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紫禁城偷拍案2

11.中國人的遊戲

不做不錯,多做多錯,越做越錯——這個就是中國人的遊戲法則了。

一個人幹,兩個人看,三個人搗亂——這話我們熟悉吧?

這些社會遊戲的潛規則,是當今中國人最大的困擾,連我們現在做點事都這麽難,可想而知袁世凱時代又是如何的不容易。

所以袁世凱事情做得越多,挨的罵就越多。幹到最後,落得個漢奸的名頭,隻能說是咎由自取。

慈禧太後最明白袁世凱的處境,所以不管輿論是如何的謾罵,在她那裏就一條處理意見:賞!

袁世凱都漢奸成這樣了,還要賞?

朝中各級領導思想頓時陷入了混亂之中。

思想混亂的各級領導一邊在心裏罵袁世凱的八輩祖宗,一邊排著長隊去袁世凱的家中,給袁世凱送壽禮,連鎮國公載澤都來了,他還在送給袁世凱的壽禮上落款:盟弟!

瞧瞧,瞧清楚了沒有?載澤跟袁世凱是親哥倆。

朝中禦史怒不可遏,立即抓住這個把柄,再次群起而彈劾袁世凱!

豁出去了,奶奶的!

宗室居然與漢人聯譜,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慈禧太後收到彈劾奏章,立宣袁世凱上殿。

袁世凱大搖大擺地去了,每一次言官彈劾,袁世凱都狂猛地升官,已經升到了一身兼九職,這一次還要再升多大的官?

然而,令袁世凱萬分意外的事情出現了,這一次慈禧太後居然壞了規矩,不僅沒有升官,還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

聲色俱厲!殺氣騰騰!

袁世凱傻眼了,不是說彈劾一次,官升一級的嘛,今天老太太這是怎麽了?

滾!慈禧太後最後說。

袁世凱乖乖地向後一滾,嘰裏咕嚕,順著殿階滾了下去,大家傻傻地看了半晌,才突然醒過神來,急忙奔過去攙扶起他,卻見袁世凱一條右腿已經跌斷,走不了路了。

受刺激了!

袁世凱心神大亂。

12.是殺還是留?

慈禧太後像寵兒子一樣寵袁世凱,怎麽會突然翻臉了呢?

理由很簡單:慈禧太後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有她在,縱然是大清江山風雨飄搖,但以她那過人的意誌,強悍的精神,縝密的思維,過人的直覺,超乎尋常的權力運作技巧,對世事法則洞察一切的眼光,對國家政務的驚人嫻熟與清晰,對人性透徹入骨的認識……再大的問題,再多的麻煩,都無足以撼動大清江山分毫。

曆史上絕無僅有的權力女性!

她以那令人膽寒的鋼鐵手腕,強拖著這垂危的大清帝國又走過了六十年。

如果沒有她,早在洪秀全時代大清就應該滅亡了。

她在,則江山在。她那過人的統轄之術,具有征服一切的秉質。

她統轄過儒家文化在中華的最後智慧之花——曾國藩!

而後,曾國藩最心愛的弟子李鴻章,又在她的役使下淪為替帝國拉車的老牛,一直到死,都沒有找到翻身的機會。

然後是北洋的合法傳承人袁世凱,這個不學有術的家夥,大中國由帝製轉向民國時代的所有創新,近乎完全是出自此人,可是慈禧太後卻能夠在談笑之間,就輕易地摘下他的首級。

慈禧太後再也清楚不過,如袁世凱這種能力超群的人,也隻有她才能夠鎮得住,若她一走,袁世凱必生異心。

她想殺了袁世凱!她好想好想殺了袁世凱!

但是她更知道,如果她殺掉袁世凱,那麽,當她死後,也就是帝國滅亡之日,愛新覺羅氏那不成才的後代啊,你們怎麽這麽沒出息呢!

絕望!

慈禧太後陷入了絕望之中。

殺袁世凱,帝國必亡!可要是不殺他,帝國必亡於此人之手!

就留著他,讓他再替大清帝國拉兩天磨……說不定,過幾天愛新覺羅氏家族中會基因突變,冒出一個能夠攝伏袁世凱的人物來……

就在這絕望的舉棋不定之中,慈禧太後和光緒皇帝前後腳撂挑子了。

帝後皆死,國失其主。

13.欺負女生的大師們

1908年12月2日,三歲的溥儀登基,改國號宣統。

流亡海外的康有為發來賀電,請誅袁世凱。

國內諸禦史朝賀,請誅袁世凱。

滿朝文武,千餘名官員,隻有一個學部侍郎嚴修建議別誅,剩下的所有大臣,都要求誅之。

隆裕皇後晉級為皇太後,她從諫如流:大家都說要誅,那就誅了吧。

載灃晉級為攝政王,他素來就恨袁世凱,誅之!

