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信件來往

楊書生來信了。

石玉萍是在兩個月以後才收到的,是她的同學金麗娜轉給她的。雖是學生,郵件還是有的,說不上很多,也說不上很少,給報紙雜誌投稿的,給轉到別的學校的同學寫信的,寄賀卡的,等等等等。通常信件都放在學校大門口傳達室裏,會按年級、班級分好,隻要一個同學來查信件就可以把同班同學的信件捎帶回去或通知同年級別班的同學。金麗娜不投稿,也沒有轉到別的學校的同學,現在不年不節的更不需要寄賀卡,因而就不怎麽有信件。可是信件還是找上門來了。金麗娜拿著信件直發愣,再看看語焉不詳的來信地址竟是那麽的遙遠,又那麽的陌生,更是愣神了。會是誰呢?等她拆開信件不單是愣神簡直有點害怕了——裏麵裝著的居然還有一封信,上麵工工整整地寫著幾個字:請轉交石玉萍同學,謝謝!

金麗娜一點沒敢猶豫,猶如拿著一枚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一樣膽戰心驚地塞到石玉萍手裏,轉身走了。石玉萍不知就裏,稀裏糊塗地拿在了手裏,不經意地看了信封上的字,很是驚訝,再看了看,確定無疑是給她的,再看了看,這字跡多麽熟悉啊!她的心猛地跳了起來,楊書生!楊書生!楊書生!他真的來信了!真的來信了!來信了!

信,的確是楊書生寄來的。

那晚分別以後,石玉萍心裏一直忐忐忑忑地安定不下來,她不知道楊書生去沒去打工。雖說楊書生很堅決,可打工對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來說究竟是一件大事,對望子成龍的家長來說更是一件大事,家長不可能不知道的。再說楊書生到底是一個孩子,能做得了主嗎?能過得了父母這一關嗎?說不定楊書生熬不住就把她供出來了。這樣,楊書生的父母肯定會把楊書生轉到別的學校去,而三高為把楊書生拉過來是花了很大代價的,絕對不會同意他去別的學校的!如此一來,事情就鬧大了,唯一可能的就是讓她石玉萍去別的學校,那就會真相大白,她爸爸石有元百分之百會乘機趕她出去打工的!這是石玉萍最不能接受的。如果考不上大學是自己不爭氣,她認了,如果要她半途輟學打工就是爹娘愧對她,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他們!假若非逼著她出去打工不可,她寧可去死!

石玉萍心裏這樣想,可終究還是不願意發生這樣的事,和父母鬧僵了外人看笑話就算了,那隻是一時的,關鍵是沒有學費、生活費,還讀啥書啊!

石玉萍一想到這就坐不住了,隻是不便擱到臉上。這樣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半個月過去了……楊書生再沒來找她。或許,楊書生並沒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去打工吧?要不,咋會這麽平靜呢?她心裏漸漸放鬆下來。又過了一陣子還是平平靜靜的,她的心猛然間又提了起來,為了能夠上學,跟爸爸把話說得太絕了,沒有了回旋的餘地,要是楊書生沒出去打工她哪來錢上學啊?一想到就要上不成學了,她的心就疼起來,一絲一絲的,不是很重,但是一直持續著,有時候會忽然嗵嗵地跳幾下,跳完了以為會緩一下的,可是沒有,疼還是照原來的的樣子固執地撕扯著……石玉萍有點受不了了,很想大喊一聲,喊什麽無所謂,隻要喊出來就好。然而,她不能喊,無緣無故的大喊大叫算怎麽回事啊?後來她就很想到楊家寨去一趟,看看楊書生還在不在。不管楊書生在不在都好,一直這樣揪著心太熬人了啊!

石玉萍推推延延地等了幾天,到底還是去了楊家寨。

楊家寨在石老家東北方向大約十裏地的樣子,而石家在整個東北方向都沒有親戚,所以石玉萍從來沒去過。這不要緊,鼻子下麵就是路,隻要肯問就一定能找到的。找到楊家寨石玉萍還是為難了,她不能直接打聽楊書生,那等於暴露了自己,但她若不知道楊書生的家,不找人打聽,又怎麽能見到楊書生呢?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太冒失了。要是就這樣回去豈不是白來一趟?她就很渴望能意外地碰上楊書生,可是等到傍晚也沒見到楊書生的影子,反倒惹得幾個流裏流氣的年輕人直愣愣地看她。石玉萍嚇了一跳,趕緊騎上車子回去了。

再等了幾天,學校來通知要學生到校上課了。石玉萍到了學校,看到楊書生的座位空空的,還是猶疑不定,難道楊書生真的打工去了嗎?這時,有人告訴她,牛老師找她。

楊書生呢?石玉萍剛一走進辦公室,牛老師劈頭就問。

石玉萍驚道,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牛老師直直地瞪著她,問。

石玉萍很委屈地說,我哪會知道啊?

