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綠林的輝煌時代1

01.世界上最神秘的幫會

有一個人好像被我們忘記了。

易本羲。

易本羲是和女俠秋瑾、姚洪業一並歸國的,秋瑾去潯溪女校做了女教師,賺錢糊口,誌士姚洪業身死,死後留下了為公學而死的遺書。唯獨易本羲遊俠到了湖南,趕上了六龍山洪江會這一場盛事。

可是當江湖三大勢力共同舉事的時候,諸位大哥們衝鋒陷陣,血染湖湘,我們卻好像沒有看到易本羲的影子,他又跑到哪裏去了呢?

他回湖北了!

易本羲急急趕回湖北,是號召湖北的兄弟們趕緊起來響應,可是他來得實在不湊巧,恰好法國友人歐吉羅先生要來演講,宣傳革命思想,湖北的同盟會兄弟們正忙於接待,顧不上跟易本羲扯淡,易本羲卻是個暴脾氣,氣急之下,吐血數升而死。

這個歐羅吉又是何方神聖,竟敢害得誌士易本羲吐血而死呢?

這個話要是說起來,要兜一個大大的圈子,簡單說來就是這樣:

歐羅吉上尉,乃法國在天津的駐軍。他是奉了上司布加卑少校的命令,前來湖北講演的。

那麽布加卑少校為什麽要命令部下來湖北講演呢?

這是因為法國駐越南總督下了命令。

然則何以法國駐越南總督會下達這種命令呢?

這是因為法國內閣總理克列孟棱下了命令。

為何法國內閣總理要下這種命令呢?

這是因為克列孟棱最要好的朋友、法屬印度支那聯邦總督杜美要求總理下達這道命令。

那麽杜美為何又會要求內閣總理下這種命令呢?

這個答案說起來,那就更新鮮了。原因是,孫文此人,赫赫然竟是法國共濟會的會員。

這共濟會,卻是世界上第一神秘的社團組合,有資料表明,對世界影響最大的美國,就是由共濟會建立起來的,此外,共濟會是否有一個統治全世界的陰謀,是知道共濟會這個組織的人最關心的問題……

最早是在德國,出現了一本名叫《世界政治體係揭秘》的怪書,書中指控共濟會正在秘密策劃世界範圍內的革命,果不其然,三年而後,共濟會就在法國策動了大革命,這導致了歐洲史學家對革命思想追本溯源,發現世界革命思想的開端,正是始於這個神秘的地下幫會。

共濟會的勢力伸入了中國,標誌著中國革命的發展會更加熱鬧。

共濟會的思想是靠了教士們的傳播,而武昌這邊接待歐羅吉上尉的秘密機關,對外的名稱叫日知會,恰恰也是一位基督徒黃吉亭創辦的,說起來也稱得上是接待單位對了口。

現在日知會的負責人叫劉靜庵,他本是已遭取締的“科學補習所”的會員,卻因為哥老會老龍頭馬福益起事的時候暴露了,那次事件直接導致的後果是宋教仁被學校開除,亡命日本,而科學補習所的會員王漢卻怒而追殺鐵良至河南彰德,最終投井身死。

科學補習所被查抄之時,抄出了劉靜庵與華興會首腦黃興的秘密書信,這些書信很快報告給了湖北新軍第八鎮副統製黎元洪,而擔任黎元洪書記員的劉靜庵卻是一點也不知道即將大難臨頭,兀自回軍營去上班,替黎元洪起草文書報告。

02.苦命的活菩薩

黎元洪這個人,卻是出了名的性格憨厚,待人以誠,與人為善,本著人善被人欺的基本法則,所以他的名聲肯定也不會太好。

卻說黎元洪接到部下的報告之後,就把假裝伏案工作的劉靜庵叫過來,把黃興寫給劉靜庵的信拿給他看,並苦口婆心地教導道:小劉,你還年輕,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加入革命黨可是要殺頭的啊。

教導過後,黎元洪給劉靜庵批了病假,這事就算過去了。

劉靜庵跑回日知會,繼續宣傳革命。按理說黎元洪放他走路,壓下此事不追究,革命黨人應該對黎元洪有點好印象才對。

偏偏沒有!

同盟會指責說:劉靜庵不見容於黎元洪……

也不怪同盟會對黎元洪不滿,概因黎元洪這個人,一輩子都是吃力不討好。早年的時候,他在廣東水師當一名小小的千總,隨同廣甲號給北洋水師送貨,到了北洋恰好趕上黃海海戰爆發,黎元洪所在的廣甲號就隨同北洋水師一起出海大戰日本人。臨至兩軍戰前,北洋水師排隊,將廣甲號排在了最容易招惹日艦火力的位置,廣甲號的管帶吳之榮一怒之下,幹脆下令廣甲號走人,退出戰鬥。

卻不想這廣甲號也是時運不好,逃至大連灣一帶,卻擱淺了,於是管帶吳之榮命千總黎元洪“堅守崗位”,而吳之榮自己卻乘小船走了。

未幾,日本艦追到,準備俘獲廣甲號,於是黎元洪下令船上的兄弟將船鑿沉,決不留給日本人,鑿船之後,眾人蹈海而死。士有蹈海而死,此之謂也,黎元洪此舉,堪稱悲壯了。

偏偏黎元洪命大,被海浪衝上了岸,居然又活了下來,死戰之士,僥幸存生,就算是不給他表彰大會,給個戰鬥英雄稱號,也是說得過去的。

然而黎元洪注定了倒黴,戰鬥英雄稱號沒得不說,朝廷反倒要追究海戰失敗的責任,考慮到吳之榮大小是個領導,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於是這個責任就落到了黎元洪的頭上,他被判處了半年的監禁。

蹈海而死,反被關進監獄,這是黎元洪以前的倒黴事。

締造民國,反被千夫所指,這是黎元洪以後的倒黴事。

總結起來就是這樣,黎元洪這個人,要才幹有才幹,要能力有能力,說到對國家,對共和信念的忠誠,此人當之無愧排在民國時代的第一位。奈何此人脾氣太好,有黎菩薩之稱,對誰都是一臉笑眯眯的。既然他對別人沒脾氣,別人難免都要對他發發脾氣的了。

大凡部屬犯了事,黎元洪無一例外統統包庇,尤其是革命黨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活動得最歡勢,黎元洪卻半閉了眼,硬裝看不見。

但同盟會對黎元洪的要求,不是你裝看不見就算完了,那留學生領袖楊度不就是不肯加入同盟會嗎?結果怎麽樣?最後不得不亡命東京,東躲西藏?

現在黎元洪又跟同盟會頂牛,會有他的好果子吃嗎?

