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設崩了

夏鎮東七十歲的生日宴是在老宅裏辦的,其實也就是商圈大佬們的一次聚會。

這樣的場合,若是不和相熟的人待在一塊說笑,難免會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夏知意從來沒有這種煩惱。

從小到大,別人參加聚會的時候,她就窩在角落裏搭樂高,靠著出身取勝的她,向來都是被寬容諒解的對象,更何況這是在她家。

即便她不合群,也沒有誰敢非議什麽。

此刻,夏鎮東正在一群商界大佬的簇擁中指點江山,談笑風生。夏語冰和夏澄都在門口迎接賓客,偶爾還會難得和睦地相視一笑。

真是難得的太平日子。

夏知意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依照說明書擺弄著茶幾上的樂高,沒多久卻走神了。距離她在陸經年麵前大哭一通這件事,已經過去一星期。

整整一個星期,陸經年都沒有聯係過她,朋友圈也沒有更新。難不成是沒見過她哭,更沒見過她這麽狼狽的樣子,所以把他嚇著了?

夏知意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忍不住腹誹:沒見過世麵!

她翻了翻手機,想著要不要跟陸經年解釋一下,那天的風雨交加是因為她眼睛裏進了沙子,怎麽弄都弄不出來,所以才急哭的。

這麽矯情的理由,陸經年會不會信?

這是個問題,他如果不信的話,她又該怎麽忽悠?

夏知意正沉迷於自己的世界不可自拔,忽然聽見周圍喧嘩起來,她回過神,見大家都看著一個方向。她順著目光看過去,原來是顧家大少爺來賀壽了,她興致索然地收回目光。

不承想,顧回舟偏偏向夏知意的方向走過來,在場眾人紛紛露出吃瓜的神色。

“好久不見。”顧回舟淡淡開口,說了句萬能開場白。

夏知意很不給麵子道:“明明不久前才見過,顧少年紀輕輕怎麽這麽健忘?”

顧回舟在她身旁坐下,看著茶幾上沒拚完的樂高,笑了:“你這打發時間的辦法還是老樣子啊。”

“前天回家發現以前沒拚完的,幹嗎要浪費呢?”

“看來比以前節儉了不少。”

“自己的東西總得愛惜才是。”

顧回舟低頭,用隻有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說:“夏老爺子這個壽宴明明就是為了你擺的,怎麽不見你爭取一下?”

“別人都是越長大越佛係,沒想到顧少是反著來的。”

“你這樣等著,就不怕什麽都等不到?”

“我願意等就是因為知道我等得到想要的結果啊。”夏知意抬眼去看牆上的時鍾,放下手裏的零件,“顧少喜歡玩就繼續,我該去給爺爺祝壽了。”

宴席上,在場的人無不談笑風生。夏知意保持著她“內向靦腆”的人設,安靜吃飯,直到有人談起了“重孫子”的話題。

“夏家的兩個孫女真的是人中鳳凰,日後有了孩子,準是討人喜愛得緊呀。”

夏鎮東聽到後連連吐槽:“前陣子,我安排知意和葉家那孩子見了一麵,不過他們倆不合眼緣啊。葉靳那渾小子還特意打電話跟我道歉,說他兒子頑劣,在娛樂城裝鬼把我孫女兒給嚇哭了。”

這都是顛倒黑白,早就從宋之涵那裏了解到事情真相的夏知意連連搖頭。

“現在的年輕人想法真挺多的,跟我們那時候不一樣嘍。”

夏知意的一位叔父道:“京州程家的小少爺最近調來南津了,我覺得那孩子不錯,不知道知意可否賞光見一麵?”

這話一出,所有的視線都聚集在夏知意身上。計劃中,她今天本應帶著陸經年一塊兒來堵住悠悠眾口的,但現在,隻有靠她自己了。

“叔叔就別為難姐姐了。”未待她回應,夏語冰就笑嘻嘻地端起酒杯,“嫁女兒不都圖個平安順遂嗎?哪能送她去參與那些官海沉浮,鉤心鬥角的,更何況我姐姐還是個大畫家。”

這話雖不怎麽好聽,卻沒有半分損夏知意的意思。

夏語冰這是在幫自己?

