第一章 弗洛伊德的畫像

Part 1

時間:2013年6月24日

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有因才有果!胡玉言一直堅信這一點!

在媒體開始鋪天蓋地,大肆渲染“火車出軌”、“皇後附身”和“夢遊傷人事件”如何神秘,如何詭異的時候,胡玉言卻保持著清醒的頭腦,極為理性地思考著這幾天所發生的一切。

在T市這樣的縣級市,兩天內連續發生了三起不可思議事件,這難道是偶然嗎?

他是最早將這三起案件和催眠術聯係在一起的人,緣由是他曾經讀過的一本英文書。

胡玉言除了抽煙外,讀書幾乎成了這個中年男人的唯一愛好,他曾經在舊書店無意中翻到過一本介紹催眠術的書,這本書是英文原版,所以很少有人觸碰,封麵還很新。胡玉言非常喜歡閱讀原版的英語小說,平時堅持下來的英文閱讀習慣,讓他的英語水平始終保持在大學的狀態。閱讀外文書籍也成了他獲取更多知識的一個重要途徑。

書中有一篇文章很快引起了他的興趣,是肯尼迪被刺案和催眠術有關的介紹。

1968年6月5日,羅伯特?肯尼迪正在競選美國總統,當天他來到洛杉磯的“大使旅館”,準備在那兒召開一個新聞會,對加利福尼亞州的支持者進行答謝演講。然而當羅伯特在眾人陪伴下經過“大使旅館”的餐具室時,一個黑瘦的青年突然從一個盤子架後麵冒了出來,舉槍便射。羅伯特的助手和旅館雇員一擁而上,將槍手製服,但羅伯特?肯尼迪已經倒在了血泊中。

刺殺者叫瑟罕。在警方的審訊中,他堅稱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稱自己隻記得被一個想喝咖啡的女孩引進一個黑暗的地方,然後就被一群憤怒的人包圍。

美國國防部一些催眠專家和精神病學家相信瑟罕是一名“遭受了催眠的刺客”, 由於瑟罕很快也被暗殺,致使此案至今未破。

這段記錄,深深地印在了胡玉言的腦袋裏。正是這段記憶,讓胡玉言迅速聯想到了這和當下的某個案件何其相像?

朝女明星潑硫酸的那名凶犯會不會也被催眠了?這是他在這三起案件環立的“思維圍牆”之下,尋到的唯一突破口。

當然,做出這樣的判斷,並非隻是嫌疑人一口咬定行凶時自己失去了意識,胡玉言早已派人做了一番細致的調查。

嫌疑人叫廖傑,40歲,經營著一家小超市,收入尚可。他家庭和睦,與妻子一起侍奉老母,有一個十八歲的兒子,剛剛結束高考,正準備填報誌願。廖傑沒有任何不良嗜好,煙酒不沾,每日回家過夜,從來沒有夜不歸宿等“前科”。

所有證據都顯示,廖傑是個生活極其規律的人,和歌手“小芸”毫無瓜葛,胡玉言甚至還調查了廖傑兒子的“追星記錄”,發現這個孩子雖然也有幾個喜歡的歌星,但絕對沒到癡迷的程度,而且由於高考,他已經很久沒有看電視或是聽歌了。

胡玉言又詢問廖傑,他在失去意識前,最後的記憶是什麽?

“我記得我去給商店上貨的時候,遇到有個人說要幫忙,我就跟著去了,結果我被帶到了一間屋子裏,後麵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找你幫忙的人是誰?”

“不記得了!”

“男人還是女人總該記得吧?”

“我真的不記得了!” 廖傑眼神木然,使勁搖晃著腦袋。

“你被帶到了什麽樣的屋子,還有印象嗎?”

廖傑用手錘著頭,他知道現在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腦中的每一片記憶,都可能成為證明自己清白的救命稻草。這是救贖自己的唯一方式,必須小心翼翼回答。

“我想起來了,屋子的牆上有一幅畫像!”

“畫像?誰的?”

“我不認識,是個外國人!”

“還能再具體點嗎?”

“是個老人,但很精神!穿著西裝,臉瘦長,頭發謝頂了,留著白色的胡子!表情很凝重的樣子!”很顯然,廖傑的記憶力很好,他的失憶另有原因。

胡玉言搖了搖頭,這樣的線索還是太模糊了,他隻好請來了警隊裏的肖像畫師,試圖能夠通過廖傑的描述,將畫像還原。

不過,胡玉言對這條線索還是非常關注的,廖傑連帶他進入房間的人都想不起來,卻對一幅畫像印象如此深刻,可見這幅畫像一定具有某些特別的意義。

還有一條線索就是那瓶硫酸,在當下中國,想搞到這樣的腐蝕性藥品並不容易,很多生產型企業購買都需要非常嚴格的審批手續。一個小超市的老板能輕易將這樣的危險品搞到手嗎?所以,他已經派經驗豐富的調查員去黑市跟進硫酸這條線,隻可惜到現在還沒有任何線索。

至於“災難預告”和“皇後附身”這兩起事件,胡玉言還沒有清晰的思路,但是他隱約覺得這三起看似不相關的案件,是能夠通過某種方式聯係在一起,而連接這幾起事件的絲線,就操控在了一個邪惡催眠師的手中,他此時正躲藏在黑暗中,瑟瑟壞笑。

欲速則不達,由於兩起事件的當事人都還在驚慌之中。這時候展開調查是不明智的,更不可能有任何進展。

但是還是那句話,有因才有果,如果是同一人所為,幹嘛要製造這三起毫不相關的事件呢?胡玉言的心裏也一直在泛著嘀咕。

而此刻,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走訪一個人,在T市,有關催眠術的問題,恐怕也隻有這個人能給出自己足以信服的答案。

Part 2

時間:2013年6月24日15:30

地點:T市市立大學心理學研究院院長辦公室

“胡隊長,你可真是稀客!”房間的主人是個五十多歲的長者,臉龐白淨,額頭皺紋裏“披露”出了他深似海般的閱曆,這讓人足以信服他的言行。

“真是不好意思,總是有事才來!”胡玉言一身便裝,走進屋門才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不像上門求教的模樣,故他的臉上難掩些許羞愧之情,“您看,我就是這樣的人,剛還想買點什麽的,可每次都忘!”

