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綠林的輝煌時代2

16.武林大豪

徐買兒確實凶得很!

他剛剛建了一幢大宅院,今天是上梁的日子,各地趕來祝賀的徒兒數百人,門外放著一對幅匾,上係紅花,下懸彩緞,是當地最有名望的鄉紳送來的。

滿堂花醉三千客!

一劍光寒四十州!

正合房主人的武林大豪士之身份,看得徐買兒咧開大嘴巴傻笑個不停。

十幾名弟子正在上梁,上梁前先要念《魯班書》的秘密咒語,念了神咒,這屋梁就不會生蟲子,也不會招引來老鼠,隻有魯班的傳人才真正懂得這咒語,不懂的人,念了也是瞎念。

細如耳語的咒語聲中,房梁慢慢懸起,懸起,突然之間,一道粗逾兒臂的繩子無故斷裂,眾人驚呼聲中,就見那粗大的懸梁直落了下來。

堂下人頭湧動,這懸梁砸下,至少也得幾十條人命。

所有的人都駭得閉上了眼睛,不忍看那血肉橫飛的場麵。

卻是作怪,懸梁落地竟然無聲無息,更沒有聽到被砸人哭爹喊媽的慘叫聲。

眾人驚詫地慢慢睜開眼睛,頓時呆愕當場。

隻見一條神態威猛的大漢,雙臂高舉,凜凜如天神,竟然托住了那沉重的懸梁。

撥山力,舉鼎威,嗚呶叱吒千人廢!

這大漢好驚人的神力。

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眼望著這大漢,嘴巴大張,一任口水順著嘴角淌下,卻連擦一擦都不曉得。

砰的一聲,廳內疾風空起,那大漢竟然將粗大的懸梁當長槍使,順勢一舞,將懸梁直豎了起來,冷硬的疾風刮得諸人麵頰生疼,所有的人都發出不由自主的驚叫,忙不迭地逃開。

這天生神力的大漢,便是牛大王竺紹康了。

雙方見麵,這才弄清楚,那假傳徐買兒之命,打傷牛大王送信之人的,是金華會徐買兒新近收的一名弟子,姓林,等到徐買兒怒氣衝衝派人去捉他的時候,姓林的早已逃得蹤影不見。

誤會雖消,但徐買兒終究是心懷歉意,遂與牛大哥一道,由諸暨經浦江,武義而至金華,蘭溪,複由永康,義烏而至處州,兼以鑒湖女俠赫赫之名,各地兄弟紛紛響應,總計聯絡了終南會、龍華會,金華會,九龍會,平陽黨,烏帶黨以及青幫,洪幫等各路豪傑,共同舉事。

照例是斬雞頭,飲血酒,對天盟誓:

對天盟誓,我等終南兄弟,願奉徐大帥之號令,粉身碎骨,光複大漢,有違誓言,天雷亟之。

這終南群雄所奉的徐大帥,又是何許人也?

便是安徽巡察處會辦,巡警學堂堂長徐錫麟是也。

為什麽大家要奉徐錫麟為帥呢?說穿了也沒什麽稀奇的,一來是徐錫麟革命的資格最老,二來呢,目前這些人中他混的官最大——巡警學堂堂長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江湖兄弟起事,隱語暗詩總是少不了的,終南群雄每人領到一片紙,紙上寫道:

一寸短來一寸長,

相逢休問爺和娘。

綠水東合三月三,

光複祖業拜高堂。

這次起事,遙尊徐錫麟為大元帥,大元帥之下為五大協領,次第而下,是由各堂口老大出任的分統。徐錫麟雖然是大元帥,但全軍的司令官實際上是由秋瑾來擔任,她將數萬江湖兄弟分為十六級,橫分為八軍,分別是光軍,複軍,漢軍,族軍,大軍,振軍,國軍,權軍。這八個字聯起來讀,就是:光複漢族,大振國權。

此次行動,由金華會的徐買兒率先發動,屆時清兵必然要自杭州渡江馳援,然後各路兄弟齊齊發動,截斷清兵後路,乘勢占領區杭州,再加上皖,江等各路兄弟同時起兵,義軍即可會師於金陵。

而徐錫麟的任務,就是選擇在巡警學堂畢業典禮的那一天,幹掉恩銘,共同舉事。

這一天將是1907年陰曆的五月二十六日。

此次起義由光複會二把手陶成章、三把手李燮和成立於南洋的商業公司全額讚助,該公司專營零售批發業務,經營的商品五花八門無所不包,舉凡教科書籍,圖畫,科學儀器,體操用具,音樂用具,學校用品,衣衫,褲子,背心,三角短褲,連褲絲襪,牙粉,蒼蠅粉,鞋油,印度神油,肥皂粉等等一應俱全。

零售行業成本奇高,來錢來得慢,陶成章急不可耐,怕誤了起義的大事,計劃把光複會的會刊《教育今語雜誌》全部用來刊登廣告,卻不想改版後的雜誌遭到了讀者的反感,隻賣出了不到三百本,最氣人的是經銷商缺德,連這不到三百本的錢還給吞下了……

陶成章哭道:吾計窮矣……

錢是一分也弄不到了,可是起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17.獄中藏有高手

光複會海外總部沒弄到一分錢,一把手章炳麟和二把手陶成章老哥倆相互寫信,安慰對方別急出精神病來:

祈老哥善自珍重,勿以經商目的之不能遽遂,多生煩懣,致生理有礙矣。

總部的大老板二老板自我安慰,終南諸堂口的大哥們卻是枕戈待旦。卻說按計劃率先起事的金華會會首徐買兒,自從回到堂口之後,就傳檄江湖,將自己門下四大弟子水下蛟、陸上虎、林中豹、天上鷹全部召至,調兵遣將,準備動手。

臨起事就差三天了,堂口兄弟們的神經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之中,這時候突然有當地的一個鄉紳劉知義找上門來,手裏還拿著一張怪怪的書契,說是徐買兒最近買下的一處田產是他劉知義祖傳的,他劉知義並沒有賣,緣何徐買兒就說那田產是他的了呢!

這邊就差三天就要起義了,突然跑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說什麽田產地契,這不明擺著故意搗蛋嗎?

當時徐買兒就火了:我這為了國家和民族殫精竭慮,操碎了心……來人,給我將這廝打出去!

一聲令下,兩名知名弟子陸上虎、林中豹上前架起劉知義的胳膊,向後輕輕這麽一**,再輕輕地**回來,然後兩兄弟配合默契地一撒手,隻聽嗖的一聲,那不開眼的鄉紳劉知義猶如旗花火箭,直飛上了天空。

大家隻知道劉知義飛上天了,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降落的,太忙,都忙著起義,哪還顧得這種小事?

未幾,有縣府的吏員拿了拜帖,邀請徐買兒去縣府開民營企業家茶話會。徐買兒經營金華火腿,在當地也是頗具名望的實業家,這種場合是必須要出席的。到了縣府,徐買兒正大步流星地跟在縣吏後麵走,突見那縣吏背部一弓,老鼠一般哧溜就躥得沒影了。

徐買兒一怔,心叫不好,正欲轉身,卻又如何來得及,就聽嘩啦一聲,早有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十數個衙役從屋頂上跳下,用漁網將徐買兒纏得死死的,一動也動不了。

縣令宣布:金華縣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頭子徐買兒,涉嫌殺害百姓劉知義,就此下獄。這標誌著金華縣掃黃打黑工作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聽到這個宣判,徐買兒當時就急了:別介,可別介……這就差三天了,你娘稀皮這不是難為我老人家嗎……

縣令卻偏要跟他搗蛋,不由分說將徐買兒砸上沉重的手銬腳鐐,塞進了監獄裏。

得知這個消息,金華會的兄弟們一下子傻眼了,就差三天,就差三天就要起事了,這邊老大卻進了局子,這可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劫獄!