夏知意順著夏語冰的話岔開了話題:“妹妹抬舉我了,我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畫漫畫的,各位叔伯不嫌棄和我坐一桌才好。”

“怎麽會呢?聽說知意的漫畫都已經是大IP了呢,夏董有這麽省心又聰慧的孩子,我們幾個別提多羨慕了。來,我敬知意一杯!”

“叔叔太客氣了。”夏知意點點頭,突然發現自己的果汁不知在什麽時候被換成了紅酒。

顧回舟挑了挑眉,壞笑著說:“喝飲料不夠有誠意啊,大畫家。”

夏知意向自家爺爺看去,夏鎮東也開口道:“放心喝吧,爺爺不會生氣的。”

夏知意看著跟前的紅酒,蹙眉不語。

在夏鎮東看來,夏知意一直滴酒不沾是因為他家教甚嚴,自家孫女聽話乖巧。但實際上,夏知意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在高中畢業聚會上還鬧過大笑話。這些事兒爺爺不知道,可跟她青梅竹馬長大的顧少爺怎麽會不知道呢?

想到這裏,她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醇厚的酒液滑過喉嚨,一杯接著一杯,直到宴席結束,夏知意清楚自己醉了,放下杯子,目光淡淡,一如往常。

賓客都在相互攀談,她便想著從後門出去透透氣。

走廊上鋪著厚厚的地毯,上麵煩瑣的花紋看得讓人眼暈。夏知意拐過幾個彎,一個踉蹌,撞倒了一個花瓶,差點兒朝著地上的碎片撲上去,卻被一隻手及時拉住了。

她順著手望過去,是顧回舟關懷備至的臉。

廊燈昏黃,像極了回不去的舊時光,他身上淺淺的香水味熏得她如墜夢中。

夏知意半晌才回過神來,抽回手,扶著牆說道:“謝了。”

“不能喝酒就別逞強。”

夏知意抬頭笑著看他:“抱歉,讓你見笑了。”說完,扶著牆繼續往外走。

“夏夏,你覺得沒了你爺爺,京華集團還能撐多久?”顧回舟叫住她,“六年前的事情,我可以給你一個解釋。”

“那些跟我有什麽關係啊?”夏知意低頭看地上的碎瓷片,笑容中帶了一絲冷冽,“我什麽都不想知道,我隻需要過好自己的人生就好了。”

月明星稀,蟲鳴不斷,如水的涼夜讓夏知意清醒了不少。她揉了揉腦袋,給宋之涵發了條信息:“我在濱河北路公交站等你,下班記得來接我。”

她收起手機,打算去公交站,一抬頭就撞到人了——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

她連忙蹲下身子,把他扶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男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奶聲奶氣地問:“你咋不看路呢?”

夏知意:“……”

她為什麽聽出了一股濃濃的東北腔?

男孩見她不說話,從書包裏掏出一個保溫杯遞給她:“你身上酒味太重了,要不要喝蜂蜜水?解酒的。”

夏知意擺擺手,二十六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她,夜深人靜的時候,陌生人的東西不能隨便要,哪怕對方是個小孩子。

男孩倒是有耐心,放下保溫杯,把小手掌往前一伸,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有啥事兒別在心裏憋著,想哭就哭出來,我肩膀借給你靠,行不?”

這小孩中二病病得不輕啊!

借著路燈,夏知意認真地看著他,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微卷的頭發格外柔順,小臉精致而白淨,有特色的內雙眼皮,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極了縮小版的陸經年。

陸經年是真的神仙吧?以前一看見他,她就覺得心底的陰霾都沒了,現在見了個長得像他的小孩,也覺得被治愈了。

她突然好想他啊!

她抬手捏了捏小男孩白淨的臉頰:“你長得好像我朋友啊!”

“咦?”男孩眨眨眼,警惕道,“你知道我是誰了?”

夏知意如實回答:“我應該不知道吧。”

“我要去濱河北路公交站,你陪我一起嗎?”

夏知意點點頭說:“正好順路。”

到了公交站,兩個人並排坐下,男孩捧著保溫杯說道:“說了這麽久的話,好渴啊!”

夏知意迷迷糊糊道:“那你喝水啊!”

