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遠古圖騰

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撥接著一撥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膚上,藍黑色的線條描繪著一隻猙獰的獸頭。那獸頭半張著嘴,露出兩顆三寸來長的獠牙,一隻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隻眼睛則凹了下去,陷成一個大窟窿,將整個麵部表情襯托得越發陰森恐怖。

袁森恍然大悟道:“這麽說,你得到的這塊千年古玉,就是古利菲亞部落的靈獸玉骨?”

老頭兒點頭道:“不錯,老朽得知靈獸玉骨的秘密之後,窮盡心思,運用斷玉秘法,終究還是破解不開這靈獸玉骨。如《西域驚言》中所說,大澤王阿不利孜吹響靈獸玉骨,召喚出大漠神鷹,引領他的軍隊找到翡翠琉璃宮。但是這塊濮狀古玉,大巧不工,沒有回環空洞,又怎會發出聲音?所以,老朽在這十餘年裏,走遍大江南北,四處叫賣這塊靈獸玉骨,若有識貨之人,必知其中奧秘,老朽與之參詳數載,說不定能夠窺破這靈獸玉骨的秘密。”

經這麽一說,袁森算是明白老頭兒在古玩市場大聲嚷嚷叫賣的原因了,這老頭兒跑遍整個大中國,四處叫賣他的千年古玉,隻為求一個能識貨的人,也真虧了他的執著。不過袁森對老頭兒一直強調的《西域驚言》,卻抱質疑態度,那本書裏記載的東西都是玄之又玄,正史從未提及,找不到考證的依據,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的傳說,執著十幾年,多少有點不正常。

老頭兒的眼中閃著激動的光芒,道:“老朽看到你的這塊火燎燒古玉,腦中突然靈光乍現,將兩塊古玉拚合在一起,沒想到這兩塊古玉竟然能夠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堪稱奇跡。由此老朽才明白過來,靈獸玉骨不是一塊,而是一共有三塊,小哥你的這塊火燎燒與老朽的千年古玉是其中之二,要想破解靈獸玉骨,就必須找到那第三塊古玉。”

袁森一聽老頭兒這話的意思,是想把他的那塊火燎燒據為己有啊,立刻對老頭兒說道:“我壓根兒就不相信你那個《西域驚言》裏講的所謂的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你快把我的火燎燒還給我吧!”

說著,趁老頭兒不備,把手伸進蒙著紅布的銅盆裏,就要掏盆中古玉。老頭兒說得起勁,一聽袁森這話不對,他將古玉視為性命,費勁周折花了十幾年的時間,好不容易有點眉目,哪容袁森說拿走就拿走。

老頭兒走的就是旁門左道,大半輩子都是在江湖上滾爬過來的,身手自然不簡單。他旱煙袋倒著轉過來,就要用煙槍的槍頭點袁森的手臂曲池穴。袁森從小習武,還是跆拳道高手,一見老頭兒這身手,立刻臂彎下折,退了一大步。他這一步退得很有水平,他站的位置本來就在銅盆旁邊,老頭兒槍頭點過來,他沒有向後退,而是側著退了一大步,就像圍著銅盆轉圈一樣。

借著這個短暫的時間差,老頭兒第二槍還沒攻擊過來,袁森手指在銅盆裏向前一探,握住了玉牌的邊緣。他這一握,就感覺有點不對勁,他的火燎燒觸手冰冷,抓住玉牌就往回抽,可是他握住的這一部分,一半冷得像冰,另一半卻燙得像火。袁森顧不了那麽多,那老頭兒怒目圓睜,臉上表情是又心疼又緊張,煙槍在空中打了個旋,槍頭一甩,就點向袁森的眉間兩寸,逼他不得不把手縮回來。

袁森拖著玉牌向後退,手還沒抽出銅盆,突然隻見那蓋在銅盆上的紅布一晃,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銅盆裏滑過。袁森可以肯定他的手還沒有碰觸到盆壁和紅布,那東西就像蛇行一樣在紅布上遊出一陣波浪形。緊接著,袁森的手上一陣刺痛,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一樣。倉促之間,老頭兒的煙槍已經點到眉心,袁森隻得撤手。

老頭兒逼退袁森,擋在銅盆前麵,也不再攻擊過來。袁森一瞧手指,才發現他的食指上有一個米粒大小的傷口,傷口正在冒著黑血。

袁森一愣,這他媽也太邪了吧,他親眼看到老頭兒將紅布蒙在銅盆上,銅盆裏除了清水和古玉,別無他物,那傷他的又是什麽東西?