鎮國公載澤說:誅是應該誅的……隻不過,聽康有為說,袁世凱不太好誅……

攝政王大怒:有什麽不好誅的?

慶王爺急忙跳出來:誅袁世凱,容易,可是……萬一誅了袁世凱,北洋軍隊造起反來怎麽辦?

攝政王載灃:先別說誅不誅的事兒……你們有誰見到袁世凱了嗎?

沒人見到他。袁世凱此時已經逃之夭夭。

由親信張懷芝陪同,直隸總督楊士驤之弟、京津鐵路督辦楊士聰親自提槍保護,袁世凱化裝成山西煤老板,逃到了天津,火車一到站,他老兄就瘋了一樣地向著英租界狂奔,直到住進了英租界的利德飯店,這才鬆了一口氣,急忙聯係洋記者莫理遜,請求莫理遜幫忙聯係,袁世凱要求去英國政治避難……

袁世凱這邊忙碌出逃的事,朝廷那邊發出尋人啟事,到處去找袁世凱,並一再保證不會殺害他……這封尋人啟事最先被前任直隸總督楊士驤收到,於是楊士驤急命自己的大兒子楊毓瑛跑步前進,去租界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袁世凱。

楊毓瑛呼哧呼哧跑到的時候,袁世凱正正襟危坐,接受洋記者莫理遜的專訪。

要專訪,一定要專訪。

一定要通過專訪的形式,讓廣大的英國人民知道在大洋彼岸,有一位中國的改革家袁世凱,他先進的憲政理念,與悲慘的個人遭遇,一定要讓英國人民看得痛哭流涕……

時過百年,袁世凱的這篇專訪曆曆在目,他的許多治國思想,現在讀起來,拂去那曆史的煙塵,卻仍然有著不凡的價值:

莫裏遜:“大清國的管理體製和民眾從本質上都是趨向民主的。如果民主的曆程一經啟動,就將極大地增加帝國複興的可能,您對此怎麽看?”

袁世凱:“我們內部的管理體製必須從根本上加以改革,但這卻是一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難的事情,因為它牽涉到要徹底改變甚至推翻現在體製的某些方麵。而這個體製已經存在了許多個世紀,諸多因素盤根錯節地緊緊交織在一起。就民意支持的狀況而論,我感到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給我們時間再加上機遇,我們無論如何都能夠實現改革的大部分目標。”

——看看袁世凱這番話,我們就知道他的腦子非常清晰,他知道中國政改所麵對的最大困難是形成了數千年的傳統習俗,這實際上是李鴻章的“三千年未有之變局,三千年未有之強敵”的理論淺說。

莫裏遜:“最需要改革的是什麽呢?”

袁世凱:“財政製度、貨幣流通體係以及法律結構。隻有做好了這些事,大清國才能真正理清國家正常的經濟和政治生活。這三項改革中的任何一項都與其他兩項有著密不可分的依賴關係。”

——分析這段文字,我們至少要提起兩個人物,一個是詩人徐誌摩,一個是國學大師金嶽霖。

民國年間,詩人徐誌摩與金嶽霖留學德國,當時徐誌摩正在追求心目中的聖女林徽因,可是他的結發妻子張幼儀哭哭啼啼不肯離婚,而且張幼儀恰好有了身孕,徐誌摩卻冷酷地命令妻子:馬上去把孩子打掉。

張幼儀哀求道:聽說打胎會死人的。

詩人的回答是:坐火車還會死人呢,你是不是一輩子不坐火車了?

任徐誌摩如何逼迫,張幼儀就是不肯聽從。徐誌摩苦思無策,就去飯館請客,讓大家幫他想辦法,如何才能甩掉張幼儀。

參加這次飯局的,清一色的未來的國學大師,有陳寅恪,有傅斯年,有餘大維,有羅家倫,有童冠賢,有毛子水……總之,眾多的國學大師濟濟一堂,共商如何幫助徐誌摩甩掉張幼儀。

這麽多的國學大師欺負一個女生……唉,少年孟浪啊!