“一個人喝多不好意思啊,做人得懂分享。”

“有道理,那你再忍一忍,回了家,跟你爸爸媽媽一起喝。”夏知意保持著最後一絲理智。

真是油鹽不進啊,男孩無奈地搖搖頭。

沒多久,夏知意靠在站牌上睡了過去。

這會兒,空中突然起了霧,能見度不高,一輛黑色汽車在迷霧中橫衝直撞地朝這邊開來,像是一支離弦的箭。

“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酒駕吧?

“這車想跟我們同歸於盡?

“嗚嗚嗚,媽媽,我害怕!”

男孩一臉驚恐地拉著夏知意胡亂說道。

夏知意打著嗬欠,睡眼蒙矓地望去,隻見衝過來的車子驟然減速,完成一個炫酷的甩尾後,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十米開外的地方。

副駕駛的車門被打開,先映入眼簾的是落在地上的黑色馬丁靴,往上是一條修身的卡其色工裝褲,再往上,是被風吹起的白襯衫和若隱若現的挺拔身材,最後,她看到了陸經年的臉。

夏知意覺得自己出現幻覺了,不然她怎麽會在這裏看到陸經年!

是的,來人正是陸經年。

闊別兩百年後,陸經年第一次回到九重天。

這裏的一切陳設都沒有太多變化,他打爛過的宮牆都被修葺得與之前一模一樣,明鏡台上依然放著兩個完好無損的琉璃盞。就連那株因為花神離世而瞬間枯萎的海棠樹都重新開了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次的花神禮是為了慶祝新花神的誕生,這樣一算,他母親也離開幾百年了。當年就是在這裏,神族內戰,他母親不幸殞命,他的父親無能為力。他也隻好眼看著母親最後一絲靈識散盡,天界芳菲盡數凋零。

如今,他一襲白衣,長身玉立在宮殿中央,以天君之子的身份宣讀了對新花神的封賞,算是與過往達成了和解。

煩瑣的儀式剛結束,一聲稚嫩的童聲就在背後響起。

“哥哥!”

那是他的胞弟,雨神赤鬆子,一個從小聽著陸經年反叛故事長大的小迷弟。

陸經年微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聽鯰魚精說,你凡間的任務都完成得差不多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吧?”

“花神禮結束,我就離開。”陸經年語氣很堅定,“你不是來給我送乾坤鏡的嗎?”

“凡間有什麽好的,你都不想家了嗎?”赤鬆子背過手去。

看來幾百年前母親的離世和他跟家裏的反目,都給天君帶來一些觸動,改變了天君對赤鬆子的教育方式,把赤鬆子培養成了一個人情味十足的神仙。

陸經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向身旁伸出一隻手:“手機給我。”

“大人別急啊。”鯰魚精此刻幻化成人形跟在他身後,將手機遞給他,“您剛宣讀完天君的旨意,花界這邊還要準備回禮。天君說了,領了回禮,就將乾坤鏡給您。”

陸經年隻得作罷,天界的信號太差,都來不及跟夏知意說一聲自己在忙。

又過了幾炷香的時間,赤鬆子終是不情不願地把乾坤鏡給了陸經年。

乾坤鏡裏,夏知意被顧回舟拉起的一幕正好落在了陸經年的眼中。

還好被接住了。

鯰魚精鬆了口氣,抬頭卻看到板起臉的陸經年像極了孤傲的高嶺之花。

“真是有驚無險啊!”鯰魚精深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道,“夏姑娘是個有福氣的凡人,大人不必擔心,還是去向天君複命要緊。”

“你速去稟明天君。”陸經年把花界的禮單往隨行侍衛手中一扔,繼而吩咐道,“去備一輛車,不然突然從天而降,會嚇到小意的。”

沒想到,陸經年前腳一走,後腳赤鬆子也跟著去了凡間,還先他一步見到了夏知意。

“陸經年?”夏知意被吵醒了,睡眼蒙矓。

原本目光微冷的陸經年快步走到她身前,關切地應了一聲:“我在。”

赤鬆子心想著,這真是剛才那個耍酷霸氣的哥哥嗎?

“你遲到了呀!”夏知意笑著指了指他的鼻子。

陸經年聽見她軟糯的聲音心底一暖,聲音也輕了幾分:“處理一些家事耽擱了,抱歉。”

夏知意暈乎乎的,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搖搖頭,看著陸經年被夜風吹亂的頭發和有些發白的唇色,好心疼啊!