總之,黎元洪所信持的“以人為善,以德服人”的人生觀念,在同盟會麵前是不起作用的,隻能成為一個供大家攻擊批判的活靶子。

但是當時劉靜庵還顧不上批判黎元洪,他正忙著在日知會發展革命力量。自打離開黎元洪的管束,劉靜庵就發了飆,居然一口氣發展了一百多人。

這一百多人之中,多有知名人士:孫武,季士霖,劉堯徽,彭楚藩,熊秉坤,吳兆麟,王憲章,藍天尉,熊子貞(熊十力)……

除了這些名人之外,劉靜庵還發展了一個名氣更大的人:

郭堯階!

這個郭堯階是誰?

想一想,誌士史堅如三炸廣東巡撫衙門,是誰告的密並將他抓捕?

偵探郭堯階!

天啊,這個家夥怎麽從廣東跑到武昌來了?

03.頭顱獵人

實際上,這位郭堯階應該算是中國最早的獵頭人,專一獵取江湖會黨兄弟們的大好頭顱,借此賺錢謀生。

郭堯階最早的業務是在廣東開展,但是隨著形勢的變化,兩湖地帶的革命風聲越來越興旺,於是郭堯階就興衝衝地趕來武昌,搞了個分公司,開展業務。

在武昌,日知會的劉靜庵講座每周都公開講演,同盟會活動幾乎是處於公開狀態,郭堯階隻要找幾個年輕人,痛哭流涕地拍著胸脯叫幾聲:不平哉,不平哉,中國最不平……就很容易加入了日知會。

所以當共濟會的歐吉羅先生來日知會講演的時候,郭堯階也以積極分子的身份跑前跑後,端茶倒水,鼓掌歡呼,忙得不亦樂乎。

除了郭堯階,還有一個更刺激的人物,也跟在劉靜庵屁股後麵跑跑顛顛,出了不少的力氣。

這個人的名字叫張彪。他又是何許人也?

張彪,兩湖總督張之洞的親信,官任湖北新軍第八鎮統製。

說明白點,湖北新軍係張之洞一手所創建,軍隊中官最大的就是這個張彪,官職排第二位的則是黎元洪。

張彪,人稱丫姑爺,他得以蒙張之洞的賞識,那還是八年前的時候。

八年前,張之洞出任山西巡撫,一次去文武廟,歸來的時候,有一群剽悍百姓當道劫轎,要將張之洞捉了去煮了吃,張之洞的親隨護衛及轎夫撒腿狂奔,張之洞也追在護衛屁股後麵跑,卻硬是跑不過他們,結果落入了百姓之手。

百姓們將張之洞拖到路邊,就地生起火來,正要燒烤,恰逢一個路人經過,見此情景大為詫異,就上前建議大家要文明,食人生番是野蠻的。眾百姓大怒,操起糞叉飯鏟就向過路人撲了過去,卻見過路人不慌不忙,拳腳齊下,力戰眾百姓,打得天昏地暗一塌糊塗,竟然被他以一人之力,打走了攔路的強人,救下了張之洞。

張之洞大喜,問其姓名,乃晉人張彪是也,目前下崗待業。此後張之洞將他帶在身邊,視為心腹,並將自己身邊最伶俐的婢女嫁給張彪做老婆,於是張彪遂有了丫姑爺的美稱。

然則張彪又何以跑來日知會做義工,難道他也加入了同盟會嗎?

非也!

實際原因是,劉靜庵鬧得動靜太大,歐吉羅這個洋人又太刺眼,日知會的活動完全是公開的,就算是張彪閉上眼睛都能夠看得清清楚楚。所以聞知歐吉羅要來講演,於是張彪率了大批的密探隊伍,跑來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總之,歐吉羅先生講演之日,在場傾聽的,密探比同盟會的人多,同盟會比老百姓人多,總之是一個奇怪的集會。

官家偵探和私家偵探全都盯上了歐吉羅上尉,這洋哥們兒的麻煩來了。

歐吉羅上尉卻全然不知,話說他演講完畢,身邊簇擁著無數的官家偵探私家偵探,七嘴八舌旁敲側擊,饒是他口風再緊,也耐不得眾偵探過於熱情,該泄露的機密他一點也沒留下。

然後歐吉羅上尉離開武昌,走漢口,經長沙,赴九江,過南京,奔上海,途福州,繞廈門,如是一番長途跋涉,帶著數不清的偵探又回到了天津。

見歐吉羅已經消停了,眾偵探召開了首屆偵探大會,討論下一步的工作日程,經過兩天一夜的激烈爭議,最後會議決定,所有的偵探每人出五元錢,拿去賄賂歐吉羅的私人廚師,讓廚師替大家搞點情報出來。

廚子無端落得一筆飛來財,大喜,就鑽進歐吉羅的臥室,將帶字的紙片統統拿出來,交給了偵探們,偵探們把資料拆開,每人分得一部分,就拿回去交給張之洞,要求差旅費用報銷。

張之洞把這些怪資料再上報,清廷便以此為據,對法國政府提出強烈交涉,要求法國佬放棄對中國內政幹涉的愚蠢做法。

法國人直翻白眼,將歐吉羅調去了越南,這事就算是過去了。

官家偵探人多勢眾,賺錢容易,可是私家偵探就不容易了。這邊郭堯階一直在日知會中琢磨,琢磨哪顆人頭最值錢,說老實話,隱匿於日知會中的幾個同盟會黨,張之洞這邊開出的賞金價格都不是太高,最高的才五百元。

除了同盟會的兄弟之會,另被通緝的有長江會黨大龍頭劉家運,賞金五百元。可是劉家運並沒有出現在日知會,其他的同盟會成員價格太低,搞上一次,怕是賺不了多少。

賺不了多少錢也沒辦法啊,生意總是要做的。

於是郭堯階向日知會的兄弟們爆料,說是湖南六合銻礦公司的經理劉小霖,願意掏十萬元錢給大家,同盟會的兄弟們頭腦不是一般的簡單,也不想想十萬元錢是個何等嚇人的數目,就紛紛跑去找劉小霖飯局,結果飯沒有吃上,同盟會中多名誌士反被捉走。

被捉走的誌士中,最幸福的大概要算是華興會的胡瑛,因為監獄長談國華就是他嶽父,於是嶽父大人考慮到女兒的夫妻生活,專門在監獄裏給女兒女婿設了個單間,據說單間裏有書有報,還有先進的抽水馬桶,老胡就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繼續堅持革命。

另有一位黨人李亞東,此人更狠,他無端在飯局上被逮到監獄裏來,很不開心,於是建立了湖北軍隊同盟會,會員發展到兩百四十多人,每天數不清的同盟會員趕來監獄向他匯報工作,搞得監獄熱鬧非凡……這是後話,略過不提。

然後郭堯階親領巡警去抓捕日知會的骨幹成員,並指控說劉靜庵就是江湖大豪士劉家運,這個壞家夥給劉靜庵惹了大麻煩,入獄之後,劉靜庵被多次刑訊,非逼著他承認自己是劉家運不可……他不承認怎麽行?他不承認大家的獎金找誰去要?

