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年齡
過了年,田華建就二十六歲了。二十六歲已經不算半大孩子而是男人了,事實上田華建早就已經是男人了。是半大孩子還是男人不是自己說了算的,而是大家都這樣認為的。如果是半大孩子的話願意晃**就可以晃**,願意相親就可以相親,一旦不再是半大孩子而成了男人再要晃**再要相親就不是那麽回事了。男人就該成家立業,就該老婆孩子熱炕頭,就該四平八穩了,怎麽還晃晃****的呢?還四處晃**,那就更不像話了。相親呢?男人還相親?那就像是做了母親的女人還說自己是處女一樣的叫人不可思議,不管孩子是自己親生的還是抱養的!
田華建無意中就成了一個還在四處晃**著尋找相親機會的男人,可想而知他的機會不但是少而又少的,而且是越來越少的。
說田華建相親的機會越來越少不等於沒有,這不,正月十八那天田家望得眼都綠了的媒人終於登門來了。說媒人登門隻是個說法,實際上則是請來的。當然,請也要有目標,總不能隨隨便便的拉個人就做媒人。拉來的人根本就不願意為你做媒,更沒有做媒的目標,還不是白扯?一般來說,請人做媒都是自己有了目標的,田家叫天不應哭地不靈哪會有目標?既然沒有目標,還請媒人豈不荒唐透頂?但田家就是這麽實在,笑眉笑臉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把媒人請進了家門。不明就裏的人會以為田家盼媳婦盼出毛病來了,知道情況的人就見怪不怪了。
這次給田華建提親的媒人是個女人,叫鄒香花,是村裏梁開順的老婆,按輩分田華建該叫她四奶奶。
鄒香花一次碰到田文香就問他田華建定好了沒有,當然沒有,就明知故問地打聽他想找個啥樣的。說鄒香花明知故問是實話實說,現在盡人皆知不管是田華建還是田家,再沒了當初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資格,巴不得有人給他提親,隻要給他提親他一家都對你搖頭擺尾甜言蜜語言聽計從的。田文香說差不多就好。鄒香花說她娘家閆閣樓有一個閨女,是個過房,出嫁還不滿一年男人就出事死了,今年才二十三歲,也沒生孩子,不知道田華建嫌棄不嫌棄。田文香說我跟他說一聲,要是沒啥事他會找你的。田文香說的沒啥事不是說田華建不嫌棄過房,還包括萬一田華建這時候定住媒了呢。田文香嘴上說跟田華建打個招呼,內心裏還是不大敢,他怕萬一田華建放不下這個麵子就把這次難得的機會白白地錯過去了,為穩妥起見他把招呼打給了他哥田文貴。田文貴哪敢怠慢?事實上也是,隻要有人提親說媒,不管對方是歪瓜裂棗還是臭魚爛蝦,隻要是個女人就好。田家的心思是這樣的,隻是不好說出口啊!
田文貴心裏明白過房不同於閨女。閨女還會挑挑揀揀的,男方的家庭成員,住房,家具,存款,長相,脾氣,工作,能力,愛好……七七八八方方麵麵林林總總的,怎麽也要拖上一段時間的。過房到底是經曆過人事的,就沒那麽多講究了,過上好好的日子比什麽都好,自然直奔主題,差不多就好,加上自己是過房對方是童子,已經占了人家的便宜,所以三下五除二就會塵埃落定固若金湯百世不殆的。而像田華建一樣整天晃**過來晃**過去尋找或者等待機會隨時準備出擊的光杆司令哪村沒有幾個呢?
所以,田文貴馬上就聞腥而動火燒火燎嗖地一聲跳到鄒香花家裏來了。
田文貴找鄒香花的時候根本沒顧上跟田華建招呼,田華建當時沒在家不說,他最想的還是先把這事定住等田華建回來再對他說也不遲,畢竟蘿卜快了不洗泥,剜到籃裏才是菜啊!
鄒香花吸了一口煙,看了田文貴一眼說,真不嫌棄啊?
田文貴趕緊擠出好看一點的笑來,說,嬸子,看你說的,說不定這就是他倆的緣分,嫌棄個啥呀?