老頭兒也看到了袁森的傷口,冷笑道:“無知小兒,你道這靈獸玉骨是凡品?盤古開天辟地,女媧采石補天,炎黃蚩尤大戰,方孕育出天下五千年的蒼生浮世。這靈獸玉骨乃是天地初成,萬古洪荒之物,生而具有靈性,凡夫俗子若不得法,必然招來災禍,那賀蘭苗寨的謝老獵人,就是極好的例子。老朽十多年來,每日用陽血作引,方能係這靈獸玉骨到如今。”

說著話,老頭兒掀開髒兮兮的袖管,那枯瘦的手臂上到處都是點狀疤痕,有的是新疤,有的已經結成紅斑,想來是用自己的血來喂玉留下的。怪不得袁森當初走近老頭兒的時候,總感覺有點不大對勁,這人就像沒有活氣一樣,身上有一股冷颼颼的感覺。原來是用血喂玉久了,身上也粘了那玉石的陰氣。

袁森手上受傷,知道這古玉怪得很,留在自己身上,不知是福是禍。但是這古玉隱藏著沙海古墓的秘密,如果被這老頭兒拿去,他又怎麽去順著線索一路追查下去?

老頭兒耷拉著腦袋,瞅著袁森,道:“小哥你要拿走這兩塊靈獸玉骨也容易,你隻需答應老朽一個條件。”

老頭兒為了破解靈獸玉骨的秘密,傾注了十多年的時間,哪裏會說拱手贈人就贈人那麽簡單,他這條件必定不簡單。

袁森質疑道:“老爺子你本事那麽大,尋脈斷玉,一身絕活,難不成還要求我?”

老頭兒嘿嘿幹笑著,道:“老朽活了大半輩子,識寶無數,唯獨見到這靈獸玉骨,才知斷玉之術博大精深,老朽所見,不過管中窺豹,揭開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乃是老朽一生中的夙願。靈獸玉骨一共三塊,第一塊乃是老朽從謝老獵人那裏盜取而得,第二塊來自沙海古墓,如果要找這第三塊,老朽認為還需從賀蘭山的神秘穆寨著手,所以老朽想請小哥去一趟寧夏,找尋穆寨。”

袁森聽了老頭兒的一番話,暗想敢情這老頭兒自己找不到穆寨,想讓我去蹚這渾水,立刻就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道:“老爺子你也說了,這穆寨不過是一個小部落,而賀蘭山的範圍如此廣闊,以你老爺子的本事都找不到,我一個年輕後進,怎麽會找到那種地方呢?”

老頭兒沉吟片刻,道:“小哥,老朽與你在這古玩市場裏聊得投機,也是一場緣分,老朽也就不瞞你。你道老朽見你識貨,就跟你講斷玉秘術,這不過是原因之一,其實這最重要的原因,卻是因為小哥你的身上有一股獨特的氣息。這氣息,旁人無法模仿,隻有一種人才會有。”

老頭兒說到這裏,又沉吟了起來,袁森忍不住了,道:“你有話就說,別說一半吊一半!”

老頭兒道:“身上帶這種氣息的人,隻有一種,那就是穆寨中人。”

袁森以為自己聽錯,忍不住罵道:“你個死老頭兒,他媽的沒詞兒說了拿老子開涮。”

老頭兒搖頭道:“老朽說的都是實話,你若不相信,老朽還知道獨目獸部落有一種獨特標記。就如契丹族自詡狼族後代,在胸口上烙印上猙獰的狼頭。”

袁森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的身上也有這種獨目獸部落的印記?”