更氣人的是,這頓飯還是國學大師們騙張幼儀掏錢請他們的客,眾大師一邊吃張幼儀,一邊算計這個女生,不知是誰突然想起金嶽霖老兄單身,還沒有老婆,於是就建議幹脆讓金嶽霖接收張幼儀,讓他們倆湊成一對夫妻,騰出徐誌摩去追林徽因,大家聽了,紛紛叫好。

眾大師隻顧叫好,卻沒想到金嶽霖也正在相鄰的雅間吃飯,聽到這幫家夥琢磨的這事,金嶽霖探頭過來,大叫一聲,眾大師大驚失色,紛紛落荒而逃……

現在我們說的就是國學大師金嶽霖的學術貢獻,中國改革開放後,大師金嶽霖曾經推出了他的一個學術思想,他認為中國的封建政體之所以數千年不變,是因為國家的政治、經濟與文化這三者之間彼此構成了相互製約的三角關係,你若是想改革政治,經濟和文化會限製你,你想發展經濟,又會受到政治和文化的限製,就算是你想在文化上搞點創新,政治和經濟又來限製你……

金嶽霖提出這一思想的時候,已經是七十年代了,現在再讓我們看看袁世凱的這番話,早在晚清時期,袁世凱就發現了中國的財政製度、貨幣流通體係與法律相互製約。你若是想改變清國的財政製度,貨幣流通體係和舊法律製約著你,你想改變貨幣流通體係,財政製度和舊法律會讓你一事無成,你想動一動法律,財政政策與貨幣流通體係又讓你舉手無措……

國學大師弄出個學術思想來,那太正常了,可是袁世凱書沒讀過幾本,卻竟然也搞出了學術思想,這讓我們不得不重新看待袁世凱。

袁世凱的這個專訪,其價值超過了大師的幾部學術專著。

14.不要太欺負人哦

聽說朝廷不誅自己,袁世凱再度使用易容術,化裝成為一個農民企業家,趁夜黑人靜潛入北京城中,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家,假裝自己從來就沒有逃跑過的樣子……

袁世凱回來的第三天,攝政王載灃發來了上諭:

袁世凱現患足疾,步履難行,難勝職任,著即開缺回籍養屙,以示體恤之意。欽此。

詔書發布,滿朝寂靜,整整五分鍾沒有一點聲音,突然之間轟的一聲,就見頂戴花翎,黃袍馬褂,拋得滿殿都是,激動不已的群臣們淚流滿麵,有的情人一樣抱在一起痛哭,有的哲人一樣坐在一邊默默流淚,有的詩人一樣飛奔狂叫,有的女人一樣嗷嗷怪叫……

大快人心!

袁世凱這個家夥,他欺負人欺負得太厲害了,從來就沒見過像他這麽欺負人的,法律他也懂,行政他也懂,金融他也懂,財政他也懂,經濟他還懂,就連修個鐵路,都離了他不行……他一人身兼九大要職,讓別人還怎麽混?

袁世凱,不要太欺負人哦。

北京城中,鑼鼓喧天,鞭炮轟鳴,說是普天同慶也差不多,按說慈禧太後和光緒皇帝才死了沒幾天,不應該這麽鬧騰的,可是老百姓顧不了了,太興奮了,大奸賊袁世凱終於被削了官,下一步就該滿門抄斬了吧?大家緊張地期待著……快點快點,袁世凱這個家夥,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就在這充滿了期待的緊張之中,一個消息突然傳來——張之洞死了。

說起張之洞這個人,他是和李鴻章齊名的人物,對於大清帝國的作用也同等重要,但是他不像李鴻章那樣拚命往前衝,相反,張之洞很講究策略的,他提出了中體西用的策略,意思是說……大家別擔心,別擔心,以前咱們怎麽玩,現在還怎麽玩……他這樣做,目的就是為了避免因為強國理念而引發仇視,應該說,這樣做的效果非常明顯,至少他的名聲要比李鴻章好多了,不像李鴻章受累受氣還要挨罵。

張之洞垂危之前,攝政王載灃來病榻前探望,親切地問候道:中堂公忠體國,有名望,好好保養。

張之洞回答說:公忠體國,所不敢當,廉正無私,不敢不勉。

載灃眨巴了半天眼睛,也沒弄懂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就站起來說:告辭。

載灃走後半晌,張之洞才流淚道:國運盡了,希冀此輩一悟而未能也。

語罷,死之。

袁世凱出局,張之洞辭世,現在這個行將覆亡的大清帝國,還剩下最後一個明白人了。

端方!

