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紅紗

萬花果餅的做法不算複雜,但是要做一個完整的萬花果餅,需要的東西比較多。

一般我是嫌麻煩,摘了果子搗爛後加上梨子汁,就可以吃了。紅紗嫌我糟蹋果子,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收集露水、果粉、蓮子十幾種材料,雖然做好隻用了一點時間,實際是花費了一上午。

我玩著紅繩,變出各種樣式,等了一會,見紅紗端著荷葉出來,我立刻從青藤椅上跳了下來,紅繩一收,嵌入衣裳中卷成一朵半邊蓮。

“紅紗。”我吃著果餅,一入口立刻酥化在嘴裏,萬花果餅果然是我最喜歡的食物,比那些靈怪好吃多了。

紅紗也拿起一塊,放入嘴裏:“嗯?”

“你這裏怎麽有螳螂的味道。”

紅紗頓了一下,笑了笑:“你們靈獸的鼻子真靈。隻是有隻螳螂路過而已。”

“嗯。”轉眼已經吃了十幾個果餅,我心滿意足的躺回藤椅中,“如果有人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

紅紗說的路過,我是不會相信的,這裏位置偏僻,前麵不遠是溪流,後麵就是小丘,我在這邊晃悠這麽久,還從來沒見有其他人會路過這裏。我閉目養息了,幾乎要睡了過去。迷蒙中一襲軟紗蓋在身上,暖暖的。

紅紗從小就是個膽小鬼,我八十歲的時候,還沒完全學會變身,經常是人的身體頂著狐狸頭,要不就是人的臉狐狸的身,那年變得最好的,也隻能是人的頭人的身,唯獨七條尾巴飄在外麵。其他人要是變成這個模樣,一定要被別人笑話,但是每當看到我,他們就驚嚇得躲到一邊。

我喜歡嚇人,大概也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既然他們看見我不笑,那就讓他們叫,不過我不想把他們嚇哭,不然他們告狀的話,我就慘了。

不太記得是哪一年第一次碰見紅紗了,隻記得當時天氣不太好,前一晚還下過雨,至於為什麽還記得下過了雨,那是因為紅紗掉進了水坑裏,滾了一身的濕泥。我從樹上跳下來的時候,她竟然把我當怪物,沒命的跑,直到掉進坑裏沒力氣爬出來,才淚汪汪的看著我。

我看見她一臉汙泥的樣子,捧腹大笑,誰想她竟然哭了起來,那哭聲又脆又響,整個森林都回**著她的哭聲。我立刻慌了神,拿木枝戳了戳她,她頓了一下,又哭得更大聲了。

我想伸手把她拖出泥坑裏,誰想她用力一晃,把我晃了進去,濺起的泥拍在了雪白的尾巴上。我吃了一驚,恨不得把全部泥都倒在她頭上。

“喂!”我怒吼她,“膽小鬼!”

紅紗渾身震了一下,顫顫的往泥坑外麵爬,我又把她拽了回來,這才發現她頭上已經冒出了兩根長須,我忙鬆了手,要是她變回原形,我可不知道要怎麽把她送回家。

我坐在泥坑裏,托著腮子看她哭。說實話,她還真能哭,從早上哭到中午,我都犯困了,她才漸漸止住哭聲,偷偷打量我。等看到我飄擺的尾巴時,突然就瞪大了眼。

“好漂亮。”

我驀地愣住了,卻忍不住氣道:“你看清楚,是七條尾巴!”

紅紗點點頭,眼眶裏還帶著眼淚:“嗯。”

“嗯什麽!”我站起身,身上的泥土都有些幹了,“我是七尾狐,你沒聽過七尾狐的說法嗎?”

紅紗頭點得更厲害了:“聽過,但是真的很漂亮。”

我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默了半晌跳出了坑,伸手給她:“出來吧。”

紅紗默了默,將手伸了過來。

她的手還挺暖和的。為什麽我現在還記得那個溫度?我也不知道。後來我們去山澗裏洗幹淨身體,因為還不會霓裳咒,等衣服晾幹了才回去。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第二次第三次都忘了是什麽情形了。

總之紅紗就是個膽小鬼,我想了想,對,還是個能做出很多好吃東西的愛哭鬼。

模糊中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還是個男的。好像還有紅紗的聲音,有些急切。我突然從藤椅裏蹦了起來,衝了出去。

隻見屋外圍欄站了五個陌生的麵孔,紅紗背對著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那幾個男人的怒意,我卻看得清楚,鼻子嗅了嗅,螳螂的味道。我迅速跑了過去,護在紅紗麵前,怒瞪著他們。

那幾人見了我,退了幾步:“靈獸?”

一人嗤笑道:“你一隻靈獸跑到我們靈蟲的地方來做什麽?”他又看了一眼紅紗,“身為靈蟲,跟靈獸混在一起,真是不知廉恥。”

我瞪了他一眼:“我們都是同一片海域的,靈獸跟靈蟲有什麽不同?”