說這話的,是徐買兒的兩名得意弟子,陸上虎,林中豹。

他們兩人說:若是放在往常,我們也無須著急,多拿些銀子,打點打點那些胥吏,花費個十天半個月的工夫,老師也就出來了。可現在這節骨眼上不行。終南會幾萬名兄弟全在等著我們呢,我們不能讓江湖人恥笑我們沒有信義,所以我們必須……

組織劫獄小分隊。

陸上虎和林中豹挑選了十二個身手過人的兄弟,帶好槍械短刀,人皆衣黑,青巾蒙麵,趁著夜色出發了。

他們去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

第二天得報,縣衙監獄外不遠的鬆林中,橫七豎八倒斃著十幾個黑衣人,聽說是昨夜被官兵打死的劫獄者……

18.天羅地網

聞知陸上虎、林中豹雙雙遭了官府的毒手,水中蛟和天上鷹登時就變了臉色。

金華會四大弟子,同體連心,情如兄弟,如今竟遭官府如此塗毒,豈能善罷甘休?

當下水中蛟和天上鷹再點齊一眾弟子,組織了第二批劫獄小分隊,一共二十個最勇猛的兄弟,仍然是人皆衣黑,青巾蒙麵。到了深夜時分,眾兄弟施展輕功,放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不走,偏要在屋脊上蹦來跳去,嗖嗖嗖,不長時間,一眾兄弟就已經蹦到了監獄門外。

向前麵看,監獄裏黑咕隆咚,一星燈火也無。

水中蛟心中困惑,順手撿起塊石頭,對準監獄大門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響,此後就是悄無聲息。

這是怎麽一回事?莫非是全監獄的人都死光了?

水中蛟越想越是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幹脆進去看個究竟。他站起身來,向天上鷹打了一個手勢,天上鷹點頭,表示明白。於是兩人按照來時商量好的方案,兵分兩路,由天上鷹帶十人伏於獄外,先讓水中蛟進去探路。

黑暗之中,就見十一條影子一般的身形,悄無聲息地躥到獄門前,弄開了門,然後一個個鑽了進去。

進到監獄裏邊,更是漆黑一片,水中蛟帶著兄弟,拿手摸索著往前走,走著走著,突聽一聲刺耳的梆子響,水中蛟愕然抬頭,隻見數十盞雪亮的孔明燈照射過來,刺得他眼睛頓時淌出淚水,不由自主閉上了。

殺聲猝起,雪亮的鋼刀向著兄弟們招呼了過來,可憐那水中蛟,枉負蓋世英豪,未等睜開眼睛,耳邊聽得森冷的刀風掠過,早已是身首異處。

頃刻之間,闖入大獄的十一名兄弟已經被全數殺盡。

在外邊等動靜的天上鷹眼睜睜地看著獄中突然燈火大起,殺聲震天,情知獄中早有埋伏,當下絲毫也不猶豫,掉頭就走。

一眾兄弟堪堪逃到監獄外的鬆林處,突然聽到一聲鑼鳴,火把突然燃起,就前十數個衙役一字兒排開,攔在兄弟們麵前。

一看隻不過是些衙役,並非官兵,天上鷹又恨又氣,手中長刀一指,向前衝去,要宰了這些個酒囊飯袋,替自己的兄弟報仇。

見金華會的兄弟悍不畏死地撲上來,衙役們並不慌張,就見他們猛一彎腰,抓住了麵前的一隻大筐,就勢一倒,黑暗中看不清楚筐裏裝的什麽,隻聽到嘩啦啦的聲響。

這廝在惡搞什麽?天上鷹腦際中剛剛閃過這個困惑,腳底下卻突然踏到了一堆圓溜溜的什麽東西,未等他明白過來這是怎麽一回事,身體早已失去平衡,啪唧一聲,臉朝下栽在了衙役的腳下。

天殺的衙役,他們筐裏倒出來的是豆子。

豆子是圓球狀的,嘰裏軲轆滾動個不停,一腳踏在豆子上,嘰裏軲轆就勢一滑,任你有天大的本事,臉朝下委頓塵泥是必不可免的事情。

想清楚這個問題,不過是電光石火般的刹那。可衙役的鋼刀落下,也隻不過是這麽會兒的工夫。

頃刻之間,天上鷹連同手下兄弟在爬起來之前,已經全數遭了衙役們的毒手。

這時候縣令自衙役們的身後轉出,顫聲喝道:統統殺光,一個也別留……還有獄中的黑幫頭子徐買兒,一並給我殺掉……

這縣令既已開罪金華會黨,就隻有一條路走到黑,要用計將金華會合夥兄弟徹底擺平,否則金華會兄弟一旦東山再起,卷土重來,他的腦袋可就有點麻煩。

金華縣誌載:五月二十三、二十四兩日,縣獄門前殺劫累累,伏屍數十具,血腥彌天……

19.烏龍大起義

秋瑾安排下的第一路義軍徐買兒,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一個小小的縣令給擺平了。

更要命的是,徐買兒並非是光複軍起事的第一個紕漏,早在半個月前,就有一位名叫裘文高的老大捅出了大婁子。

這裘文高,乃是嵊縣的烏帶黨,該黨黨員穿衣服極不講究,紅衣服花衣服綠衣服,盡可由黨員由著自己的性子穿,但是所有黨員必須要紮一條黑色的腰帶,帶子的一端繡一白色龍頭,並一排小字:點卻朱紅拜大哥邀請七十二路賢子。帶子的另一端繡一黑色鳳尾,黑底黑章,這鳳尾旁邊也有一排小字:叩請三山五嶽蟾尾斷樵知風月幾何……這堆怪異的文字到底是什麽意思,惹得好多人費了疑猜,最終也無人能夠說出個子午卯酉來。

越是沒人能夠說得明白,大家就越是好奇,據說烏帶黨帶子上的怪字,隱藏著一個絕世的大秘密,這秘密隻有會首隱秘相傳,一旦有誰探得一星半點,這輩子的衣食就不愁了。

同在嵊縣,還有一個平陽黨江湖組合,該組合的首領叫王金發。王金發對裘文高的褲腰帶產生了強烈的興趣,非常想弄清楚那上麵的字到底說的是什麽意思,於是王金發就去找裘文高。

可是裘文高偏不告訴王金發,王金發心裏憋得酥癢難耐,就請裘文高喝酒,說不定這老裘會酒後吐真言……

於是王金發就請裘文高喝酒,喝著喝著,裘文高腦袋一歪,一頭鑽桌子底下,爛醉不醒地呼呼大睡了過去。王金發扒開裘文高的褲襠,左研究,右研究,越研究越沒個頭緒,一生氣拿起酒壺,把剩下的酒咕嘟咕嘟全喝自己肚子裏了,然後他的頭一歪,也趴地上呼呼大睡了過去。

等王金發睡死了,裘文高卻突然睜開眼睛,目光炯炯地爬了起來:糟糕,喝多了,我忘了起義的大事……他飛奔出門,一口氣跑回自己的堂口,揪住一個路過的兄弟:傳我命令,所有的兄弟帶上家夥,立即集合……

烏帶黨在江湖上是下九流,黨內兄弟精於打悶棍,下蒙汗藥,聽到大哥傳令,眾兄弟紛紛提著裝人的麻袋和熏香用的鶴嘴爐趕到,裘文高這邊已經吩咐人將藏於堂口的短槍長槍全部取出,分發給大家,將子彈也一並發了下去,然後裘文高慷慨激昂地帶領兄弟們發下血誓:對天盟誓,我等終南兄弟,願奉徐大帥之號令,粉身碎骨,光複大漢,有違誓言,天雷擊之……說這老兄喝多了吧,這誓言他可是一個字也沒記錯。說他腦筋清醒吧,這離起義時間還有近一個月,他就率眾兄弟殺出了堂口,向著最近的清兵大營殺了過去。

那營地有清兵四十多人,可憐見的,平白無故一群打悶棍的漢子冒將出來,悶棍火槍齊下,打得清軍潰不成軍,數十人陣亡。

附近的清軍大隊人馬接到消息,立即擺開一字長蛇陣前來迎戰,裘文高這時候酒已經醒了,登高一瞧,隻見清軍黑壓壓的看不到頭,驚叫了一聲:兄弟們,風緊,扯乎!帶著手下這些稀裏糊塗的兄弟向天台與仙居的山區逃去,清軍在後麵狂追不止,追到天台,但見山回路轉,曲折百回,風煙彌漫,長天無際,哪裏還有裘文高烏帶黨的影子?