真不知道?牛老師幾乎吼起來。

石玉萍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起轉轉來。從牛老師的反應來看,楊書生確實打工去了,而且是悄無聲息的。她有點擔心,萬一學校把楊書生的不辭而別歸罪於她,那可怎麽好?說不定會找個什麽借口把她開除的,那就完了!

你們沒聯係過嗎?牛老師追問道。

石玉萍說,沒有。

怎麽會呢?牛老師打量著她。

石玉萍咬著嘴唇小聲說,真的。

真的?牛老師狠狠地盯著她,仿佛不把她盯出血來決不罷休一般。

石玉萍點點頭,大大的淚珠隨之啪嗒啪嗒地掉下來,落在地板上,濺起幾朵小小的水花。

這讓我怎麽跟校長交代呢?牛老師好像很失望,自言自語地說。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皺了皺眉,停了半天才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石玉萍沒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去了廁所,冷靜了一會兒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教室裏。

過了幾天,石玉萍又被牛老師帶著去了校長辦公窒。校長揮了揮手,牛老師就退了出去。校長到底是校長,比牛老師有修養多了,先是讓她坐,還給了她一杯水,這才慢聲細語地問了她的學習情況,又問了家庭情況,再問了生活情況,慢慢問到了她的私人生活。石玉萍有點不耐煩,這些情況還用問嗎?牛老師肯定會一五一十送青拿黃地跟他匯報的,再讓她說一遍無非就是抓個鐵證。她本不想說的,可到底有點怕,還是老老實實地說了。沒想到當校長知道她和楊書生戀愛的時候微微一笑,說,現在講究的是以人為本,就是充分尊重每一個人,所以學校雖不提倡,也不會阻止的,自己注意點,擺正感情和學習的位置就好。這讓快要透不過氣來的石玉萍心裏的石頭輕輕地落了地。

校長隔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問,聽牛老師說楊書生同學沒來上學,家裏說打工去了,你知道他是為什麽嗎?

石玉萍這才踏實了,楊書生真的打工去了!不過,對著校長她還是搖了搖頭。

校長突然說,不對吧?這麽大的事,他會不跟你說?

石玉萍紅了臉,但還是說,我真不知道。

校長看看她,半天說,莫名其妙嘛,這麽好的苗子考清華都很有希望,怎麽就打工去了呢?又盯了她的臉問,你真不知道嗎?

石玉萍還是說不知道。

校長搖搖頭,無奈地說,現在的孩子啊,真搞不懂。末了說,我就想從你這裏了解點楊書生的情況。好了,沒事了,你回去吧。

過了不久,楊書生的座位就坐上了別的同學,在外人看來好像什麽事都不曾發生過一樣。當然,也有個別同學大概猜到或者看出她和楊書生有點不同尋常的瓜葛,有意無意地在她麵前提起楊書生,她隻當沒聽見。那些同學說了幾次見她沒什麽反應也就不再說了。

正當學校裏慢慢沒有了和楊書生有關的任何信息,同學們漸漸淡忘了此事的時候,楊書生來信了!

楊書生,楊書生,楊書生。石玉萍喃喃地念叨著,鼻子就一陣發酸,發疼……

玉萍:

開始上課了吧?你還好嗎?

原諒我兩個月了才給你寫信。其實,在我心裏已經給你寫了N多封信了,隻是沒辦法寄給你——你肯定會回信的,可我的地址是不固定的,你的信我就無法收到——隻好罷了。

我先是在我爸爸的工地,不久去了一家小飯館,再後來就到了南方這個城市。現在在一家超市上班,已經快一個月了。超市不是很大,員工隻有十幾個,大家來自五湖四海,是共同的命運讓大家走到了一起。我每個月有八百塊錢,除去房租二百,吃飯二百,水電還有別的開支,大概還能剩下三百塊錢,足夠你上學用的了。哦,對了,我們每個月十五號發上個月的工資,到下個月我就可以給你寄錢了。你最好辦個銀行卡,我直接把錢打在上麵,又快又方便的。

能給我一張你的照片嗎?

