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折服

早晨醒來,費統仍然躺在接待處的**,和以往喝多了酒一樣,感到頭昏,乏力,精神萎靡不振。同樣和以往那樣,對酒後的情形回顧一番,意在檢討一下,看自己在這段時間裏有沒有過激的言行和有失尊嚴與體統的行為。很遺憾,如果醉酒,其後的情行大多失憶,即使回憶起某些片段也是零星的,不連貫的,甚至隻是整個事件的一兩個節點。

他回憶起昨晚的情形,從被匡野夫送回住處到與重生和紫媛見麵,盡管雲遮霧罩,猶如夢景一般。但基本線索連貫,脈絡清晰。然而,他是怎麽從地下回到地麵直至入室而眠,就想不起來了。這太可怕了!

費統懷著重重疑慮穿衣下床,洗漱畢,太陽已爬上山頭,清晨柔和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在橙色的木地板上散下一片金光。他泡了杯茶坐在靠窗的藤椅裏,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翻看他昨晚未完成的書單。這時有服務生進來請他去餐廳吃飯。他放下手中的書單,起身隨服務生往外走去。

匡野夫在餐廳一角的包間裏等他,桌子上放著兩份早點,牛奶、豆漿、花卷、雞蛋餅和兩小碟小菜。兩人客氣幾句,匡野夫問他晚上睡得如何。他心裏一征,昨晚的行動他不知道?這有點反常,因為他到這裏以後的一切行動,不論地下還是地上,不管海內還是海外,有人陪伴還是“私自”行動,匡野夫都了如指掌。昨晚這麽“出格”的行動,他居然一無所知?是他的監控失靈了,還是有意試探他對他的“忠誠”?抑或壓根兒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不過做了一個夢而已。

不管哪種情況,此時都不應向他“坦白”為好。於是他裝聾賣啞道:“昨晚喝大了,回去沒多久就迷糊著了,一覺醒來,太陽都照著屁股了。”

“哦,”匡野夫喝口牛奶,“看你沒精打彩的,還以為你熬夜了呢!”

“哪裏,”費統不知他是一語雙關還是實話實說,應付道,“寫個單子還熬什麽夜!”

“都寫出來了?”

“書單出來了,所需專業人員的單子我仍在考慮,能精則盡量做精,你這兒畢竟人手還是有限的嘛!”

“這點你別考慮那麽多,你能用得著的,盡量列出來,我會照單全收,絕不打折扣。”

“好,我盡快把單子拉出來交給你。”

他倆邊聊便吃完了早飯,兩人走出餐廳,匡野夫說:“要不出去走走,曬曬太陽,吸吸這清新的空氣,給你醒醒腦?”

“嗬嗬,”費統說,“醒醒就醒醒吧。”

兩人從接待處後門出來,放眼望去,藍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隨著輕風緩緩地向南飄動。費統深深地吸口氣,原本有點昏沉的頭腦頓覺一陣清爽。“真爽,”他兩手指向天空,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打了個飽滿的哈欠,“真的很爽!”

匡野夫看他愜意的樣子,對他說:“人都羨慕我這裏的金子,實際上,我這裏真正寶貴的,是清新的空氣,是明媚的陽光,是清澈的流水,是漫山遍野的蒼鬆翠柏和野草鮮花。你說呢?”

費統豎起大拇指,在他麵前晃晃:“有文化!”

“哼,別嘴裏說得像蜜一樣,心裏不知怎麽罵我呢!‘土財主’、‘暴發戶’、‘為富不仁’什麽的,不都經常掛在你們這些知識分子的嘴上嘛!”

