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出奇計

落日樓頭,斷鴻聲裏。

江南遊子,把吳鉤看了。

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從窗前向下俯望,就看見競命場安詳地躺在那裏,那麽靜謐,那麽深沉,就像是進入了沉睡一般。能喚醒它的,恐怕隻有血腥了。

遠遠的還能看見一片竹林,悠遠的綠色在慢慢**漾,那淡雅的意趣似乎和這裏的氣氛格格不入,隻是不協調中卻另有種缺憾的美。就像是一個不該屬於這裏的生命偏偏又生長於此,除了惋惜以外,也不得不讓人感歎這造物的安排。

洛戰衣早聽小含形容過這裏,現在終於親眼看到了。其實,自從走進大門,他就已經猜到自己要去的地方了。尤其是身處的這座堡壘般的建築物,這個房間,必然是聖上俯視生死,擇優去劣之地。

人一到這裏,很容易就會產生一種居高臨下之感。但若太過得意忘形,稍不留神也可能摔個粉身碎骨。

洛戰衣心裏隻希望,當今的聖上能夠做到居高慎重。

身後的門開了,洛戰衣回頭:“二舅。”

英國公張輔走到窗前,他並沒有去看洛戰衣:“戰衣,許多事舅舅也是不得不做!因為我是朝庭命官,聖上的臣子,所以凡事必須以朝庭利益為重,希望你不要怨我。”

洛戰衣點點頭:“我明白了。”

張輔這才轉頭看向洛戰衣,不由輕歎了一聲:“你真的長大了,而且如此的卓越不群!隻可惜你……哎!這麽多年來,我因為公事繁忙才忽略了對你的管教,是我對不起姐姐和姐夫!”

洛戰衣沉默了,在張輔心裏,自己恐怕早已是不可救藥的了,但他現在並不想去解釋什麽!

張輔振作了一下精神,伸出手去:“拿來。”

洛戰衣疑惑地問:“什麽?”

“當然是你的兵器,聖上是因為‘凝命神寶’才肯見你,但麵聖之前,你必須先解下兵器。我應該不用解釋這是為什麽吧?”

洛戰衣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把腰上的幻星刃解了下來並交給張輔。張輔接過幻星刃,又是一陣感歎:“還記得這把劍是姐夫送你的十五歲生日禮物,原來你一直帶在身邊。你放心,我會為你保管好的。”

“謝謝您。”

張輔苦笑:“你不必謝我,這是如今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了。我走了,你……一切保重。”說完,張輔轉身走出了房間。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洛戰衣繼續俯望著下麵的土地,但目光中卻是一片茫然,像是滿懷心事。直到又一聲門響,身後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洛戰衣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慢慢轉過身去。

於是,洛戰衣的目光立即就對上了一雙隼利而深沉的眼睛。並在同時間,清晰地感覺到一種逼人眉睫的霸氣迅速充斥了整個房間。

那是個青衣人,也就是曾經在這裏和葉小含有過一番對話的人。洛戰衣轉身之際,青衣人竟似感覺到一股拂麵的清風,輕輕柔柔地在身外流動著,那麽和緩,那麽閑適。青衣人大感意外,炯炯的目光不斷地在洛戰衣周身流轉。

洛戰衣不慌不忙地單膝點地:“草民洛戰衣見過聖上。”

青衣人正是當今的皇上朱棣,不過,此時的他臉色並不是很好,反而有些憔悴。他凝視著洛戰衣:“你是洛戰衣?”

“回聖上,草民正是洛戰衣。”

“你平身吧!”朱棣邊說邊走到窗前的太師椅上落座,“洛戰衣,久仰大名了。”

洛戰衣站起身來,不卑不亢地說:“雖然聖上語帶諷刺,但草民仍然要說:草民慚愧!”

朱棣不置可否:“先不說這些,我隻問你,‘凝命神寶’是哪裏來的?”他手裏握著‘凝命神寶’,正是朱潛所遺下。

“回聖上,‘凝命神寶’是草民的朋友朱潛臨死前送給我的。他因犯案又自知難逃法網,就將‘凝命神寶’交托給我,第二天便畏罪自殺了。但他在臨終前告知我‘凝命神寶’的來曆甚至他的身世,我當時非常震驚,尤其當他說明了交托‘凝命神寶’的原因時……”

朱棣身子探前:“為什麽他把’凝命神寶’交給你?”

洛戰衣毫不畏懼地注視著朱棣:“他說,‘凝命神寶’是先帝朱允炆親自督工雕刻,乃是傳世之寶。隻要我持有‘凝命神寶’就是勿庸質疑的皇室之後,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征討大明叛逆……也就是殺侄自立的聖上您。”

朱棣的右手不易察覺地輕顫了一下:“但你為什麽沒那樣做,反而把‘凝命神寶’交還給我?”