落款處隻寫了一個英文字母S。這樣的信,別人看了可能莫名其妙,石玉萍卻是清清楚楚知道這的確是楊書生寫來的。石玉萍看著信,心裏一陣陣地悸動,滾燙的淚珠從眼角慢慢地滑下來,一顆,一顆,又一顆……終於嗚咽了,楊書生,楊書生,楊書生啊!

這封信來得太及時太必要了,如果沒有這封信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辦——繼續上學嗎?且不說上大學的費用,單是眼前就夠叫人著急的,學雜費、生活費怎麽辦?這都是硬實實的,沒有商量佘地的!牛老師開始催要補課費和學雜費了,她也已經推了兩次,再不交就說不過去了,可是,錢從哪兒來呢?唯一的辦法還是跟家裏要,可她已經把話說絕了,就算是當氣話說也還是無法挽回的,她爸爸石有元這一關就過不去!現在好了,楊書生來信了,真的要給她錢供她上學啊!有了錢,她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哎,錢可真是個好東西啊!隻是她不明白落款為什麽不是楊書生,或者是親昵的一個字,生,而是S。難道有什麽忌諱嗎?說到底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封正經八百的信啊!

石玉萍很快就給他寫了回信——

書生:

你好!你在那裏還好嗎?讓你為我受苦了,我永遠都會記住的!唉,都怪我拖累你了。我家的條件實在太差了……不過,現在好了,我不再擔心上學的費用了,有了你,我還怕什麽呢?你就是我可以依靠的參天大樹,你就是我遮風擋雨的小屋,你就是我遠航時停靠的港灣!書生,你太好了!對我也太好了!謝謝你!

書生,那麽久都沒有你的音信,不知道你怎麽樣了,讓我擔心死了,還偷偷到你村裏找過你呢……隻想見到你,看看你,哪怕隻看一眼呢……

書生,你知道嗎?雖然隻有兩個月,卻發生了好多的事啊!

你不來上學了,學校裏牛老師和校長都找我談話了。我什麽也沒說,因為我也不能確定你在哪裏,在幹什麽……後來真的確定你打工去了,才算安穩下來。現在,班裏跟平時一樣,隻是學習時間更緊張了,熄燈時間改到了10點,早上的時間改到了5點,每個人都像打仗一樣忙忙碌碌的,覺都睡不好。不過,誰也沒有怨言,因為誰都知道,就像老師說的,高考已經進入倒計時了,決定一生命運的時刻越來越近了,學習都忙不過來,哪還有空埋怨呢?

我也一樣忙碌,隻在躺到**的時候才會想起你,不過實在太累了,很快就睡著了……

親愛的,沒有你還真的不習慣呢,好多參考書都要我自己挑選了不說,想探討問題也沒有你在對麵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努力的,也會慢慢適應的。

現在,你總算有了著落了,我就放心了。我沒出過門,但聽我爸爸說,在外不容易的,凡事自己小心點,別太累了,照顧好自己。

你的萍

不久,楊書生的回信又來了:

親愛的萍:

終於收到你的信和你的照片了!真好啊!你的信雖然隻有五百二十九個字,卻是我永遠都讀不完、看不夠、品不盡的,像夏天的一縷清風吹拂在我的心田,像美麗的星空在我的夢裏閃爍,像甘醇的美酒醉了我的心窩……

親愛的,你知道嗎?一拿起你的照片我就看啊看啊,沒完沒了,不知不覺就親了你,就像真的親你一樣!親愛的,你的嘴唇好熱、好軟、好香啊!親愛的,你知道嗎?我每天上班前都要親你一下,下班後回到宿舍第一件事也是親你,每次都讓我想起過去親你的情景、親你的滋味……哦,明天我得把超市裏的相框買一個回來,要不會把你親壞的。要是你生氣了,不理我了,那我就慘了。嘿嘿嘿。

我領到工資了,八百,給你打了六百,我知道你交了學雜費和補課費就所剩無幾了,生活費還是會緊張的,先跟別人借點吧,我也跟別人借點(我的工友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來來去去地變換得很快,我來了兩個月,二十多個工友已經換了好幾個了,有的是找到了更好的工作,辭職了,有的是被老板辭退了——這就是南方人說的炒魷魚。見得多了就沒什麽了。不過,因為變動很大,所以大家一般是不會借錢給別人的,怕借了就還不回來了。)。我可以跟我們組長借,現在,在我們食品組,隻有我跟組長是元老了,我們兩個相處得很好,是可以借到的。別擔心。

從下個月起,我就得開始攢錢了,要不,你下學期又該發愁了。嗬嗬嗬。但是,請你放心,隻要有我在,你什麽困難都不會遇到的!寶貝!