“你也不能以偏概全,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嘛!就像我,不也得心甘情願地給你打工,還是個誌願者,不要工錢的。”

“嗬嗬,和你開玩笑呢!”他倆聊著天,已經邁過小橋,費統突然發現那片草叢中有什麽東西在閃光,他指指那邊,看著匡野夫。匡野夫用手做了個“前去看看”的手勢,兩人一起向那東西走去。走近一看,是一輛別克轎車。費統的,他太熟悉了。他圍著轎車左看看,右看看,車已經被修理一新,在陽光照耀下,發出明晃晃的光。他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下意識地摸摸衣袋,不錯,車鑰匙就在衣袋裏。這充分說明,他昨晚開過它,而且安全地開了回來,把車停在了這裏。由此可以肯定,昨晚的一切都曾發生過,不是做夢。

“嗯!”匡野夫圍著它看了一圈,自言自語道,“它怎麽在這裏?”

費統跳下車,看似不經意實則頗有深意地看著匡野夫,企圖從他的臉上讀出他是真不知道他曾經開著這輛車去過地下,還是明知故問繼續考驗他的決心和意誌?如果是後者,沒有什麽可怕的,考驗就考驗唄。如果是前者,有兩種情況同時存在,要麽他不知道重生換的這顆頭,其功能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這顆頭顱不僅修補了她生理基因的缺陷,而且獲得了超常的功能。要麽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但不管那種情況,自己在沒有得到他許可的情況下能夠擅自行動,說明類似行為有可能失控。對於匡野夫,這才是最可怕的。費統這樣想著,反問道:“它怎麽會在這裏,你不知道?”

“不知道。”匡野夫說,“車修好以後,一直放在車庫裏,心想你暫時也沒有什麽用處,就給你保管著。我沒有吩咐過任何人把你的車開出來呀!這也不像是小偷幹的。小偷幹的話,他怎麽沒有開走,放到這裏呢?”

費統瞅一眼他,看來他確實不知道昨晚的事,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暫時用不著捅破這層窗戶紙。於是他敷衍道:“管它誰幹的,車在就好,再說我也用不著它了。”

“嗬嗬,原來想等你用車的時候給你配輛好點兒的。”匡野夫拍拍車頂,“如果你用著可心,現在就把它交給你?”

“不用了,還是由你處置吧!”費統把手伸進衣兜裏捏住車鑰匙,在匡野夫不注意時掏出來,一揚手丟棄在草叢中。“咱們回去吧,抓緊時間把單子拉出來。”

“好,”匡野夫伸手做個“請”的手勢,轉身朝接待處走去。

不久,費統向匡野夫提供了一個書單和所需專業人員的名單。匡野夫接過單子,“坐,你先坐!”他邊說坐下來,很認真地把單子看了一遍,抬起頭見費統還站在那兒,“怎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什麽,”費統說,“我是想,那些工具書很好辦,跑幾個專業書店就可以全部購齊。而要把單子上的那些專業人員選齊了,再聚到你的旗下,恐怕要費些時日,你看這段時間……”

“嗬嗬,”匡野夫打斷他的話,“這你多慮了。”說著他拿起話筒說,“你過來一下!”放下話筒,對費統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是想鳳曉蕭了,是吧。你放心,有你纏綿的時候。”他倆說著話,季映恫推門走了進來。打過招呼後,匡野夫把兩份單子交給他,“購書的事交給別人去辦,你按這個單子上開出的專業,把與之對應的人落實下來,通知他們,明天在中心會議室開會。”

季映恫出去以後,費統驚問道:“這些人員你都有啊?”

“你以為呢!”匡野夫豪邁地回答道。

匡野夫和費統進入智慧生命促進基地的會議室,長條形會議桌四周已經坐滿了人,他倆進來,與大家點頭致意。他倆按桌牌就座,隆重地把費統介紹給大家。大家注視著這位醫療器械設計製造界的名流,報以熱烈的掌聲。掌聲過後,兩人坐下來,匡野夫把在座的專業技術人員一一介紹給他。他對每一個被介紹的人點點頭,把他們的名字默默記在心裏。介紹完畢,匡野夫對他說:“都是按你的單子選拔出來的,你看有沒有遺漏?”費統搖搖頭,看著這些年輕的麵孔,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戰天鬥地的豪邁**,仿佛有一股使不完的心智和精力,隨時準備奔赴疆場衝鋒陷陣,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為之獻身。他心裏一驚,看了一眼匡野夫,心想,這位熱情奔放充滿自信的金礦老板,跟什麽“土財主”、“暴發戶”之流壓根就沾不上邊。他湊到匡野夫的耳邊,輕聲問:“這都是你的誌願者?”