洛戰衣微微一笑:“聖上,即便洛戰衣能拿著‘凝命神寶’蒙騙天下人,但無論如何也騙不了自己。況且,我不明白為什麽要那樣做?聖上的為人如何,草民不便置啄。但聖上治國如何,草民心知肚明。當今天下正值盛世,雖還不能說是四海安靖,但國勢昌盛,人們衣食無慮,安享太平。這種形勢之下興兵討逆,不僅是不合時宜,更是愚蠢之極。誰願意拋棄得來不易的太平生活,反而冒著生命危險跟著我去造反?”

洛戰衣頓了下,才苦笑道:“還有一個最主要的理由,也許聖上不會相信。洛戰衣並非無情之人,怎忍見江南百姓因為個人的一己野心,而陷於戰火之中?若是害得蒼生流離,百姓失所,那洛戰衣的罪過豈非是百死莫贖?所以,我將‘凝命神寶’完璧歸趙,其實隻為向聖上表明草民並無背叛之心。”

朱棣沉思了好一會兒,才目注著洛戰衣:“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你可知道,你的聲名並不好?朝中許多人在談起你的時候,都稱你是野心勃勃,而且嗜殺成性!”

洛戰衣垂下了頭:“聖上,這毫不奇怪!誰讓洛戰衣手下盡是江湖強梁,綠林悍匪!是洛戰衣非要將他們統一麾下,並強迫他們改邪歸正,放棄了以往的盜匪生涯,反而跟著我去經商。您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朱棣來了興趣:“你說。”

“那是因為洛戰衣幼受庭訓,雖然因緣際會做了黑道盟主,但抱國之心未曾稍歇。那時江南有個別嘯聚一方的土匪經常滋擾百姓,朝庭若派兵征繳少不得又要耗費許多人力物力。洛戰衣便想方設法地將他們齊聚起來,並統一管束,教他們以正道方式謀財,不但免了江南百姓再被匪盜所害,更以另外一種方式報效了國家。

令我想不到的是,從此關於我的謠言便滿天飛了。有的是一些桀驁不馴的下屬對我不服,但又不敢反抗,就造謠誣蔑我,把我形容得無比可怕,其實也是為了替他們自己掙回些麵子。還有些下屬是為了讓別人更加懼怕天星院,就也同聲附和著描述他們的星主是如何殘暴恐怖,以讓江湖人聞天星院之名而色變,他們就可以仗勢欺人,作威作福了。”

朱棣聽得連連搖頭:“真是一幫目光短淺的狂妄之徒!竟然不懂得,若失了民心,便有再強大的勢力和財富也難成大器。”

洛戰衣又忍不住苦笑:“聖上,他們若懂得這些,又怎會在太平盛世間落草為寇,為非作歹?不過,聖上該更加放心才是,洛戰衣殘暴之名已是天下皆知,更不會有人願意擁戴我,而去反對您這個英君聖主!不是嗎?”

朱棣笑了:“你知道嗎?見你之前,朕怎麽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隻聽你言談,便知你才華橫溢,學識廣博,絕非那些殘暴狂妄的野心之輩可比!難怪一向孤傲不群的宋雪離那麽看重你。隻可惜,你竟進了江湖,而不是朝廷。”

洛戰衣輕歎:“其實那些並不重要。無論在朝在野,隻要能保存一顆赤子之心,仰不愧天,俯不作地,便不枉一生一世的為人了。”

朱棣大笑:“說得好!不過,如果你真這樣想的話,恐怕難成大事!從古到今,無論朝政野事,多以成敗論英雄,少有強調是非!”

洛戰衣並沒否定:“所以,我絕非帝王之材!”

朱棣停止了大笑,深深地凝注著洛戰衣:“但是,你卻有帝王之能。”

洛戰衣也回視著他:“何以見得?”

朱棣的身子卻往後靠了靠:“第一:你有用人之能!火雲就是個例子;第二:你有服人之能!宋雪離可以為例;第三:你有馭人之能!你們天星院的許多下屬,應該是無知而狂妄的,但你卻可以統禦他們,讓他們不敢有所反抗。更能利用這些原本的盜匪之輩創下了偌大的基業!這種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你卻做到了!而且聲勢愈上。隻這三點,就足夠讓朕輾轉難安了。”剛說完,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其實,朱棣一進來,洛戰衣就感覺到他雖然氣勢不弱,但舉止之間總是顯得有些無力,臉色也帶著些許蒼白,就好象大病初愈一樣。於是,他踏前一步:“聖上,您的身體似乎不太好?若是累了,有些話改天再說吧!”

朱棣又咳嗽了幾下,擺擺手:“你不怕我一回去就進軍天星院嗎?”

洛戰衣沉默了一下:“不管聖上如何決斷,為了平息這場不必要的征戰,草民已盡力了。而且來此之前我已做決定,聖上若不相信我,可以將草民扣押,我絕不會反抗!隻希望聖上能明辨人心,早抑戰火,不要因我一人而累及江南百姓!”