這正是:鬆下問童子,義軍吃錯藥,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烏帶黨全夥逃逸,隻苦了王金發兄弟的平陽黨,眾兄弟們被官兵攆得雞飛狗跳,到處逃命。王金發這可憐的老兄淌著眼淚,拿冷水澆了澆昏昏沉沉的腦袋,向著杭州方向逃去,去找秋瑾匯報工作。

起義軍這邊,怪事一樁接一樁,這已經夠讓人上火的了。可是更惹人生氣的,卻是恩銘那廝,他一個朝廷官員,偏偏非常體貼下屬,隻因為巡警學堂畢業典禮那一天正是一名部屬的母親八十壽辰,恩銘要去給老太太拜壽,就命令徐錫麟提前兩天召開畢業典禮大會。

何以恩銘要提前兩天,而不是一天呢?

因為中間還有一個星期日。

最要命的就是這個星期日,如果恩銘將畢業典禮提前一天的話,那麽,徐錫麟就可以和秋瑾共同發動,但是多了這麽一天,結果就完全兩樣。

20.殺人的飯局

公正地說,恩銘並非是一個劣官,時至今日,也無人能夠說出他所做的一點壞事來。

但正因為如此,徐錫麟才一定要殺掉他。

滿人的好官越多,漢人的恢複也就越沒有希望。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隻能怨恩銘自己倒黴。

恩銘非要體貼下屬,將畢業典禮提前了兩天,徐錫麟也拿他沒有辦法,隻有找了陳平伯、馬宗漢兩個由秀才而革命黨的兄弟,三人共同起事。

陳平伯是炸彈迷,自己研究了好久,造出來的炸彈,除了他自己誰也不炸,後來他去了日本,找了專家學習,就此後的結果來看,那位專家也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

話說恩銘來到之前,徐錫麟將全校學生召集起來,先行訓話,號召大家要愛國,要救國,然後徐錫麟告訴學堂守門人,一旦恩銘及各位上級領導來到,就要把門關好,關得嚴嚴的,聽見了沒有?守門人立正回答:YES,SIR!

說話間,恩銘已經帶著大隊領導們來到了,參加巡警學堂畢業典禮的各級領導有:文巡捕陸永頤,武巡捕車德文,巢道鳳儀,安慶知府龔鎮湘,安慶府經曆顧鬆——此人曾截獲徐錫麟的黨人秘信,告之恩銘,恩銘卻不肯相信徐錫麟會害他——除此之外恩銘還帶了兩個仆人,祝順和薑桂,其他各級領導,就不知道哪個是哪個了。

見眾位領導嘩啦啦走了進來,徐錫麟迎上前去敬禮:報告,巡警學堂畢業典禮準備完畢,請各位領導飯局。

恩銘:……飯局?

徐錫麟:沒錯,各位領導遠來辛苦,先食飯……

徐錫麟是琢磨著把各級領導全忽悠進食堂飯局,然後統統幹掉。可是他這個建議太怪異了,恩銘聽得直皺眉頭:有沒有搞錯?咱們不是來參加畢業典禮的嗎?先典禮,後飯局。

徐錫麟:先飯局,後典禮。

恩銘:先典禮,後飯局。

徐錫麟:先飯局……

恩銘:你還有完沒完?我不是說了先典禮的嗎?

徐錫麟:報告大帥,今日有革命黨要起事!

恩銘大驚:徐會辦,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這時候陳平伯越眾而出,將一枚黑黝黝的生鐵球擲向恩銘:從這兒得來的消息!

那枚黑鐵球好生沉重,打得恩銘哎喲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是何物?

仆人薑桂將恩銘攙起來:回老爺的話,這玩意兒就是革命黨人的炸彈。

恩銘:炸彈?那它怎麽不爆炸?

仆人祝順在一邊道:回老爺的話,聽說革命黨人的炸彈質量不過關,老是炸到他們自己……

恩銘:徐會辦,剛才扔炸彈的那個革命黨是誰?

徐錫麟回答:就是我!

說話間,徐錫麟蹲身,從皮靴筒裏抽出兩支短槍,對準恩銘不由分說就是一通狂射。與此同時,陳平伯和馬宗漢也掏出槍來,向著擠成一團的領導官員們隻管砰砰砰亂打。

文巡捕陸永頤命苦,身中五彈,當場斃命。

武巡捕身中十一槍,竟然硬是不死,豈非咄咄怪事?

巢道鳳儀與安慶知府龔鎮湘,也各中子彈一粒,傷勢不重。

眾官員發出一片鬼哭狼嚎之聲,瘋了一樣四下裏逃竄。

要說這節骨眼上最鎮靜的還是恩銘那兩個仆人,祝順與薑桂。這倆家夥身處槍彈橫飛的現場,卻毫無懼色,先是祝順將恩銘背起來,大模大樣地就要回家,一粒子彈射過來,將祝順打倒在地,薑桂馬上將恩銘接過來,背起來接著走,陳平伯追上去,照恩銘後背又給了一槍,薑桂假裝不知道,頭也不回地背著恩銘走了——薑桂一直將恩銘背回了撫台衙門,請了英國醫生戴璜來開刀手術,洋鬼子老戴也是個二把刀,他隻顧剝皮剔骨翻找子彈,卻忘了輸血這碼事。

子彈最終沒有找到,恩銘卻已經失血過多而死。

21.孫文不配指揮我

早在恩銘等人到來之前,徐錫麟就吩咐過守門人要將門關好,可是守門人心不在焉,忘了這碼事,結果導致了一眾官員哭號著衝出門去,四散而逃。徐錫麟追之不及,怒火上湧,揪過看門人來當頭就是一槍,可憐一個打更老頭,就此完蛋。

殺了看門老頭,徐錫麟又逮到了安慶府經曆顧鬆,大罵他是奸細。顧鬆跪在地下叩頭求饒,徐錫麟隻管拿刀亂砍,隻砍得滿地鮮血,顧鬆殺豬也似的大叫,偏偏硬是堅持著不死。陳伯平看不下去了,過來補了一槍,顧鬆這才斷了氣。

徐錫麟槍殺恩銘,三誌士血戰百官,這場景全被巡警學校的學生們看在眼裏,直看得學生們緊張萬分,大氣也不敢喘——不明白這世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徐錫麟怒氣衝衝地回到禮堂,用力拍著桌子,大聲說:撫台已經被殺了,我們去捉奸細,你們所有人,馬上跟我們去革命!立正,稍息,立正,向左轉,開步走!

百餘名學生邁著整齊的步子,跟在徐錫麟後麵,一徑來到了軍械所,到了地方徐錫麟回頭一看,發現學生隻剩下三十多人了,便詫異地問道:怎麽才來了這幾個?其餘的人呢?