老頭兒點點頭,渾濁的雙眼盯著袁森,那眼睛雖然蒼老,但是卻炯炯有神,一下子能刺到人心坎兒裏去,讓人絲毫不能質疑他說的話。不知道為什麽,袁森在這種眼神的注視下,竟然有一些惴惴不安。

老頭兒又道:“據《西域驚言》載,獨目獸部落在嬰兒出生之初,就會在嬰兒背部肩胛骨下三寸的地方文上獨目羊頭,以此延續獨目青羊的聖光。”

袁森道:“笑話,我自己身上有沒有文身,我自己會不知道?你這老頭兒忒能胡說八道。”

老頭兒用煙鬥指指三進口古玩市場的圍牆,道:“小哥你無須多說,有與沒有,你大可以到後街的照相館拍一張照片,就一清二楚了。”

老頭兒說著話,眼神冷冽又戲謔地瞧著袁森,袁森瞧這老頭兒雖然說話滿嘴江湖味道,但是卻句句在理,難道自己身上真的有什麽詭異的味道卻不自知?

袁森從小就是孤兒,而且沒有哪個男人會對著鏡子照自己的背麵**。袁森咬咬牙,繞過三進口角落的葡萄支架,從小拱門出去,來到後街。

三進口的後街商鋪林立,餐廳酒樓到處都是,中間穿插著一些專門給古董拍照的影樓。袁森隨便挑了一家,就走了進去,那間影樓比較小,夾在兩家酒樓之間,空間非常逼仄。影樓隻有一位攝影師,袁森說明來意,攝影師一愣,因為這裏的影樓大多是做古董明器的生意,鮮少給人拍照,而且是拍背部寫真。

但是客人要求,就隻得照做,攝影師給他拍照的時候,袁森幾次忍不住要問攝影師,他的背上是否真的有文身,最後還是忍住了。

照片在十分鍾後洗了出來,被裝在一個牛皮紙袋子裏,袁森接過攝影師遞過來的牛皮紙袋,心中有一股忐忑不安。

袁森快速地離開影樓,從後門繞進三進口,盛夏的烏魯木齊非常炎熱,這符合新疆的特點,白天酷熱難耐,晚上卻冷得發抖,晝夜溫差非常大。可是袁森在這讓人油汗直冒的溫度下,卻感到後脊背一陣一陣地冒冷汗。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照片抽了出來,沒錯,那的確是他的臂膀。厚實而有力,肩胛骨鼓起的地方,還牽出幾條滾動的肌肉線。袁森揉了揉眼睛,背上的冷汗一撥接著一撥地往外冒,黝黑的肌膚上,藍黑色的線條描繪著一隻猙獰的獸頭。那獸頭半張著嘴,露出兩顆三寸來長的獠牙,一隻眼睛瞪得非常大,另一隻眼睛則凹了下去,陷成一個大窟窿,將整個麵部表情襯托得越發陰森恐怖。

袁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種詭異的獸頭畫像,居然會文在他的身上,而且是從出生開始一直持續到現在,二十多年來,他卻絲毫不知。

整張照片看起來陳舊味非常重,照片中的獨目羊頭散發著一股腐爛陰暗的感覺,讓人看了非常不舒服,與那隻獨目獸對視,你會感覺到那種陰森森的目光能看透你心裏最脆弱的地方。就好像在某個角落裏有個東西在窺探著你,你明明知道有這麽個東西,卻不知道它是什麽,它藏在哪個位置。

袁森心裏“咯噔”一下,難道自己真的就是獨目獸的後人?從一出生就被留下了這個獨目羊頭的文身,還有身上那種隻有老頭兒才能聞出來的氣味?

他這麽一邊思考,一邊不由自主地就返回了老頭兒的測字攤前,老頭兒正掐著煙槍,自顧自地給煙槍裏添煙葉。

老頭兒看袁森走過來,手一伸,道:“把照片給老朽過過目。”

袁森有些木訥地道:“不用了,全都被你說中,但是我不相信這是真的。”

老頭兒嘿嘿笑道:“據老朽猜測,賀蘭深山中的穆寨多半就是《西域驚言》中所載的獨目獸後裔,你若要揭開你的身世之謎,賀蘭山之行,可是非去不可了。”

袁森越想越不對勁,道:“老頭兒,我對你的鼻子非常懷疑,你若今天不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你今天就別想走了。”

老頭兒笑道:“小哥啊,少安勿躁,少安勿躁,且聽老朽為你一一道來。”