這一次被捕的,日知會同盟會總計有十幾人,秘密機關遭到了徹底的破壞,除了郭堯階一人發了點小財之外,再就是湖北的革命發展遭到了阻竭,此後會黨武裝起義的中心,由湖湘而轉向了兩廣。

04.兩廣豪傑

話說新加坡有一富戶人家,係潮州府潮安縣人氏,姓許,家有一子,名雪秋,自幼不愛讀書,亦不喜錢財,唯其一個喜愛是舞刀弄棍,讓家人操碎了心。父母在世管著他時,情形尚好,未幾父母雙雙病故,那許雪秋一發不可收拾,每日裏不事產業,隻管呼朋喚友,打熬筋骨,一心一意隻是羨慕江湖好漢的生活。

忽一日,有一遊方郎中經此,言語間散布革命思想,鼓吹盡殺滿人,恢複漢人天下,許雪秋聽得如醉如癡,當即回家卷起一包金銀,啟程回國,到了潮安縣宏安鄉的老家,就開始四處尋訪英雄豪傑,以圖共舉。

卻說潮安一帶,正是洪門三合會的勢力範圍,黃岡的會首有餘醜,餘通,豐順之羅飛雁,饒平之丘鬆,揭陽之林鶴鬆,惠來之黃德勝,海陽之陳芸生……這眾位會黨英雄,也各懷有抱吞天下之誌,與許雪秋一見如故,當下眾兄弟立壇拜盟,星夜結義,籌餉購款,共圖大舉。

許雪秋自去南洋購置武器,並派了一個叫李杏坡的人,負責接待四方英雄,另一位吳金銘,以辦團練為名,聚集了四百多名三合會兄弟,於潮安七都祠緊張地操練。畢竟是第一次起義,兄弟們都沒得經驗,每日裏隻管大張旗鼓,張張揚揚,卻忘了那清廷也是大活人,豈有一個坐著等死的道理?

遂有清廷密探(嚴重懷疑此密探就是郭堯階)假意革命,投奔李杏坡。李杏坡大喜,合盤向來的密探托出起義計劃,結果清廷捕快大至,李杏坡亡命途中被殺。

正在七都祠訓練的吳金銘也遭官府拘走,然後官府大搞政策攻心,鼓勵許雪秋速速去衙門自首,徜認罪態度較好,或可網開一麵……

政策攻心的壓力太大了,許雪秋隻好硬著頭皮去道台衙門自首,卻不料到了官府他老兄一亮身份,原來他也曾捐得候補道的頭銜,和正要提審他的官員平級。

這案子就沒辦法審了,倆道台在官衙裏小飲一通,酒酒酒,邀朋會友,臨風不可無,對月隻需有……這事就這麽過去了。那位被下了大獄的吳金銘,另有當地鄉紳父老出麵,保釋出獄。

然後許雪秋再去新加坡籌款,還要接著幹,這次算他幸運,恰好遇到了也正在四處弄錢的孫文,於是孫文強烈建議他加入同盟會,起義的事他去,籌款這活就交給孫文吧。

1906年,許雪秋正式加入同盟會。

孫文正式任命許雪秋為“中華國民軍東軍都督”,頒鷹球圖章,並親繪一麵青天白日旗與許雪秋,派他回去繼續起義。為了確保起義的成功,孫文還派出了六名同盟會員,並兩名黑龍會會員萱野長知、池享吉,總共八名幹部,一起奔赴黃岡鎮。

此後許雪秋將秘密機關設在黃岡鎮擔水街巷二號“泰興號”,經過一段時間的經營之後,三合會已有超過千人表示對下一次的起義感興趣。

第二次起義定於1907年2月19日,這次起義堪稱一次盡善盡美的策劃,起義的攻擊目標是潮州府城。黃岡、浮山埠及揭陽方麵的三合會共同發動,兵分三路,此外各交通要道均有兄弟埋伏,連揭陽炮台都考慮在內了。

然而,臨到起義的夜晚,卻突然出了一樁怪事。

那一夜,天氣無緣無故地突然大變,就好似豬八戒突然下了凡,倏忽之間風雷大作,風雨交加,天色黑得好似鍋底,麵對麵站在一起的人,居然看不到對方的人影……揭陽一路的兄弟,在殺奔潮州府城的途中越走人越少,大半兄弟全都迷了路,黃岡這邊更慘,由於夜色過黑,許雪秋摸扒滾打找了半夜,也沒有找到集合的地點……

當時許雪秋火氣就大了,這叫什麽事啊,今天這個義不起了,大家統統解散……

生氣的許雪秋帶著黑龍會的兩名兄弟萱野長知、池享吉氣呼呼地去了香港,拍電報向孫文請示。卻不料許雪秋前腳一走,後麵兄弟們自己幹起來了,而且很快就攻破了黃岡協署……

05.反清複明孫中山

卻說那一夜風疏雨驟,濃睡不消殘酒,眾兄弟盡皆迷失在起義的途中,搞得起義泡了湯,但起義的風聲卻早已嚷得盡人皆知。於是清巡防營候補千總蔡河宗揚言,要對三合會的秘密機關“泰興號”進行一次審計大檢查。

聽到這個消息,眾兄弟大喜,立即調兵遣將,湊足了幾百人,埋伏在外浮山的路上,準備給蔡河宗一個教訓。

那一日幾百兄弟埋伏在路邊,從早埋伏到晚,餓得饑腸轆轆兩眼昏花,也未見到一個清兵的影子,無奈之下返回,想吃點東西,卻不料回來之後大驚,隻見泰興號門倒牆塌,空無一人,留在這裏的幾名兄弟卻一個也不見了,現場隻有一片打鬥後的痕跡。

眾兄弟急忙四下裏一打聽,才知道蔡河宗那廝早就帶著清兵來過了,而且已經將留守的三合會兄弟逮去協助調查了。蔡河宗這廝之所以來無影去無蹤,說穿了也沒什麽奇怪的,隻不過他是乘船走的水路而已。

這簡直是豈有此理,兄弟們在陸路上埋伏,你卻故意走水路,存心耍三合會的兄弟們玩是不是?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時餘醜就火了,丟他老母,欺負人欺負到這種程度,這蔡河宗真是太不像話了,大家馬上動手,立即強攻黃岡協署,救出被擄走的兄弟們。

正所謂一呼百應,霎時間千餘名三合會兄弟聚於黃岡三裏之外的亂墳崗上,每人身上掛一條白布,上印鷹球徽號,然後眾兄弟齊聲宣誓,餘醜並宣布軍法十九條,然後兵分四路,殺向黃岡城。

正殺之間,那缺德的老天又來搗亂,隻聽一聲驚雷,淚飛頓作傾盆雨,三合會的兄弟全都傻了眼,丟下槍便走。

三合會兄弟生死不懼,卻為什麽一見大雨就魂飛膽破呢?