學生們回答:他們都去廁所了……實際上是都跑掉了。

徐錫麟下令:與我將軍械所守門的衛兵統統殺掉!

學生們發聲喊,衝上前去,將那幾個倒黴的大頭兵全部打死,然後大家一起進入軍械所,開始尋找武器。

一個學生找到了子彈,眾人大喜,然後才發現子彈型號不對,沒法用。

又一個學生在庫房裏發現了許多槍,可這些槍不知少了哪個零件,也沒法用。

發現大炮!

徐錫麟大喜,命令將大炮搬出來,大家累了個半死,將大炮架起來之後,發現大炮上的扳機早被禦走了,炮彈倒有好多,可是沒法打。

這時候清兵追來了,大家顧不上再找武器了,開打。

雙方展開激烈的對射,未幾,陳伯平戰死。

馬宗漢急了,要求炸掉軍械庫,與清軍同歸於盡。

徐錫麟拒絕:火藥爆炸了,全城的百姓都遭殃……

這時候外邊的清兵已經將軍械所團團圍困,清兵統領在號召士兵衝進來:

統領:捉住徐錫麟者,賞三千元!

士兵一動也不動。

統領:捉住徐錫麟者,賞五千元!

士兵一動也不動。

統領:捉住徐錫麟者,賞七千元!

……

突然之間,統領不要命也似的向著軍械所裏衝了過去,邊跑邊喊:捉住徐錫麟者,賞一萬元……霎時間,所有的士兵都一窩蜂地衝了進去。

徐錫麟被逮。

他是在何種情形下被清兵抓住的呢?

光複會二把手陶成章著《浙案紀略》說,清軍在軍械所的“第三重室”中將徐錫麟抓住的……

光複會一把手章炳麟則著《徐錫麟陳伯平馬宗漢傳》說,徐錫麟爬上了屋頂,在屋頂上被清兵抓住的……

看看這個光複會,兩個最高領導都尿不到一個壺裏,真麻煩。

徐錫麟受審,清吏問:是孫文指使你幹的嗎?

徐錫麟回答說:

我與孫文宗旨不同,他亦不配使我行刺!

徐錫麟被清廷剖心斬首,恩銘的家屬用徐錫麟的心,祭祀恩銘。

22.意外的勞資糾紛

金華會的會首徐買兒被官府下了大獄並殺害,徐錫麟這邊起義失敗,大通學堂的秋瑾已是陷入了極度危險之中。

隨著時間越來越緊迫,學堂中的會黨們坐不住了,他們召開會議,要求秋瑾提前宣布起義,但為秋瑾拒絕。兩天後,會黨再次提出要求,仍然為秋瑾所拒,十數人因此而憤然出走,離開了大通學堂。

那麽秋瑾何以拒絕行動呢?

很簡單,裘文高與徐買兒雙雙失敗,注定了這次起義已經失敗。此時沒有援軍,若是秋瑾發動,隻能是讓更多的誌士枉然送死。

縱然不起事,清廷也不會放過她——然而那隻是她一個人去死,卻不會拖累其他的誌士們。

死則死矣,唯一人做事一人當,因此秋瑾說:

雖死猶生,犧牲盡我責任;

即此永別,風潮取彼頭顱。

這一天嵊縣的會黨首腦人物王金發經過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大通學堂,向秋瑾匯報嵊縣裘文高的事情。秋瑾留下他吃飯,正吃之間,忽然有學生來報,說是杭州派來的清兵已到,秋瑾命再探,傳回來的消息說,清兵去了東浦。秋瑾這才定下心來,繼續招呼王金發吃飯,卻不料飯還沒有吃完,清兵已經衝進了門來。

秋瑾立刻取出手槍,與王金發分頭突圍,卻不料這時候突然有一個人湊到了秋瑾麵前:應該發工資了吧?

這個突然跳出來的人,名叫蔣繼雲,此人混在大通學堂白吃白喝,卻總覺得自己為了革命吃了大虧,眼見清兵來襲,就跑來討要工資。

秋瑾被他纏著,脫不開身,蔣繼雲卻反過來揪住秋瑾的衣襟不放,等到秋瑾一腳踢開他,荷槍實彈的清軍已經將她團團包圍了。

秋瑾被收入監牢,並被用刑拷問,供詞如下:

秋瑾即王秋氏供:山陰縣人,年二十九歲。父母都故。丈夫王廷鈞。我於光緒二十九年與丈夫離別出洋,往日本遊曆,與徐錫麟、趙洪富會遇熟識。後我回國,在上海開設女報館。上年十二月間,始回紹興。由蔡姓邀我入大通學堂,充當大通附設體育會教員。與竺紹康、王金發均屬要好,時常到堂,已有月餘,也係熟識。今日聞有營兵前來拿捕,當即攜取手槍、皮包,就想逃走。不料堂內開槍,兵勇等亦開槍,並將我連槍拿獲。又論說稿數紙、日記手摺一個。此稿是我所做,手槍亦是我物。我已認了稿底。革命黨的事,不必多問了。皮包是臨拿時丟棄在堂。至趙洪富、竺紹康、王金發現逃何處,不知道是實。(下有指模,注明:右手二指。)

誌士秋瑾的供詞,讀來讓人哽咽,可是那怪人蔣繼雲的供詞,讀起來卻讓人忍不住發火:

監生蔣繼雲即子雨供:年三十三歲,金華人。父蔣賢選,曾任玉環守備,光緒三十年交卸。母陳氏,弟兄四人。娶陳氏,生一子。光緒三十二年,在杭州與縉雲人呂鳳樵遇麵熟識。五月裏,呂鳳樵薦監生到上海秋先生處謀事,給我盤費洋十元。到上海客棧遇秋先生,投遞呂風樵薦函。

秋先生要叫監生到湖南勸捐,是監生不肯。因見客棧同寓的,都是西裝,陳墨峰亦在內,秋先生行為叵測,時露破壞主義,住了一夜,就回杭州了。聽說秋先生是叫竺紹康即酌仙(又叫牛大王),同到湖南募捐,捐到銀子不少。王金發初四這一天上午,到過大通學堂。秋先生告訴他風聲不好,催他逃走。他們各省均有大頭目,浙江的大頭目,要算秋先生了。他的黨羽不知多少,聞說已糾合五六千人。秋先生於無意中把人拉做朋友,他就把悖逆詩詞論說叫人抄寫,秋先生得了憑據,都不敢不依他了。金華人張伯謙,即張恭,是個內地的頭目。紹興人陳伯平即陳墨峰,是個大頭目,最熱心,不怕死,與秋先生最要好的。秋先生在上海開女報館,邀陳墨峰主筆。陳墨峰能製炸彈的。前年冬天,北京車站炸彈,是秋先生同謀的。秋先生送吳樾到北洋,吳樾願死,預先立下願書。張兆卿能製炸彈。孫文來往蹤跡,他都知道的。所供是實。

誌士秋瑾就義,監斬官是山陰知縣李鍾嶽,幾天之後,李鍾嶽自殺。

他無法承受殺害像秋瑾這樣千秋義烈的心理壓力。

事實上,秋瑾被害,引發了國人的極大憤怒,因為中國曆史上再也找不到如秋瑾這樣臻於完美的愛國誌士,在她的身上寄托著國人不知幾許期望,幾多景仰,殺害秋瑾,清廷已無異於判決了自己的死刑。

秋瑾生前有詞雲:

片帆高掛渡蒼溟,回首河山一發青,四壁波濤旋大地,一天星鬥拱黃庭,千年劫燼灰全死,十載淘餘水尚腥。海外仙山渺何處,天涯涕淚一身零。

聞道當年鏖戰地,至今猶帶血痕流,馳驅戎馬中原夢,破碎河山故國羞,領海無權歸索莫,磨刀有日快恩仇,天風吹麵冷然過,十萬雲煙眼底收。

秋瑾的才情,傾動天下,她身死而後,國內各媒報不顧禁令,紛紛向朝廷發難。

上海《中外日報紀事》雲:“紹興官吏率兵搜捕大通學堂時,嵊縣匪首竺紹康、王金發正去府城內中,官吏縱之不問。而先捕學生與秋瑾,指為通匪,其命意何在?真令人百思不得矣。”

《時報》雲:“浙省官場,因外間人言噴噴,群為秋女士訟冤。大吏授意某某,求秋女士書函等件,仿其筆跡,造通匪等函件,以掩飾天下耳目。此說若真,官吏之用心,不可問矣。”

《文匯報》雲:“紹府貴守,無端殺一女士,竟無從證實其罪,是誠大誤。初指其與徐同黨,後因不能搜得實據,故出示稱女匪平陽黨首領雲。”

另有報評論《秋瑾有死法乎?》略雲:“浙吏之罪秋瑾也,實為不軌、為叛逆。試問其所謂口供者何若?所謂證據者何若?則不過一自衛之手槍也,一抒寫情性之文字也。果然,則僅得一違警罪而已。嫌其失實矣。烏得而殺之?如是而出於殺,則有以知政府之為此,非出於政治問題而出於種族問題。”

清廷殺害秋瑾,無異於開罪天下,一時之間,《浙紳之對於黨獄》、《責難浙紳篇》、《對於秋瑾被殺意見書》、《敬告當道諸君》、《敬告浙撫張公》、《敬告全浙士紳》等文章紛紛發表,強烈抗議並譴責清廷“殺我無罪之同胞”的罪行。

秋瑾一案,直接觸動了國人之心,為革命黨正了名,此後的曆史進程,在此時已經不複再有懸念。

23.大家一起反清吧!

秋瑾的浙東起義槍聲未起,但是欽州三那墟卻是槍聲一片。

那裏有數萬人在打群架。

所謂三那墟,指的是欽州所轄的那黎、那彭和那思三個“墟”,墟這個字的意思類似於村鎮,總之是人煙不算是太稠密的工業區,這裏主要是出產糖,當地百姓都是以種植蔗糖為生。清末,官吏不斷提高糖稅,百姓苦不堪言,就推舉出幾個代表,去知府的衙門請願,請求官府減輕糖稅。

那幾名代表去了之後,就再也沒回來,被官府直接送進了大牢裏。

眾鄉民無奈,就去找托塔天王哭訴。

這托塔天王,名叫劉思裕,是當地有名的富戶,家裏買了許多新式的火槍,養了許多家丁,隱隱有與當地官府抗衡的架勢。人們把他與《水滸傳》中的托塔天山晁蓋相比,故稱托塔天王。此時見百姓前來哭訴,劉思裕大怒,當即吩咐侄兒劉顯明,將當地百姓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萬人會,然後挑選了幾百個身體精壯的漢子,組成敢死隊,劉思裕親自帶領,殺入了縣城,打破府衙,將百姓代表全都搶了出來。

事情鬧大了,廉欽道王秉恩出示勸諭,要求解散萬人會,並派了分統宋安樞率兵彈壓,墟民抗拒,官兵開槍,當場打死百姓數十人,萬人會一哄而散,隻留下地麵上近萬雙鞋子。

此後,廉州府缺糧,穀子價格飆升,鄉民要求平抑穀價,飭查各富紳家中的存穀,除了自己吃的之外,餘穀一並出售。鄉紳王師浚家中積存的穀子較多,卻隱匿不報,惹得群情激憤,數千人吵吵嚷嚷衝到了王師浚的家中,強行要求驗穀,經查驗,王師浚家中一粒穀也無——都被饑民趁著這股亂勁搶了個光光。

當時托塔天王劉思裕一琢磨,這天下都亂成這個模樣了,分明是要改朝換代了,咱也別耽誤時間了,抓緊吧。遂聚起兩三千人,占領了三那墟,廉欽道王秉恩眼見情形不妙,急忙向兩廣總督周馨求救。

周馨當即派了巡防營三個營,新軍一個營,炮兵一個營,攻滅三那墟的亂民。

清軍大隊人馬未到,一個叫鄺敬川的人前來尋找劉思裕,此人正是孫文派出來的使者。

鄺敬川建議劉思裕不要鬧自由主義單幹了,橫豎也是造反,何不幹脆革命,盡殺滿人,恢複大漢江山呢?

鄺敬川告訴劉思裕:很簡單,因為前來彈壓的官兵,多是同盟會中人,大家原本誌同道合,屬於同道之人,何不聯手合作呢?

鄺敬川這番話,卻是實實在在,一點都沒摻假。

來的清兵,巡防營領隊的是陝西候補道郭人漳,新軍的領隊則是趙聲。

這郭人漳,稱得上老同盟會會員了,早年曾和黃興在上海住同一間屋子,並一起被巡捕捉走過,絕對是可靠的。

至於趙聲,他曾和誌士吳樾共同謀炸出洋五大臣,吳樾身死,而趙聲無一日不在等待時機,現在時機終於來了。

劉思裕聽罷大喜,當即歸順,等著與郭人漳、趙聲合兵一處,共同推翻清朝。

說時遲,那時快,郭人漳和趙聲已經統兵衝了上來,劉思裕正要上前熱烈擁抱,當頭卻是一排冒著硝煙的槍子。打得劉思裕身邊的兄弟死傷一片,劉思裕大驚,急命兄弟抵抗,卻又如何抵抗得住?但見那郭人漳與趙聲配合默契,殺伐果斷,頃刻間將劉思裕的四千人馬擊得大敗而潰。

這孫文,說謊話不眨眼,差一點騙死劉思裕。

劉思裕悲憤莫名,星夜調集大隊人馬,竟有萬人之眾,人人黑衣長刀,卷土重來,是夜風寒霜冷,殺聲震天,郭人漳與趙聲不慌不忙,分兵拒之,及至天明,郭、趙二人抖擻精神,驅清兵大進,劉思裕一介草莽,如何是這二人之對手?隻能是且戰且走,狼狽而逃。

郭人漳由小路攻下米仔村。

趙聲由大路攻下木蘭塘。

兩路並進,雙向夾擊。劉思裕淚流滿麵,退守那彭,據險而守,郭人漳、趙聲督促士兵繼續猛攻,將三那墟盡皆摧毀。鬱悶的劉思裕死於亂軍之中,其侄劉顯明帶殘餘人馬,死守於那桑之狹地。

大敗劉思裕,趙聲繳獲了劉思裕發布的告示,拿過來一看,隻見題頭上一行大字:

總統漢軍大元帥黃!

卻是怪哉!趙聲驚叫了起來:這個告示好像是我們家的。

郭人漳也看到了這張告示,他拿在手上,回了營帳。

有一個熟悉的人正等待在他的營帳裏。

革命黨!

黃興!

24.模棱兩可的回答

為什麽孫文要欺騙老實厚道的劉思裕呢?