鄒香花也笑了,把煙頭往地上一扔,把腳踩在上麵一邊輕輕地焌著一邊說,不嫌棄就好啊。其實,那閨女也不賴,長得排場,也能幹,也勤快,應閨女的時候也跟桂芳一樣挑三嫌四的——誰不想找個好人家啊?誰想到會有這個坎兒啊?不過也說不定就像你說的,是他倆的緣分哩。
田文貴忙彎著腰帶著笑再給她遞上一棵煙來,小心地說,是啊,是啊。
鄒香花不客氣地接過煙往桌子上一放,對著田文貴雙手捧過來冒著火苗子的打火機輕輕揮了一下手,說,要是這樣,我給這閨女打個電話,要是她同意了,我就帶著華建過去,叫倆人見見麵兒,說說話兒,要是都沒啥意見就定下來,您就?等著娶媳婦了。
田文貴嘿嘿地笑起來,兩手卻還是捧著冒著火苗子的打火機不離地兒。
鄒香花看他遞得辛苦,隻好把才放在桌子上的煙拿起來叼在嘴裏,就著田文貴遞過來的火兒引著吸了一口。
嬸子,叫你操心了。田文貴小心地說。
鄒香花說,看你說的,都是一個莊老門老戶地住著,能幫的哪能不幫哩?
嬸子,叫你操心了。田文貴還是小小地說。
鄒香花說,應該的。
嬸子,叫你操心了。田文貴還是小心地說。
鄒香花見田文貴一而再再而三不改口地說,禁不住仔細看了看田文貴,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說,我這就給那閨女打電話。
田文貴這才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說,哎,哎。
鄒香花的電話讓田文貴的笑容再一次舒展開了,那閨女同意跟田華建見麵兒了!
田華建跟那閨女是在通往縣城的汾河大橋下見的麵兒。
不是跟藍桂芳見麵兒,田華建心裏不免有點失落,不過可以相親讓他心裏好受了不少,再一聽說是個過房,心裏剛剛提起來的那點興奮勁兒又降下來不少。來時,田華建還滿心的哀歎,自己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本該光明堂皇地跟大閨女相親的,竟然淪落到要躲躲閃閃地跟一個過房見麵兒。雖然有點不情願,但心裏也明白,不管自己多麽喜歡藍桂芳,哪怕天天給她燒香磕頭,藍桂芳也不會正眼看他一下了。既然跟藍桂芳相親無望,何必一棵樹上吊死呢?既然不打算在一棵樹上吊死,那就是去尋找第二棵樹,而今望穿雙眼的第二棵樹猝不及防地送上門來了,還等個啥?既然不等,那就見見吧。等到一眼看見那閨女立時又眉開眼笑起來。
田華建現在知道了,那閨女叫鹿鳳琴。跟藍桂芳一樣鹿鳳琴也有兩瓣好看的大屁股,比鹿鳳琴更加飽滿的胸脯子,隻是她的臉蛋不如藍桂芳更順眼,大腿也不像藍桂芳那麽修長,腰肢也不如藍桂芳那般細柳,個頭兒比藍桂芳矮了一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鹿鳳琴不是閨女而是過房,不過自己也不再是純粹意義上的童男子,兩下一比較就算扯平了。這麽看來,兩人還是蠻般配的,隻要鹿鳳琴吐口,田華建絕對答應。
兩人不鹹不淡地聊了一會兒就見一輛開往縣城的中巴車遠遠地開過來。
鹿鳳琴就問,你有事兒嗎?
田華建心裏噗通一下,眨著眼問,咋了?
鹿鳳琴說,要是沒事兒的話,陪我去縣城吧。
田華建剛才聽她那麽一問還以為鹿鳳琴沒看上他要攆他走,此刻居然邀請他去縣城,當然是答應他了,這個媒能成不能成依目前的情況看,就看他同意不同意了。田華建心裏一陣激動,馬上驚喜不已地應,好好好!
鄒香花看著卷起滾滾黃煙的中巴車越來越小,笑了一下,騎上電動車慢悠悠地回家去了。
車上的乘客不多,但也不少,這裏一個,那裏一個,把每一排的座位都占了一半空了一半。田華建從前到後把車廂裏看了一遍都是這樣的。田華建攔車的時候問過是不是還有座位,得到的答複是有才上車的,沒想到座位是這樣的狀況,再看看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麵的鹿鳳琴,一下為難起來。田華建是第一個搶先上的車,他想找兩個緊挨著的座位以便和鹿鳳琴擠在一起,如今他站在車的中間,鹿鳳琴也緊跟著他站在車的中間,她兩邊明明就有空出來的座位卻置若罔聞,不用說也是跟他想的一樣。
那不是有座兒嗎?咋不坐下啊?售票員看著兩人站不是坐也不是左右為難的樣子催促起來。後麵要搭車的人看見他們站著肯定以為沒有座位了,而站著一路搖搖晃晃的就太不舒服了,說破大天也不會上來的,反正班車多得是,等一下就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座位上了,何必為了搶早這幾分鍾而難受幾十分鍾呢?