家裏有事還特意趕過來,太感天動地了!

“有事情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扛,很累的。”這句話,她是說給陸經年聽的,也是說給她自己聽的。

陸經年聽著她斷斷續續的話,心口微微一窒,唇角彎成好看的弧度,像是能驅散所有的霧氣。他再也控製不住情緒,伸手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臉埋在她的脖頸處,貪婪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夏知意頓了頓,沒有推開他。

陸經年久懸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回去,恢複跳動,並且越跳越快。

他喃喃道:“夏夏。”

也許老天都不會知道他在天界待得多心急,明明在天界才過了幾個鍾頭,可這該死的時差讓他朝思暮想的姑娘等了一個星期。

終於……終於他又看見她了。

陸經年心疼地問道:“這一天累壞了吧?”

夏知意看著他好看的臉,迷離的眼睛根本不舍得離開,狂點頭:“好累,好累!”

她像一隻終於見到主人的小奶貓,乖巧可愛,平日裏的端莊人設瞬間崩塌。

陸經年縱容地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扶著她站起來,她還是覺得困,往陸經年懷裏撲去,眉頭緊鎖,撒嬌道:“頭好疼,我不想動!”

陸經年沒想到喝醉了的她這麽可愛,拍了拍她的背,溫聲哄著,暫時把赤鬆子拋到了腦後。他伸出食指,抵在她的太陽穴上,一股清涼的靈力傳了過去。隻見她的眉頭漸漸舒展開,沉沉睡去。

陸經年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上車,關好車門,終於挪了點目光給自家弟弟。

他彎了彎眼,語氣上揚:“赤鬆子,你怎麽偷偷溜出來了?”

赤鬆子握緊了手裏的保溫杯,心裏有些疑惑,是自己的錯覺嗎?為什麽總覺得自家哥哥這個笑容裏全是殺氣?

正在車裏看戲的鯰魚精歎了口氣,他很想負責任地告訴赤鬆子,那不是錯覺。

陸經年臉上的笑意漸深,一步一步向赤鬆子走過去。

“親愛的哥哥呀!”赤鬆子一邊後退,一邊瞪大眼睛,衝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你別這樣瞅著我了!好像我做了什麽對不住你的事似的,怪嚇人的。”

他為了掩飾緊張繼續念叨:“我這都是在幫你啊,完成任務你就可以回家了。難不成你真想留在凡間繼續管理下水道啊?”

“你那杯子裏裝的是什麽?”

“就是……就是蜂蜜水啊。”

“那你喝了吧,喝光了我就相信你。”

保溫杯裏裝的當然不是蜂蜜水,而是夢華露。飲下之人,意識會陷入夢中,肉身則成為傀儡。

赤鬆子小嘴一撇,帶著哭腔道:“哥哥,她給你講的故事都是騙你的,我這麽做都是為了你,你不能厚此薄彼。”

陸經年:“你的撒嬌對我沒用,老實交代。”

剛才那個戀愛腦哥哥呢,誰能把他還給我啊!

最後,赤鬆子還是不情不願地做了一個誠實的好孩子。

陸經年把夏知意帶回了家,宋之涵趕到公交站牌的時候自然撲了個空。

她趕忙給夏知意打電話。

“喂。”電話裏傳來一個頗為耳熟的男性聲音。

“你好?”宋之涵看了看屏幕,確定她沒撥錯電話,“你是哪位?我找夏知意。”

“學姐,我是陸經年。”

宋之涵驚訝得張大嘴巴:“你跟夏夏在一起?”

“嗯,她今天回家給爺爺祝壽,喝醉了,我剛接到她。”

“那她今晚還回來嗎?你讓她接電話吧。”

“她現在不太方便,”陸經年頓了頓,“我已經帶她回我家了。學姐放心吧,小意不會有事兒的。”

喝醉了!不方便!回他家了!