“中醫裏有所謂望聞問切斷病之法,而我輩斷玉之人,既要能尋玉脈,也要會找穴挖塚這其中玄妙,也講究個望聞問切嗅。望聞問切,先且不談,就單論一個嗅字,沒有幾十年的工夫就上不了台麵。幹我們這行的,下墓之前你先要嗅土質的味道,以此來確定墓有多深,墓是千年老穴,還是百年新塚,地下有沒有古玉?行家高手,還能通過鍛煉出來的敏銳嗅覺來嗅味辨人,有些瞎子也練出過這種功夫,縱然瞧不見人,可是根據味道,就能判斷你這個人是好是歹,你是出身貴族還是一介賤民,所以瞎子算命,往往是十算九準。”

老頭兒道:“二十餘年前,老朽見到謝老獵人,一靠近他,老朽就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老朽這麽多年來,都是在幹地底下的營生,這死人身上的味道,老朽鼻子一嗅就能分辨出來。謝老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腐香,這香味很淡,有點接近檀香,但是卻更為清淡。若不是對這一行深有了解的人,就決計聞不出來。老朽以前下地探玉,就經常撞到盜墓賊盜墓,為了避免墓中瘴氣有毒,盜墓賊擅長使用檀香熏香一類的香料來驅散墓中瘴氣腐氣。老朽聞這腐香若有若無,淡而不斷,薄而不絕,彌散久遠,十分特別,後來與謝老一番交談,了解他在穆寨中的遭遇,才知這腐香源於穆寨。老朽再見謝老從穆寨中帶出來的寶貝,每一件寶貝上都有這種腐香,綿綿不絕,初時尚有不適之感,待到後來神清氣爽,非常奇妙。後來老朽得到《西域驚言》奇書,才知這腐香乃是古西域北疆特產的一種香料,叫屍魂香。這屍魂香是由一種叫離木的樹上結的果實製成,離木高不過兩丈,三年長葉,五年開花,一日結果。離木日出結果,日落時分,果實就會開始掉落,落地就腐爛,散發出屍體變腐的屍臭。要把這掉落在地上的離木果實撿起來,清洗幹淨,放到烈日下暴曬三天,再剖開硬殼,殼內多半會有一隻餓死的蟲子。要將硬殼內的蟲子放到開水裏煮沸,越煮臭味就越淡,等到幾個時辰之後,蟲子身上屍臭變淡,還會飄出淡淡的香味,謂之屍香。古代西域連年征戰,經常會出現屍橫遍野的情況,西域晝夜溫差極大,屍體被烈日一曬,就會腐爛變臭。若是有一塊屍魂香,不但可以驅除屍體散發出來的臭氣,還能避免瘟疫的侵擾。而當年獨目族擅長挖墓盜寶,常常是整個部落一齊出動去掘墳挖洞,為了避免遭受墓內髒東西的侵擾,獨目族每人都會配一個屍魂香的皮囊。而且他們的屍魂香從一出生就攜帶在身上,直到埋入地下,仍然攜帶著屬於自己的那袋屍魂香,如是代代相傳下來。獨目族的嬰兒從出生,身上就會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屍魂香,而且終年不斷,虛中帶實,薄而有力,綿綿不絕。老朽聞謝老身上的屍魂香,時而濃鬱,時而清淡,而小哥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卻是似有似無,亦虛亦幻,綿綿不絕,這與《西域驚言》中所載的獨目族人天生的屍魂香一模一樣,是故老朽才斷言小哥後背肩胛骨上有獨目青羊文身,如果真有,那小哥一定是獨目族後裔沒錯。”

老頭兒的這一番話說得句句在理,袁森使勁地往身上嗅了嗅,好像真的聞到一股臭中帶香的味道,但是那氣息若有若無,讓他無法判斷是老頭兒一番話造成的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是他身體散發出來的屍魂香。

老頭兒道:“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走,第一條,忘了老朽今天所講的話,從此小哥你與老朽再無瓜葛;第二條,深入賀蘭山,尋找獨目族後裔,揭開你的身世之謎。”

袁森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十歲之後被一對喪失生育能力的夫妻收養,考上大學那一年,他的養父母送他出省念大學。他們乘坐的大巴士與一輛卡車相撞,大巴士裏有四十多人喪生,留下小命的隻有幾個,袁森正是其中之一。隨著漸漸長大,他對親人的渴望越來越強烈,也曾經不止一次動過尋找親人的念頭,但是當年的孤兒院早已拆毀,茫茫人海,沒有任何線索。老頭兒的一番話,雖然玄乎得厲害,卻也讓袁森怦然心動,難道他的祖先,真的就是神秘的獨目族後裔嗎?