田華建扭過頭來,無奈地說,不是不坐……
售票員問,那是咋了?是座位上髒嗎?恁多座位,找個幹淨的嘛。
到底是過來人,不像閨女家那般扭扭捏捏的,鹿鳳琴馬上說,美女,你看,俺倆一路兒的,能不能行個方便啊?
售票員一聽鹿鳳琴叫她美女立地笑了,再一聽就明白了,走過來看了看對一旁的一個男人說,帥哥,咋恁沒眼色啊,沒看見人家是一對兒嗎?趕緊起來找地兒去。
男人訕笑了一下,慌忙站起來到另一邊的空座兒上坐去了。
售票員看著空出來的一排兩個座位對田華建和鹿鳳琴說,坐吧。
鹿鳳琴對售票員甜甜地一笑,說,謝謝啊,美女。
售票員毫不含糊地說,謝倒不用謝,記著叫票買了就好了。
瞧人家美女對咱咱多照顧,還不趕緊叫票買了去?鹿鳳琴轉過頭來對田華建說,口氣似乎是他們認識很多年了一般。
田華建聽著心裏美滋滋的,即速就把票買了。
售票員這才對剛才讓座的男人說,帥哥,怪幫忙的啊,我就送給你一個禮物吧。
男人抬頭看見遞過來的是一張車票,吞兒地笑了。
座位很窄小,加上冬天衣裳穿得比較厚,田華建和鹿鳳琴坐下去就顯得很擠,但畢竟兩人最初就想坐到一起的,此時此刻已經如願以償,還能自自然然地緊挨著,還能有什麽比現在這樣更讓人滿意的呢?於是,兩人安安穩穩舒舒服服開開心心地坐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坐在靠近過道的座位上田華建忍不住想看看鹿鳳琴,就假裝著看窗外的風景偷偷地打量著靠窗的鹿鳳琴的鼻子、眼睛、嘴巴……
鹿鳳琴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根本不躲避田華建的目光,不是專注地看中巴車擋風玻璃上方正的屏幕在播放的節目,就是低下頭來玩手機。
田華建開初還看得耳熱心跳的,時間一長就平靜下來了,隨即一股好聞的脂粉的香氣兒不請自來地溜到他的鼻孔裏來。田華建知道那是從鹿鳳琴臉上散發出來的,不由得一陣興奮,氣息一下變得粗重起來。為了不使鹿鳳琴發現他的異常,他假裝著深吸一口氣,沒想到那香氣兒更加肆無忌憚地橫衝直撞進來,不一會兒他的鼻窟窿子就滿了,肺筒子滿了,肚子裏也滿了,全身上下全都滿了,可香氣兒依舊我行我素源源不斷**,很快就使得他的凸凸凹凹都鼓脹起來了……
鹿鳳琴玩了一會兒手機,大概玩累了,不禁直起腰想伸展一下,不經意地一回頭看到田華建正癡癡地看著她,就衝他粲然地笑了。
田華建措手不及剛要扭頭,瞬間明白過來,也衝她笑了。
縣城很快就到了。
去哪兒呀?鹿鳳琴從座位上站起來問。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田華建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鹿鳳琴去哪兒他就去哪兒,鹿鳳琴吃啥喝啥玩啥買啥他都一概買單,堅決不皺眉不商量不打掯。之所以做這樣的準備,按田華建的想法,一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兒,決不能在女人麵前摳摳搜搜的,二來依眼前的情形看鹿鳳琴肯定會嫁給他的,因為她是過房當然越快越好,不過就是這幾天的事兒,嫁給他當然就是他的老婆,為自己老婆花錢那還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有了這個準備,田華建心裏就從容得多了。然而,田華建的從容還沒來得及表現,就被鹿鳳琴的當頭一棒打掉了。鬧了半天,鹿鳳琴根本就沒有來縣城的準備啊!
田華建頓時手足無措起來。不過,由此田華建判斷,鹿鳳琴肯定是看了他才臨時做出這個決定的,之所以突然做出這個決定還不是看上他了?那麽,自己剛才的推斷就是正確的。按道理是這樣的,可也不一定,關鍵就看這次的縣城之行了,要是鹿鳳琴滿意順理成章她就是他的老婆了,要是鹿鳳琴不滿意,那她還會重新選擇另嫁他人的。也許,鹿鳳琴始料不及地反過來問他就是在考驗他,是不是有主見,會不會聽女人的話,或者別的雞零狗碎。想到這裏,田華建反而鎮定下來了。
田華建試探地說,咱去公園吧?
鹿鳳琴問,去了公園哩?
田華建說,那就去商場。
鹿鳳琴問,去了商場哩?
田華建說,去遊樂場。
鹿鳳琴問,去了遊樂場哩?