其實孫文並沒有騙他,孫文說的都是大實話。

隻不過這裏邊出了岔子,孫文派出與劉思裕接洽的人到位了,可是派出與郭人漳、趙聲接洽的人,卻未能到位。

孫文是派了一個叫陳油的人,讓他去給郭人漳及趙聲送信,可是這位陳油,人如其名,既滑又油,拿著孫文的親筆信就開溜了。

所以劉思裕這邊興高采烈地準備與郭趙二人合兵,可是郭人漳趙聲哪知道他發什麽神經?隻管驅兵大進,舉重若輕地摧毀了三那墟的團民,連帶著劉思裕也送了命。

孫文馬上派出兩員上將,趕來彌補這個紕漏。

黃興與王和順。

黃興我們都曉得,這王和順,又是何許人也?說起那王和順,有一首詩,單道他的好處:

回天霸業大成難,

異國秋風落月寒。

半夜高樓愁不寐,

一聲胡笛夜漫漫。

此詩,便是日本黑龍會兄弟池享吉寫給王和順的——瞧這日本人,寫的詩硬是比大多數中國人寫得好,難怪讓他總是弄不清楚自己是哪國人。

——這首詩單道昔年黑旗軍劉永福帳下有一名哨官,後棄職加入三合會,未幾名聲大振,朝廷出十萬兩雪花銀要王和順的腦袋,王和順逃入香港。此後王和順複返廣西,幾番與清軍血戰,直殺得清兵人人膽寒,個個心驚,聽到他的名字,都嚇得不敢入睡。

這就是會黨英雄王和順。

此番孫文收得此一員大將,如獲至寶,一刻也不耽誤地將他派往前線。

黃興來到了郭人漳的大營,郭人漳倒屣相迎。

黃興問郭人漳:你是否還記得當年入同盟會時的誓言?

郭人漳回答:假如是革命軍堂堂正正地起事,我肯定會配合。

這實際上是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但對於黃興來說,這已經足夠了。

此後就和郭人漳臥則同榻,寢則同床,牢牢地盯住了郭人漳。

而王和順,則進入了趙聲的新軍大營,趙聲對王和順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並頒發委任狀一張,任命一個叫張德興的人出任自己的“軍事委員”。這個張德興,自然就是王和順現在的化名。

王和順在趙聲的營中住了十幾天後,他步行到了欽州,獨自一人穿越封鎖線,抵達了由劉顯明死守的那桑墟:兄弟辛苦了,我是上級派來的……

劉顯明這邊的萬人會,此時被郭人漳和趙聲打得連兵帶將,剩下幾百人。這時候又有王和順的舊部幾百人,居然自己也找來了,大家合兵一處,直奔王和順的老家廣西,準備攻打南寧。

王和順帶革命軍在前麵跑,趙聲緊跟在後麵一步不舍,說他們是兩支隊伍吧,明明就是一支,說他們是一支隊伍吧,明明還是兩支……跑著跑著,劉顯明就膩了,不想再跟在王和順屁股後麵瞎起哄了。

王和順要去廣西,因為那兒是他的老家,地形他熟。劉顯明不樂意離開廣東,是因為這邊才是他的老家,他熟悉,所以兩人友好地分道揚鑣,以後就各幹各的了。

分手之後,王和順卻也沒能去得了廣西,那缺德的官兵硬是不讓。害得王和順隻好天天在欽州一帶逛來逛去,一逛就是幾個月。

王和順在閑逛什麽呢?他正在傻等孫文運武器來。

可是王和順哪裏知道,此時在東京,又因為武器的事件,同盟會中又打成了一團……

返回東京購買武器的,是萱野長知,萱野長知回來後隻找宮崎寅藏——這是黑龍會中的挺孫派,但是倒孫派的平山周、北一輝及和田三郎卻天天盯著他們呢。

萱野長知和宮崎寅藏買了村田式快槍兩千支,每支帶彈六百發,計劃運至白龍港起岸,孫文那邊再派人接應。

萱野長知和宮崎寅藏之所以辦事這麽利索,是因為這種村田式快槍在日本已經淘汰了,過時了,基本上是給錢就賣。但比較起來,這種怪槍再落伍,比之於三合會兄弟們自己造的火銃,還算是先進的。

章炳麟第一個看不過去了,率先發難:

這種式子在日本老早不用了,用到中國去不是使同誌們白白丟了性命嗎?可見得孫某實在不是道理,我們要破壞他。

於是張繼立即打電報給已經去了奉天,正忽悠徐世昌的宋教仁,宋教仁飛快趕回,聯絡同盟會本部人馬,再組倒孫聯盟,故意用明碼打電報給香港《中國日報》,說是“械劣難用,請停止另購”。

於是全世界都知道了,有個孫文正在買武器和清廷幹架呢。

同盟會中最年輕的會員大概是馮自由,他十四歲那年,就由叔叔馮紫珊引薦加入了同盟會,而馮紫珊卻擔任了康有為的橫濱分會會長,總之不管什麽幫派,馮家都派了人分關把守,說起來也極是好玩。

馮自由年輕稚嫩,敬服孫文,就去找倒孫派最得力的陶成章,勸道:大家不要爭奪領袖。

陶成章道:小孩子滾一邊去,大人的事少插嘴。

這邊鬧成一團糟,還在欽州外圍逛來逛去的王和順,就隻能繼續逛下去,武器他是甭指望了。

這件事讓孫文勃然大怒,他讓胡漢民發來電報,通知大家:

封禁章炳麟和宋教仁,令其以後不得再幹預軍事問題。

譴責平山周、北一輝及和田三郎,說他們“不顧公義”,“破壞團體”,“侵入內部,幾致全局為之瓦解”。

孫文宣布:以後同盟會的事務,全部交給宮崎寅藏一個人,無論是同盟會還是平山周等人,一概不許他們知道:不特平山、北、和田數子,不可使之聞知。

這下可好,孫文火大了,不帶同盟會玩了,就要宮崎寅藏一個人。

於章炳麟、宋教仁、陶成章及張繼這些倒孫派看來,你孫文不帶我們玩正好,我們還不帶你玩呢!改選總理,就讓黃興上吧。

可是同盟會中挺孫派就傻了眼,如劉揆一,他急急寫信給胡漢民,提醒胡漢民“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孫文也有錯,所以建議孫文向大家引咎謝罪,也好維護同盟會的團結。

孫文說:讓我認錯?容易,你們先讓宋教仁他們到我麵前承認錯誤再說吧!

黨內糾紛,惟事實足以解決,無引咎理由可言。

章炳麟萬念俱灰,他作出了一個怪誕的決定——去印度,當和尚去!

可是這印度怎麽去呢?錢全都讓孫文拿走了。

那就借錢吧!

可找誰借呢?

先找張之洞,沒聯係上,再找大清國第一變態怪人端方——瞧瞧章炳麟找的這些怪人!不過章炳麟也有他自己的理由,革命是公義,借錢是私交,戰場上你可以打我,可我要當和尚了,你們總應該掏點錢吧——連寫五封信,委托劉師培和他的小媳婦何震聯係湖南巡撫端方。

劉師培夫妻接到章炳麟的五封信,立即行動,將五封信全部影印,寄給了黃興等人。而且何震還寫了封揭發信,揭發章炳麟是同盟會中的叛徒。

信中說:

……章炳麟,一名絳,字太炎,又字枚叔,別號末底、西狩、載角,浙江餘杭人。幼嬰羊瘋疾,今尚缺二門牙……

好家夥,何震這小妮子硬是要得,竟然連章炳麟小時候抽羊角風,跌掉了兩顆門牙的事兒都給抖了出來。

劉師培不是思想導師嗎?他們小兩口不是和章炳麟關係特別的好,連住都住在一起嗎?怎麽突然之間就鬧得這般水火不相容呢?

這個事……說起來,大概就是劉師培這位思想導師最終迷失於曆史深處的真正原因了。

26.凶手是誰?

曆史學家解釋說:劉師培折騰了好半天,沒當上同盟會的總理,心裏充滿了悲憤。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一咬牙一跺腳,幹脆去找湖南巡撫端方去了,表示以後要洗心革麵,重新做人,跟著朝廷效力賣命……

劉師培也確實是投靠了端方,但唯此並不足以解釋他們夫妻為什麽非要跟章炳麟過不去,好歹也是一個屋簷下生活過,一個鍋裏吃過飯的啊,怎麽會弄到揭發章炳麟沒門牙的程度呢?