“哈哈哈,胡隊長,不要客氣了!”長者絲毫沒有介意,將胡玉言讓進了屋子中,他隨即打開自己身後的櫃門,拿出了一袋小包裝的茶葉,是上等的龍井茶。

每次到這間辦公室來,泡功夫茶都是這位長者招待這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刑警隊長必不可少的環節,他燒開水,泡好茶,將第一遍茶水倒掉後,才將茶海上擺放的幾盞小茶杯依次斟滿。

胡玉言也不客氣,“牛飲”幾小盞茶水解渴。

“這品茶可是有講究的,像胡隊長這樣的喝法,可是糟蹋了這剛剛采下的龍井啊。”長者笑著搖了搖頭。

“哈哈,品茶我可是個外行,還請您賜教。”胡玉言苦笑著,這些年來,他幾乎沒有時間享受生活,對於他來說茶也好,美味佳肴也罷,都不過是在滿足他最基本的生理需要。

“飲茶嗎,要先觀其味!”長者將小盞茶放到鼻邊嗅了嗅,“然後一邊吸氣,一邊把茶喝下,這樣茶的香味才能從鼻腔和口腔同時進入。”

說完,長者一邊吸著氣一邊將一盞茶喝下,然後擺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胡玉言也學著長者的樣子,把又一盞茶喝下。

“怎麽樣?”

“挺香!確實不一樣!”胡玉言實在不知道這樣喝茶的意義何在?但是嘴上卻仍然在附和著。

“哈哈,不要騙人了!老夫可是搞心理學的,你心中在想什麽,老夫一清二楚。”長者說著又笑了起來,絲毫沒有在意。

被看透心事的胡玉言臉上一紅,他本就太會寒暄,幹脆直奔主題,說到底謎團才是他心裏最放不下的事情,“範教授,我今天來是想請教您一些有關催眠術的問題!”

範教授剛才還笑眯眯的眼睛,須臾間變得迷茫起來,“催眠術嗎?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說來話長,這幾天我市發生了三起大案,您應該聽說了吧?”胡玉言說完將手中的茶盞穩穩地放在了桌子上。

範教授嚴肅地點了點頭,“媒體的報道多少有些不負責任!把事件渲染得過於詭異了!連什麽女鬼附身,預測未來這樣不科學的事情都寫在報紙上,這不是在誤導群眾,故意引起恐慌嗎!”

“可是……如果我告訴您,媒體披露的並不是虛假信息,而全部都是事實呢?”胡玉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範教授的眼睛。

範教授臉上囤滿了陰雲,把手中的茶盞撂在桌子上,“難道胡隊長您也相信這些鬼話嗎?”

“我當然不相信這是什麽鬼附身,但是您還能給我什麽更好的解釋嗎?比如,這三起奇怪的事件是否可以用催眠術來解釋。”

範老拍了拍腦袋,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我終於知道你的來意了,你是想問我,這三起案件會不會是有人在利用催眠術做怪,對嗎?”

胡玉言微微點頭,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多年前閱讀過一本書,書裏邊有一章是關於肯尼迪被刺案件的猜測,其中的一種猜測是凶手其實是被催眠後去實施的暗殺。在這三起案件中有一起案件和肯尼迪刺殺案十分相似,所以…..我想請您…..”

“你想找我來驗證你的這個推論,是嗎?”範老終於明白了胡玉言的來意。

“是!”胡玉言的眼神裏充滿了期盼。

範教授把功夫茶的茶盞又提了起來,用剛才的方法喝了一口,看得出來他這會也在思考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片刻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判斷,語氣很鄭重,“很抱歉!胡隊長,我並不認同你的判斷!”

“為什麽?”這樣的答複顯得很突然,像是一盆涼水直接潑到一向自負的胡玉言頭上。

“你願意花點時間聽聽我這個老朽對催眠術的認識嗎?”範教授的語氣再次平和下來。

“當然!”

“心理學其實門類蠻多的!我所研究的專業是犯罪心理學,也就是常常幫你們做罪犯的心理畫像,還有一種心理學其實就是讀心術,是美國FBI常用的通過一些人的動作和行為,可以洞悉他心中所想。這兩個都是我比較擅長的研究領域。至於催眠術,屬於臨床心理學,是醫學的一個重要分支,跟我的研究差異較大。”

胡玉言皺了皺眉頭,“那您到底會不會使用催眠術呢?”

範教授無奈地搖頭苦笑,“對不起,上帝沒有看重我!並沒有賦予我這種才能。”

“才能?”

“催眠術是心理學領域最為複雜的一門學問。也不能說是複雜,這麽說吧,這東西會者不難,難者不會!需要通過大量的遴選,才能培養出一名合格的催眠師來。佛洛依德你知道吧?”

胡玉言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早期曾是催眠學的倡導者之一,但是後來卻對催眠產生了很大的質疑,並且公開反對催眠,最後竟然退出了催眠學的研究。”

“為什麽?”

“因為弗洛伊德根本不擅長催眠,也就是說催眠術並非是在心理學領域知識豐富的大師就能做的,這種能力更像是一種天賦。很不巧,弗洛伊德不具備這樣的能力,我和佛洛依德一樣,也是被上帝厭棄的人,並沒有被他老人家賦予那種天賦。”

胡玉言聽到範教授的介紹,有些迷茫,“也就是說,催眠師還必須有一些異於常人的能力嗎?”

範教授笑了笑,皺紋稍稍舒展了一些,“我給你舉一個例子,比如說希特勒,我認為他就是一個非常棒的催眠師,因為他能讓整個德國都信仰納粹!讓一個民族都具有整齊劃一的信仰,這絕非一般人能辦到的,很多人管這個叫領袖氣質,但我更認為這就是一種催眠術。”

“也就是說像希特勒那樣的具備領袖才能的人才適合做催眠師嘍?”

範教授搖了搖手,“我隻是打個比方。”

“我很想知道,連您這樣的心理學權威都做不了的職業,還有什麽人能做呢?這些人所謂的天賦又是指什麽?”胡玉言被範老的話打動了,他也正想搞清楚催眠師的心理特征。

“當初學習心理學的時候,催眠課是一門必修課程,但是最終走上這個領域高層次研究的人卻鳳毛麟角。我們這些人,即便再優秀也不過是些成績優秀的書呆子而已,而那些能學催眠的同學,可是讓我們羨慕嫉妒恨的一群人哦!”

“能讓您羨慕的人,看來不一般啊!”胡玉言顯然對範教授的話越來越有興趣了。

“首先說,催眠師大部分都是帥哥、美女!長相不好的人,幹不了這行!比如像我這樣的。”範教授苦笑了一下,和藹可親的他肥胖且壯碩,確實不符合當代人的審美,“形象好的人,會更容易贏得人的信任,這就是上天賦予的才能之一。而催眠師還必須有高度的自信,足以居高臨下,這樣的人一般家境都非常好,就是咱們常說的富二代!”