原因很簡單,三合會的兄弟們使用的武器,全都是自己在家裏製造的火銃,這種火銃殺傷力強於拳頭,而且還有一個拳頭比不了的音響功能,可被雨水一淋,火銃的戰鬥力一下子就降到拳頭以下,這讓兄弟們如何受得了?

危急時刻,黃岡城中突然火光大起,霎時間情勢扭轉。

這把火,卻是三合會大佬陳湧波放的,他眼見天降大雨,摧毀了兄弟們的戰鬥力,情急之下索性一把火燒掉了一座祠堂,火光起處,城中的守軍頓時心寒膽裂,再不複此前的凶悍。

熊熊的火光之中,陳湧波大步向前,怒斥守軍,要求麵見候補千總蔡河宗。

蔡河宗下令,讓陳湧波進去。

陳湧波單找蔡河宗,那是有緣故的。一來蔡河宗此人與三合會兄弟多有往來,有點宋江未上梁山之前的意思,再者蔡河宗此人能力非凡,可憐見的在清兵這邊混了好久,才堪堪混上“候補千總”,最多不過是個副股級幹部,這對蔡河宗來說委實是件丟人現眼的事情……

曉以大義,動之以理。

這邊革命成功後,還有太多的大都督的職位可供蔡河宗挑挑揀揀,你說這蔡河宗會跟自己過不去嗎?

於是蔡河宗火速加入革命黨,掉轉槍口,衝入協署,擒殺司官巡撫王繩武,守城把總許登科,並俘虜了黃岡同知謝蘭馨,都司隆熙等。

革命軍大獲全勝!

勝了歸勝了,但由於三合會的兄弟們文化水平不是太高,不曉得孫文是幹什麽的,以為孫文定然是反清複明的好漢,就發布公告,署名“大明軍政都督府孫”,在曆史上首次豎起了孫文設計的青天白日旗。

06.失蹤者之謎

正在香港拍電報的許雪秋,從報紙上看到黃岡的兄弟們已經幹了起來,登時就急了,他帶了四個人飛快地往回趕。

哪四個人?

汪精衛,胡漢民,以及黑龍會的萱野長知、池享吉——仍然是汪精衛最拿手的維持會式的組合。

許雪秋五人匆匆趕路,三合會的兄弟們兵分五路,也在匆匆向並洲進軍,本打算是打清兵一個冷不防,可是清兵卻早有防備,三合會反倒差點中了清兵的埋伏,激烈交戰過後,三合會陣亡二十多名兄弟,被迫撤走。

清軍銜尾而追,而且從海麵上包抄,迫得起義軍一步步又退回黃岡。正在往土造火銃裏填裝炸藥,那該殺的老天爺又來搗亂,大雨傾盆,徹底解除了三合會的戰鬥力。萬般無奈之下,隻好宣布解散。

此後諸兄弟有錢的都逃到了海外,沒錢的就比較慘,隻能分撤到福建烏山防守,這次起義就這麽結束了。等到許雪秋帶汪精衛及日本人趕到,一切都晚了。

這次起義搞得許雪秋兩頭亂跑,說起來實在是很慘,但更慘的還是七女湖那邊。

實際上,如果不是老天夜一個勁地搗蛋,搞得黃岡三合會兄弟萬般無奈的話,隻要能夠再堅持六天,黃岡就能夠和七女湖這邊結成片了。

七女湖這邊的起事,說起來極盡離奇,不可思議,充滿了難解之謎。

說到七女湖,就要從庚子年間孫文於惠州的二次起事說起了。那一次起事的總指揮是興中會的鄭士良,他的助手是鄧子瑜,先鋒官叫黃耀漢,起事時日本誌士山田良政被殺。

惠州起事失敗後,鄭士良、鄧子瑜及黃耀漢三人都逃去了香港,那鄭士良卻被人毒死,凶手不知何許人也。而鄧子瑜和黃耀漢兩人,則分別在新加坡開了一家旅館,從此成為了旅遊業大亨,進階到了成功人士行列。

1907年初,孫文密召旅店業大亨鄧子瑜及黃耀漢,兩人去了之後,隻見孫文身邊坐有一彪形大漢,龍威虎猛,聲勢駭人。

孫文向鄧子瑜和黃耀漢介紹說,這名大漢,乃江湖中成名大哥,姓餘,名紹卿是也,餘大哥在江湖上端的有名望,說是一言九鼎,也不為過。現今孫文命令,由餘大哥領隊,帶鄧子喻和黃耀漢兩人經由香港潛入惠州,再行舉事。

於是餘大哥帶著鄧子瑜和黃耀漢去了香港,剛剛到地方,就被香港警察盯上了,黃耀漢就掉頭回新加坡去了,還是開旅館安全。

現在隻剩下兩人,於是餘紹卿大哥命鄧子瑜在香港等信,餘紹卿隻身進入內陸,此一去,便如泥牛入海,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大哥餘紹卿失蹤,與他同時失蹤的,還有這次起事的活動經費。

可想而知鄧子瑜是何等的鬱悶,大哥失蹤了,錢也沒了,就隻好打報告,朝同盟會駐香港分會的負責人馮自由要。算計時間,鄧子瑜打報告要錢的時候,許雪秋應該也在馮自由那裏拍電報滿世界找孫文呢,這兩人相互之間就沒有搭句話嗎?

估計是沒顧上,鄧子瑜這邊一口氣找到了三個兄弟,這兄弟三人的名字也出奇的標準一致:陳純,林旺,孫穩……瞧瞧這名字,也太整齊了吧?

鄧子瑜派了陳、林、孫兄弟仨去幹活,這兄弟三人活幹得讓人吃驚。

糾合了二三百人,一舉占領了七女湖鎮,並奪得該鎮巡防營的械彈。

三日而後,克泰尾,楊村,三達,攻占楊村西南,奪得博羅東北,轉而向南,橫行於歸善之東。

清軍四個營,對此無可奈何。

五月初八日,大敗清軍於八子爺。

然後眾位兄弟就回來了,因為彈藥打光了。

回來之後,起義將領們被安置在屯門青山農場,做了幸福的園藝工。

三年而後,鄧子瑜途經惠州,被清廷發現,要求引渡,同盟會花錢請律師辯護,無效,終被押解給清吏殺之。

七女湖之役,打得如此漂亮,按說應該有些戰報描述一下戰況細節才對。

但是沒有。

我們得到的細節在東京——東京同盟會的兄弟們,打起來了!

07.孫文的身價

第一場架,是從升起在黃岡那麵青天白日旗開始的。

同盟會要搞形象設計,就得先行設計一個LOGO,搞出一麵富有中國特色的旗幟來,黃興對這麵旗考慮了太久太久,他的夢想就是弄出一麵井字旗,以示恢複漢製之意,但是孫文卻對他諄諄教誨說:克強兄,我們搞革命,就不要想著名利二字,功不必我成,名不必我就。

黃興問:既然你不求名不求利,那還和我爭什麽呢?

