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神聖的抉擇
冰城仲夏,暖風醉人。
太陽將最後一抹光塗在了校園每根枝椏上,走出幕後的明月在蒼穹上熠熠生輝。
冰城大學女生宿舍,亮著一盞暗淡的孤燈。
室內收拾得很幹淨,床鋪已沒有人住,一副人走樓空的淒涼景象。
餘苗苗站在窗前,望著不遠處的人工湖,忐忑地打著電話。
電話中,傳來了母親一連串激動的聲音。
“啥?!你要去漠河支教?不準去,我們不同意!”
“你一個女孩兒,咋能獨自去那麽苦寒的地方?你是不是腦子抽了?”
“你過去之後,你男朋友怎麽辦?你們不是都快要見家長了嗎?”
“如果你去支教,他可能是會和你分手的!他可是理工大的高材生,異地戀是很危險的!”
“苗苗你別胡鬧,你趕緊給我回家考研考編!再不濟,你就安心備嫁!”
接起媽媽的電話前,餘苗苗就自動把手機遠離耳朵。
聽著媽媽不停在電話那頭咆哮,她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她早就猜到,家裏不會同意她去支教。
早些年因為計劃生育,加上父母都是小學老師,家裏隻生了她一個孩子。
爸媽恨不得把她的人生安排得滿滿當當,把她牢固地拴在身邊。
小到她的飲食起居,大到她的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都是在老家冰城念的。
父母霸道的控製欲,導致她壓根就沒有過什麽選擇權。
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從初中開始她變得越發叛逆,一直和霸道的父母分庭抗禮,漸漸使得父母也無可奈何。
就比如大學念的師範專業,是她力排眾議,自己堅定選擇的。
如今大學畢業,她更不想再過著被安排的人生了。
那個招聘信息,餘苗苗仔細考察過。
這是由龍省團支部開展的,是官方的支教途徑,所以有安全保障。
作為家裏唯一的孩子,個人的安全她還是考慮進去了。
就算要遠走他鄉為公益事業做貢獻,她也不想讓父母和男友擔驚受怕。
為了能讓母親同意的決定,餘苗苗便想方設法找各種理由。
“媽,支教在以後我考編時,會有額外的加分,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我就去幾個月,寒暑假我會回來的,你就當我外出念書了,時間過得很快的。”
大學生誌願服務西部計劃的支教年限是1—3年,寒暑假,她是可以回家的。
平時若是放那些國慶長假,有個5—7天的假期,她也是可以隨時買車票回來的。
畢竟,漠河距離冰城並不遙遠。
對於餘苗苗的各種說辭,電話中的母親並不領情。
“不準去!我書念得少,我說不過你,你這個孩子要氣死我了!我讓你爸打電話給你,你爸若是勸不動你,我就打電話給錦程!”
說完,母親便怒氣衝衝地掛斷了電話。
其實,餘苗苗和男友早就因為支教的事情吵過了。
男友張錦程是蘇州人,冰城理工大的高材生。
他和餘苗苗是同一年畢業的,原本計劃是帶餘苗苗一起去上海工作的。
毫無疑問,對於餘苗苗放棄去上海工作,轉而去苦寒之地支教,張錦程是強烈反對的。
那天,二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張錦程至今還沒有對這件事再表態,餘苗苗也拿不準他是什麽意思。
餘苗苗拿著手機,透過窗子望著遠處的天幕,想起了《雪山短歌》中的一首詩《鄉村教師》。
“上個月那塊魚鱗雲從雪山的背麵回來了。
帶來桃花需要的粉紅,青稞需要的綠,
卻沒帶來我需要的愛情,隻有吵鬧的學生跟著。
十二張黑紅的臉,熟悉得就像今後的日子:
有點鮮豔,有點髒。”
這是偏遠邊疆農村小學的真實寫照,那詩句中每一個字都深深刺痛著餘苗苗的心。
想到這裏,她要去漠河紅星村支教的念頭,就愈發重了起來。
三天後,北上漠河的綠皮火車上,餘苗苗給母親發去一條長長的短信。
短信表達了自己的歉意,同時也再次重申了自己的想法。
母親這次並沒有打電話來,而是父親回了一條短信,讓餘苗苗一切珍重,家永遠是她的避風港。
父親的這條短信,讓餘苗苗心裏一暖,這也算是母親變相同意了。
……
紅星村坐落在黑龍江南岸,是有“中國北極”之稱漠河的一個小村落,隸屬於極光鎮。
作為鎮上唯一的貧困村,紅星村由於產業結構單一,村民的收入不高。
甚至,連水電都沒有通,更別說網絡和信號了,幾乎可以用與世隔絕來形容。
尤其是長達九個月的冬季,大雪封山,從漠河縣到紅星村一百多裏地的路程,能走八個小時。
此時,外麵下著小雨。
紅星村的一間土坯房裏,傳來了推杯換盞的聲音。
唐大能和孫海洋坐在火炕上,隔桌而坐。
桌子上擺著一盤花生米和一份蘸醬菜,還有一小桶玉米燒。
二人都有些醉眼蒙矓,每人至少得喝了四五兩。
酒過三巡,孫海洋遞給唐大能一根香煙,然後用打火機點燃,“哎,能哥,我聽韓書記說,新一批支教老師,還有三天就到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唐大能吧嗒兩口,眯縫著眼睛,滿滿自信,“聽說是三個小丫頭片子。嗬嗬,收拾她們幾個還不輕鬆?”