“難道說隻有高富帥才能做催眠師嘍?”胡玉言這句話並非是在打趣,而是從心底爆發出的疑問,因為此時他已經開始在心中勾畫那個催眠師的肖像。

範教授會心一笑,“也可能是白富美,哈哈,當然這不是絕對的!還有,催眠對聲音的要求也非常高,比如聲音低沉渾厚的人更適合做催眠師。你看我的這種聲音比較嘹亮,底氣足,唱個《天路》什麽的沒問題,但是做催眠師就不太適合了。而以上這些也隻不過是最基本的條件,過硬的心理素質,高超的技術,豐富的臨床知識,都必不可少。這麽多要求,必須全部具備才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催眠師。同時具備這些條件的人,和你在一個學院裏學習,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能不讓人羨慕嫉妒恨嗎?”

“既然確實有優秀的催眠師存在,為什麽您卻說,那個朝女明星潑硫酸的凶犯,不可能是被催眠的呢?”胡玉言說著煙癮犯了,點上了一支煙,這是他遇到比較糾結問題時下意識的動作。

“電影裏總有這樣的情節,說有人被某人所控製,讓他幹什麽就幹什麽。但是我認為這樣的事都有些誇張和失實的成分。在催眠中,人的意識就像是一個忠誠的衛士在保護著自己,人在被催眠的狀態下,是不會違背自己的信仰和道德的。比如說,你根本不想戒煙,如果被催眠,也不太可能讓你把煙戒掉,因為你的潛意識之中已經反映了你的真實想法,受催眠的人是不會做違背自己意願的事的!我這麽解釋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

胡玉言看了看手中的香煙,有些不好意思,“看來即便把我催眠,也不可能讓我把煙癮戒掉了。”

“我並不介意的!”範老有點尷尬,似乎剛才的話題正好配合了胡玉言點煙的動作。

胡玉言突然又意識到了一個新的問題,做出了另外一種假設來,“如果催眠師告訴他,那瓶子裏不是硫酸,而是一瓶水呢?這個人會不會把它潑出去?這樣的命令顯然不符合邏輯,但是好像並不違背任何人的道德底線。”

這個問題將範老問得啞然,他沉默了許久,最後隻能勉強作答:“這樣的問題,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也就無法給你解釋,但我覺得理論上是可行的!”

“也就是說,如果這樣做,就可能推翻您之前所做的那個判斷,是嗎?”胡玉言的眼神裏帶有著諸多的疑惑。

“也許是吧!所以,在催眠師的遴選中,作風正派,心地善良也是其中的一個條件,如果那些催眠師都像你這樣去思考問題,恐怕還真有可能會出現可怕的事情!”範教授做了一個滑稽的臉部動作,像是在對胡玉言這種逆向思維的方式致敬,“不過能控製人去殺人行凶的催眠師,我是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國家的警方也沒有以催眠殺人的罪名逮捕過催眠師的。”

胡玉言覺得這個話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進行下去,幹脆轉換了話題,“對了,範老,我還有一個問題,您覺得有沒有可能,有個人被人催眠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或者說是一直沉湎於另外一個意識裏。”

範老使勁擺了擺手,“絕對不會有這種情況的!這種事沒有被任何醫學書籍記載過,這就好像是無論夜裏的睡眠多麽深,人總會醒過來一樣。永遠醒不過來的情況隻有一種,就是腦死亡!”

胡玉言歎了口氣,“可是,那個自稱是皇後的女人,到現在還說自己是皇後。她是醒了,但是好像還一直處於自己的夢中。”

“我不是搞臨床的,不過我覺得那種情況不像是被催眠了!可能是精神疾病!而且是突發性精神病,應該去查一下她的家族病史。還有我認為所謂的催眠可以回到前世的說法,也不太可靠,那些所謂的前世記憶很可能是虛構出來的,不過,這樣的人一定是對現實有很多不滿意的地方,才會渴望前世的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

胡玉言並沒有過多的思索範教授的答案,而是舉起了右手的食指說道:“最後一個問題!”

“請講!”範教授自然知道胡玉言會把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最後一個問題上,所以從表情能看出,他對這個問題格外重視。

“我市現在有沒有非常優秀的催眠師?”胡玉言的眼球上微微閃過了一道光芒。

範教授怔了一下,隨即笑著搖了搖頭,他似乎以為最後的問題專業性很強會很難回答,但是好像這個問題十分簡單,“看來你還是沒有放棄你的想法!好吧,我就老實地告訴你,在我市曾經有過三個優秀的催眠師,都是我們學院的!這三個人是師徒!他們的催眠術出神入化!不過……”

“不過什麽?”

“這三個人其中一個已經去世了,一個現在在美國,還有一個畢業後就沒再與學院聯係過,是不是還在T市都不好說。由於這三個人的離開,我們學院的催眠治療專業被取消了。”範教授的表情裏帶出了一種惋惜之情。

“能不能告訴我這個人失去聯係的學生名字?”

“他叫高為!因為的為!他曾是這個學院的博士畢業生,畢業後本來可以接受學院為他安排的工作的,但是他拒絕了,之後就再無消息了。如果需要,我這裏有他的全部檔案,包括論文之類的,你可以隨意查閱。”範教授頓了頓,“不過,我到現在還是無法認同你所說的把催眠術應用於犯罪的想法,我還是覺得這樣做實在是太難了。”

“謝謝您的幫助!”胡玉言本想再問一下,關於催眠術是否能預測未來的問題,但是他覺得範教授和弗洛伊德一樣,本身是抗拒或者並不承認催眠術的,他的話現在看來也隻能做一些最基本的參考。

“科學的世界是神奇的,催眠術無疑是科學的一部分,我們必須尊重科學。希望我的話,對你能有些幫助,其實對於催眠術我真的不是權威,我隻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畢竟在那個世界裏我隻是小學生。”

“您謙虛了,我非常尊重您的意見,您可能已經為我修正了偵查的方向。”胡玉言已經無心留在這間辦公室中,他雙眼環視了四周,正要找個借口準備離開。此時,一個外國老人的畫像映入了他的眼簾。

佛洛依德?胡玉言久聞其名,卻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偉人的畫像。

謝頂,清瘦,白胡子,表情嚴峻!