就是袁世凱用黑話給他寫信的那個“午橋四弟大人閣下”。

可以這樣說,當時的大清帝國,之所以還沒有滅亡,就是因為有袁世凱、張之洞與端方這三個人在,袁世凱占據中樞推進變革,張之洞鎮住最危險的兩湖,端方鎮住同樣危險的兩江,才避免讓革命的火星將這百年的老宅徹底燒毀。

而且,端方這個怪人,剛剛擺平了光複會熊成基在安慶的起事。

15.就是不讓你吃飯

熊成基,江蘇省揚州府甘泉縣人,任新軍第三十一混成協(旅)炮兵營的一個隊官(連長),不清楚他是什麽時候加入的光複會,但是他與同盟會的倪映典關係很好,上麵兩家的頭頭打成一團,下麵的兄弟考慮幹點正事,可正事還沒幹,倪映典就被撤了職,這時候官職最大的黨人是第三十一協第六十二標第二營管帶(營長)薛哲。

現在是薛哲年齡最大,官也最大,所以按情按理,讓老薛來領導大家最合適不過的了。

但是不知為什麽,大家卻公推熊成基為領袖,讓他領導老薛。

熊成基的年齡比老薛小,官銜比老薛低,老薛心裏會服氣嗎?

不太清楚,反正同盟會對光複會這撥人不看好——後麵有資料為證。

慈禧太後死後兩天,熊成基傳檄老薛並各路兄弟,聚於十祖寺的楊氏試館,大家商定,當天晚上就幹了,兄弟們統統帶自己的本部人馬出動,一標兄弟搶西門,一標兄弟搶東門,一標兄弟搶北門,熊成基自己帶著炮營,搶南門,老薛在門裏接應,進去之後執行軍法,大開殺戒……

大家在這裏商量,可是清兵也沒閑著,話說那端方早就料到慈禧太後死後,軍中必然有事,早早地派去了一個活寶——朱家寶。這是袁世凱的親信之一,書法自成一絕,清正廉潔,是難得的好官,此前他官任吉林巡撫,不曉得何時又來端方這裏幹活了,由此可見袁世凱和端方這兩人合穿一條褲子,連親信都彼此之間如此信任——端方那廝早早派了朱家寶來安慶防禦,防範軍中有人趁機起事。

熊成基果然起事了,他下令炮營與馬營立即集合,大家服從命令,炮營營長陳鏞昌驚問:我這個營長還沒說話呢,你個小破連長在這裏咋呼啥?

就因為多了這句嘴,倒黴的陳鏞昌當場被殺。

馬營營長李玉春明顯心眼較多,眾人亂槍齊放,卻仍然被他帶傷逃之。

熊成基率炮營馬營殺奔安慶城,到得南門,等老薛開門,但是門裏卻沒動靜,熊成基大詫,下令攻城,轟轟隆隆打了半晌,見城裏仍然沒一點動靜,熊成基很生氣,就率炮馬兩營占領了軍火庫,占領了炮台,捎帶腳還燒掉了測繪學堂的步兵營,正燒得開心,突聽身後炮聲隆隆,眾兄弟回頭一看,不由得變了臉色。

炮營的營地,被清兵的兵艦發炮給端了。

馬營的營盤,被清軍巡防營與師營合力給端了。

朱家寶這一手好毒,他存心不讓炮營馬營的兄弟們吃飯!

炮馬兩營的兄弟,從此無家可歸,隻好跟了熊成基去攻打合肥,一路行來,眾兄弟趁上廁所的工夫,逃的逃跑的跑,還剩一百來人死活就是不肯離開熊成基——他們想要熊成基的腦袋,拿回去換銀子。

幾次暗殺都被熊成基躲過了,可是熊成基卻是越來越失望,他命令大家解散,自己去了蕪湖姑母家,姑母替他落了發,給他搞了套袈裟,於是熊成基一路敲著木魚化緣,從大連走海路去了日本。

離奇的是被解散的那一百來名兄弟,他們在一個叫程芝萱的兄弟帶領下,繼續向前衝鋒,鐵流二萬五千裏,向著一個堅定的方向……大家居然一直殺到合肥東鄉,還剩下三四十人,於是眾兄弟握手告別,換了身衣服或是投親靠友,或是打工求職去了。

那麽,老薛薛哲為什麽不響應熊成基呢?