雖然這麽說,但是這種不同,也應該隻有在我和紅紗之間。兩個種族雖然住在同一片海域,但是實際上卻跟兩個國家一樣,互不來往。

那五人聽了我的話,果然都冷冷的笑了起來:“你說這種話,就不怕你們族長打你嘴巴?我們靈蟲的事,也輪不到你來管。”

“紅紗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不論靈獸靈蟲。”見他們還不走,我圓目一睜,七條尾巴已經冒了出來,飄擺在半空中。

“七尾狐!”五人驚呼,已經退了半丈遠,我往前一步,他們驚恐得又退開了,相覷了一眼,轉身逃走了。

我哼了一聲,收好尾巴,轉視紅紗:“他們纏著你幹嘛?”

紅紗看我生氣,縮了一下:“沒、沒什麽。”

“紅紗。”我忍不住對發火,“要是今天我先走了,他們會做出什麽事來?下次我要是不在,他們又會做什麽?萬一你受傷了,被欺負了怎麽辦?”

“不會不會。”紅紗忙擺擺手,“他們沒有惡意,隻是……隻是來求親的。”

“啊?”我愣住了,有些尷尬,我剛才那麽蠻橫的把他們趕走,不知道對紅紗會有什麽影響,似乎想到了什麽,我拉住她的手,“不許你這麽早嫁了!”

紅紗被我一驚一乍的嚇到了,她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沒有答應。”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看他們的樣子就不喜歡跟靈獸打交道。”

紅紗笑了笑,沒有說什麽。我怕螳螂們待會又返回來,一直待到晚上,月牙升起,才回家。

今天一整天都沒有下雨,路上的泥土已經沒有了濕氣,草腥味很濃,聞著鼻子有些癢癢的。嗅覺太靈敏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現在。

剛進族門,就見五叔公一臉肅穆的站在不遠處,我頓了下,慢慢走了過去,剛走過兩步,就聽見五叔公洪亮的嗓子。

“站住。”

“五叔公。”我嬉皮笑臉的叫了他一聲,雖然他不怎麽喜歡我,但是至少也不會冷臉相待。

五叔公滿目怒意,沒有半分笑意:“跪下!”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他頂嘴道:“為什麽?我又做錯什麽了嗎?”

銀蠶鞭一聲脆響打在地上,濺得塵土紛揚,五叔公雙目圓瞪,聲如洪鍾:“為什麽?你一隻狐狸不但跑到靈蟲村落裏,還攪和靈蟲間的婚配,這是你管的嗎?”

“我替朋友趕跑她不想嫁的人,有什麽不對?”

“因為你是靈獸!”五叔公他一把年紀的被我氣得不輕,身子已經在抖,“傍晚的時候靈蟲長老向族長告了狀,如果告到主上那裏,我們狐族就給靈獸丟了臉,還怎麽在其他兩大家族麵前抬頭?”

我滿腹委屈,隻是一點小事,至於向王告狀嗎,而且有什麽可丟臉的,還抬不起頭來,呸。

見我不做聲,五叔公繼續說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昨天對兩儀館有恩的份上,今天打你的,就該是你三叔公。”

聽到三叔公的名字,我抖了一下。五叔公是銀蠶鞭,三叔公就是金蠶鞭,後麵打起人來可以痛死人。雖然這樣,我還是強嘴說:“我不跪,我沒錯。”

“那是他們錯了。”

這沉穩冷靜的聲音傳來,我身體徹底冰涼了,冷得徹骨。

父親向五叔公微微行了禮,五叔公忙回禮:“族長。”

“五叔。”父親的聲音不平不淡,“請三叔過來。”

五叔公頓了一下,又看了看我求救的眼神,正要說些什麽,父親已經冷臉下來:“還不快去。”

五叔公一走,氣流就感覺凝滯了。氣都要喘不上來,我看著父親的側麵,比陌生人更陌生。我寧願自己隻是一隻小小的螻蟻,不受這種大家族的拘束。等看到三叔公走過來,我的腿已經軟了。

三叔公平時就不怎麽愛笑,打起人來也狠勁。他走到我前麵,說道:“跪下受罰。”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看著三叔公說道:“我沒錯。”

畢竟是族長的女兒,三叔公就算是長輩,也不敢隨便下手,轉視父親,隻見他開口說道:“打。”

雖然早就知道這頓打避免不了,但是心裏還是覺得酸楚,一鞭落在身上,力道太大,幾乎要站不穩,我默念了定身咒,如果用靈氣護體,可以減少許多疼痛,但是我卻念了定身咒。

第二鞭落下,嵌進肉裏,疼得眼淚差點掉出來。

定身咒可以讓我不動分毫,但是身上撕裂的痛卻沒有減輕。挨了二十鞭,衣服上都已經沾滿了血。五叔公都已經背過身去,不忍再看。

“停。”父親剛才好像也施了定身咒般,沒有動,現在微微偏過頭,看著我說道,“知道哪裏錯了?”

慘然一笑,難道一開始我說我做錯了,他就會不下鞭子了嗎?我開口道:“我沒錯。”

父親瞳孔一縮,一字落下:“打。”

鞭子夾著風聲又呼嘯打來,鞭鞭在身在肉,幾乎鞭打在了骨子裏。

夜色很好,因為有月亮。我喜歡月光,每當滿月的時候,我就跑到屋頂曬月光。曬完月光,第二天的精神會很好。月亮突然模糊起來,碎在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