朱棣嘴角**了一下:“你以為我做不到嗎?”

洛戰衣負手而立:“既然如此,草民無話可說!”

朱棣並沒有喚人來,反而很突然地轉了話題:“小雲還好吧?”

洛戰衣有些意外,但又不知朱棣的真正用意,就小心地問:“聖上的意思是……”

朱棣悠悠地長歎:“其實,蟋蟀鬥久了,也難免對蟋蟀產生感情的,即便他已經斷了腿。”

洛戰衣嚴聲道:“聖上,人不是蟋蟀!”

朱棣似乎想笑:“你說話的語氣怎麽和那個葉小含一模一樣?”

“那是因為我們都尊重生命,但必要時也絕不會吝惜生命!”

朱棣不說話了,目光轉向了窗外,也許自己真錯了,一個如此看重生命的人,又豈會以生命為代價換取自己的權位?洛戰衣……哎!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窗外雖有冷風,卻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天很藍,幾朵遊雲懶懶地飄著,一切都那麽明亮,照得人有些眼花。朱棣很自然地眯起了眼睛,可是,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一束刺目的亮光毫無預兆地從窗外射進,目標是朱棣。

洛戰衣的身形幾乎在同時間跟進,迅捷無比地一把拽過朱棣,險而又險地躲過了犀利的一劍。劍光不歇,持劍人白布蒙麵,銳利的眼神伴著森寒的劍氣緊隨朱棣而動。洛戰衣手中無劍,隻得再一次帶著朱棣淩空躍起,直穿過窗戶落向下麵的競命場。

身後的長劍卻是如影附形,洛戰衣用力推開朱棣,自己反身迎上,右手食指微曲,然後彈出,準確無誤地彈中了劍刃一側,那劍**了開去。洛戰衣順勢向前,左掌拍向蒙麵人。蒙麵人反應絲毫不慢,身形疾退,躲開洛戰衣一掌,長劍一震,竟又轉襲朱棣。眼見劍光臨近,朱棣驚而不慌,及時地一側身,蒙麵人一劍刺空,剛要變式,洛戰衣已隨後趕到,擋在了朱棣身前。

這邊的事故已經驚動了堡中的守衛,這時終於趕來,並一擁而上。蒙麵人無法再追殺朱棣和洛戰衣,反身一劍迎向眾人,劍光起處,如摧枯拉朽,隻聽一連串的慘叫聲,已有七人受傷倒地,其餘人嚇得連連退後。蒙麵人趁機又轉向朱棣,洛戰衣不等他接近,便迎上前去。一劍一掌相交,森森的寒氣迅速彌漫了周圍,但每當洛戰衣掌影過處,冷氣立即四散,反而有一種暖洋洋的氣息籠罩在寒日中。

人越來越多,蒙麵人不敢再耽擱,丟下洛戰衣,長劍舞動帶起一股能摧天毀地般的殺氣射向了朱棣。守衛一齊向前,但見血光飛閃,那些守衛根本擋不住蒙麵人,轉眼間,就被他殺出一個血路,血路盡頭就是麵色大變的朱棣。

恰在這時,英國公張輔拿著幻星刃從堡內飛出。洛戰衣眼光一轉,身形騰起衝向朱棣,同時右手向後隔空一招,隻見張輔手中的幻星刃像是被繩子係住了一樣,倏然跳起脫離了張輔,向著洛戰衣飛去。淩空而過的洛戰衣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落在朱棣身前,截住了蒙麵人,幻星刃恰在這時也飛進他的右手。

幻星刃一入洛戰衣之手,恰如星落人間,五彩的光芒在刹那間**漾開去,點點星光在人們眼中閃爍流轉。蒙麵人隻覺滿眼都是亮光,根本睜不開眼睛,自然劍勢一頓。這是《幻星劍法》第一式:星落人間。

洛戰衣手中幻星刃連連震**,劍光飛灑流泄,宛如倒轉了星河,璀燦的星光凝成一條光帶,罩向了蒙麵人。蒙麵人隻見滿眼星光燦爛,根本不知道洛戰衣在哪,隻嚇得慌忙後退。這是《幻星劍法》第二式:星光燦爛。

洛戰衣緊追不舍,幻星刃隨他跟進,便如流星橫過夜空,帶起了長長的光尾飛速流逝,瞬息間就超越了蒙麵人。蒙麵人隻覺一道光從身後閃過,洛戰衣就突然出現在自己前麵,不由目瞪口呆。這是《幻星劍法》第三式:流星曳空。

洛戰衣冷笑一聲,幻星刃斜指向上,迎著日光當空一劃,於是劍光驟然間仿佛就要燃燒起來,那等的活力四射,那等的絢麗奪目。然後,幻星刃微微一顫,竟顫出了一彎新月,被周圍的星光簇擁著升起。所有在場的人都被眼前的奇景驚呆了。蒙麵人隻覺右手一陣灼痛,長劍已被挑飛出去,並在星與月的光芒中粉碎成沫。這是《幻星劍法》第四式:星月同輝

星光越盛,猛然齊聚成一道亮麗無匹的光束回返長天。於是,藍天安祥,白雲悠然,剛才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個美好而又難忘的夢。眾人驚醒過來,這才看見洛戰衣的幻星刃正指向了蒙麵人的咽喉。《幻星劍法》最後一式:星返長天。真的要星返長天了,不是嗎?

