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基地的分歧

國際新聞成為史豔萍關注的焦點,因為這檔新聞裏曾播出過有關點點的消息。這天,她又一次在這個節目中看到了點點。那是在獲救商船的船員們在碼頭上接受采訪時,提到了點點,但她始終沒有見到點點的影子。但有這點,她也感到欣慰,至少說明,點點還活著,還活躍在這個世界上。她流著淚看完節目,興猶未盡,她反複地換了幾個頻道,然而再也沒有點點的消息。她隻有耐心地等待下一個時段重播時再回味一下,得到些微的安撫。

她擦了一把眼淚,慢慢地拿起手機,翻出紫媛的號碼,撥了過去。

紫媛是她唯一能夠敞開心扉痛快淋漓傾訴她心中的悲傷、憂愁和期待的人。而作為保姆的紫媛自知“罪責”難逃,故而常懷自責之心,也就常與史豔萍通通電話,方便的時候去她家陪她聊聊天,撫慰一下她那顆憂傷的心。

“今天的新聞你看了吧?”史豔萍問。

“剛剛看過,你知道,我也始終關注著點點的消息呢。”

電話出現片刻沉默,好像誰都有一肚子話說但又找不到適當的詞似的。

“我想去找點點,”史豔萍突然開口說。

紫媛略加思索道:“你怎麽去找?他來無蹤,去無影,飄乎不定,居無定所,等你趕到新聞裏提到的那個地方,不知道他又飛到哪兒去了。你還是再等等,看看情況再說,好不好?”

“可我等到啥時候是個頭呀,我都快瘋了。”

紫嬡安慰了她幾句,說:“你讓我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出好辦法來,好嗎?”

“好吧,我等你消息。”

合上手機,紫媛想,她何嚐不想見到點點。別說她,基地內參與過這項工程的誌願者們,何嚐不想見到點點。他們曾經派出人去探尋點點的蹤跡,但每次都是馬後炮,隻好無功而返。但史豔萍的訴求是正當的,紫媛盡管沒有孩子,但她非常理解一個母親的心。

她獨自思想了一陣,決定去匡野夫那兒,看看他是怎麽考慮這個問題的。

到了匡野夫那裏,他和費統、季映恫、重生、複生等人正說點點的事呢。

“你來得正好,”匡野夫說,“來,你坐下,我們正商量著去找點點,剛才還說到你呢。”

“噢,巧得很,我也是為這事來的。”紫媛道,“史豔萍剛給我打過電話,看到點點的消息她再也熬不下去了,她要去找點點。”

“她就不要去了,”匡野夫說,“她尋子心切,容易感情用事。”

“那你有人選了?”紫媛問。

匡野夫掃了一眼大家說:“想來想去,還是想從你們幾個當中考慮。你們知道,在基地的誌願者中,絕大多數都是搞科研的,在社會活動這方麵都是外行。隻好矮子裏麵拔將軍,在咱們這幾個裏麵派了。”他眼看著複生,“前些日子,複生帶人跑了一遍,從南洋跑到非洲,但比起點點來,總是慢半拍。這不,她剛回來,不好讓她再去。隻好從我們幾個中選兩人,不知你們誰願意走一趟?”

他們幾個麵麵相覷,之後誰都表態願意前往。匡野夫的目光從各位臉上掃過,心想,複生剛剛回來,不忍心再讓她去;費統對這項工程抱有成見,甚至敵意,不大合適;季映恫負責改良基因的複核與新方案的製定工作,最好不要拿其他工作分散他的精力。他的目光在重生和紫媛兩人的臉上遊弋。她倆明白,匡野夫屬意她倆。於是紫嬡說:“我和重生姐去。重生姐有特長,也許在尋找點點的過程中用得著。點點是從我的手上丟的,我有這個責任。”

“好,我同意,你們此去,如果找到點點,最好帶他回來。萬一帶不回來,至少能采集到與他一起的那個滴滴的基因,帶回來與點點的進行比對。” 匡野夫問在座的各位,“你們看,還有沒有別的人選?”名位互相看一眼,都搖一搖頭,匡野夫說,“那就這樣了,我給礦上安排一下,看這一兩天能不能把出去的手續辦下來,爭取早點起程,越快越好。”說著拿起手機就往金礦撥。

安排好辦理手續的事,三位女將陸續出去。紫媛和重生做出國尋找點點的準備,複生去幹她的事。

這裏隻剩下三位男士。

他們接上在此之前的話題。費統對匡野夫說:“我說過,這事存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一是所謂‘醫生’的‘診斷’和‘藥物’的作用結果不確定,這已被實事所證明。二是對人類社會產生的後果不確定,這話之前給你說過,你堅持認為點點的道德水準也高於常人,所以他的所作所為所產生的效果也是積極的。”他攤開雙手,聳聳肩,料事如神似的,“可是現在怎麽樣,連‘劫持’飛機這樣的事都幹出來了,以後不定幹出什麽荒唐的事來。”

“我們不能隻憑一則新聞報道就武斷地下這樣的結論,”匡野夫辯解道,“也許當時出於無耐,或者過後采取了什麽補救措施也未可知。”

此時,季應恫開口道:“在科學探索的道路上,受到點措折,甚至犯點錯誤,都不要緊。要緊得是有沒有糾正錯誤的勇氣和敢為人先的品格。我們常說,誰都沒有壟斷科學研究的權力。同樣,誰都沒有阻止科學研究前進步伐的權力。開弓沒有回頭箭,檢討我們的做法,改進我們的措施,這都是必要的,但不能停下我們的腳步。”說罷他瞅一眼費統,然後盯著匡野夫,生怕誰動搖了他堅持下去的決心似的。

費統感覺到,季映恫的這番話句句敲在他的心上,特別是後句話,針對的就是他,似乎他就是“阻止科學研究前進步伐”的那個人似的。他不想再說什麽,說什麽都是蒼白無力的,隻有行動,才有可能扭轉局麵。於是他默默地站起身,歎口氣,心事重重地出了匡野夫的門。

季映恫和匡野夫互相看一眼,季映恫說:“你可得有所防範,說不上他會做出什麽蠢事。”

匡野夫點點頭:“我知道。”

費統去鳳曉蕭那裏。

鳳曉蕭一副睡魘魘的樣子,剛剛睡醒似的。見費統進來,她舉手梳理了一下頭發,揶揄道:“心事忡忡的,天要塌下來了?”