其實袁森對老頭兒的話信了幾分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家鄉就是賀蘭山附近的銀川市,老頭兒對他的身世一無所知,他的檔案裏也沒有記載任何跟寧夏銀川有關的信息。老頭兒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推測出他很有可能是來自賀蘭深山中的穆寨人,《西域驚言》中的阿爾泰山獨目人後裔,難道這一切真的具有某種聯係?

袁森心裏也清楚老頭兒的想法,老頭兒認定了袁森就是穆寨部落的遺民,他自己在賀蘭山裏窮盡幾個月的時間都無法找到穆寨部落,甚至這十幾年來,老頭兒可能還找尋過無數次穆寨,都是無功而返。萬事萬物都講個緣分,老頭兒無意中發現了袁森身上的腐香,從而斷定他與穆寨的關係,想利用他與穆寨的血脈,尋找神秘的部落,來找到第三塊靈獸玉骨,揭開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的秘密。

老頭兒見袁森沉默不語,以為已經將他說動,又煽風點火道:“地下黃金城、翡翠琉璃宮,這其中的任何一項出世,都將會震驚世界,那將是會與埃及金字塔、秦始皇陵兵馬俑、萬裏長城並稱,成為世界九大奇跡之一。小哥,你想一下,就為了這個,你說你是否值得一去?”

袁森道:“你僅僅憑借一本不知作者何人、不知出處何在的《西域驚言》,就肯定這地下黃金城、翡翠琉璃宮的存在,也太不靠譜了吧?古人擅長想象,常常借古諷今,借喻其他,這《西域驚言》我想也不過類似《聊齋》那樣的鬼怪小說,也值得你這樣看重,真是可笑。”

袁森與老頭兒這一番交流,已經對老頭兒的見識和手段非常佩服。他跟隨楊健教授多年,楊健教授雖然是國內知名的金石專家、國學泰鬥,但是家學淵源,他對斷玉尋脈、鳴金聽器的傳奇異術多有了解,袁森受他影響,自然也不會盲目抵製。

見識了老頭兒的手段,他已經確信老頭兒乃是高人,他既然十幾年來堅持不懈地追尋西域鬼國的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的秘密,那黃金城多半真的存在。隻是這老頭兒太過狡猾,遇事隻說一半,讓人聽得非常惱火,所以袁森想激老頭兒一激,讓他多掏點話出來。

老頭兒聽了袁森的話,揪著焦黃的胡須,得意地笑道:“小哥,你就不懂了。這《西域驚言》乃是明朝一位奇人所著,名號喚作牧羊山人,這位奇人終身遊曆西域諸地,收集西域各個部落的神秘傳說,加以記錄。書中所記之事皆是有根有據,或民間流言或曆史遺跡,所記之詳所記之博所記之奇,簡直讓閱者無不觸目驚心,堪稱一部西域《史記》。且這位奇人身攜傳奇古術,乃是尋龍點穴秘術的執牛耳者。他或一時技癢,或為驗證傳言是否屬實,偶或點穴鑽入地下,他一不取寶,二不移棺,卻是專門尋那些甲骨文獻,將文獻所得記錄入《西域驚言》之中,曆時四十年,方始成書。”

袁森不屑道:“什麽一代奇人,也不過一介盜墓賊而已。”

老頭兒道:“偶或有德,始為君子。牧羊山人一生不為求財,隻圖留下驚世之作傳於後人,縱然點穴挖塚,也不算大過,稱為奇人,豈敢有絲毫折殺?如此奇書,自然知者甚少,老朽僥幸,獲此孤本,其他散見於世的,都不過老朽手中這本的摹本,殘缺不全。”

老頭兒侃侃而談,他講述《西域驚言》的時候,神采飛揚極為得意,就像那本書不是牧羊山人所著,而是他自己的著作。

老頭兒說得正起勁,突然從不遠處高大的葡萄架子後麵衝出幾個穿著長皮衫的中年壯漢,當前一人指著老頭兒用帶口音的漢話道:“就是這個老頭兒,他拿假寶貝騙我們的錢——”