蒙麵人在笑:“好個天星!好個洛戰衣!今日有此一戰,我死也瞑目了。”話一說完,白色蒙麵巾便已滲出了黑紅顏色,蒙麵人緩緩倒向了地麵。洛戰衣來不及阻止,幻星刃一挑,白巾飛開。蒙麵人有四十歲左右,嘴角正流出黑血,想必一見不能成事,就服毒自盡了。

誰想,驚魂剛定的朱棣乍見蒙麵人的麵目竟身子一陣顫動,他搖搖欲墜地指著蒙麵人:“秦想,怎麽會是秦想?”

張輔也大是意外:“真是他?”

洛戰衣及時向前扶住了似是已站不穩的朱棣:“聖上,難道你認識他?”

朱棣不住地搖頭:“怎麽可能呢?想不到我最信任的人竟會背叛我?反而是我最引以為患的人救了我?”

洛戰衣沉默不語,有句話他沒說,其實他要救的不是朱棣這個人,而是當前的形勢。若朱棣驟然被殺,勢必又要引起一場大的紛亂,甚至殃及天下,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張輔對著洛戰衣解釋:“秦想是這訓練營中最傑出的武士之一,聖上非常信任他。想不到他……哎!真是世事難料。”

洛戰衣看著顯得疲憊不堪的朱棣:“聖上,大亂過後,您一定累了,還是去休息吧。”

朱棣點了點頭,他確實感到非常的累,不僅是身體上的累,還有心靈上的,秦想的背叛似乎對他打擊頗大。張輔趕忙吩咐:“還不扶聖上回去休息!”

朱棣被下人們攙扶著遠去了,張輔向著洛戰衣低聲道:“替我轉告小雲,既然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說完,就緊隨著朱棣而去。

雖然躺在了**,朱棣卻沒有絲毫睡意。他怎麽也想不通,秦想自小就跟隨在自己身邊,可以說是忠心不二,所以自己才派他進武士訓練營。不僅僅是幫他觀察訓練營中個人的表現以選拔人才,同時也是為了監督訓練營中的武士。畢竟,朱棣要在訓練營中挖掘人才,然後培養心腹,首先要保證訓練營中沒有居心叵測之人。

其實,每個進入訓練營中的人都必須身世清白,還要經過重重考驗。即便如此,朱棣還是不放心,就派秦想進入武士中間,伺機試探並密切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偶爾還會出外替自己執行任務。這麽多年了,秦想每一次都出色地完成任務,自己也越來越倚仗他,現在卻……朱棣真是想不通。如果連秦想這樣的人都不能信任,那還有什麽人值得信任呢?心裏一陣憋悶,朱棣隻覺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了一樣,忍不住連連咳嗽。

張輔忙掀開床帳:“皇上,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這就叫太醫。”

朱棣一邊咳嗽,一邊搖手:“不用了,朕討厭看到他們大驚小怪的樣子!咳!咳!沒病都成了大病!”

張輔無奈:“皇上,還是身體要緊!”

朱棣疲憊地搖搖頭:“看來,朕真的老了!應付這麽點小事,也覺得力不從心了。哎!要是從前……咳!咳!算了,不說了!”停了一下,他忍不住又問,“張卿家,你說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張輔忙說:“皇上身體強壯得很,隻是偶得小病,用不了幾天就會康複如初。怎麽能說老了呢?”

朱棣無力地靠在枕頭上:“你別盡揀好聽的哄朕了!我心裏很清楚。尤其是經曆了今天的事後,朕竟有些不確定以前的自己了!哎!既然朕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朕,那曾經最讓朕放心不下的洛戰衣,為什麽不能是個一心為國的人?算了!朕真是累了,不想再輕易動刀戈了,攻打天星院的事就此取消,你下去吧!”

話說完,朱棣就慢慢地閉上了雙眼,眼下的皺紋清晰得顯現出來。他灰白的臉色在屋內暗淡的光線下愈發顯得陰晦。

張輔退出,床帳緩緩地放下……

又一次漫步在應天府的街道上,洛戰衣仍然沒有感覺到輕鬆。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斷地在身邊來去,男人的喝罵聲,女人的叫賣聲,孩子的笑鬧聲混成一片,洛戰衣開始頭痛了。也許一直遠離人群也是件好事,起碼不用每天去承受這種紛亂!道旁一家酒樓的酒保正在拉客,洛戰衣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喝酒了,腳步自然就邁向了酒樓。

酒保一見他,立即眼睛一亮:“這位客官,您可是姓洛?”