對,就是他!

Part 3

時間:2013年6月25日8:30

地點:T市公安局刑警大隊辦公室

媒體的力量空前強大,三起案件很快在全國引起了巨大的反響,各種無稽之談更是甚囂塵上。

案件受害者家屬更是通過各種方式,向警方施加壓力。隻用了幾天時間,各大論壇上蓋起了無數“高樓”,回帖數甚巨,大部分都是網友在責罵警方無能的。

案件的調查確實在這個時候陷入了僵局。所有的調查員全部空手而歸,他們站在胡玉言麵前,個個垂頭喪氣,一言不發。

胡玉言雙手做抱拳狀,架在自己的下巴上,眼珠動也不動,像是蠟像館的泥胎。此時的他,像是十多個皮筋拴在一起,又擰了十八個彎兒,腦筋裏繃緊了弦。他的壓力不僅僅因為案件調查停滯不前,來自上方的壓力,也讓他感到焦頭爛額。

“火車出軌案”由國家鐵路安全部門直接領導,T市警方的初步調查材料被勒令上交,T市很多骨幹探員也被抽調到專案組;怕影響當地的稅收和經濟,富商鄭座卿傷害案發生後,鄭家認為這是一起蓄謀已久的案件,一定還有其他共犯,要求警方提供特殊保護,市局在壓力下,隻好抽派警員對鄭家實行了24小時的保護。

上峰的命令和胡玉言的調查思路完全相悖,在胡玉言的心中,應該先把所有的精力,放在“潑硫酸事件”的調查上,而且應該投入大量的警力做出全麵排查。

但讓他非常惱火的是,這個案件卻因為“凶犯”已經落網,上方命令可以暫緩調查。

失去了案件調查的主導權,人手緊缺,這些都讓胡玉言心頭煩悶。好在,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局長張濤給了他力所能及的支持,為他保留了他最為倚賴的幾名探員。

必須爭分奪秒,胡玉言很清楚,如果不趕快在這起案件的調查上獲得突破,就連這幾名探員也隨時有可能會被抽調走。

“現在人手有限,我隻能押一次寶,如果失敗,我們就必須按照上頭的意思進行調查了。我們這次必須有所收獲,以取得對案件調查的主動權。”胡玉言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後,終於開口說話,重新開始布置任務。

眾警員默然不語,隻有邢振譽上前一步,“隊長,您就布置任務吧!”

“調查全市所有的私人心理診所!在T市,這種診所應該沒有幾家,在衛生部門都有注冊的。”

這個命令出乎了所有調查員的意料,因為這好像和案件毫不相關。

“別給我瞪大眼珠子,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們解釋!”胡玉言知道自己的決定有些突兀,但是真的沒有時間把自己懷疑這幾天發生的案件和催眠術有關的想法一下子給下屬們解釋清楚。

“確定這些診所後,統一調查在這些診所裏工作的心理醫生的背景,特別給我留意一個人,這個人叫高為!市立大學心理學學院畢業的博士。”胡玉言說話時,眼珠在不停地掃視著他的下屬,以確定他們是不是在認真聽自己的布置。

“這麽快就鎖定嫌疑人了?”王勇傻呼呼的笑著。

胡玉言狠狠地瞪了王勇一眼,繼續說道:“還有這些醫生最近和什麽人有過接觸都要給我調查清楚,記住,調查一定要秘密進行,我沒有取得搜查令,不可能進行任何非常規的搜查。王勇這種事你就不要參加了,你太過魯莽,去了怕壞事,還是留在我的身邊做個機動部隊吧!”胡玉言對自己的這位副手從來是不留情麵。

王勇並不在意,隻是嘿嘿一笑,“那些要穿便衣,裝學生之類的工作可不太適合我,裝嫩這事兒還是小邢這個家夥比較適合。”

邢振譽並不理會王勇的挑釁,“對了,胡隊,你上次讓肖像畫專家畫的那個畫像已經出來了,你猜是誰?”

“弗洛伊德!”胡玉言的臉上毫無表情。

“你怎麽知道的?” 邢振譽最佩服的就是胡玉言這種“未卜先知”的本事。

“心理診所上估計都會畫這位心理學祖師爺的畫像吧。”胡玉言與刑振譽做了一下眼神上的交流。

聰明人已經無需多言,邢振譽才意識到,胡玉言這樣部署的用意,原來整個刑警隊的調查效率還沒有他一個人高,他此時覺得無比慚愧。

在布置完任務後,邢振譽已經帶隊離開了辦公室,隻有王勇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開始無所事事,特種兵出身的他,抓捕罪犯確實是一把好手,但是應對這種高智商犯罪他真的是力不從心,所以胡玉言也從來不去責備這個老兄弟。

辦公室隻有他們兩個人,這是能靜下來思考的大好時機。

利用催眠術犯罪?這個已經被範老否定的假設到底能不能成立呢?胡玉言心裏也沒有底,但是此時,他再次感覺到了那個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正躲在幕布之後,朝著自己瑟瑟冷笑。如何把他逼到幕前來,是當務之急。

所以,他準備約會另外一個重要的人物見麵,以試圖扭轉危局。

時間:2013年6月25日17:30

地點:T市東區上島咖啡屋

上島咖啡屋的燈光異常灰暗,讓人感到有些困倦。一個女孩穿著白色的裙子,坐在中間的白色鋼琴前,一邊彈動著鋼琴的鍵盤,一邊翻動著樂譜。

這是肖邦的鋼琴曲《黑塔利亞》F大調夜曲作品15號裏一段著名的曲調,表達了一種黎明前的恐懼,讓人聽著有些不適,卻又極其符合當前的心境。

胡玉言喜歡這樣的環境,因為它能和外界夜生活的喧囂隔絕開來,讓自己的身心徹底休息一會,至少大腦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短暫停止運轉。

此時,一隻纖手搭在了他的肩頭,“每次幹嘛總是背衝著門口,不想第一時間看到我嗎?”

“都說聞香識女人,幹嘛非要見到那麽俗氣呢!Dior香水不愧是世界品牌,即便走路沒有聲音,香水味卻在兩米外就出賣了你!”胡玉言緩緩轉過頭來,機智地回答了女人的質疑。

來人是胡玉言的好友林玲,《T市晚報》的記者兼時事部的主編,胡玉言能夠成為享譽全省的名偵探,和她的鼎力支持是分不開的。而兩個人若即若離的情感線,也成為了警界乃至傳媒業半公開的秘密。

林玲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紗裙,手裏拎著一隻庫奇的手包,白色的美腿**了大半,這和她平日的幹練的記者形象多少有些差異。她緩緩坐在胡玉言的對麵,臉上帶著一絲驕傲的微笑。

服務生走了過來,“小姐,你要點什麽?”