“你笑我杞人憂天?”

“哪裏,”鳳曉蕭說,“大概又看到點點的消息了吧!”

費統點點頭:“你也看到了吧。”

“當然,”鳳曉蕭說,“點點儼然成了基地的明星,一有消息,無不聞風而動。”

“你認為我是杞人憂天,可實事就擺在這裏,有點責任心的人,誰還會袖手旁觀!”

“這些我不懂,”鳳曉蕭說,“趁我在這裏還有點時間,前幾天你說的那事,還做不做了?”

“我來就是為了這事,你方便的話,咱們現在就去。”

鳳曉蕭想了想,爽快答應道:“好吧,這就去。”

他倆來到假山後麵的那個地方,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通往下層的那個通道了。“這是怎麽回事?”費統萬萬沒有想到,他親自走過的路居然憑空消失了。兩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所措。

“別人說你是‘理科生’思維,我看還是有點道理的。”

費統歪著頭想想:“他們懷疑我什麽了,對吧?”

“你說呢!”

“管它呢,”費統固執道,“他們不會把下麵的那個世界也搬走吧!隻要它還在,就有下去的通道,我就不信找不到它!”

“你呀,”鳳曉蕭拿手指點著他,“一條道走到黑。”

“就這德行,改不了啦。”

兩人開始尋找下層的入口。

眼前有三個通道通向不同的方向。費統想了想與下麵對應的方位,選擇了一個通道,和鳳曉蕭一前一後,進入通道。

光線越來越暗,看來這是一個不太常用的通道,因此導光係統沒有再往前延伸。他倆借助道口微弱的光線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巷道向左拐了一個彎,憑感覺,它與底層的方位相吻合。鳳曉蕭有點膽虛,她不時地回頭向後望望,拐角那兒隱隱顯出一絲光亮。往前看去,前麵漆黑一片。她摸出手機,打開手機電筒功能,照出一片黃橙橙的光暈。他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她腳下被什麽東西拌了一下,發出咣咣當當的聲響,這個聲音在空曠黑暗的巷道內層層反射回響,令人心悸。鳳曉蕭倒吸了一口冷氣,兩手哆嗦著,手機照出的光暈不停地抖擻,顯現出幢幢鬼影。她情不自禁地拉住費統的胳膊,費統拍拍她的手,輕聲道:“別怕,別怕!”

他挽著她的胳膊,一種久違了的溫暖的感覺湧上費統的心頭。

曾經多少個黃昏,他倆就這樣手拉著手,臂挽著臂,在花前月下纏綿繾綣,卿卿我我。他用另一隻手攬過她,把她貼在自己的胸前,胸中湧起層層熱浪,一刹那洶湧澎湃,奔流不息,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

鳳曉蕭感覺到他咚咚狂跳的心,一股特別的男性氣息衝進她的腦門,這一刹那,她的眼前閃過一道亮光,像閃電一樣觸動了她的某根神經。她渾身一陣酥麻,腦袋一歪,軟軟地落在他的肩頭上。輕柔的氣息吹在他的脖子上,他聞到了那股清香的曾經多少次讓他消魂的氣息。他用他微微顫抖的雙手乘勢摟住她的腰,低下頭用他滾熱的唇尋找那迷人的氣息噴發的出口。

我這是怎麽了?鳳曉蕭如夢初醒般,猛然抬起頭,避開他熱浪滾滾的唇,本能地輕輕地推了他一把,向後退去。接著她受到什麽攻擊似地驚叫了一聲,癱倒在地上。

“怎麽回事?”費統驚問道。他從地上撿起從曉蕭手中摔出去的手機,扶起驚恐不已的她,邊撫慰著她邊將手機的光照向她跌倒的地方。那裏有一堆黑乎乎的東西,他用腳尖觸了觸,軟棉棉的,發出一種黴味。他蹲下來細看,原來是幾件破舊的棉衣,大概是昔日的礦工丟棄在這裏的。

他一手攬著曉蕭的腰,一手拿著手機向四周照去,兩壁上布滿通風管、電纜、纜繩,地下到處是被昔日的礦工丟棄的頭盔、破衣爛襪和一些零碎東西。其情其景,與經過改造的部分相比,就是一塊未開墾的處女地,鬼氣森森。

“別怕,”他輕輕地拍拍曉蕭的背,“是一誰破衣爛襪。”

曉蕭驚魂未定,她轉過頭看它一眼:“我感覺就像一個死人,哦,嚇死我了。”

他倆互相攙扶著繼續前進,踏上了一片木板鋪就的路,走起來咯吱亂響,聲音在空洞陰濕的巷道裏回響,聽上去那麽磣人。兩人互相依偎著,用細微的肢體語言互相鼓勵著,在磣人的咯吱聲中壯著膽子前進。

突然,木板發出哢嚓哢嚓的斷裂聲,他倆猛地立住腳,尚未來得及回步,唉呀一聲,兩人同時從斷口處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