“你怎麽知道?”

“果然是您!您不知道,有一位客官在這裏已經等了你三天了,並囑咐我一見到像你這樣的人就帶去見他。”

洛戰衣也懶得多問就隨著酒保走了進去,並被迎進了一個雅間。擺滿酒菜的桌前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裏,他眼神空茫,像是在看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看!洛戰衣怔了下,然後找個座位坐了下來,第一句話就是責問:“火飛哪去了?你眼睛不方便,怎麽可以一個人出來?”

火雲不在意地輕笑:“我的眼睛將會永遠不方便下去,難道你要讓我永遠被人看護著?”

洛戰衣沒再多說,而且他心裏明白,火雲一定是不放心才來這裏等他的。給自己和火雲各倒了一杯酒,洛戰衣舉杯道:“既然有酒便要盡歡,幹!”然後一飲而盡。

火雲並沒拿酒,隻是側了下頭:“你是不是有事問我?”

洛戰衣讚了聲:“好酒!”又倒了一杯,端起酒杯才問:“那個刺客是怎麽回事?”說完,把酒飲盡。

“你怎麽知道和我有關?”

“事情不會那麽巧,偏在我麵聖時出現刺客。”

火雲沒有否認:“那人叫秦想,很早就在訓練營了,他似乎對每個人都感興趣,所以和每個人相處得都不錯!當然,除了競命場上。慢慢的,我發現了一件怪事,就是每一次競命賽他的對手都比較弱,他能輕而易舉地取勝,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安排一樣。後來,我又發現,訓練場的上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飛過一隻蒼鷹,而每次鷹出現後,秦想就會在夜裏偷偷潛出訓練營,到營外的一處樹林中。爬上一棵很高大的槐樹,在一個樹洞裏取出一個金屬筒,裏麵往往都有一封信。然後,他就會失蹤幾天。你知道那是為什麽嗎?”

洛戰衣想也沒想:“他在接受任務然後執行。”

“那你可知道他執行的是誰的命令?”

“是當今聖上。”

火雲笑了:“對極了!聖上不方便直接見他,就以這種方式傳遞訊息。我想,最近的訓練營上空,那隻蒼鷹一定又出現了。所以,秦想又去了樹林中,接到了新的命令。你能不能猜出這一次聖上給了他什麽命令?”

洛戰衣略一思索:“不會是派他去殺你吧?”

火雲拍手讚道:“真是一說就中!那你可知道,他為什麽沒有來殺我,反而去行刺聖上呢?”

洛戰衣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歎息道:“因為他根本沒看到聖上給他的信,他接到的是另一項任務。”

火雲拿起酒杯,一口喝幹:“知我者,唯有洛戰衣也!不瞞你說,我曾經克意模仿過聖上的筆跡,就為了哪天需要時可以假傳聖旨。現在我雖然看不見了,但寫幾個字仍然沒問題。我讓火飛一直守候在林中,隻要那隻鷹一出現並把信筒放進樹洞,就立即把我寫的信與之交換。所以,秦想接到的命令是:‘在洛戰衣麵聖時,假裝行刺朕以試探其心。事後服下此藥詐死!’對了,信筒裏我還讓火飛放了一顆藥丸。當然,它不能讓人詐死,隻能讓人真死!”

洛戰衣全明白了,不禁感歎火雲的心計,他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為自己的日後做打算。一發現秦想的身份就想到將來或許能利用到他,僅僅因為一種可能,就不惜花費功夫去模仿聖上的筆跡,真不知該誇他還是該罵他?

火雲從容地替自己和洛戰衣斟酒,動作流利之極,一點兒也不像眼盲之人:“你是不是在想,罵我好呢?還是誇我好?”

一聽這話,洛戰衣卻忍不住笑了。看著火雲,就像是在麵對一個聰明頑劣的孩子,雖然行事出格,從不留人餘地,卻自有他的可愛與機智,“算了,我不罵你也不誇你。敬你一杯酒,以表示對天星院火院主神機妙算的欽佩,行了吧?”

火雲也在笑:“你知道嗎?雖然做了許多準備,例如我知道你一定會救朱棣,而朱棣在看到刺客是秦想時,必然會受到不小的打擊,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這樣對改變你在他心中的形象有很大的作用。不過,我仍沒有萬全把握。直到聽見你的腳步聲從外麵傳進來,我的心才算真正定了下來。畢竟,你和朱棣之會,成敗全在朱棣一念之間,而且隻能是他傷你,你卻決不會傷他!幸好,朱棣還不算糊塗。”

洛戰衣歎道:“是呀!幸好他不糊塗!”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汪汪”的狗叫聲,而且越來越近,聲音很快來到了門口。隻見關閉並不緊的室門被緩緩地推開一條縫,一條卷毛獅子狗從門縫中擠了進來,搖晃著胖嘟嘟的身子來到洛戰衣腳下,一邊親熱地搖尾巴,一邊繼續“汪汪”的叫喚。

“小喜!小喜!”隨著呼喚聲,一個女孩追了過來,剛一踏進門就楞在了那裏,怔然地看著洛戰衣。

洛戰衣也大感意外:“嶽姑娘,是你!”