“一杯檸檬水,謝謝!”林玲不太喜歡濃烈的咖啡,淡淡的口味是她的最愛。

“最近幾天挺忙啊!約了這麽多天,才出來。”胡玉言慵懶地伸了一下懶腰,這樣放肆的動作絕對不會在其他人麵前展露,可見他與林玲關係的密切。

林玲並沒有理會眼前男人的不拘小節,而是笑了笑,“胡隊長不會不知道吧!這三天T市熱鬧的很,各大報紙都在搶頭版新聞。人家忙,我們也就不能閑著。”

“我還一直奇怪呢,每天都看《晚報》,怎麽沒看到你們對這三起事件的大篇幅報道呢!即便提到,你們的報道也隻停留在了對事實的簡單敘述上,並沒有任何關於事件的評論。按兵不動,我看是必有蹊蹺。”胡玉言的眼睛銳利得像是長了鉤子。

“少賣關子了!你知道我在等你啊!”林玲又是淡淡一笑,脫口說道。

“等我什麽?”胡玉言不解地搖了搖頭。

“你想必也知道,那些報道,大部分都是在胡扯!你覺得我是個不負責任的人嗎?我想要在你這兒拿到第一手的調查資料,然後再進行報道。”

“調查資料?這次恐怕不行!現在我們的行動受到了諸多限製。再說這三起案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任何進展,哪來的調查資料啊?”

“那我就等你有了結果,再去報道!”林玲瞪大眼睛,一點都不肯讓步。

“新聞除了真實性以外,還要注意它的時效性,等我把案子破了你再去報道,這就又變成紀實文學了,還有什麽意義?”

這時,服務生把檸檬水放在了林玲的麵前,但是她卻沒有心思拿起來喝上一口,“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的報道完全可以寫!而且可以大寫特寫!”

“寫什麽?三起案件一個是預測未來,一個是鬼附身,一個是夢遊殺人?開玩笑吧,我們可不是隻會賺噱頭的街頭小報。”林玲覺得此時的胡玉言多少有些不靠譜,便拿起水杯想喝上一口。

“我給你個噱頭!這三起案件都和催眠術有關!”

林玲正要咽下第一口水,就被胡玉言這突如其來的一句,刺激到了氣管,一下子咳嗽了起來,她一邊咳嗽一邊盯著胡玉言。

胡玉言的眼神,是誠懇的,並不是在開玩笑。

林玲狠狠咽下了幾口唾沫,算是止住了咳,“催眠術,倒是一顆重磅炸彈!你認為當下這三起案件,都是嫌疑人被人催眠後實施的犯罪嗎?這就是你的調查結果?”

“我剛才說過了,所有的調查都沒有進展,這隻是我的猜測而已。”

“你開玩笑吧!用你的猜測做我的頭條新聞。再說,催眠殺人,這樣的事隻聽過,沒見過,可信度有多高?這和那些小報報道有什麽區別?”

“這麽跟你說吧!我懷疑策劃這三起事件的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催眠師。我現在需要你刊登這個頭條,是希望你的報道能讓真凶知道,已經有人洞悉了他的陰謀。我想這個幕後的催眠師可能在醞釀一個驚天的陰謀,這三起案件隻不過是他的前奏而已。我要在他實施新的犯罪前,把他捉拿歸案。”隨後,胡玉言把自己這幾天調查的全部過程和自己猜測的依據都說給了林玲聽,包括範教授對自己推理的否定。

“先不說專家已經否定了你的推測。就算你推理都是對的,這個催眠師具有超凡的能力和難以猜測的動機,你這樣草草地公開這些信息,會不會打草驚蛇?”林玲的表情嚴峻,眉宇間還是有些擔心。

“我正是想打草驚蛇。催眠術這種東西,了解的人很少,運用它來犯罪也很難定罪!但是如果通過媒體公布警方的調查方向,特別是你們這種有分量的報紙,那麽這個催眠師一定會認為有人要破壞自己的計劃,我想他一定會浮出水麵,跟我們來一次正麵的對決,隻有那樣,我才能有機會抓住狐狸的尾巴!這次的對手空前強大,不!是空前恐怖!我們隨時都有被他控製的可能!”胡玉言是個說話從來不會危言聳聽的人,一旦他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實際情況,往往比他的描述還要驚險百倍。

“那可不行,這樣的報道豈不是會引火燒身,如果是事實還好,如果不是,報紙要承擔報道不實的責任的,可能會被取消報刊號的。我們那百十來人,沒工作了你管養活嗎?”林玲顯然還是對這樣的報道持逆反態度。

“不用擔心,我給你個報道的切入角度。”

“角度?”

“現在所有的報紙都把這三起事件如何的神秘當作了噱頭,你可以另辟蹊徑!換一個角度去報道。”

“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三起案件我一直是想以被潑硫酸的女明星為突破口的,但是這個女明星和火車出軌的受害者們、被咬掉耳朵的富商比起來,就顯得無足輕重了,而且所謂的凶犯也已經落網,所以上方一直希望我降低對這起案件的關注程度,而把所有的精力轉向另外兩宗案件的調查中去。這個女明星也挺可憐的,失去了市場價值的她,已經被拋棄了,唱片公司不願意為這個女孩再付出金錢和愛心,你就可以從這裏入手,順帶加點我想表達的內容……”胡玉言故意停頓了片刻,為了讓林玲能夠理解自己的意圖。

“我就寫明星的命運如何可悲,失去了漂亮的臉蛋也就意味著失去了一切,立即從金鳳凰變成了草雞。經紀公司已經停止了公關,唱片公司計劃把這個可憐的少女像垃圾一樣丟棄。抓到的所謂的凶犯,極有可能是被人催眠行凶的,真凶依然逍遙法外。這個弱小的生命即將凋謝,絕對不能讓她放棄自己生命的尊嚴,呼籲警方,一定要盡快抓住幕後真凶,讓真相大白,還她公道。”

胡玉言舉起大拇指,“高!實在是高!不愧是名記者,一箭雙雕,既幫助了女明星重新獲得社會的關愛,又讓我們可以獲得輿論支持可以繼續深入調查……”

林玲俏皮地伸出了三根手指,“是三雕!最重要的是,幫你向那個催眠師下了戰書,這樣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他的麵前,公開進行一場決鬥。像是美國西部片啊,不過……”

“不過什麽?”胡玉言麵對眼前的這個“鬼靈精”,心頭一緊,不知道她又會提出稀奇古怪的要求來。

“不過,我可沒說要幫你!”林玲翹起了二郎腿,像是在向眼前的名偵探討價還價。

林玲抿著嘴笑了起來,“算你聰明,我要全程參與案件的調查!希望你能答應!”