同盟會中最年幼的小家夥馮自由寫書,說老薛的確是帶了人去接應的:

及見城上有少數巡防營守衛,遂逡巡反營舍,不敢發動。

馮自由還說:

朱歸,即於此時以重利誘城內將士,勿為義師所動,對於薛哲尤為籠絡。薛為所動,竟臨陣退縮,不能為成基之助。

對於同盟會的記述,光複會是不認可的,如果薛哲已經率了百人向北突衝,又如何會接受朱家寶的“籠絡”呢?

實際情況是,薛哲是在率眾去南門接應熊成基的途中,遭朱家寶這個書法大師的暗算,全軍覆沒了。

朱家寶在安慶,一口氣殺掉了三百個革命黨。其殘忍行為,引來了朝廷的勃然大怒。

嚴詞申斥!

16.打人偏打臉

話說自秋瑾犧牲之後,革命黨人終於明白過來了,他們應該拿起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的革命權利。

遂有朱家寶安慶大開殺戒,革命黨人的家屬悲憤填膺,紛紛組成上訪團進京告狀,有的更直接去英國大使館,控訴地方官濫殺無辜、製造冤案的累累罪行。

進京上訪的鄉親們,去了北京就找老鄉,找到了安徽老鄉禦史石常信、陳善同,兩名禦史大怒,朱家寶你個雲南蠻子,竟然跑我們安徽去殺人,你書法好就了不起啊?

參!

攝政王載灃弄不清楚誰有理誰沒理,看安徽這邊人多,那肯定是朱家寶沒理……

朱家寶遭到申斥,他重用的親信也被撤職,永不錄用。

這時候的大清帝國,已經是急手忙腳了,想當初湖湘六龍山洪江會的龔春台起事,一口氣殺了一萬多人,那時候誰又敢說什麽?

現在可不行嘍!

現在誰要是再跟革命黨過不去,可就得掂量掂量你的烏紗帽了。

這時候東京的同盟會已經放出風聲,熊成基加入同盟會啦!

離奇的是,同盟會卻無法拿出熊成基加入同盟會的證據——沒有熊成基的簽字及宣誓。但這沒關係,同盟會毫不客氣地將這次安慶起事摟進了自己的籃子裏,就是要氣死你光複會。

這時候的光複會和同盟會,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態。

陶成章去找孫文,恰巧上海的青幫大亨陳其美在場。

陳其美為孫文帶來了一個相貌俊美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剛剛從段祺瑞老兄的武備學堂出來——也不曉得畢業證拿到了沒有,就跟著大佬陳其美來找孫文,要求加入同盟會。

孫文這個人,對其追隨者是十分挑剔的,非形貌俊美者,難以在他身邊立足。如陳天華,麵廣而多麻,就隻能投海,像汪精衛那樣美貌,才有前途。見此年輕人不僅相貌俊美,而且一身英氣,孫文大喜,問道: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大聲回答道:蔣介石。

孫文大喜,就對蔣介石嘉勉,這時候陶成章突然插了一杠子。

陶成章當著眾人的麵,勸說陳其美把嫖女人的這個毛病戒了,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為革命籌款可謂千難萬難,可是弄來的錢……總之,大家籌款不是讓哪位兄弟玩女人的,是為了革命啊!

打人不打臉!

可是陶成章偏偏要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打陳其美的臉,陳其美登時就火冒三丈。

從此雙方結下了死仇。不死不休!

同盟會,終究是江湖上的堂口。

17.投向革命黨的匕首

圍繞著熊成基花落誰家的最後歸屬,同盟會與光複會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同盟會自從陳其美加入進來,風格就頓時一變,不再幹出力不討好的玩命事兒了,隻管將如熊成基等人活著的勸說,死了的追認,你不加入我同盟會,不把起義的功勞劃到我同盟會的賬上,這事跟你沒完。

光複會怒不可遏,卻又無法可施。

隻能看熊成基自己的選擇了。熊成基左右為難,於是他作了一個英明的決斷——消失!

大活人是沒辦法消失的,但是他可以改名。

熊成基改名為龍潛,足不出戶,隻和幾個朋友來往,不介入江湖紛爭。

熊成基也沒有接受過同盟會的津貼和補助,在東京的生活費用,全是靠著幾個朋友資助。是不是那錢不好拿呢?這事就不清楚了。

熊成基埋頭研究軍事,發現革命黨屢屢起事卻均以失敗告終,關鍵是被錢卡住了脖子,所以他開始潛心研究弄錢的辦法。

怎麽才能弄來錢呢?而且還得是大錢,錢少了不管用的。

經過認真研究,熊成基終於找到了一個好法子:

去找俄國人要錢,要盧布!