孫文說:我不是和你爭,我隻是堅持我的觀點——還是青天白日旗最好。

黃興說:別提你那青天白日旗了,那明明就是日本膏藥旗的變種——有日本並華之象,應當速速毀棄。

孫文聞言大怒,厲聲道:

仆在南洋,托命於是旗者數萬人,欲毀之,先擯仆可也!

孫文的意思是說,青天白日旗是不可更改的,誰不同意,給我滾蛋!

黃興也火了,當場發誓退出同盟會。

而後回過頭來,黃興又後悔自己當時情緒過於激烈了,他寫信給胡漢民說:

餘今為黨與大局,已勉強從先生意耳!

黃興屈服了,在一邊冷眼旁觀的宋教仁卻實在看不下去了,他說:孫文這個人,太專橫了——待人做事,近於專製跋扈。於是宋教仁立即和同盟會決裂,辭去庶務幹事一職,帶著一個叫白逾桓的人去東北找黑社會去了——活動綠林。

這件事過去後,時逢六龍山洪江會舉事,朝廷很生氣,就向日本提出來逮捕並引渡孫文的要求,日本西園寺內閣接到清廷的照會之後,就去找黑龍會的魁首內田良平商量。至少在西園寺內閣的眼裏,黑龍會與同盟會沒什麽區別。

內閣與黑龍會經過一番緊急協商,終於找到了一個完美的解決方案。

於是日本政府出麵,當著內田良平的麵對孫文說:清國要求我們抓起,押送回國,我們當然不會這樣幹,但我們日本政府也不可能和清國弄僵關係,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請孫文離開日本。

當然,就這樣讓孫文離開,也有點說不過去,幸好黑龍會中有一位股票商人鈴木久五郎,鈴木願意資助一萬元與孫先生,同時作為補償,日本政府也可以一次性支付孫文五千元……

聽聽日本人開的這價格。

還記得康有為那老兄走的時候,日本人掏了多少錢嗎?

九千元!

現在輪到了孫文,才五千元,整整差了一半,這豈不是指著孫文的鼻尖罵娘嗎!

可就是罵了你了,你孫文又能怎麽著?你看看人家康有為,舉手投足,弄一個保救大清皇帝公司,輕而易舉地就弄到了上百萬的巨款。再看看你孫文,連船票都逼著會中的兄弟賣房子賣地……

總之,日本人認為,與康有為相比,孫文的經營能力還差得遠,五千元錢,這就足夠了。

果然不出日本人所料。孫文大喜:成交!

於是黑龍會設宴,由內田良平主持,在赤阪區三河屋,參加這次宴會的有:孫文,章炳麟,宋教仁,胡漢民,劉師培,汪東,宮崎寅藏,清藤幸七郎,和田三郎等人。

宴罷,孫文帶著黑龍會的萱野長知、池享吉及胡漢民、汪精衛等人南下——所以這四個人才會和許雪秋走到一起。

08.都是金錢惹的禍

這時候的章炳麟,身份是非常奇特的。

他並非是同盟會的人,但因為衣食無著,孫文讓他做《民報》的主筆,這等於是收編了他,所以說他也應該算是同盟會的人。

章炳麟知道,孫文從黑龍會那裏拿到了一萬元,卻不知道日本政府也支付了孫文五千元,更不知道孫文已經被驅逐出境了。

所以當孫文臨走之前,從黑龍會的一萬元中拿出兩千元,給章炳麟辦《民報》之用,章炳麟明確表示不夠,應該把一萬元全都留下——你孫文不是去南洋募捐去嗎?帶這麽多的錢幹什麽?

孫文也不解釋,隻管揣錢走人。

——我們知道,孫文的這筆錢肯定沒用在黃岡,因為黃岡的兄弟使用的都是土造火銃。

——這筆錢同樣也沒用在七女湖,七女湖的兄弟是攻下了七女湖鎮的軍械庫,得到的武器。

那麽這筆錢——至少其中的一部分是讓江湖大哥餘紹卿那兄弟揣走了。

不管這筆錢哪兒去了,反正同盟會這邊沒人知道孫文到底拿了多少錢,不知道最好,免得麻煩。

可是孫文剛走,黑龍會的四個日本人突然打了起來。

四個日本人分兩夥,平山周、北一輝、和田三郎這三個人一夥,合起來暴打宮崎寅藏,打得宮崎寅藏吱哇慘叫,滿地亂跑。

同盟會的兄弟聽到黑龍會打架,章炳麟、張繼、劉師培、譚人鳳以及田桐急忙趕來勸架,這一勸架才知道,原來孫文還從日本政府那裏拿到了五千元,而黑龍會之所以設宴,正是孫文保證再也不回到日本的表示。

霎時間同盟會諸人目瞪口呆。居然會有這樣的事?

那孫文口風夠緊的啊,一個字也不透露,把大家全都蒙在鼓裏了。

張繼第一個大叫了起來:這是受賄!孫文被收買了!此舉有損同盟會的威信!

他聲稱——革命之前,必先革革命黨之命!

章炳麟則是拿起筆來做刀槍,將《民報》上孫文的照片撕下來,批上“賣《民報》之孫文應即撤去”的字樣,然後把照片和批語貼上郵票,寄到了香港,以羞辱孫文。

章炳麟,張繼等人發火還是有理由的,說得過去,可是宮崎寅藏那幾個日本人又是什麽原因,打成一團的呢?

這事說起來,就有趣了。

概因扶立孫文為同盟會首領,是宮崎寅藏的力薦,但是平山周、北一輝及和田三郎等人卻左瞧孫文不順眼,右瞧孫文不舒服。他們認為孫文是一個西歐主義者——這幾個家夥還真有眼光,連孫文是共濟會會員的秘密都硬是看透了——所以他們反對孫文,支持章太炎或是宋教仁出任同盟會會首。

對此,北一輝後來專門寫了部《支那革命外史》,用來解釋這件事情:

……當時所發生之內訌,諸友皆以發生於不肖入黨數月之後,因而歸罪於不肖之行動,然而不肖方以彼等各自之色彩逐步趨向鮮明為快,深希彼等各自貫徹其思想之所向,因此敢於置不肖一身之毀譽於不顧也……

……以孫君英美化之超國家觀觀之,當其被逐時,日本政府賜予之數千金,未嚐不可視為對亡命客所給予之國際憐憫,然以太炎國粹主義之自尊心視之,則深以孫君率留學生離去而不示威為憾,且認為孫君實不應密收金錢,如喪家狗之被逐,太炎之所以逼使孫君辭去總理之理由,亦可使人理解者也……

北一輝這個家夥的眼睛實在是太厲害太厲害了,他一眼就瞧出孫文超國家革命的共濟會思想,相比之下,這個日本人更欣賞章炳麟富中國特色的“國粹主義”,這就難怪他要跳出來鬧事了。

09.托爾斯泰給了中國革命一記悶棍

如果說,孫文的共和思想不成體係,隻是東拿一點西借一點的話,那麽如章炳麟,就連拿借的本事都沒有。

章炳麟被世人戲稱為章瘋子,他最大的毛病是說不上兩句話就動手打人。有一次他正在吃飯,一邊吃一邊和黃興討論問題,卻不料他突然發了飆,操起飯碗砰的一聲砸在黃興的腦門上,砸得黃興滿臉是血,黃興卻隻能尷尬賠笑——總不能他發瘋你也發瘋吧?挨了瘋子的打,隻能吃啞巴虧,換了誰也隻能是自認晦氣。

出身:私生子。

職業:聖人。

年齡:萬壽無疆。

……連填個表格都這麽胡鬧,說他神經正常,這事誰能相信?