胡玉言想都沒想,“成交!”

林玲拿起杯子,輕輕碰了一下胡玉言麵前的咖啡杯,滿意地將剩餘的檸檬水一口喝下。

時間:2013年6月27日10:30

地點:T市東區元康大街夢網心理診所

元康大街是老城區的商業中心。和東區的新商業中心相比,這裏的大樓多半矮舊,不夠摩登氣派。但老區也有老區的特色,比如說城內很多老字號都在此處聚集,這對本地市民的吸引力巨大。所以每到營業高峰段,元康大街總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輛普通牌照的駿派D60SUV停在街區的一角,車裏坐滿了警察。

邢振譽確實是個幹練的刑警,隻用了一天時間,就鎖定了最有“嫌疑”的一家診所,他指了指診所的方向,“您說的那個高為就在這家診所!”

“隻調查了這一家嗎?”胡玉言之所以調查高為隻是因為他是範教授特別提到的優秀催眠師,在他的心裏並沒有對高為這個人持什麽特別的偏見,甚至還一度認為他早已遠涉外省,不在嫌疑人的範圍之中。

“我全部都調查過了,咱們市裏有執照的心理診所隻有五家,有兩家診所是國立醫院下私人承包的科室,還有兩家診所的地點在精神病醫院附近,隻有這一處在東區,而且是在鬧市區,和任何醫院都沒有掛靠的關係。最重要的是,我親自走訪過了其餘四家診所,裏麵沒掛佛洛依德的像,隻有這家掛著呢!”刑振譽打開了自己的記錄本,一五一十地闡述著自己的調查結果。

“還有什麽發現?”胡玉言並不正視就在街道斜對麵的心理診所,他心裏在盤算著下一步的行動。

“這家診所的地點和三起案件都多少有點交集!第一起案件中失蹤的油罐車司機回寶立,他的住處就在離這條街區不遠;第二起案件的行凶人譚曉秋所在的市立大學曆史學院也在這附近;還有,第三起案件的嫌疑人廖傑每日上貨的批發市場,就在這條元康大街。”邢振譽的調查一向仔細,從來不會留調查上的死角,這是胡玉言最看重他的地方。

“廖傑的上貨地點是這裏?”胡玉言的眼珠開始轉了起來,很明顯他發現了一些疑點。

邢振譽點了點頭,廖傑的事並不是胡玉言為他布置的偵察任務,而是他的額外收獲。

“按說不應該啊!廖傑的超市在西區,西區的批發市場有三個!為什麽舍近求遠,跑到這頭來上貨呢?”胡玉言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廖傑這家夥肯定還有什麽事瞞著我們!”

“這個我倒是沒想到!我馬上著手調查”邢振譽覺得自己在思維上還是和胡玉言存在著巨大的差距,這也是他這個警校高材生願意受胡玉言驅使的一個重要原因。

“根據範教授給我們的資料,高為,T市人,T市市立大學醫學院心理專業畢業的高材生,各項成績優秀。但是他的家庭背景一般,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他的父親在九十年代的時候就已經下崗,靠著給一些地方打零工支持家庭生活。母親在一家棉紡廠內退後,一直在家照顧老人。心理學專業就業前景不佳,他們家裏又沒有什麽背景,最後隻能在這條小街上開了一家心理診所。昨天我化裝成一個普通的患者谘詢問題,診所半天都沒有一個人上門,挺冷清的。”

“正常,心理診所現在還不太被中國人認可,認為上這看病的都是精神病。不過,那天範教授說,曾經為他安排過工作,為什麽他沒有接受呢?還真是個怪人!”

邢振譽搖了搖頭,“這個資料裏沒有寫!我回頭再去查查!”

胡玉言突然小聲說道:“對了,你沒被他發現吧?”

“應該沒有!我隻是說我最近女朋友分手了,心裏的結解不開,想讓他幫我開導開導。”

胡玉言嘴角裏露出了一絲冷笑,“你也真會編詞!”

“不是,胡隊,我和女朋友最近真的分手了,心情倒不是假的,的確很壞。”邢振譽的表情裏帶著一絲委屈和無奈。

“哦?”胡玉言麵對眼前的邢振譽,心中多少有些內疚,作為隊長他心中隻有案件、案件,很少關心下屬的生活和成長,“好姑娘有的是,別在意……那個心理醫生跟你說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他隻是讓我躺在了一張**,睡了會!”

“睡了會?”胡玉言睜大了眼睛,他此刻聯想到了催眠術。

邢振譽具有了右手,作出了一個發誓的手勢來,“隊長,我保證我不是故意睡著的,我跟他聊了會天,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胡玉言有些擔憂,不會是那個醫生在邢振譽身上使用催眠術了吧?如果他拿邢振譽當做了一個普通患者還好,如果高為就是那個所謂的“邪惡催眠師”,那麽警方的計劃很可能他已經知曉得一清二楚,那豈不是要滿盤皆空?

所以,胡玉言關切地問道:“你醒來後是什麽感覺?”

“很舒服,說實話這段時間我很長時間沒有睡得這麽好了!您猜我才睡了多長時間?……隻有五分鍾!對了,這次治療竟然還是免費的。”刑振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沒給錢?不會吧?這方麵咱們有經費!你小子可別太財迷了!”王勇在一旁打趣道。

“去去去!”邢振譽一把推開了王勇,然後轉頭向胡玉言解釋道:“也不是沒給錢啦,是我給了,他沒要!他還說我沒有病,他說醫生,不治病是不應該收費的。”

“記得,下次再去這種地方,一定要兩個人!”胡玉言知道刑警隊裏的女警都被抽調走了,如果兩個大男人出現在一家心理診所一定非常紮眼,所以刑振譽才會一個人去的。但在邢振譽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玉言覺得隻有自己親自去會會這個醫生,才能知道是否可以印證自己的判斷。可此刻,他必須等一個人。

胡玉言手中抓著一份報紙,他要等的正是這篇報紙頭條新聞的作者。

剛剛看完報道的他,心情無比激動,報紙用了整版的版麵,報道了女明星被潑硫酸事件的始末,報道層次分明,剖析深入,筆力之強讓人歎服!這篇報道勢必會在小小的T市掀起新一輪的軒然大波,不愧是T市第一筆杆子,林玲犀利的文筆果然名不虛傳。

林玲是在五分鍾後出現在的街角處,她帶著墨鏡,裝束又恢複了傳統的職業裝,顯得精神幹練。

胡玉言輕輕拉開車門,走下了車,最後不忘用手指點了點王勇,“切記,千萬不要輕舉妄動!特別是你!王勇!”