可是俄國佬會白白把錢給咱們嗎?

可咱們也不是白要俄國佬的錢啊,咱們拿日本人的軍事機密和俄國佬換!

日本人的機密不好弄,陸軍鐵板一塊,想當年徐錫麟用盡了法子也沒擠進去,但是熊成基硬是有法子,沒多久,便搞到了十幾冊日本人的軍事機密。

這就是錢啊!

於是熊成基去沈陽,走長春,到處找俄國人兜售這十幾冊“奇書”。

如果俄國人買了這些奇書,革命黨鐵定能夠弄到大大的一筆錢,而且日俄肯定會因為這件事再打起來,這樣一來,革命黨人就又能夠找到自己的機會了。

——看看革命黨的思想,日本人和俄國人要是再在中國的東北打起來,遭兵火荼毒的不還是中國東北的百姓嗎?而且這兩個國家在中國的土地上開戰,這豈不是國家的恥辱?

就讀於日本弘文院的周豫才同學憤怒了,尤其是當他發現日俄兩國在中國本土上打仗,做間諜的竟然是中國人時,周豫才受到了深深的刺激,他決定棄醫從文,喚醒民眾,讓民眾萬萬不可像熊成基這樣麻木了……

於是周豫才拿雜文做匕首,向著熊成基嗖嗖嗖地投擲……

但是熊成基已經沒有機會品味魯迅匕首的威力了,他到了哈爾濱,住進了東京校友的家裏。校友的家人熱情地招待他,不停地提高房租。熊成基稍有不滿,校友家人就會大怒,就將他準備賣給俄國人的日本機密偷出來兩本——這時候熊成基已經和俄國人接洽上了,可是俄國佬死摳,嫌熊成基開價一百萬太高,雙方激烈談判,僵持不下——這時候房東帶著捕吏興衝衝地趕到,將熊成基抓住。

於是誌士熊成基寫下了遺書:

譬如草木,不得雨露,必不能發達,我們之自由樹,不得多血灌溉之,又焉能期其茂盛?我今早死一日,我們之自由樹早得一日鮮血。早得血一日,則早茂盛一日,花朵早放一日。故我現望速死也。

1910年2月28日,光複會誌士熊成基於吉林就義。

熊成基的死,徹底將同盟會置於尷尬之地。

徐錫麟之死,秋瑾之死,熊成基之死,光複會在極度艱難的情形之下,始終承載著複國的重任,那麽同盟會,他們是不是也應該做點什麽呢?

同盟會也確實幹了點什麽,隻不過……

18.紫禁城中偷拍案

我們應該還記得,同盟會較大的革命行動,是想將欽州三那墟的萬人會組織起來,可是由於聯係失誤,等黃興等人匆匆趕到的時候,三那墟的萬人會,已經被同盟會的倪映典、光複會的趙聲殺得隻剩三兩百人,連萬人會的會首托塔天王劉思裕都給幹掉了。

按說倪映典和趙聲的表現應該很不錯了,但奈不得端方那廝硬是厲害,那家夥先是對趙聲產生了懷疑,於是電報趙聲的上司,說趙聲“才大而誌不測”,建議調離重要崗位,冷處理……

接著端方又盯上了倪映典,倪映典在兵營裏請了假,跑去參加熊成基的起義,這又如何能夠瞞得過端方這家夥?盡管沒有任何證據,但端方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毫不客氣地開除了倪映典的軍職。

倪映典被開除了軍職,就去找趙聲拿主意,趙聲建議他立即改名,重新參軍入伍,人生豪邁,不過是從頭再來……於是倪映典改名叫易培之,意思是說我很好培養的,先去炮營當了個大頭兵,很快就成為了排長。

倪映典這邊紮紮實實地從基層做起,端方那廝卻一個不留神,把自己又弄成了布衣平民。

起因是在慈禧太後和光緒皇帝的葬禮上。帝後殯天,這是多麽大的事情,眾大臣有淚的要哭,沒有淚水的擠出淚水也要哭,皇室與群臣之中,大概真哭的就隆裕太後一個人——慈禧太後臨走之前,讓她晉級為太後,這種恩義,不哭兩聲,未免有些不妥當。

隆裕太後正哭之際,卻突然發現有一人正手拿照相機,對著她啪啪拍照。

端方!