“是呀,有什麽問題嗎?”匡野夫說。費統搖搖頭。匡野夫征求道,“那我們就開會?”費統點點頭,匡野夫宣布會議開始。

“今天的會議隻有一項議程,那就是成立一個設計小組,設計一套能夠製造智慧微型機器人的設備。為什麽要製造這種機器人呢?因為我們需要一種載體,用它來承載和傳播經過改良或修複的生物因子。打個比方,它就像一個醫生,這些因子就像藥物,無數這樣的醫生攜帶著這些因子,搭載上若幹架‘運輸機’,傳播到人們需要的地方,進入人體自動尋找基因缺陷,針對其缺陷進行修複,從而達到改良人體的目的。不過這個‘醫生’要足夠小,小到用我們的肉眼都看不到的程度,要做到這點,采用納米與量子技術就成為我們的最佳選擇。因此我想,這個小組就叫做量子小組,看大家有沒有意見?那好,沒有意見我就宣布小組的組成人員。”他翻開一個文件夾,宣布小組組成人員,由季映恫任組長,費統任副組長兼總工程師,在座的大家均為小組成員。之後,季映恫宣讀了小組的中心任務、設計製造的周期和技術要求等等。費統對具體事宜和近期要做的工作做了安排部署。至此,智慧生命促進基地一個關鍵性的項目正式啟動了。

會後,匡野夫帶著費統和季映恫前去量子小組設計室,這是在原銅礦一個采掘班指揮所的基礎上改建而成的。窯洞似的建築物分列在巷道兩側,一邊是設計室,寬大整潔,擺著兩排用隔板隔起來的工作間。工作間擺放著電腦等設計工具。

他們從設計室出來,看了看隔壁的更衣室、茶室什麽的,便走進總工室。總工室裏,其右邊是個大工作台,上麵擺放著一個總工程師所需要的一切。左邊是一組沙發和茶幾,茶幾前擺放著幾盆君子蘭,此刻,粉紅色的花朵開得正盛。費統坐到工作台後的皮椅上,前後搖一搖,抬眼望著匡野夫,匡野夫說:“老季的辦公室在你的隔壁,有什麽事盡管找他,需要我解決的,直接給我打電話。”

“好。”

匡野夫把手伸向季映恫,季映恫從公文包裏掏出一份文件遞到他的手上,他看一眼放在工作台上,用手指往費統跟前推一推,望著他說:“如果沒有其它想法,我想可以簽這個了?”

費統拿起來瞅一眼,是一份合作協議。他翻看了一下,伸手從筆管裏拿出一支筆,唰唰幾下簽上自己的名子,拿起來遞給匡野夫。

匡野夫接過來交給季映恫,握住費統的手使勁搖一搖:“從這一刻起,你就是智慧生命促進基地的一員了。我知道你是個工作狂,幹起活來不要命似的。說實話,我不希望你這樣,還是勞役結合的好,得空我陪你在中心到處走走看看。想到地麵去,隨時告訴我一聲,我會安排的。”

費統點點頭,說聲謝謝,把屬於他的那份協議文本收起來,拉開抽屜放進去。他向後一仰,把頭靠在椅背上,微閉著眼,看著正前方。他明白,鎖進抽屜裏的不僅僅是一份協議,對他來說,隨著協議鎖進去的還有他的曆史。人說曆史不能假設,而未來就能夠把握了嗎?他不自覺地微笑了一下,轉頭看著匡野夫,匡野夫也正好看著他。兩人目光碰在一起,不知這一碰會碰出什麽樣的火花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