章炳麟之所以發瘋,是因為他比較惱火,概因此人胸中所學,超過此前此後的任何人,他是重量級的國學大師,但就在這位國學大師的腦子裏,知識與學問堆如小山,毫無秩序地擺放在一起,偏偏就是沒有能夠發酵釀生出偉大的思想來。隻有學問而沒有形成自己的獨家思想,就隻好掉書袋,最終成為迂腐不堪的老冬烘,書呆子。不唯是章炳麟,這種事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會讓人發瘋的。

孫文以其大雜燴思想能夠領導群倫,那是別人腦子裏連雜燴都沒有,所以若是不論學問,不比誰看的古書多,單隻看誰的思想更有價值的話,那麽孫文至少要比章炳麟高出半個格來。

領袖的思想隻比部屬高出半個格,這實在是件危險的事體,要知道,就在這半個格之上,還有一位真正的思想導師鄒容,若非這少年耗盡了自己的精力,瘐死獄中,隻怕孫文很難形成大影響。

更危險的是,一旦再出現與鄒容同一層極的人物,孫文的權威就會遭受到強有力的挑戰。

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這個能夠有資格與鄒容相提並論的思想大家,還真的來了。

而且一次就來了兩個:劉師培與何震!

這兩個人又是個什麽來曆呢?憑什麽就說他們是思想大家?

劉師培和何震,是一對恩恩愛愛的小夫妻,兩人一邊恩愛,一邊琢磨革命思想,當時劉師培還給自己起了一個筆名,叫做“激烈派第一人”,意思是說,天底下我最革命,誰也比不了我。這一對恩愛夫妻大鬧上海灘,宣傳種族革命,驚得地方官欲哭無淚,苦苦哀求他們快換個地方去革命……於是劉師培夫婦就跑到了東京,還和章炳麟住到了一起,共同探討革命之路。

三個人的主要議題是:留小腳梳辮子的辜鴻銘其人。

這位辜鴻銘在兩湖總督張之洞門下做幕僚,此人學貫中西,懂七八國洋話,他每次出國,都故意拖著大辮子,單挑洋人最多的地方,拿張洋人的報紙倒過來看,當眾洋人看得驚奇,笑得前仰後合之時,辜鴻銘卻將報紙一收,拿洋話呱唧呱唧把報紙上的新聞背誦一遍,頓時驚倒無數洋人。

辜鴻銘對西學研究得太深,知曉其弊,結果不幸掉頭栽進了國粹主義的泥潭之中,他遊走列洋,公開講演,勸說西洋諸國效法中國,廢除一夫一妻製,建立一夫多妻製,一夫多妻好,就是好來就是好……

辜鴻銘宣揚一夫多妻,目的是為了激怒西洋女性,存心惹事。果然,就有許多西洋女人跑去和他公開辯論,認為一夫多妻的社會製度,不如一妻多夫,男人的持久力明顯不如女性,因此一妻多夫更科學。

如此妙喻,令得堅持一妻多夫的西洋女人目瞪口呆,再也無話可說。

總之,辜鴻銘此人有意以驚世駭欲的奇論宣傳中國傳統國粹,攻擊西學之弊,單隻是和洋女人理論,已經沒什麽刺激了,於是辜鴻銘決定找個洋大腕,好好大幹一場。

他挑選了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下手,於1906年通過俄國駐上海總領事館,給托爾斯泰寄去了他自己用英文寫的書:

一篇是《尊王篇》,另一篇是《當今,皇上們,請深思!論俄日戰爭道義上的原因》……單看這兩個標題,不像是兩本書,倒像是兩篇文章。

大文豪托爾斯泰收到這兩部書之後,隔不久就寫了封複信:《致一個中國人的信》。發表在德文版《新自由報》、法文版《歐羅巴郵報》及日方版《大阪每日新聞》上。

信中說:

支那近歲中,浮躁之倫,以新黨為目標,以為改革支那,不外仿行西法。有言建代議政體者,有言興陸海軍者,有言振西法之商工業者。眾議紛囂,如稠如螗。此非惟淺拙之談也,抑亦至愚之解。以予所知於支那者論之,此製實與支那民族大相馳背。今舉法製、軍製、工業諸大端,惟西人之是效,不過使支那農業生活喪失於一旦耳。

托爾斯泰這封信,翻譯得不是太明白,如果再翻譯一次的話,那就隻有一句話——要警惕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對清國的和平演變,清國“斷不宜取法西人”,應該“保守農業生活,信從儒釋道三教,則禍患自消”。

托爾斯泰要求中國人繼續停留在農耕時代,別跟洋人學著向現代文明邁進,這封信不啻一記悶棍,打得同盟會諸人目瞪口呆,盡皆陷入了思想迷亂之中。

10.砸爛華盛頓的狗頭

要知道,中國共和革命的思想源頭,就是取法於歐美的民主製度,希望通過共和革命將中國民眾從皇權桎梏下解脫出來,如章炳麟就堅定不移地確信:

中國亦望有堯,舜之主而出革命,使本種不亡已耳,何必望其極點如華盛頓、拿破侖耶!

很明顯的是,至少在章炳麟的眼裏,如拿破侖、華盛頓這樣的洋聖人,遠比堯、舜這樣的國產聖人高明得多。

西方民主的影響,不僅涉及到了知識分子,甚至連朝廷選拔官吏,都能看到這些西方偉人的影響——有官員出題考考生,題目竟然是《項羽拿破侖論》,結果因為多數考生不解拿破侖為何物,寫出了“項羽力能撥山,何懼一破輪乎”的千古奇文。

總之,共和革命,希望的就是建立起西式的民主製度。

但是現在托爾斯泰警告大家說:千萬不要上資本主義的當,中國不適合民主,不適合進入現代文明,就停留在小農經濟時代,刀耕火種最好。

可是共和革命是非要搞不可的,已經弄到了這份上,不將革命繼續到底,難道還回去讓清廷把自己逮到監獄中去嗎?

要革命,又不能搞資本主義,那這個革命到底怎麽個搞法呢?