端方這個偷拍愛好,為死氣沉沉的追悼會添加了一絲活力。

經過朝中群臣多次的開會協商,討論,處理意見終於出了台。

偷拍女領導的公務員端方,被開除出公務員隊伍。

端方一去,大清國這口沸騰的熱鍋,就等於掀開了最後的蓋子。

帝國的悲劇,就在於最後的能臣,偏偏是有這麽個愛偷拍的毛病……這可真是要了人的命了。

可誰也沒辦法。

19.一分錢引發的血案

正在基層埋頭苦幹的同盟會倪映典,突然發現他現在的官比端方還要大許多,好歹他是個排長啊,端方現在的政治麵貌,卻隻是個普通群眾。興奮之下,倪映典立即向同盟會請示:要求兩萬元的起義經費,同時電邀黃興、譚人鳳來廣東,大家一起幹,推翻清朝。

接到電報,孫文批了一個閱字,然後去了紐約、波士頓及芝加哥,三個地方募集了總計八千元,給倪映典匯了過去。錢就這麽多,你自己看著辦吧。

錢不夠,看來這次又要泡湯,幸虧有一位港商李海雲,他剛剛參加了同盟會,身份是遠同源銀號的股東之一,就趁其他股東不留意的工夫,將銀號裏全部的流動資金,總計兩萬元,偷偷地給倪映典匯了過去。等到被其他股東發現的時候,李海雲再慢慢地解釋……慢慢地解釋……

倪映典這邊有了錢,事情就好辦了。

決定起義。

本次起義,以廣州新軍為班底,由倪映典出任總司令。私挪公款的李海雲解釋不清,就派他去運送槍械,以免被其他股東逮到。

朱執信與胡毅生秘密潛入番禺、順德,聯絡綠林道,以謀共舉。

孫文的大哥孫眉,率黃興妻子徐宗漢,胡漢民妻子陳淑子,胡漢民妹妹胡寧媛等一眾娘子軍,負責縫製青天白日遍地紅旗幟。

起義時間定於1910年2月12日。

一切順利。

大家以緊張萬分的心情期待著,可是誰也沒想到,起義軍這邊足足有兩萬元現金呢,卻因為一分錢,惹出了大亂子。

惹這個亂子的是新軍第二標士兵,他的名字叫吳英,這不是快要過年了嘛,於是吳老兄就去街頭找了家繡文齋,給自己訂了一百張一盒的名片,準備用來拜年,講好的價錢是二角五分,約定除夕前取貨。

到了2月9日,還差三天過年了,吳老兄興衝衝地來取名片。

可是這家繡文齋,說好了的印一百張,他隻給人家印了五十張,理由是紙不夠。

紙不夠你早說啊,這都眼瞧著過年了,你讓人家客戶怎麽辦?

中國人做生意,就是這麽不講信譽!

雙方就這麽吵了起來,越吵越激烈,吳英火從心起,飛起一腳,踢翻了櫃台。

這時候一群巡警撲了上來,將吳英橫七豎八地拖上警車,強行押走。

警車行至半路,吳英從小鐵窗裏突然看到幾個正在逛街的新軍兄弟,就急忙喊叫求救,新軍諸兄弟衝了過來,攔下警車,要搶下吳英。

警察如何肯讓?雙方扭打了起來。

新軍兄弟勇猛,警察力有不支。

可是警察太不像話,打不過他們不說認輸,卻狂吹警笛,結果跑來好多警察,把新軍兄弟打得頭破血流,到處亂竄,吳英沒被搶出來不說,反倒讓警察們順手牽羊,又逮走了一個兄弟。

僥幸沒被捉走的新軍兄弟悲憤回營,哭訴於營官標統。標統就出麵去第一巡警局,要求釋放吳英及另一名兄弟,卻被警察局斷然拒絕,就是要抓你們新軍,怎麽著了,你丫敢不服?