嶽淺影勉強笑了一下,上前抱起獅子狗:“原來你在這裏,真巧!”

洛戰衣也不知該說什麽好?沉默了一下,才帶著些許尷尬地問:“嶽姑娘,你最近還好吧?”

嶽淺影點點頭,撫摸著懷裏的小狗:“我很好!還去西湖住了幾天,前天剛回來。對了!”嶽淺影抬起頭來,“你現在一定知道,鶴老壽誕那一夜是誰在照顧你了吧?

洛戰衣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麽我現在一定知道了?”

嶽淺影似是有些不太相信:“你竟然到現在還不知道?其實,那一夜照顧你的就是……”

不知為什麽,洛戰衣突然打斷了她:“嶽姑娘,還是算了吧!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無論那人是誰,都已經不重要了!我不想再為別人或是自己增添無謂的煩惱了!”若非自己一時糊塗,擅自向嶽家提親,也不會惹出這麽多事來?

嶽淺影怪異地看了洛戰衣好久:“原來她真的沒告訴你!”

“哈!哈!妙呀!”隨著一陣大笑聲,鶴老也走了進來,“原來洛戰衣也有糊塗的時候!真是太妙了!”

“鶴老!”一見鶴老,洛戰衣又驚又喜,連忙上前打招呼。鶴老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看來你小子是精明過頭了,所以老天爺故意罰你在最重要的事上出錯!”

一直不動聲色的火雲似有所悟:“難道是……”

鶴老好奇地看了他的淡色紅衫一眼:“這位難道就是天星四院之首蒼龍火院主?”

火雲淡淡地一笑:“奈何龍失雙目,怕是要終生困於淺灘了。”

鶴老也看著火雲的雙目搖頭而歎:“小老早聞蒼龍火雲,遨遊天星之東,笑傲江海之上,乃是不世出的人物!想不到……”

洛戰衣暗責鶴老的直率,忙說:“鶴老,火雲雖然眼不能視物,但心亮似鏡,算無遺漏,輕易便可決勝於千裏之外!所以,如今的他照樣可以統領四院,光大天星!”

火雲搖頭:“星主,你又何必緊張?我早已接受了瞎眼的現實,所以我絕不會因為別人的一兩句實話就傷心自卑!更不會從此萎靡不振的!若是那樣,我根本就不配做天星蒼龍院的主人!更不配跟在你洛戰衣的身邊,不是嗎?”

不等洛戰衣說話,鶴老已大聲讚道:“好!好個蒼龍火雲,今天小老算是見識到了!這才叫大丈夫,真豪傑!”

洛戰衣雖然欣慰,但仍感辛酸,忙轉了話題:“鶴老,你剛才說我在最重要的事上犯錯,指的是什麽?”

鶴老用一種不可救藥的眼光看著他:“還不是你錯把馮京當馬涼,而且有眼不識泰山!”

洛戰衣簡直是莫名其妙:“你那說的是什麽話?”

鶴老無奈地說:“好吧!我告訴你,那一夜照顧你的女孩是暫住在我家的,她父親葉乘夕生前與我是莫逆之交!那天你在後院喝醉酒,她就把你扶進屋去,親自照顧了一晚上。但第二天一早,她就被住在嘉定的姐姐接走了,而且臨走時托我把兩個箱子找人代壓去嘉定,你明白了嗎?傻小子!”

洛戰衣恐怕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他張大了嘴巴,像傻了一樣地盯住鶴老:“你說……你是說……那……照顧我……一夜……小含……”哎!連話都不會說了。

火雲微笑搖頭,鶴老好笑地看著洛戰衣震驚的模樣:“你是被愛情衝昏頭了!聽淺影說,你和小含早已兩情相悅,雖然小含不好意思直接告訴你,但我不信她沒暗示過你!”

洛戰衣用力一拍頭,現在的他,哪還有往常冷靜沉著的模樣?他終於想起來,穿燕峰下初見小含,她就說早認識自己?怪不得她軟軟的聲音,她親切的韻息總讓自己感到熟悉,原來是在酒醉時見過。哎!自己怎麽這樣糊塗!幸好小含沒有怪自己忘了她,否則……旋即,洛戰衣又是一陣狂喜,那人既然是小含,自己以後就可以再無牽掛地和她在一起了。

火雲低歎:“莫非真是姻緣早定?”

他的話讓嶽淺影心裏一顫,難道真的是上天不願給自己機會嗎?忍不住抬頭看向窗外的藍天,悠悠的行雲在空中飄移遠去,它會在每個人的頭頂上飄過,但從不為誰駐足,更不為誰等待!