說章炳麟沒門牙,那就意味著暗示章炳麟是無恥(齒)之徒。

章炳麟究竟是怎麽個無恥法了呢?

懸疑!曆史深處的大懸疑!

神戶的《日華新報》刊出對章炳麟的人格評價結論:“章氏日言道德,而其個人道德則如是!嗚呼!章氏休矣!”

章炳麟和劉師培夫婦是在“社會主義講習會”後鬧翻的,雙方打得極是激烈,何震的表弟汪公權起來參戰,揚言要和章炳麟“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於是章炳麟躲了出去,怕真的挨上一刀,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同盟會的兄弟紛紛趕來勸架,細問章炳麟究竟因何故與劉師培夫婦鬧翻的。

章炳麟閉口不答,隻字不吐。再問劉師培夫婦,他們卻也不肯說。

朋友反目成仇,甚至到了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的程度,偏偏就是不肯說出原因來,這件事,實在是讓人好奇。

(同誌掃板唱)

章炳麟拋卻了,

平生抱負。

(慢板)

眼見得漢人中,少個幫扶。披袈裟,坐蒲團,不顧宗祖。

縱不念,眾同胞,該念妻孥。況且是,我支那,蹉跎國步。

望同誌,抱熱心,休作浮屠。

(章炳麟中板唱)

……

因此上,除卻了三千煩惱,逼著我請個高僧來到東京披剃頭毛。

我非是,主持厭世遁入空門愛棲淨土,我國人莫予肯穀故把禪逃,從今後理亂不聞興亡不顧,入沙門,參佛祖做貝葉工夫。

……

看看同盟會這場架吵得,居然還推進了中國戲劇事業的發展,真叫人不知說他們什麽好。

這事還沒完,劉師培一家與同盟會這就算結了仇,先是劉師培和妻子何震憤然離開東京回國,留下了小舅子汪公權在東京,繼續找章炳麟的麻煩。

此後同盟會疑案不斷,先是縱火案,有人暗中放了一把火,要燒指章炳麟主筆吃飯的《民報》報社。此事發生之後,眾人驚魂未定之際,又發生了毒茶案,有人暗中向茶中投毒,想毒殺章炳麟。

這兩起刑事案子的主犯,都是劉師培的小舅子汪公權!

由此我們可以斷定,章炳麟與劉師培夫婦之間的問題,必然是私怨,而非公仇。

若然是公仇,是雙方在政治觀點上的分歧,那汪公權根本沒理由要和章炳麟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無非是不能夠告訴別人的私怨,而且這私怨是結於何震而非劉師培——如果是姐夫跟人結了仇,根本就輪不到小舅子又是放火又是投毒,而如果此事涉及到自己的姐姐的話,汪公權的行為才能夠找到合理的解釋。

劉師培夫婦背叛革命,可是蔡元培卻替他說解:

劉申叔,弟與交契頗交,其人確是老師,確是書呆。

那麽在章炳麟與何震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呢?

不知道!

當事人生前拒不交代,我們也不好瞎猜,反正我們隻知道這個同盟會是有點太亂了,已經不足以再支持正在欽州血戰的王和順等起義將士了。

27.迷路的革命軍

東京同盟會打成一團,叛變的叛變,當和尚的當和尚,沒人顧得上王和順這邊。害得王和順每天就在欽州外圍轉來繞去,轉啊轉,繞啊繞,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天才的好點子。

不去廣西了,幹脆就在這邊拿下欽州算了。

這欽州城的清軍領隊是郭人漳,還有黃興……幹掉他們!

欲奪欽州,先下防城,這是兵家之要義。於是王和順率兄弟們殺奔防城,迎麵正見一支清兵殺將過來,帶隊的是清軍衡字營左哨哨長劉永德,兩軍相近,但見那劉永德一個虎躍,向王和順撲將過去:親人們呐,我可找到組織了,以後我就跟著你們幹了……

前麵當先一員小將,乃清軍衡字營右哨哨弁李之昆,這李之昆見哨長劉永德跳槽過去,馬上就升了先鋒,不禁大怒,強烈要求入夥,王和順更加大喜,遂命李之昆為先先鋒,跑步進入防城,如拿下知縣宋浙元,再做計較。

兵不血刃。

這是曆史上革命軍首次拿下縣城。

此前多次拚命的折騰,始終沒出過村兒,就這次不一樣。

知縣宋浙元被押了上來,他一見王和順,就熱烈地張開了雙手:親人們呐,今天終於見到你了……

宋浙元強烈要求加入革命軍隊伍,並主動獻計,要替革命軍拿下欽州。

他的計劃是這樣的,事先由王和順率一部分士兵埋伏在欽州城外,另行分配一些士兵給他宋浙元,再將一些士兵假扮成囚犯,宋浙元騎在馬上,帶著兵丁押解囚犯前往欽州,他是防城知縣,欽州必然會放他進城,等進了城門口,再突然拿下守門的士兵,發出信號,革命軍一擁而入,則欽州城可一舉而下。

王和順聽得心花怒放,可又有點不放心,莫不成這防城都是革命黨?可以前怎麽不見這些革命黨出來幫忙呢?

放心不下,王和順就與孫文給他派來的助手梁少廷商量。

梁少廷卻是看宋浙元不順眼,因為此前他奉了孫文的命令,來說服宋浙元起事革命,結果宋浙元非但不從,反而扣押了他。所以這被扣押的一箭之仇,梁少廷是一定要報的。

所以梁少廷建議,管宋浙元是不是真心革命,先把他滿門老小殺了再說。

如果宋浙元是假意革命,殺了他全家,他也沒得話說。

可如果宋浙元是真心想革命呢?

革命嘛,就是要流血,如果宋浙元真的想參加革命,他還怕自己流血嗎?

宋浙元已經滿門被殺,此人到底是首鼠兩端,還是真的讚成革命,從此就成為了一個永久的謎。

殺了宋浙元老幼滿門,王和順心裏說不出的別扭,可別扭也沒辦法,殺了的人是活不過來了。

鬱悶之下,王和順下令,全體出動,與我星夜奔襲,拿下欽州!

革命軍此時已有千人,星夜疾奔,跑啊跑,跑啊跑……跑了大半夜,大家發現了一件事:

迷路了!

那TMD欽州城,到底在哪兒呢?

28.兄弟翻臉如翻書

夜黑不識得路,偏偏又趕上瓢潑大雨,王和順率起義軍在黑暗中摸索啊摸索,看看天亮了,終於摸到了欽州城邊上。

隻是此時城上燈火如炬,士兵荷槍實彈,嚴陣以待,擺明了早有防範。

王和順頓時大怒,黃興和郭人漳這兩人是什麽意思?老子這邊是革命軍,他們那邊是同盟會,你同盟會把槍口對準革命軍,想幹什麽?

於是傳令三軍後退,紮營於湧口,此地與欽州不過是一箭之地,肉眼就能夠看得清楚。王和順這意思,是告訴郭人漳和黃興:老子來了,你們到底想怎麽著吧?給個痛快話!

郭人漳與王和順一見如故,雙方熱烈握手,親切擁抱,郭人漳說:等到了晚上,這欽州就是王兄的了……

王和順大喜,立即吩咐擺酒設宴,眾家好漢便拚起酒量來。拚了未及一時三刻,王和順去廁所,出門就見剛剛參加革命不久的劉永德迎了上來。

劉永德來找王和順,是因為他左看郭人漳不順眼,右看郭人漳不對頭,所以他建議,甭管郭人漳怎麽忽悠,都不要聽,立即將他和黃興統統拿下,關押起來,把郭人漳的衛隊也統統繳械,剝了衣服,再由劉永德帶人穿上,立即混進城,則大事可成!