好想你!親愛的,我愛你!

永遠愛你的生

對了,你一定奇怪我上次那封信為什麽搞得那麽神神秘秘的。嘿嘿,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我怕學校發現才那樣的,反正你會明白的,對不對?我們這就叫心有靈犀!

又及

他們就這樣你來我往一封又一封地寫著信,述說著各自的生活和學習情況,互道著彼此的思念,稱呼也越來親昵了,親愛的,傻瓜,寶貝,笨豬,臭丫頭。有一次,石玉萍看到老婆兩個字,心嗵嗵地跳起來,臉熱辣辣地發燙,趕緊放下了,奇怪的是心裏越發的想看,就又接著往下看了。這個人,怎麽這樣啊?八字還沒一撇呢就叫人家老婆,還讓人家叫他老公,臉皮怎麽這麽厚啊?不過,老婆那兩個字還是挺有意思的,老婆,好美的兩個字啊!呀喲,怪羞人的!一個女孩子家怎麽能是人家的老婆呢?又一想,可不是嘛,嫁給人家可不就是人家的老婆嘛!那就不嫁給他!可是,他還是會有老婆的,不是自己就是另外一個女人……可是,他原本應該是自己的呀!怎麽就成了別的女人的了呢?呀,不行!絕對不行!他就是我的,是我的!可是,那就得做人家的老婆呢。老婆,嘿嘿嘿……這有什麽?自己做了他的老婆,他就得做自己的老公!不做都不行!我是老婆,他就是老公,扯平了!不過,後來想想還是覺得奇怪,不過就是兩個字,他既不在自己麵前,身邊也沒有別的人,為什麽會感到臉紅心跳呢?

這還是好的,後來的他更是不像話了,簡直有點給鼻子上臉拿著雞毛當令箭給點陽光就燦爛!

後來的信他就囉唆起來了,什麽有沒有想他啦,什麽時候想他啦,怎麽想的啦,夢見他沒有啦,什麽都要人家想到他,真自私!當然,信裏麵也不會忘了要她注意休息啦,注意營養啦,勞逸結合啦,還說吃飯不要每天都一樣,應該換一下,就算不能一星期都不重複,最起碼也得兩三天的飯都不重樣。學校食堂裏就那幾樣飯,再吃還是那幾樣,咋換?當然,也不是絕對的,學校旁邊最近新開了幾個小飯館,包子、油條、鍋盔、菜饃、菜角、雞蛋煎餅、鍋貼、燒餅、燒麥、米飯、撈麵條、水麵條、炒麵條、蒸麵條、拉麵、燴麵……真的能一星期頓頓都不重樣,可有一樣,貴呀!偶爾吃一次兩次可以,天天吃哪裏可能呢?他就不願意了,什麽不愛惜自己啦、病倒了後悔都來不及啦、影響學習效率啦……絮絮叨叨地跟個娘們兒差不多。要是爸爸這樣告誡她,她會覺得很快樂、很幸福的,當然,他這樣關心她也讓她感到很溫馨,但是太多了就不好了,這哪還像個戀人啊,明明就是個碎嘴子嘛。於是,她不耐煩了,說,你要是我老爸就好了!明顯是在挖苦他,沒想到這家夥居然說,那你把我當成你老爸好了。接著就大言不慚地自稱起老爸來,還說當了老爸覺得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一定要好好愛護她,不讓她受哪怕一點點委屈!這人,在家還好好的呢,怎麽一到外麵就變得油嘴滑舌油頭滑腦的,簡直就不像原來的楊書生了!心裏一下子覺得不習慣,仔細想想似乎沒什麽不對的地方。好一陣子才轉過彎來,這人,才幾歲啊,老公還沒當踏實呢,就想當老爸了,得寸進尺得隴望蜀野心勃勃啊!但要是就此拒絕他好像怪狠心的,也怪對不住他的,就打了個折扣,就叫他老爹吧!他還是很興奮,喜笑顏開地叫她,乖女。這人……嘿嘿嘿,乖女,蠻有意思的。