“對不起,我先走了。”嶽淺影黯然地轉身離開,她不能再給自己機會去傷懷什麽?事情已經過去了,是的!過去了!

鶴老看著嶽淺影的背影,忍不住小聲說:“洛老弟,淺影是個好孩子!你能不能也……”

沒等洛戰衣說話,火雲已斷然說:“不行!”

“咦!”鶴老不解,“我又沒問你!”

火雲不慌不忙地說:“鶴老,你見過水上的鴛鴦嗎?可知道它們都是幾隻在一起?”

“當然是兩隻,一公一母嗎?這誰不知道?”

“是呀!隻有兩隻!而且若其中一隻死了,另一隻必然哀哀長鳴,守候至死!絕不再去另尋伴侶,正所謂是至死不渝!正因為這樣,才有人用鴛鴦比喻忠貞的男女之情,意指真正的愛乃是生死相許,不棄不離!”火雲說話的語調輕柔真摯,讓人不知不覺聽入了神。但說到這裏,火雲突然語氣一變,“所以,兩隻在一起才是鴛鴦,若是三隻或是更多隻嗎……那就絕不是鴛鴦!鶴老,你知道那是什麽嗎?”

鶴老順口問:“那是什麽?”

火雲悠然道:“是一群鴨子!”

洛戰衣“撲哧”一聲笑,鶴老這才明白火雲分明是故意取笑自己!不由氣哼哼地說:“好呀!我本一片好心,你小子竟變著法耍笑我!我不管了!”說完,就要轉身走人。

洛戰衣忙上前道歉:“鶴老,你別生氣!火雲隻是……”

鶴老拍了他一下:“你別解釋了!其實,火雲說得也有道理,女人一多麻煩就多了!而且吃起醋來不得了!葉乘夕不就是深受其苦嗎?這事就算了!淺影那麽好的姑娘一定能找到好婆家!對了,我得去看看她,省得她一人胡思亂想。”

鶴老走了,洛戰衣一邊搖頭一邊笑:“鴨子!哈哈!火雲,虧你怎麽想出來的?不過,真得謝謝你。否則,我還真不知該怎麽應付這件事?”

“你不用謝我。我這樣做不僅是為你,也是為了小含。”

洛戰衣哪能不知道?火雲對小含的情意,他早就了然於胸,也是他最感遺憾的事。無論什麽他都可以讓給火雲,隻有小含,他根本沒有這個權利!

窗外越來越喧鬧了,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大家聽著,星火茶樓、四海茶樓、運昌茶樓、興旺茶樓,三天之內,免費喝茶聽書!快去吧!晚了就沒座位了。”一連說了四遍,聲音才漸去漸遠,想必是去另一個街道宣傳了。

於是,外麵更加熱鬧了,許多人都嚷嚷著要去喝茶聽書。誰讓他們從沒遇過這種好事!尤其騎士所說的四個茶樓乃是應天府最具名氣的,平常百姓連進都沒進過。

洛戰衣奇怪地喃喃自語:“星火茶樓!記得去年我院在應天府新開設的幾家生意,好象全以星火為名。”

火雲也疑惑不已:“星火茶樓是我蒼龍院轄下的生意,什麽時候改了經營方式?為什麽沒有向我們稟報?不行,我得去看看!”

星火茶樓離得並不遠,隻是人潮擁擠,你推我搡根本進不去。火雲眼睛不便,不願意再上前,就要與洛戰衣離開。這時茶樓的東麵窗戶裏爆出了喝彩聲,窗前還有不少人擠在那裏。兩人路過時,正聽到裏麵傳出說書的聲音:“你們說,這不是天大的冤枉是什麽?這樣一個人,竟被傳說成一個大魔頭!連小老兒都不禁要為百口莫辯、含冤受屈的洛戰衣大哭三聲!”

洛戰衣和火雲幾乎同時間頓住了腳步,仔細傾聽著說書人下麵的話。

“大家有所不知,洛戰衣真是仁義無比的大善人!你們知道嗎?他連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螞蟻什麽的,而且飲食都以吃素為主,隻為了減少殺生!對手下那是關懷備至,曾經為了救自己的護衛,對了!那個護衛叫火飛,就為了救他卻把自己丟下了懸崖,差一點兒就魂歸地府!幸好,蒼天有眼,庇佑善人,像洛戰衣這等好人自有神靈暗中保佑!”

突然裏麵爆出一聲喝彩:“說得好!”

一聽這熟悉之極的聲音,洛戰衣怔了一怔,立即分開窗前的人,就看見座無虛席的茶座中央,一個少年人正在眉飛色舞地鼓掌叫好,不是火飛是誰?

旁邊有人不滿地插話:“喂!小哥,你喝彩也該有個時候,這讓說書人怎麽繼續?我還急著聽下麵的故事呢!”