林玲看到穿著襯衣的胡玉言緩緩走了過來,臉上並無表情,可能是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神,美麗的記者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冷峻。胡玉言已經答應了林玲可以參與調查,而自己又缺少女性助手的協助,所以特意邀請這位愛刺激、冒險的女記者,幫自己演一出戲。

兩個人走到一起,隻是簡單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林玲極其自然地將手臂搭在了胡玉言的胳膊上,兩人保持著一樣的頻率走到了診所門前。

胡玉言抬頭看看,診所的門麵並沒有經過特意的裝飾,在門的一側,隻掛著一塊木牌,上邊畫著一個紅十字的標簽,從上至下寫著“夢網心理診所”的字樣。

夢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移動的收費廳呢?不過,這名字倒是和催眠術有點兒聯係。胡玉言胡思亂想著,敲響了診所的大門。

咚!咚!咚!

“請進!”診所裏傳來了一聲低沉的男性聲音。

胡玉言知道自己可能要和一個危險的對手正麵相遇了,經過大風大浪的他,心裏還是不免有些忐忑,幸好還有一隻溫暖的纖手握在他的右臂上,“老公怕什麽?你不是神經病,你隻是最近有點壓力,太累了,不要緊張,讓醫生給你開導開導就好了!”說著,林玲便推開了診所的門。

入戲真快,胡玉言想笑但還是忍住了,裝出了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屋中並沒有像胡玉言想象的那樣陰暗、恐怖,相反,整間屋子雖然不大,卻異常幹淨、明亮,讓人心裏敞亮了好多。十幾平米的小屋中隻有一條長凳,一個寫字台,一把轉椅和一張床而已。

“你好!”屋中的醫生穿著白色的大褂,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看上去隻有三十多歲,他眉宇之間滲透出一種英氣,是個標準的帥哥。

“你好,醫生,我老公最近有點心事解不開,總愛發脾氣!聽說您這裏的治療挺好的,就帶他來您這看看病。”林玲的臉上是一股關切之情,胡玉言覺得這表情真不像是裝出來的。

“是嗎?您先請坐。”醫生把胡玉言讓到長凳之上。

胡玉言並不說話,都讓林玲一個人招呼。

“請問先生您是什麽職業?”醫生滿帶笑容,聲音低沉和緩,絲毫不能把他和惡人聯係在一起。

“他是個公司的主管經理,現在幾個部門經理,競爭部長的職位,結果這個部長歸別人了,為這一直想不開,晚上睡不著,白天鬧情緒,總是摔碟子,摔碗!時不時的還拿孩子撒氣!”林玲依舊把話搶了過去。

“這樣的狀態就來找心理醫生,在中國可不多見啊!”醫生不動聲色,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

“我說不來吧,你看人家都不待見咱!去看病也要找個大點的醫院,幹嘛非上這樣的小診所,你真是有病!”胡玉言突然把嗓門提高了八度,衝著林玲大喊大叫起來,這不是他們事先排練好的劇情,弄得林玲也很尷尬,一時不知所措。

醫生突然站在了胡玉言的麵前,他的身高比胡玉言高了半頭,可以說是用俯視的高度,盯著胡玉言的眼睛。

這種眼神的交流本來是胡玉言的強項,這位神探曾經和諸多窮凶極惡的罪犯對視過,卻從來不落下風,但是這一次他卻很快敗下陣來。

胡玉言剛才爆發出來的怒氣,也並非都是空穴來風,他為了演好這出戲,故意把這幾天來的壓抑和鬱悶借題發揮了一下。但是他的心卻像是瞬間被千斤大石壓住一般,全身頓時無法動彈。剛才那一通怒氣,也被這位醫生眼神裏的一股氣勢緩緩地壓了下去。

開始時胡玉言的心髒有一種窒息般的壓迫感,他很難受卻說不出話來,以為自己遭了暗算,但是漸漸地他的心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越來越舒服。

“先生,您是個敏感度極高的人,說實話,您是不太適合做心理輔導的,因為在您的思緒內部總有一種對事物的懷疑,懷疑眼前發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您總愛提出假設,卻從來不輕易推翻自己的假設,除非看到了眼前的事實。我說的對嗎?您是不是這樣的人呢?”醫生依舊和聲細語,臉上帶著迷人的笑容。

胡玉言此時,沒有了脾氣,也沒有了剛才的**,他還是說不出話來,隻能微微頷首,以做肯定!他的眼神裏帶有著一種異樣的光芒,很明顯醫生說中了他的心事。

胡玉言沒有回答,自己平躺在了長凳上。

林玲本想走過來,把他扶到旁邊的**去,因為這樣的木製長凳既單薄又不舒服,一不小心還會把人掉在地上。醫生卻擺了擺手,讓她不要參與。

胡玉言閉上了眼睛,他心中的熱流比剛才更加強烈,自己像是躺在海灘上,沐浴在陽光下,全身放鬆極了,他已經做好要好好睡上一覺的準備了。

但是此時,變故突發,診所的門“咣”的一下被踹開了,門上的玻璃震得粉碎,林玲嚇得尖叫了起來。

屋中突然闖入了幾條大漢,醫生頓時被幾個大漢製服,他們七手八腳,用手銬把他的雙手背銬在後背上。

“你們幹什麽?”醫生失去了剛才的沉穩,開始急躁起來。

為首的人正是王勇,他是第一個衝進來的。邢振譽隨後推開了門,“胡隊,你沒事吧?”

“不是讓你們不要輕舉妄動的嗎?”胡玉言氣的拍著大腿,真想上去踹愣頭青王勇一腳。

“王勇不聽,非說你有危險!”