絕望之際,劉師培登高一呼,給中國帶來了無政府主義:

至其要歸,則在中國實行無政府。

完了,這句話一說,從此劉師培被釘在了無政府主義的鐵柱子上,一萬年也難以脫解。

但實際上,劉師培的思想遠不僅此,此人已經衝刺進了共產主義時代——這話我們等會兒再說,單說劉師培開出無政府主義的藥方,破解了中國共和革命的懸疑,令得革命黨無不歡呼雀躍。

最先被劉師培的思想所影響的,當然就是章炳麟了——這就是沒有自己的思想體係的麻煩了。

自己沒有思想,就隻好跟在別人的屁股後麵走,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思想與知識不是一個概念,知識是可以從外界汲取的,而思想思想,就是你自己的思考,你自己的想法,但凡形成思維慣性的人是很難改變自己的——於是章炳麟衝動起來,再一次發飆:

籍令死者有知,當操金椎以趨塚墓,下見拿破侖,華盛頓,則敲其頭矣!

看看這個章炳麟,人家華盛頓拿破侖招你惹你了?你居然要鑽進人家的墳墓裏,拿“金椎”砸人家的腦袋!

章炳麟素有瘋子之稱,他突然之間從一個極端衝刺到了另一個極端,是正常之事,在情理之中。

但當隱匿江湖日久的美貌才女鬆陵女子潘小璜從斜刺裏殺進來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劉師培的思想已經對整個中國的知識分子造成了強有力的衝擊。

鬆陵女子潘小璜——這次他是以柳亞子的男人身份出現,寫詩曰:華、拿豎子何須說……柳亞子這人自幼口吃,說話結巴,又有嚴重的女性化傾向,每與人爭論,往往是粉淚盈盈,令人無計可施。可就是連他,都不把華盛頓和拿破侖放在眼裏。

不放在眼裏就算了,總之是西方民主不可效法,華盛頓和拿破侖的狗頭統統要砸爛,那麽中國共和革命的目標是什麽呢?

——向共產主義衝刺!

年輕時代的劉師培為中國開出了這劑決定性的藥方。

11.跑步進入共產主義

我們說,劉師培是共和革命時代的思想大家,這不是毫無依據的。

實際上,劉師培是第一個把馬克思主義引進中國的,還是在1907年,他就在他所主持的刊物上譯介過《共產黨宣言》的部分章節,並高度評價說:

自馬爾克斯以為古今各社會均援產業製度而遷,凡一切曆史之事實,均因經營組織而殊,惟階級鬥爭,則古今一軌。自此誼發明,然後言社會主義者始得所根據,因格爾斯以馬氏發現此等曆史,與達爾文發現生物學,其功不殊,誠不誣也。

最讓我們驚訝的是,劉師培所營建的共產主義思想,後期在我們的生活中都得到了“實踐”。比如說,劉師培設想的共產主義時代是每個人完完全全的平等,住同樣的屋子,穿同樣的鞋子,吃同樣的飯菜……可是,每個人的智力不同,勤勉程度不同,對社會的貢獻不同,那該怎麽辦呢?

劉師培說:……你活該!

他建議,在共產主義社會裏,20歲前的人統統送入老幼棲息所,有天大的本事你也得憋住,不能幹活,隻能吃閑飯。等到了21歲,管你是劉翔姚明還是郭晶晶,都必須要去修馬路,修一年的馬路之後,大家統統去森林裏伐木,然後再有四年的時間當建築工人,去工地上搬磚頭,別嫌累,好好幹,搬過四年的磚頭之後,再當三年的鐵匠,這時候你已經三十歲了,OK,然後你要幹五年的紡織工人,36歲那年你終於可以不幹體力活了,你現在有兩年的自由時間,在這兩年的時間裏,劉翔可以去跑步——這都36了,他還跑得動嗎?跑動跑不動是你的事,人家劉師培才不管,跑兩年步後,你還要再幹三年的廚師工作,萬一你炒的菜特別難吃,怎麽辦?那就活該吃飯的人倒黴,好在這廚師你最多也隻能幹三年,三年後你已經四十歲了,再去幹五年物流,跑運輸,到了46歲,你就是醫生了……什麽?你不懂醫?你不懂那活該病人倒黴,這醫生你想當得當,不想當也得當。當了五年醫生,治死無數輕病患者之後,你已經五十歲了,就可以重返老幼棲息所,去吃最不稱職的廚師炒出來的最難吃的飯菜,身體不舒服可以找一點醫術也不懂的醫生看……

按劉師培設計的這個工作流程表,如果劉翔姚明想當運動員,李宇春想唱歌,韓寒郭敬明想寫書,那又該怎麽辦?

開什麽玩笑?但凡表格上沒有的活,就不要瞎琢磨,管你是李宇春還是郭敬明,統統去修馬路……

如果你想上互聯網玩遊戲……不允許,你隻能修馬路。

思想大師劉師培不僅描畫了這麽一幅美麗圖景,還製作了實現美好願景的最可行方案。

1908年,廣東大水,人民盡為魚鱉,劉師培悲天憫人之餘,寫了篇名為《論水災為實行共產之機會》的文章。

文章中說:水災一到,田畝及財產付諸一空,所有的人都一貧如洗,終於平等了,因此這是實現共產主義的最好時機。當然不是災民們自己和自己共產,而是要共地主老財的產:我現在奉告饑民的話,就是教他殺官,搶富戶。這兩件事做到盡頭,就可以做成共產無政府了。

如此說起來,劉師培不僅是將馬克思主義引進中國的第一人,而且也是暴力革命的始作俑者。

當孫文還沒有琢磨在沙門島建立社會主義特區的時候,劉師培的思想已經衝刺進入到了中國的共產時代,連暴力革命階段都給跨越了。

你說這兩人誰跑得更快?

12.大禹是隻大晰蜴

劉師培這個人,跑得實在是有點太快,大家真的追不上他。

後來此人培養了一個學生,叫劉文典。

這劉文典,是赫赫有名的國學大師,他的十卷本《莊子補正》轟動全國,時稱地球上隻有兩個人懂《莊子》,一個是莊子本人,另一個就是劉文典了。

劉文典因此而被當時的“蔣委員長”譽為國寶,於是蔣委員長親切去見國寶劉文典,卻不料劉文典見麵就稱呼蔣委員長為“新軍閥”,蔣委員長大怒,當場扇了劉文典兩個耳光,劉文典豈是吃虧之人?毫不客氣飛起一腳,踹在委員長的小腹上,痛得蔣介石滿地打滾,汗如雨下。

蔣委員長生氣了,下令道:把劉文典這廝給我關起來,然後讓他滾出安徽,去清華大學教書去!

打個破委員長還要被關?

