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紅顏枯骨(一)
薛凝七歲的時候,娘親就去世了,十歲的時候,她就去了方家。
那時候,她的娘親去世了,父親急急的續了弦,小小年紀,她過的一點兒也不好。父親的續弦聽聞方家少爺自由天賦異稟,十分得寵,因此早早兒地就要將她送過去。
“凝兒啊,到了方家,你可要好好兒的表現,那方家少爺還比你小一些,算是你的表弟,你要好好照顧他,討好老夫人,聽到沒有。”
那新來的女主人坐在主位上,趾高氣昂的看著她。
仿佛她隻是一件交易品。
父親也隻是唯唯諾諾的點點頭,並不敢有任何異議,巴巴兒的將她打扮打扮就送進了馬車。
她剛剛十歲歲,還不懂得這世間的愛恨情仇,卻已然先懂得了這人世間的無情,親情也會如此涼薄。
她第一次出遠門,方家的恢弘精致讓她感到吃驚,大約已經開始懂得家人讓她討好老夫人好好照顧方家少爺的原因。
這樣的龐大的家族,是他們那種小家庭無法相與之比較的。
但是到了方家,她卻感到了那種無奈的孤獨感。並沒有人會理會她這樣一個簡單地小姑娘,剛來的時候要去拜會老夫人,也被以老夫人要同少爺下棋玩耍這個由頭推過去。
很難為情地被人家冷落,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來方家並不歡迎她,可是她的娘家卻並沒有要將她接回去的意思。
在方家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按照表小姐的製度來,著實比自己在家裏過得好。然而這種好像被寄養在別人家隻為了吃穿用的落魄感,讓薛凝一點兒都不喜歡方家。
在見到方池之前,她先遇見的卻是方信。
大概都是孤獨的可憐人,氣場相近的人總能夠冥冥之中相互吸引。她一直住在西苑的一間小屋內,外邊的花架藤子很是可愛,那是她寂寞時光的唯一消遣。
那日午後,她依舊安靜地靠在藤子旁邊看那些可愛的花骨朵兒,有許多小蟲子小蝴蝶飛來飛去,很是討喜。
她很喜愛那隻藍色的彩蝶,好像娘親以前同她一起捉的那隻。
薛凝少有的綻開笑顏,開心的去追逐那隻翩翩起舞的飛蝶。
西苑後邊有一篇寬敞的小竹林,追著追著,她就跟著那隻蝴蝶來到了那片小竹林。竹林很安靜清亮,一片青綠色看得人很是賞心悅目。
眼前有一個穿著青色衣衫的小少年,正專注地吹著一曲聽風,笛聲悠揚清澈,繞過竹林,傳入她的耳朵的時候,仿佛也帶上了竹林的清涼。
好舒服的笛聲。
薛凝抬起頭,那個小少年也對上她的視線。
這個人,長得真好看……
小少年見她呆呆地望著自己,淺淺笑起來,如同方才的笛聲一般溫柔,清秀挺拔的模樣,映在這片竹林裏。
“你是誰,我怎麽從未見過你?”小少年收起笛子,笑吟吟地問她,臉色在竹青色掩映下透亮瓷白。
薛凝早將蝴蝶忘到了腦後,愣愣地望著那個笑的很溫柔的小少年。
“我……我叫薛凝。”捏緊了自己的衣擺,她並不知道要怎麽介紹自己比較合適,想來想去,隻有實名相告。
“啊~是你啊,歡迎來方家玩,我叫方信。”對麵的小少年清朗的笑開,絲毫沒有冷落和看不起她的意思。
方信?薛凝在心裏悄悄的記下了這個名字。
難道……他就是方家的少爺?
幼小的薛凝的心裏,突然就對方家產生了一絲絲好感。長到十歲歲,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謙和溫潤的小少年。
也是她在方家的這段日子裏,第一個方家人對她說:
歡迎。
那個晚上,薛凝睡的十分香甜,終於啊,有一個人可以和自己說話了。娘親,我好高興啊。
方信似乎經常會來這片小竹林,每次都會坐在這裏很久很久,吹幾首很好聽的曲子。
薛凝也經常會過來聽他吹曲子,聽他說那些書裏的故事,跟著他學認字,學念書。
方信的身體很不好,隨身都會帶著藥,臉色也比常人蒼白許多。時間久了,薛凝都習慣了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藥香味。
彼時她並不知道,一家的大少爺,其實是沒有這麽多空閑時間來同她玩耍的。
過了一段日子,她聽說方家少爺的生辰要到了,心裏突然很驚喜。那麽美好安靜的人,她要送他些什麽好呢?
他那麽喜歡那片小竹林,又喜歡吹笛子,要不送他一個笛子?
不行不行,他可是方家的少爺,什麽樣的寶貝沒見過,怎麽會稀罕一個小丫頭送的普通的笛子呢。
薛凝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想法。
既然送那些市麵上買的拿不出手,那不如自己做一個拿手的禮物,既是親手做的顯得重視,也不會被說寒酸!
薛凝別的不說,對自己的女紅是一等一的有自信的。從前娘親的繡功便是少有人可以比得上,從小跟在身邊耳濡目染,學到了許多精髓,又一直有女紅師傅跟著指導,小小年紀已然能做出不少很精巧的掛件兒來。
想著,她便修了一個竹海聽風的香囊,就用屋子前那花架藤子上的花骨朵兒做了香料,香味淡雅很是精巧。
那天宴會,來了許多人,她的爹爹和繼母也被邀請來參加宴會。
因為寄居在方家的關係,她有幸能夠坐在前麵。
就在她期待著方信見到禮物笑的溫柔的時候,她聽見下人叫著少爺來了的聲音。
欣喜的抬起頭,她卻看到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那不是方信啊,那怎麽會是方信呢……
這個人張揚跋扈著一張臉,雖然也長得好看,可是那身氣度,根本就不是方信啊!
薛凝整個人都傻掉了,導致在拜見夫人的時候也是不在狀態。
原來,方家的少爺,並不是方信?而是方池?
可是為什麽,他們……明明都該是方家的少爺。
方池當然不會覺得她的禮物好,方池的眼中,薛凝隻是一個寄養在他們家的寄生蟲,看她可憐才留她住在這裏,隻有方信那種病秧子才會和她說話。
“這麽醜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手?果然是沒人要的可憐蟲,沒點眼見力兒!快拿走拿走!”
薛凝隻能看見自己親手做了三個月的繡品被方池嫌惡的扔在了火盆裏,火苗竄上來,燒毀了她這些時間來的滿心歡喜,也燒毀了她對方家的唯一的那點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