他們就這樣一封一封地寫著信,慢慢地花樣越發多起來。先是信紙的顏色一封是綠的,再一封是粉的,又一封則變成了玫瑰色的,接著信紙的氣味也變了,一封是淡淡的玉蘭香,一封就成了蘋果香,再一封信又成了茉莉香。信紙折疊得也越來越繁複,有時候怎麽都拆不開,又怕拆壞了,小心翼翼還要再小心翼翼,常常為拆一封信折騰出一頭汗來。除了信紙,信封裏也會夾些別的東西,照片啦,彩帶啦,紅絲繩啦,千紙鶴啦、紙折的心啦,還有大頭貼啦以及貼了大頭貼的鑰匙扣……

更讓石玉萍高興的是她爸爸石有元不再那麽反對她上學了。

她爸爸石有元開始還不以為意,覺得閨女不過是嘴硬,過些時候就會求他的,沒想到閨女竟然真的不跟家裏要一分錢,還能規規矩矩勤勤懇懇認認真真地上學,不但再也不說什麽了,反而感到榮光,人前人後地誇獎,特別是教訓妹妹和弟弟的時候就會把她抬出來,看看你姐姐!人家上學不要錢還倒找錢!心裏高興有時候也會給她一些零花錢。石有元的一條腿廢了,外出打工肯定是不行了,就在街上擺了個鞋攤。說是鞋攤,其實是個大雜燴攤,修鞋、修拉鏈、配鑰匙、換鍋底……一個瘸子兩隻手能幹的他全來,見天也能掙個十幾二十幾元的,最多的一天掙過五十多塊錢呢,唯一不好的是得天天趕集,有時候遇上雨雪很是狼狽。不過,時間久了還是習慣了。

這樣,不知不覺一個學期就過完了,寒假很快就到了,年也快到了。望著天空中紛紛揚揚的大雪,石玉萍問楊書生什麽時候能回來,她要好好報答報答他對她的好。楊書生告訴她今年不回來了,現在他當了鞋帽部的組長,工資由八百漲到了一千,但更忙了,等明年她考大學的時候再回來給她打氣。石玉萍說你還是回來吧,大過年的要是少了你大娘大爺會難過的。楊書生說,沒事,我會給他們打電話的。

其實,楊書生不回來過年是有他的考慮的。先是他爸爸楊文良到現在都轉不過彎來,每次一接電話都會把他罵個狗血噴頭,並說要麽回來上學要麽一輩子別回這個家!這樣的境況他怎麽回來呢?那隻會讓爸爸媽媽更難過!另外一個就是回來會耽誤掙錢,不上班就沒有工資,加上來來回回坐車的錢,裏外一算最少少掙一千塊!別小看這一千塊錢,那可是石玉萍小半個學期的花費呢!再說,這樣一個人很清靜,也可以學點東西,將來也考個大學文憑——最起碼不能低於石玉萍,他要讓石玉萍看看不在學校上學一樣可以拿到大學畢業證!當然,要是在此基礎上,他再能攢點錢,將來能開辦屬於自己的營生那就更好了——石玉萍再不必為畢業了找不到工作發愁,他也有了幫手,兩個人夫唱婦隨一定能把營生做大做強的!到時候既有美好的爰情,也有輝煌的事業、幸福的家庭,這一生就真的完美無缺了!與此比起來,眼前的這點小小的困難能算個什麽呢?俗話不是說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嘛!俗話不俗,這些俗話都是總結了若幹年無數人的人生經曆得出的道理,是顛撲不破的!這樣的念頭讓楊書生每天**昂揚,心情舒暢。

楊書生最快樂的事情就是把他每天生活的點點滴滴都告訴石玉萍。他覺得,這樣,就跟她在他身邊一樣,這有多麽好啊!

不過,有一件事楊書生從來也沒跟石玉萍提起過,不敢提,沒必要提,也無從提起。

這事開始他不知道,慢慢就發現有女孩子喜歡上他了,當然是超市裏的女孩子。麻煩的是喜歡他的女孩子不是一個,而是三個!一個是鞋帽部的肖秀紅,一個是生活部的馮麗麗,一個是食品部的桂水妹。她們時不時地要他請客看電影或者逛街或者吃小吃,見他裝聾作啞就反了過來,主動請他看電影或者逛街或者吃小吃。楊書生不想理會她們,又怕把關係鬧僵了對工作不好,隻好嘻嘻哈哈地打馬虎眼。可是她們並不死心,商量好了似的一個去了一個接著來,直到後來,她們借故去了楊書生的宿舍看到石玉萍的照片才算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