“你們這幫家夥!”胡玉言鼻子差點沒被氣歪。

“胡隊,剛剛接到了警隊的電話,廖傑什麽都想起來了,那個催眠他的心理醫生就是這個家夥,而且第二起案件的譚曉秋,她的意識也恢複正常了,說她曾經來過這間心理診所,接受過心理輔導,還被這個醫生催眠過。”壓在醫生身上的王勇喊道。

“哈哈哈哈哈……”診所裏瞬間爆發出了一陣狂笑,笑聲恐怖異常,林玲堵上了耳朵,隻能蹲在地上。

那是心理醫生高為發出的笑聲,剛才還和善無比的他,卻在此時換上了猙獰的麵容,“你們來的太晚了,我的布局已經完成了,新的恐怖很快就會降臨了,臭警察,你們就等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胡玉言也突然耳鳴起來,天旋地轉,屋中所有人像是走馬燈一樣,在他的麵前旋轉起來,各人的表情仿佛定格在了剛才的那一刻,轉得不再是人,而是畫像!

林玲的,醫生的,王勇的,邢振譽的,警員們的……弗洛伊德的!

一陣陣的眩暈,讓胡玉言惡心想吐……隻聽得“啪”的一聲。

耳鳴消失了,眩暈也消失了,胡玉言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好好地躺在長椅上,旁邊的椅子上坐著林玲,她好像也睡著了,頭搭在一側。

屋子安靜極了,刑振譽、王勇等人都消失了,屋裏的門關的好好的,玻璃完好無損。高為正悠閑地坐在辦公桌前,玩弄著一塊已經有些發舊的懷表。

“你醒了?警官?”高為的語氣依舊和氣。

“警官?你怎麽會知道我的身份?你到底是誰?”胡玉言已經知道自己著了道,隱瞞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林玲並非緩緩醒轉,而是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神裏充滿了驚懼,“王勇他們呢?”

胡玉言全身打了一個寒戰,難道剛才自己和林玲做了同樣的夢?但他並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心理醫生是如何做到的,此時也隻能對他怒目而視。

“兩位不要緊張,不隻是你們的身份我知道。昨天來的那奇怪的人,也是一位警官,這個我也知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把最近發生的幾起案件和催眠術扯上關係的,還把我列為了犯罪嫌疑人,這也太可笑了吧。”高為的笑容在胡玉言的眼裏變成了一種奸相。

“剛才我們是被催眠了嗎?”胡玉言扶著自己的頭,他的腦袋依舊有些疼。

高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擺出了四個手指,“您的催眠敏感度非常高,我用了四級催眠術才讓您真正進入狀態。”

“剛才的那個夢也是你灌輸給我們的?”胡玉言說著用手指指了指林玲,意思是你給我倆灌輸的是同一個夢嗎?

醫生笑著拍了拍手,但是在他的臉上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的邪惡感,依舊是那樣陽光,“不愧是神探,果然名不虛傳!”

“你當真是凶手?”胡玉言想要站起來,但是腳下卻軟得像棉花一樣,這讓他放棄了嚐試。

“夢境裏的一切都是我造的,但是所有的劇情,都是你的潛意識,知道嗎?我要跟你說,我不是凶手!”

林玲坐在旁邊聽著兩個人的對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顯然她還無法用正常的思維去理解剛才發生的事。

“請跟我回一趟警局,我希望您能夠協助我們調查。”胡玉言摸了摸背後,手銬還在,他沒有放棄與催眠師繼續對抗的意誌。

“哈哈!好吧!”醫生突然伸出了雙手放在了胡玉言的麵前,做出了一副束手就擒,情願讓胡玉言為他戴上手銬的樣子。但是他的兩隻手掌突然聚合在了一起,啪啪!兩個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

胡玉言的眼睛快速睜開了,他看到眼前的林玲和高為正關切地看著自己,原來剛才的一切還是夢,另外一個夢,夢中夢。

“醫生,已經沒事了嗎?”林玲急切地詢問著高為。

“沒事了!剛才我讓他休息了五分鍾,你先生隻是太累了,沒有什麽大問題,我剛才用的催眠療法讓他可以充分得到休息!”醫生緩緩地笑了笑,掏出上衣口袋裏的懷表看了看時間,“正好五分鍾!你要知道催眠下的五分鍾睡眠,相當於好幾個小時。”

懷表,這塊懷表在剛才的夢境裏見過。胡玉言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現在的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中呢?胡玉言感覺自己走進了迷宮。

“你確定剛才一直在我身邊看著我嗎?”胡玉言皺緊眉頭,看著眼前的林玲。

“當然了,剛才你這麽快就睡著了,真的嚇了我一跳。”林玲的眼神裏帶著一種焦急的神態,她不停地用眼睛打量著胡玉言身體的各個部位,生怕他有什麽不適。

“屋裏一直都是咱們三個人嗎?”

“是的,沒人進來過,一直都是咱們三個人。”

“我到底睡了多長時間?”

“確實隻有五分鍾!”林玲看了看表,然後伸出了五根手指。

胡玉言歎了口氣,“好吧!我可能是太累了,剛才竟然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奇怪的夢?”這個詞,讓林玲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

“嗯!算了,都是夢!跟真的一樣呢!”胡玉言擺了擺手,想要告訴她不要在這裏過多的談論這個話題,林玲當然心領神會,也就不再追問了。

林玲回過頭,“醫生,您這裏是不是也要掛號,然後收診費?”

醫生擺擺手,“算了,他不是真病了,沒病的人,我是不收費的。”

“那真的不好意思,來麻煩您了!”胡玉言對醫生和緩地笑了笑,但誰都看得出來,笑容是強擠出來的。

“記住!回去多休息。有些事不是您想象的那樣簡單的。”說話時醫生沒有看胡玉言,而是專心致誌地讀著報紙。

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事沒有這麽簡單?高為是話中有話,還是隨口一說,胡玉言滿頭疑問,卻又不好多問,“那好吧,我們就先走了!”

當兩個人拉開房門準備出房間的時候,背後的醫生突然又說了一句,“這報道寫的真好,有機會我真的想見見寫這篇文章的人。”說著,醫生把報紙摔在了桌子上。

胡玉言看到,碩大的黑體標題“明星毀容遭文化公司遺棄,行凶嫌疑人疑似遭人催眠!”這正是自己讓林玲寫的報道,就刊登在昨天的報紙上。

“今天的催眠很舒服,我還會再來拜訪的。”胡玉言說完,便拉著林玲走出了房間,本已一條腿邁出了大門,胡玉言卻又一隻手拉開了門,“忘了請教您的大名?”

“我叫高為,因為的為!”說完,高為繼續眯著眼看起了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