老頭兒一見那幾人,臉色大變,抓起測字攤的折疊架往背上一甩,弓著背就往後門跑,幾個壯漢見老頭兒要跑,穿過葡萄架的縫隙,朝老頭兒奔過去。

老頭兒一邊跑一邊高聲叫道:“又撞上爾等眼障之徒,老朽去也。小哥切記,賀蘭山一行,若是有所收獲,一定要到後街劉記牛肉麵館找老朽——”

老頭兒一邊高叫一邊在葡萄藤之間穿梭,躲過壯漢的幾次撲擊,繞過後門,就此消失不見,那幾個壯漢也跟著追了出去。

“這老頭兒瘋瘋癲癲,十分之不靠譜,僅憑他一番胡言亂語,憑他的一席荒謬說辭,就到一個更不靠譜的地方去,尋找自己十分不靠譜的祖先?”袁森也對自己的不靠譜很奇怪,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但是潛意識裏,老頭兒對穆寨和地下黃金城、翡翠琉璃宮的描述,卻深深地吸引著他,如果阿不利孜為古利菲亞建造的地下黃金城真的存在,那找到那座黃金鑄造的城池,該是一件多麽刺激的事情。

袁森突然想到來自塔克拉瑪幹大沙漠中的玉牌,既然已經確定玉牌是屬於靈獸玉骨的一部分,那麽當年和親烏孫王朝的細君公主是否也跟阿不利孜的地下黃金城有關係?烏孫王朝征西威武大將軍阿部力在墓室內留下血書,沙海古墓中的細君公主的屍體已經被他轉移到一個神秘的地方,那正是細君公主遠嫁西域的真正目的。細君公主遠離故土,是在西漢王朝的操縱之下進行的,那麽這個目的勢必就與當時的西漢王朝有關。

如果將沙海古墓中的那塊靈獸玉骨與阿不利孜的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聯係起來,是否就能說明阿部力將細君公主的遺體也送到了地下黃金城中。如果這個設想成立的話,西漢王朝送細君公主出塞的目的,難不成就是為了這座驚世駭俗的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

黃金城、翡翠宮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無盡的財富珍寶,試問當年的西漢王朝四海升平天下富庶,西域縱然多金,一個西域鬼國的財富豈能跟堂堂西漢王朝相提並論。而且當時匈奴勢力猖獗,漢高祖劉邦親自率軍出征,尚且被匈奴冒頓單於困於白登山,差點就不能回來。照這樣說,如果西漢王朝和親烏孫是為了黃金城、翡翠宮的珍寶,就算細君公主生前能找到,漢王朝也沒辦法將這些珍寶護送回中原,這個說法明顯就帶著十二分的不可操作性,西漢王朝不可能傻到這種程度。

那麽,西漢王朝開啟地下黃金城和翡翠琉璃宮的真正目的是什麽呢?或者說,黃金城、琉璃宮裏不僅僅隻有讓人垂涎的珍寶,而是隱藏著更為驚人的秘密?

從三進口古玩市場的院子裏出來,是透著濃鬱新疆味道的伊斯蘭教建築群,三進口後麵的廣場上矗立著一座上百米高的觀光塔,觀光塔睥睨四周建築,兩旁聳立著兩座清真寺,清真寺裏朝聖的人來來往往,十分熱鬧。天邊雪白的大雪峰插入雲霄,落日將觀光塔下的建築染得金黃醉人,不可否認,這裏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

可是,袁森無心欣賞這一切,他隨便找了一家麵館,叫了一碗牛肉麵,就呼哧呼哧地吃起來。這老街老店,牛肉麵做得十分地道,但是袁森心裏藏著事兒,再好吃的東西吃到嘴裏,也是味同嚼蠟,勉強下咽。

袁森專心吃飯,突然眼角餘光裏,看到身後黑影一閃。袁森小時候熱愛武術,當時銀川某區孤兒院、養老院等福利機構合在一起,屬一個單位領導,孤兒院跟養老院的院子都並在一起。

袁森偶然在養老院裏結識了一位中華武術的大師級人物,老頭兒閑來無事,就教袁森練馬步、走梅花樁之類的功夫。上了大學,袁森又愛上跆拳道,經過刻苦鍛煉,逐漸習得一身過硬的搏擊功夫。