孫海洋微愣,也點燃了一根香煙,露出一絲壞笑,“咋的,看樣子我能哥是有主意了?”
“村小學不遠處就是墳地,要是鬧鬼你說會咋樣?”唐大能注視著孫海洋,冷冷一哼,然後撣了撣煙灰。
孫海洋頓時明白了,轉了轉眼珠,思忖片刻,點頭笑道,“妙啊,我看行!”
“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必須計劃得周密一點。”唐大能深吸了口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現在的大學生都嬌生慣養,能來這兔子不拉屎的紅星村,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嗯,有道理。”孫海洋微微點頭,旋即將頭往前探了探,一臉好奇,“哎能哥,我一個事兒想不明白。在村裏辦保溫板廠,那不是純賠錢嗎?再說了,就算辦,在哪兒不是辦呢,為啥非要在村小學那塊地兒?”
唐大能瞥了眼孫海洋,有些不悅,“我不是跟韓四平解釋過了嗎,必須在村小學開廠,主要因為大仙兒給算過。如果不在村小學建廠,那咱們就發不了財。”
孫海洋看著唐大能,一臉狐疑,“能哥,別瞞著了,你指定沒說實話。”
唐大能抬手便拍了一下孫海洋的腦袋,嗔怒道,“特麽的,話越來越多了!等這事兒成了,你就明白了!”
孫海洋摸著腦袋,怯然地看著唐大能。
……
車輪與鐵軌纏綿悱惻,車廂與夜色在原野糾纏。
和餘苗苗一起的另外兩名支教者。一名叫徐佳佳,來自大慶,身材高挑,一張鵝蛋臉,柳葉眉,典型的美人坯子。
另一個叫王瑩,來自齊齊哈爾,個子不高,身材微胖,戴著一副高度眼鏡,留著獨特的蘑菇頭。
坐了一夜半天的火車,三人終於來到了漠河火車站,與接站的老喬成功會合。
老喬是紅星村的村會計,也是村支書韓四平的“欽差大臣”,被指定開著麵包車來接支教老師們。
“餘老師,徐老師,王老師,你們辛苦啦。”老喬憨厚地朝餘苗苗等人禮貌問候,旋即將他們請上了破舊的麵包車。
駛出漠河縣城區之後,便一路向北,讓餘苗苗真正感受到了什麽叫顛簸。
不僅僅是路不好,關鍵車也確實破,似乎隨時會散架一樣。
餘苗苗深度懷疑,這車跑到紅星村,會不會少零件。
本以為顛簸就顛簸一點,畢竟按照正常車程的話,兩個多小時就會抵達紅星村小學。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餘苗苗等人的點子屬實是背了一些。
剛走到一半的時候,竟然下起了瓢潑大雨,車子不停地打滑,輪胎還陷入了泥坑。
沒辦法,由於大雨不停,餘苗苗等人隻能待在車裏先避雨。
老喬一個勁兒地賠不是,“哎喲,真是對不住。天氣預報說今天沒雨啊,這咋突然下起來了,還這麽大。”
這是老天爺的意思,那能有什麽辦法呢?
餘苗苗等人隻能說沒關係,繼續在車裏等待雨停,同時百無聊賴地玩兒手機。
一個小時後,雨終於停了,老喬急忙下車推車。
可由於輪子陷得太深,根本就推不動。
餘苗苗見狀,便號召徐佳佳和王瑩也下車,跟老喬一起推車。
老喬回到駕駛位,餘苗苗、徐佳佳和王瑩在後麵推車。
伴隨著一聲聲發動機的轟鳴,輪子開始瘋狂打轉兒,餘苗苗等人也幾乎把吃奶的勁兒使出來了。
大片大片的泥點子,朝餘苗苗等人身上便甩了過來。
沒辦法,關鍵時刻,還不能退縮,餘苗苗等人隻能繼續推,迎接著飛來的泥點子。
經過了幾次嚐試,麵包車終於衝出了泥坑。
餘苗苗等人見車終於出來了,似乎忘了身上的泥點子,發出了一陣歡呼。
老喬走下車來,看了看餘苗苗等人的衣服和臉,又是感謝,又是尷尬,“謝謝,謝謝老師們了。哎呀,你們這身上,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兒,喬會計,不就是泥點子嗎,到學校洗洗就是了。”餘苗苗擦了擦臉上的泥點子,微微一笑。
徐佳佳和王瑩也回以微笑,但是卻長長地歎了口氣。
餘苗苗、徐佳佳和王瑩回到了麵包車裏,老喬繼續開車朝紅星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