新軍兄弟都快要氣死了,有這麽欺負人的嗎?我們這邊忙著救國起義,你警察局不說共襄義舉,反而抓我們的兄弟,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兄弟們生氣了。

出動兩標人馬,四五百人,有人攜槍,有人提刀,於大年初一挑了第一巡警局,從籠子裏將吳兄及另一位兄弟救了出來,還捎帶腳將第一巡警局拆為了平地。正要凱旋回師,第五巡警局的警察趕來了,雙方一場好打,直打得天昏地暗,人仰馬翻,新軍眾兄弟大勝,追殺巡警一直到了第五巡警局,一個巡官出麵彈壓,被兄弟們砰的一槍,打得登時沒了氣。

當時的兩廣總督叫袁樹勳,這廝發現城裏新軍和巡警打成一團,就立即命令封城。

打架的是二標和三標的兄弟,就一標的兄弟最老實,待在軍營裏沒動靜。

見一標的兄弟們老實,一標的統領劉雨沛就蹬著兄弟們的鼻子上臉,欺負兄弟們,宣布說,初一初二初三這三天,就不放假了,兄弟們,咱們就老實地待在軍營裏,開運動會得了,不要給朝廷添麻煩……

眾兄弟大怒,他們二標三標跟人家打架,你怎麽懲罰起我們一標來了?惹火了的兄弟們蜂擁而上,打傷了劉標統的臉部,劉標統掩麵而走。於是眾家兄弟衝入輜重營、工程營、協助司令部等,抬出來好多好多槍炮和子彈,興衝衝地出了營地,奔廣州城殺了過去。可是此時城門已關,兄弟們衝不進去,就成群結隊地在二標和三標的營地附近徘徊,召喚兄弟們快點出來,大家一起幹了。

可是二標和三標的兄弟們卻比較慘,他們睡覺的時候,被標統偷偷將所有人的褲腰帶偷走了,所以這兩標的兄弟們隻能是捏著褲頭,蹲在被窩裏,眼巴巴地看著外邊……

眼見得一標的兄弟們就在外邊遊來逛去,也不是那麽一回事,當地官員就請前任一標的標統、現任陸軍小學的總辦黃士龍來調解。黃士龍是一標的老領導,一標的兄弟們見了就淚如雨下,哭訴了後任標統劉雨沛對他們的淩辱,最後大家達成協議,大家跟著黃士龍一起去東門,進城去找回十幾個昨夜被關在城裏的兄弟……大家走到東城的城門,向著守城的旗兵喊話,解釋,旗兵聽明白了兄弟們的意思之後,就開槍了。

啪,啪啪啪——和事佬黃士龍當場被子彈掀翻,雖然沒死,一條命也去了一半。

另一名兄弟當場被打死。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一標的兄弟們都快要氣死了。

20.你死定了

上午十點左右,排長倪映典和炮營管帶齊汝漢幾乎同時到達了。

倪映典是剛剛從香港回來的,這幾天他一直在香港和黃興、胡漢民、趙聲等人開會,會議討論得非常熱烈,最後大家決定,起義改期,就安排在初六好了。

於是倪映典趕回來安排,正遇到炮營管帶齊汝漢招呼大家集合,聽他講演。

齊汝漢痛心疾首地勸大家千萬不要上同盟會的當,要遵紀守法,正說得亢奮,淩空飛過來一粒子彈,老齊一個跟頭仰麵朝天,此後他再也沒能爬起來。

開槍的,是倪映典。

槍聲一響,眾兄弟紛紛表態,跟著倪映典幹了,隻有一個隊官宋殿元跟大家扭著勁,被大家亂槍打死,然後眾兄弟跟在倪映典身後,排成長隊出發了。

占領茶亭!

占領淑德書院!

占領麻風病醫院……這地方不對勁,大家快走……

隻見吳宗禹拍了拍手,一個人從他的隊伍中走了出來,向著倪映典走過去,卻是倪映典在東京時的老相識,名叫童長標。

原來這童長標,與倪映典同是同盟會會員,隻不過倪映典矢誌革命,而童長標回國之後,就背叛了同盟會。

童長標此來,是要勸說倪映典放下武器,朝廷也不容易啊,倪映典則怒斥童長標背叛革命,雙方正在吵架,那邊吳宗禹卻悄悄一舉手:預備,放!隻聽轟的一片槍響,倪映典中彈,被打落馬下。

童長標趁勢上前,挾起負傷的倪映典就走。革命軍這邊隻顧躲子彈,沒人顧得上,等大家發現這事,童長標已經將倪映典挾持到了吳宗禹的清兵陣營。

吳宗禹吩咐:立即梟首,以懾敵眾。

誌士倪映典遇害。

革命軍群龍無主,頓時潰散。

清兵四處追擊,計捉往革命黨三十九人,其中三人被判處死刑,三人永遠監禁,餘者遣返原籍,由群眾監督勞動改造。

另有百餘名黨人逃至香港,由同盟會香港分支負責人馮自由負責替他們介紹打工單位。

同盟會的又一次嚐試,再度因為會中的叛徒而黯然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