袁森端著麵碗,腳下突然發力,一個斜踢,踹上那家夥的腳踝。那家夥“哎喲”一聲,跌倒在地,撞翻好幾個桌子。

小偷是個中年人,麵色黝黑,樣子生得十分猥瑣,天生不像好人。他跌坐在麵館中央,手裏正緊緊抓著老頭兒視為至寶的兩塊靈獸玉骨,那謹慎的樣子,仿佛怕被人搶去了一樣。

小偷在地上癱了半天才醒悟過來,抱著袁森的腿道:“好你小子,趁我不備,竟然想搶我的寶貝。”

袁森心裏暗自奇怪,這老頭兒逃得匆忙慌亂,當時隻看到他將兩塊黏合在一起的靈獸玉骨塞進測字攤裏就跑了,怎麽這靈獸玉骨反倒跑到這小偷的身上來了?這老頭兒神出鬼沒的伎倆,倒真是讓人防不勝防。袁森見那小偷要誣賴他,臉色一變,怒道:“你這老小子八十歲學人家唱戲,盡整老調子,看爺怎麽收拾你。”

那家夥腦袋一縮,道:“這寶貝是我從古玩市場大院子裏淘來的,捧在我手裏,你硬把我撞倒想搶,你還說是你的?”

袁森見今天遇到的不但是一小偷,還是小偷中的流氓,心中暗自不爽,這小賊不長眼睛,硬要往手心裏撞,那先讓他掉層皮再說。想著,袁森一拍桌子,道:“小子,你有種,你說這東西是我想搶你的,咱派出所對質去!”

小偷哪敢去對質,罵道:“呸,老子哪有時間跟你對質,快讓開!”

袁森抱著胳膊,冷笑著看那小偷,小偷怒吼一聲,從店外走進來幾個維族彪形大漢,朝袁森靠過來,嘴裏嚷嚷著:“反了反了,搶人家東西你還有理了?”這種場合,看熱鬧的人自然很多,店鋪門口迅速就圍了一幫人指指點點。

那幾個大漢摩拳擦掌,作勢要綁袁森去派出所,圍觀的人不明所以,也跟著起哄。其實麵館裏的人都看得清楚誰是受害者誰是賊。

袁森也不生氣,他抱拳立勢,就準備開打,這段時間在沙漠裏的一番遭遇讓他壓抑得厲害,身上傷口已經痊愈,剛好可以活動一下筋骨。突然,一個女聲叫道:“你這小偷,也太大膽了,還真目無王法了?”

距離袁森不遠處的一個桌子旁吃麵的四個人都站了起來,為首的是個打扮素雅的中年女人,她正拎著小偷的脖子,滿臉的正義凜然。小偷一反剛才的飛揚跋扈,耷拉著腦袋,任由女人拎著,也不反抗。

袁森眼明,一眼看出是遇上了高手,女人在小偷身上使了暗勁,迫使小偷喪失抵抗能力,全身酸軟。

女人衝袁森一笑,甩手將小偷扔向幾個彪形大漢,怒道:“滾!”

大漢慌忙去接小偷,沒想到女人隨手擲出去的力量這麽大,小偷的身體飛過去,攔腰撞上那幾個大漢,幾人被撞得連退幾步,才停下來。幾個流氓估計在這兒混得久了,知道遇上強人,也不多待,灰溜溜地走了。

袁森道:“好功夫——”

女人把玩著從小偷手中奪過來的靈獸玉骨,仔細地把玉石上的神秘文字都摸了一遍,道:“這水深得很,我們蹚不起。”

這話不陰不陽,不知道是對袁森說的,還是說給她的三個同伴聽。隨後,將靈獸玉骨遞給袁森,也不再看他一眼,跟她的三個同伴一起,朝店外走去。

袁森隻覺得這個女人非比尋常,先不說她的那身功夫,單就那種清麗脫俗的氣質,也是一般女人無法擁有的。袁森收好靈獸玉骨,跟著追出店外,卻隻見茫茫長街,戴著小花帽的維族人來來往往,而那四個漢人早已經不知去向。

袁森回想起那女人看靈獸玉骨的眼神,好像透著一股詭異,他瞧那眼神,好像以前在哪裏見過,但是怎麽都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