宋之涵自以為聽懂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囑咐幾句後,愉快地掛斷了電話。

另一頭,陸經年輕手輕腳地把夏知意抱回臥室。皎潔的月光透窗照進來,為女子的臉增添了幾分清麗,不知不覺,他已經盯著她看了大半個小時了。

身後的鯰魚精和赤鬆子還在以猜拳的方式決定誰去提醒陸經年“正事要緊”。

陸經年從懷裏掏出乾坤鏡,正麵對著**的女子,施了法術後,他看到了夏知意的過往。

記憶開始於夏知意上幼兒園的那一年。

她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不過作為雙胞胎中的姐姐,她模樣沒有妹妹精致,學東西也很慢,幼兒班的小朋友都喜歡圍著妹妹轉,大家都嘲笑她是個小笨蛋。每次姐妹倆吵架,人人都會說一句“你是姐姐,要讓著妹妹啊”,這樣的話使得她一度不知道如何與同齡人相處。

上小學的第一天,她懷著期待又激動的心,早早地背起小書包迎著晨光走了很久去上學。結果那一天妹妹發高燒暈倒了,父母都在外地出差,管家和司機都是會看眼色辦事的人,通通擠在醫院陪護妹妹。她被顧回舟的父母帶回了家,等了一整夜都沒人來接。從那天起,顧回舟就成了她唯一的朋友。她過著平凡溫馨的校園生活,依然不知道如何去正常交友。

她八歲那年,發生了很多事。她父母在一場車禍中遇難了,她和妹妹被接回爺爺身邊。沒多久,姐妹倆就在參加野外夏令營的時候,被人販子拐跑了。人販子說要把她們弄成殘疾人去討飯,不聽話就賣掉她們的器官。她聽了妹妹的話,掩護妹妹逃跑,可她被關進小黑屋裏好多天都沒等來妹妹說的警察,幸好姑姑及時趕到把她救了,不然她的小腿就要被人砍掉了。從那時起,她就把姑姑當成最好的親人,直到上高中才發現,原來姑姑一直是個“影後”。

之後的她,一直沉默寡言,把一切情感都寄托在陪伴自己長大的顧回舟身上,可是在上大學的第一年,顧回舟利用了她。

顧回舟在那一年跟她表白,於是青梅竹馬的故事全校皆知。可是沒多久,她就遇到了一起車禍,那之後她才知道,顧董事長去世,顧回舟和繼母爭奪財產,他之所以公開跟她的關係,都是為了保護他軍訓時一見鍾情的女孩。那件事結束後,顧回舟出國了,而她幾乎成了全校的笑話。

幸運的是,宋之涵一直陪在她身邊。二十四歲時,妹妹功成名就回了家,她幹脆利落地讓出了自己在京華集團的位置,選擇了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從零開始,兩年後,才在漫畫領域漸漸有了一點兒名氣。

乾坤鏡中的畫麵漸漸黑了下去,陸經年看著**睡意沉沉的女孩,輕聲呢喃道:“真是個小騙子。”

“哥哥,我就說她是騙你的吧!”一點兒都不懂得察言觀色的赤鬆子插嘴,“你好好完成任務,跟我回家得了。”

鯰魚精一臉嫌棄,心想,赤鬆子這孩子沒救了。

陸經年冷眼看向他:“你再多嘴,就把那一整瓶夢華露都給我喝了。”

鯰魚精問:“大人,看樣子夏姑娘這性子是從小養成的,阻止她黑化真的不太容易,要不咱們改動一下她的記憶吧?”

“木已成舟,往事不可追。”陸經年的眼神裏滿是憐愛,他用手輕撫夏知意的頭發,仿佛在隔著時光安慰那個被禁錮在小黑屋裏,跟世界失去了聯係的孤單小女孩。

“那您的任務?”

“大不了就留在凡間,陪她這一生。”

鯰魚精有點兒擔心地問:“仙凡殊途,您打算這輩子都不把真實身份告訴她嗎?”

“我會找機會告訴她的。”

“您曠工、偷溜,我都可以替您圓過去,哪怕是這次任務,我也可以替您除名,隻是……大人,與凡間女子相戀是會觸犯天條的。”

陸經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態度,麵帶嚴肅地說:“我知道,你放心,被革職、被雷劈、被發配去管理下水道,那都是我的事兒,我會一力承擔。”

“那夏姑娘呢?”鯰魚精緩緩開口,意味深長,“憑天君之力,當年都保護不了花神。大人,您能扛下一切,她能嗎?”

陸經年記憶飄遠,想著母親的離世,半晌無話。

“再說,夏姑娘是凡人,人死燈滅,你與她相伴幾十載後孤身一人挺過漫長歲月,她若真心待你,你會舍得嗎?”