火飛笑嗬嗬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繼續說。”

“大家都知道舞楓公子朱潛吧?哎!那可是有名的大俠呀!但其實呢?根本就是個偽君子!他殺人如麻,心狠手辣,搶劫貢物卻誣陷給洛戰衣。那一天,月黑風高,被誣入獄的洛戰衣隻輕輕一動,就解開了鎖鏈,原來他根本是裝作被囚,隻為了與鐵大人演一場引蛇出洞之計……”

洛戰衣從人群中退了出來,也不知是該怒還是該笑,他瞪著火雲:“你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我可沒有這種天才!”說著說著,火雲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小飛呀小飛!我真服了他!”他用膝蓋都能想出來,這哪是什麽免費聽書喝茶?想必全是火飛一個人掏的腰包!他的目的隻是讓大家聽他自己編的故事,以為洛戰衣“平反昭雪”。怪不得這些天總不見他的人影!

洛戰衣搖頭輕歎:“這火飛,怎麽說他好呢?”

裏麵又響起了喝彩聲,周圍的人開始在悄悄地議論:“這世道,說變就變!洛戰衣又成了好人了!四個茶樓都在講他的故事,看來以後會有更多的茶樓效仿呢!”

“其實仔細一想,說書人開始問得還真對!我們隻聽人說,洛戰衣有多壞!但誰又親眼看到他做什麽壞事了!而且聽說浙江、江西、湖廣一帶,自從有了天星院,幾乎就再沒鬧過什麽土匪搶劫之類的事了!也許人們真的是冤枉洛戰衣了。”

“可不是!不過,我還是覺得原來的洛戰衣好玩,聽說還能吸人血呢!那多刺激,多有意思!”

無論是茶樓裏還是茶樓外,人們全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可是,街道上竟然又傳來的了馬蹄聲,馬上騎士邊馳邊大聲喊:“聖上駕崩了!聖上駕崩了!現在開始,舉國同喪!”

不但是茶樓,幾乎所有的地方都在迅速地安靜下來,每個人都不敢再說話,全吃驚地看著外麵。有沒有聽錯?聖上駕崩了,這是真的嗎?洛戰衣自然也是吃驚不小,雖然聖上這些天身體確實不太好,但也沒料到這麽快就不行了。縱使是一代君王,他的生命依然是脆弱不堪。

突然,火飛的聲音響了起來,因為四周太安靜了,所以就顯得異常的清晰:“咦!這個皇帝還真厲害,說死就死!喂!你怎麽不說了?”

“小哥,你饒了我吧!聖上都駕崩了……”

火飛不耐:“聖上死了,關你什麽事?他又不是你爹……”

窗外的洛戰衣輕喝一聲:“小飛,出來!”

聲音剛落下,火飛就已經從窗裏飛躍了出來,一見洛戰衣就吃驚地問:“真是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又忙湊過來,小聲問:“星主,我就知道,你最有本事!連壞皇帝都被你……”

洛戰衣氣得瞪他一眼:“你胡說什麽!”

自從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火雲就一直沒有反應,怔了老半天,才喃喃地說:“死了!他真的就這樣死了!哈!他死了!死了!”突然他就大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聲音越大,直到笑得聲嘶力竭,甚至嗆咳起來,同時還踉蹌不穩地往後退去。眾人都震驚地看著他,不知他犯了什麽毛病?竟敢在皇帝駕崩時笑成這樣!

火飛也跟過來:“對呀!我們回去偷笑就是!”

火雲終於停止了大笑,卻一下子抓住洛戰衣和火飛的手臂:“星主,小飛,我們回衡州!回天星院!就是現在!”

火飛連忙點頭:“好呀!我早想回去了,在外麵這麽長時間,實在想念樂院主他們!”

洛戰衣緊握著火雲和火飛的手,堅定地說:“好!我們回家!就是現在!”

一輛華麗的馬車從大道上駛來,隨之,一陣嫋嫋的笛聲從車中傳出。那曲子時而婉轉清越,時而低靡傷感,像是充滿了對人生無常的感歎與無奈。笛聲是在深深的迷惘中停下的,也給遠在天涯的遊子們多了幾分暢想。

車內的火雲放下手中的竹笛,這一次他並沒有將它拋落,反而撫摸著笛身,自言自語地說:“一向俯觀別人生死的他,終也敗在生命的競場上!真不知人們爭來爭去,到底爭到了什麽?”

“啊?”火飛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你說什麽?我不知道呀!”

洛戰衣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想,這個問題應該是各人有各人的答案。不過,爭鬥的結果,必然是有人得到了一些又失去一些,有人失去了一些又得到一些。然後得到的再失去,失去的再得到。最終這得失之間,孰多孰少,恐怕誰也說不清!常人如此,王侯將相又何能例外?

馬車在兩旁林蔭的簇擁下,漸漸遠去了……

山盡頭,傳來了放歌聲:

說甚六朝風景,看那華亭山色,風晨月夕,總會隨水而逝。灰飛煙滅中,從來處來的,又從去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