田華建說,去小吃街。
鹿鳳琴問,去了小吃街哩?
田華建看鹿鳳琴一直問個沒完沒了,以為她在逗自己,可又不敢大意,就說,電影院。
鹿鳳琴問,去了電影院哩?
田華建說,歌廳。
鹿鳳琴問,去了歌廳哩?
田華建說,麥當勞。
……
直到最後鹿鳳琴再也問不出什麽了才不言語了。
田華建等了半天等不來鹿鳳琴問他,就傻乎乎地問,還想去哪兒?
鹿鳳琴說,你領我去哪兒我就跟著你去哪兒。
田華建鬆了一口氣,當真領著鹿鳳琴去了公園去商場,去了商場去遊樂場,去了遊樂場去小吃街、去了小吃街去電影院……
看著漸漸黑下來的天色,再看看玩興正濃的鹿鳳琴燦爛的笑臉,田華建好幾次都想提醒她該回家了,但還是忍住了。
當田華建和鹿鳳琴手挽著手慢慢走在縣城的街道上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現在咱去哪兒啊?鹿鳳琴問。
田華建皺了一下眉頭沉吟不語,心裏卻說,大半夜的不回家,能去哪兒啊?
鹿鳳琴忽然問,你住過賓館沒有?
田華建聽了看著滿大街的賓館嚇了一跳。賓館對田華建來說不陌生,但並不是說他就住過,而是他參觀美女師傅的時候確實開過房,但都沒過過夜。那麽,這算是住過還是沒住過呢?這倒在其次,關鍵是他參觀美女師傅都很小心的,也沒有幾個人知道的,莫非鹿鳳琴打聽到了他的蛛絲馬跡?
鹿鳳琴見田華建默不作聲,就說,沒住過吧?我也沒住過。
沒事誰住哪兒弄啥?田華建掃了一眼就近的一家賓館故作輕鬆地說。他本來還想加上一句肯定貴死了來表示他從來沒挨過賓館的邊兒的,又怕鹿鳳琴嫌他小氣,就改口說,還是家裏住著得勁,想咋的就咋的。
鹿鳳琴看著霓虹燈閃爍不定的一家賓館說,不一樣的。
田華建說,不就是個睡覺的地方嘛。
鹿鳳琴還是說,不一樣的。
田華建不再和她爭論,以免一著不慎惹惱了她,自己就雞飛蛋打滿盤皆輸一敗塗地了。
鹿鳳琴說,要不,今兒黑不走了,咱也住住賓館啥味兒的吧?
田華建心裏一動,看了看鹿鳳琴,真想住?
鹿鳳琴說,真想住。
田華建說,那就住。
鹿鳳琴問,住哪個?
田華建說,你說。
鹿鳳琴說,鹿鳴春咋樣?
田華建往四下裏看了看,沒看到鹿鳴春賓館。
鹿鳳琴說,在車站哪兒,咱下車的時候我就看見了。
田華建異樣地看了看鹿鳳琴,看到她期待的眼神,就指著就近的一家賓館說,這不是有嗎?還近。
鹿鳳琴說,鹿鳴春也不遠啊,打個的就到了。
田華建心裏有點哭笑不得,又不好說,就說,好。
鹿鳳琴開心起來,說,你真好!
田華建笑了笑沒說什麽,心裏卻說,不是我好,是錢好。要不是想尋你,誰舍得這樣花錢啊?但,不忍一時之苦,哪來一世之樂啊?
鹿鳴春賓館很快就到了。
賓館前台服務員按部就班地問,身份證請出示一下。
田華建一摸兜兜,叫道,壞了,忘帶了。
鹿鳳琴把身份證遞過來笑了一下,說,我有。
服務員從田華建手裏接過身份證,看了看田華建,又看了看鹿鳳琴,問,幾間?
還沒等田華建開口,鹿鳳琴就說,一間。
田華建聽了扭頭看了鹿鳳琴一眼。鹿鳳琴就衝他擠了一下眼。
進了房間,把門一關,鹿鳳琴叫起來,到家嘍。
田華建不解地看著鹿鳳琴。
鹿鳳琴說,知道我叫啥嗎?鹿——鳳——琴。知道這賓館叫啥嗎?鹿——鳴——春。都是姓鹿的,當然是一家,我當然就是到家了嘛。
田華建看著房間裏唯一的一張床,故意說,你睡**,我睡地上。
鹿鳳琴說,別裝啦。
田華建的臉騰地紅了。
鹿鳳琴說,還裝啊?
田華建就不管不顧了,衝過去一下就把鹿鳳琴輕車熟路地撲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