作為一個脫離了低級審美趣味的神仙,河神陸經年的追星曆程基本可以概括為始於才華,陷於人品,忠於顏值。

相識以來,或許一開始是出於完成任務的目的,他一直嚐試著去認識真正意義上的夏知意。在這個過程中,那種作為“粉絲”的喜歡似乎在不斷增加,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後必然會發生質變,他心裏卻毫不意外,甚至決定讓這份質變來得更猛烈一些。但他不能,他清楚仙凡殊途的道理。

他曾經埋怨父親自私,保護不了母親。可是現在不計後果一味要留在她身邊的他,又何嚐不自私呢?

枯坐半宿的陸經年想通了一些事情,夏知意用漫畫溫暖了他的孤獨歲月,他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幫她驅散心中的陰霾。隻是如果沒有辦法給她幸福,就要學著成全她去追求幸福。

他起身跟鯰魚精行了個禮:“我知道該如何做了,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赤鬆子表示有點兒看不懂現在的陸經年。

鯰魚精歎了口氣,心想,像他們這樣的貴族神仙,還是在天庭待著比較消停。

第二天一早,夏知意醒來,很意外竟沒有宿醉的感覺,反而身心舒暢。她環顧四周,認出了這是陸經年家,再看到自己身上完好的衣服,心底浮起一絲感動。

她走進客廳,看見陸經年已經擺好了早飯,飯菜的香氣,讓人感覺很踏實。

昨天的記憶漸漸清晰,連夢裏的內容都重新映入腦海。

夏知意的邏輯向來縝密,想著想著,就沒了動筷子的心情。

“不合胃口?”陸經年問。

夏知意搖頭:“我昨晚做了個夢。”

陸經年並不驚訝地接話:“夢到什麽了?”

“我夢見我掉進護城河那天,你救了我,把我帶到了海底,你跟我說你是河神,那裏是你辦公的地方。”

“嗯。”陸經年沒反駁。

“我還隱約記得我昨晚遇見一個小男孩,他還跟你說什麽回天界的事。”

“那是我弟弟。”陸經年嘴角噙了一絲笑意,他把自己的故事跟她娓娓道來,最後神色淡淡地說,“你夢裏的和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昨天算是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紹吧。”

這巨大的信息量讓夏知意身子一僵,回憶兩個人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他好像也沒有刻意騙她,一直都是她自己想太多。

“原來是這樣啊!”她盡量平靜地笑了,“沒想到我的粉絲裏還真的有神仙這種生物存在。”

“其實我接近你,除了喜歡你的漫畫,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陸經年頓了頓,開口道,“我在凡間的任職期就快滿了,最後一個任務,與你有關。”

為了證明自己是來認真工作的,絕對沒有非分之想,他將“消除潛在黑化值”的任務與夏知意和盤托出,並著重強調自己對她的好都是為了完成任務。

“我知道粉絲和偶像之間都該保持距離,如果讓你誤會了,真的不好意思。”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字裏行間都透露著冷淡與不耐煩。

聽到如此刻意的語氣,夏知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拙劣的演技,簡直浪費了他那張好看的臉。她沒有反駁,隻是開玩笑般地說道:“我還以為河神的工作就是整天問別人掉了金斧頭還是銀斧頭呢?沒想到你這麽高級。”

“時代發展了,業務內容是需要調整的。”陸經年順著她的話說。

他本以為,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她要麽會打死都不信,罵他神經病;要麽跑上來抱住他的大腿;要麽就是刻意疏遠。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所以,你打算怎麽阻止我變成反派?”她繼續問。

昨天晚上想明白一切,決定揮劍斷情的陸經年冷漠道:“你放心,隻要你乖乖地畫漫畫,不拖更,我就會好好保護你的。”

“除此之外呢?”夏知意難得主動。

陸經年故作鎮定地摸了摸她的頭,一派長者風範:“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牽線搭橋,安排好終身大事的。”

他這一臉老父親的笑真的很詭異啊!夏知意瞬間有些害怕。

“那你呢?”

“我馬上就畢業,凡間的日子體驗夠了,該回天界生活了。”

回天界!

夏知意攥緊了手中的筷子,半晌才蹦出兩個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