可是王和順剛剛殺了宋浙元全家老小,心裏說不出的別扭,革命是為了民眾福祉,他這裏卻殺人家的滿門老幼,這種革命,是民眾所需要的嗎?

更何況,黃興是和孫文齊名的革命大家,他這邊卻要連黃興一道逮起來,這事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再往下分析,如果郭人漳有異心,他也不可能留黃興在他的兵營裏住這麽多天,卻連根手指頭都沒碰黃興一下,而且人家是帶著誠意來的,自己這邊再怎麽做,也不能搞得太過分。

所以王和順斷然拒絕了劉永德的建議。

回去繼續拚酒。

郭人漳酒足飯飽,和黃興一起帶著衛隊,依依不舍地和王和順道別,約好晚上欽州城中再見,這才回去。

送走客人之後,忽有一人匆匆從欽州城中趕來,卻是此前郭人漳所帶的一個衛兵,他送來一封郭人漳的親筆信。

王和順打開信來,仔細一看,隻見信上寫著:王兄山威海涵閣下,久慕王兄英名,見麵果然,如沐春風,雖別未久,弟甚思念,唯願與兄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前麵好長一大段客套話,完了之後,郭人漳誠懇建議:欽州這小破地方沒什麽意思,不好玩,建議王兄去攻打南寧城,他郭人漳一定全力支持,並願意送一些械彈……

王和順呆呆地把這封信看了好久,才突然吼叫起來:

去你奶奶的郭人渣,老子要是能攻下南寧城,還來你這破欽州湊什麽熱鬧?

29.假冒偽劣害死人

郭人漳莫名其妙地突然變了卦,王和順固然憤怒,更慘的是黃興,此時他身在郭人漳的軍營,卻連怎麽回事都不知道。

這段曆史怪異就怪異在這裏,黃興至死也沒弄明白郭人漳何以突然變了卦,他身在現場的人都弄不明白,別人就更不清楚了。

大家猜,這郭人漳多半是看了王和順那邊兵弱馬瘦,心裏鄙視之,所以就……

總之,老郭改主意了,不跟大家瞎摻和了。

黃興急了,就去找郭人漳,郭人漳也不傻,卻又如何肯讓他找到?

萬般無奈,黃興逃出郭人漳兵營,假道越南去找孫文會師去了。

黃興可以逃,可王和順卻沒辦法逃,他這邊本來已經有了一千多人,這幾天四鄉五裏又來了許多待業青年,人數湊足了三四千,有點越搞越大的意思。

可這麽多的人,卻大多是赤手空拳,沒有武器,王和順左琢磨右琢磨,郭人漳這邊的欽州城高槍多,就不要想了,幹脆去攻打靈山縣城吧,說不定……

聽說靈山縣城的城牆也不是太矮……於是王和順就叫過來一個新近參加革命的陳發初,命令他趕造五架攻城用的雲梯,等到攻打靈山縣城的時候,再帶六十個人拿下六鳳山炮台。

陳發初說:保證完成任務!

王和順大喜,當即吩咐四千人馬急行軍,拿下靈山縣城,兄弟們好大快朵頤。說話間幾天過去,革命軍已經蜂擁到了靈山腳下,城牆上的清軍向著外邊撻撻撻狂射,王和順一聲令下,早見三架雲梯衝了上去。

王和順眨眨眼:我不是命令造五架雲梯的嗎?怎麽這裏才三架?

可就這三架雲梯,也全都是假冒偽劣品,有兩架往城牆上一靠,自己就解體了,還剩一架勉強湊合著爬上去三十來人,然後也解體了,害得那三十多個兄弟好慘,落入了清軍的重重圍困之中,城外四千多人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被清兵打死,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假冒偽劣品,真是害死人啊!

陳發初那廝不光是在雲梯上動了手腳,他還在炮台上動了手腳。

話說陳發初接受了王和順的命令,率六十個人輕易拿下六鳳山炮台之後,當即架起大炮,向著王和順的革命軍轟將過來,打得革命軍哭喊不迭,四下亂跑。

明白了,陳發初這個渾蛋,原來他是假意革命,是混進革命隊伍中的奸細。

此時的王和順,實在是內外交困,內無糧草,外無援兵,革命的前途,已經不像最開始那麽樂觀了。

退守木頭塘,別讓陳發初那王八蛋拿大炮亂轟了。

發現革命軍退走,駐紮在靈山縣的清軍宋安樞部大怒,這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打勝仗的機會,你王和順居然說走就走,真是太不像話了。

於是宋安樞派了手下人去給王和順送信,聲稱要投降,讓王和順回來受降。

這時候的王和順,即使不信也沒什麽路可走,管他是真是假,先回去看看……回來之後,果然就見宋安樞大開城門,就在城門外挖了戰壕,和革命軍對打起來。

正打得熱鬧,郭人漳那壞家夥突然從後麵冒了出來,兩下裏一夾擊,革命軍頓時潰散。

王和順眼見情勢不對,將剩餘的拉拉隊統統解散,餘下的精銳進入十萬大山打遊擊,他自己帶了二十幾個人,也途經越南回去向孫文匯報工作去了。

這邊還有一個哨長劉永德,他是鐵了心的革命,緊追在王和順後麵去找孫文,卻是一進越南,就被法國佬逮住,把他們全給賣到新加坡去了。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同盟會是不是把他贖了回來……

清軍這邊捷報紛傳,論功行賞之際,卻發現功勞最大的,單單要數著中越邊境的東興小鎮。

這裏的清兵緣何立下如此之大的戰功呢?

原來,早在王和順和黃興去內地發動群眾的時候,孫文就派了人去運動東興的清兵駐軍,雙方經過幾次激烈的會談,最後終於談妥了價格。

雙方約定,孫文這邊一次性支付款項若幹,駐軍這邊,等王和順在欽州發動,就立即將清廷的龍旗易為同盟會的青天白日旗。

見錢易幟,易幟拿錢,言不二價,童叟無欺。

合同一式三份,立字人畫押。

合同簽訂了之後,雙方愉快地握手,清兵駐軍這邊手拿青天白日旗,站在旗杆下眼巴巴地等著,而孫文則四處狂奔,想辦法弄錢。

客觀評價,孫文搞錢的本事遠不如康有為和梁啟超,但跟一般人相比,也稱得上弄錢的好手了,不久,終於弄足了錢,交給了一位叫關仁甫的兄弟,讓他給東興駐軍送去。

臨行之前,孫文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把錢弄丟了,千萬千萬……

關仁甫也確實不負孫文所托,那些錢,他一分錢也沒讓人偷走。

都讓他老兄自己花光了。花得一文錢也不剩。

總之,關仁甫這兄弟有性格,要革命,也要善待自己……

關仁甫兄弟這邊一點也不虧待自己,但清兵那邊卻有點缺心眼,到了約定時間,就嘩啦一聲,把青天白日旗升了上去。因為東興小鎮在邊境線上,於是國際上都知道中國革命了,算是起到了極大的宣傳作用。

這邊宣傳工作是搞完了,可人家清兵兄弟卻硬是沒見到錢,清兵兄弟很生氣,降下青天白日旗,又升上龍旗,並給上麵打報告說:……懷著對朝廷的一顆赤膽忠心,將士們經過浴血奮戰,終於攻克了東興雲雲……

朝廷接到戰報大喜,通令嘉獎,還要讓東興小鎮的戰鬥英雄們組成勞模團,全國巡回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