聽說了這事之後,周豫才同學——他現在已經是著名的魯迅先生了——火冒三丈,撰文譴責道:

安徽大學校長劉文典教授,因為不稱主席而被關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才交保出來。

魯迅先生的筆硬是厲害,當麵罵蔣介石是新軍閥,被魯迅先生輕描淡寫地說成“不稱主席”,兩人打架的事也不提了,蔣介石挑這些文化人當對手,活該他吃虧。

不說蔣介石吃虧的事了,我們的話題還是在劉文典身上。

抗戰期間,劉文典在西南聯大,與大作家沈從文是同事,有一次日本人的飛機來轟炸,劉文典急忙挾起個破布包,從屋子裏竄出來,向著荒山野嶺狂奔,正奔之間,忽見沈從文也從屋裏衝出,奪命狂逃。

當時劉文典極度詫異,停下腳來斥罵道:

我跑,是為了保存國粹,為學生講《莊子》;學生們跑,是為了保存文化火種,可你這個該死的,跟著跑什麽跑啊?

可憐的大作家沈從文,隻因為寫幾篇小說,在國學大師的心目中,連逃命的權利都沒得有。

但劉文典的這番話,也確實是有一定道理的,不是說寫小說就不值錢,但與國學大師相比,無論如何總是要差上那麽一點點的。

現在我們知道,劉文典要比差一點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沈從文,高上個那麽一點點。

而章瘋子章炳麟呢,則要比劉文典又高出那麽一點點。

不唯是章炳麟,當劉師培在東京講演的時候,另有一位國學大師錢玄同,也跟在劉師培的屁股後麵跑跑顛顛,端茶倒水。

錢玄同雖然國學底子深厚,但不幸的是,這廝胡亂考據,竟然考據出了中國古代聖人、治水的大禹是條蟲子!你說這豈不是胡鬧,大禹是條蟲子,那比大禹更早的黃帝,豈不成了阿米巴變形蟲?

人家韓國人考古,越考越古,已經把黃帝的對手蚩尤考據成了韓國人的祖先,可他錢玄同竟然把大禹考成了蜥蜴級別的大爬蟲,這豈不是存心打擊中國人的自尊心嗎?

魯迅先生看不下去了,於是執筆開寫短篇小說集《故事新編》,惡搞古代神話,在小說中,魯迅先生讓錢玄同這廝手持笏板,爬到正在補天的女媧娘娘的肚皮上,大喊大叫:……不穿衣服,傷風敗俗,大禹是條蟲子,是蟲子……

那麽大禹到底是不是條蟲子?真是天曉得,這事先擱在這裏吧,繼續說錢玄同,雖然錢玄同在考古上傷害了中國人民的自尊心,但他對中國的文化事業還是有著突出貢獻的,這最重要的貢獻就是文字的橫排——此前中國文字都是豎板的,是錢玄同最先建議橫排,以利於讀者的閱讀,盡管這個建議被憤怒的印刷廠排字工人給否定了,但最終,中國人還是接受了錢玄同的這一建議。

如此說來,錢玄同終不負國學大師名頭的,他和章炳麟加在一起,卻都是跟在劉師培後麵跑跑顛顛的,由此我們就可以知道劉師培此人的分量了。

13.同盟會大鬧東京

劉師培與何震夫婦的到來,讓同盟會中諸人對孫文更加看不到眼裏。

有了劉師培這樣的思想大師,還要孫文做什麽呢?

正當大家心裏犯嘀咕的時候,黃岡、七女湖兩地起義失敗的消息突然傳來,霎時間同盟會炸開了鍋。

這是孫文瞞著大家帶了錢離開日本所主持的軍事行動,卻如此虎頭蛇尾地收了場,眾人大怒,而且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了倒孫的陣營之中,由張繼領頭,一行人吵吵嚷嚷,去找同盟會的庶務幹事劉揆一——這個庶務幹事原本是宋教仁的差事,幸虧宋教仁見機得快,早早辭職,所以這個麻煩,就由劉揆一來承擔了。

眾人吵鬧,要求立即召開大會,免去孫文總理一職,改選黃興出任。

劉揆一卻不同意這個做法,他認為雖然黃岡與七女湖兩次起義失敗了,可是孫文和黃興都沒有消息,也許他們正在籌劃下一輪起義,如果大家就這麽鬧將起來,隻怕那後果……

萬一因總理二字而有誤會,使黨軍前途,頓生阻力,非獨陷害孫黃二公,實不啻全體黨員之自殺。

劉揆一硬頂著不允,結果被張繼撲將過去,照頭便打。劉揆一也不甘示弱,與張繼扭打成一團,大家一擁而上,抓胳膊拎腿將劉揆一按住,勸劉揆一不要對自己的同誌采取暴力行為,暴力行為是不妥當的……而張繼則對劉揆一拳打腳踢,直打得劉揆一欲哭無淚。

哪裏有暴力,哪裏就有屈服。

劉揆一終於被說服了,宣布開會。

會議一開,劉師培就跳了出來,不失機宜地提出改組同盟會的要求。

原來,劉師培把孫文的思想和自己的一比較,發現孫文才剛剛到了“沙門島社會主義特區階段”,而自己這邊都已經衝入了共產主義時代,理所當然的,他認為自己如果弄個同盟會總理幹幹的話,勉強還不算是太屈才……

而且劉師培早已發現,同盟會之所以能夠在東京立足,是因為黑龍會庇護的原因,所以他一早就找了黑龍會的北一輝與和田三郎,勸這倆活寶也晉升到同盟會幹事的職務。

而北一輝與和田三郎這倆家夥呢,分明是也有點責任心過強,覺得老是讓同盟會這麽放任自流可不行,就想監護得嚴一點。所以這倆家夥就支持劉師培出任總理職務,條件是自己也要從同盟會的普通會員晉升到幹事級別。

但是劉揆一卻是堅定不移的挺孫派,你劉師培的思想就算是跑步進入了共產主義有個屁用,廣東那邊多少誌士正在與清兵進行著殊死血搏呢!

當場拒絕。

劉師培大怒,再度提議。

提議無效。

劉師培還要再鬧,這邊北一輝卻火大了,當即穿著塌拉板,衝著劉揆一就撲了過去,將劉揆一按倒在地,舉手就打。劉揆一奮力反抗,兩個人滾成一團,同盟會諸同誌在一邊呐喊助威,和田三郎也穿一雙塌拉板,呱唧呱唧跑過去助陣,卻被劉揆一身體一撞,隻聽嗖的一聲,兩隻塌拉板飛上了半空。現場人仰馬翻,熱鬧非凡。

有分教,革命黨大鬧東京,同盟會內訌東瀛。要知道誌士劉揆一與倆日本人誰輸誰贏……這個事就不是那麽重要了,總之,用拳頭解決思想上的衝突,這是中國人比較喜歡的辦法。

14.火箭幹部徐錫麟

章炳麟、陶成章大鬧同盟會,是有內在原因的。

因為他們的人此時正在流血,正在犧牲。卻得不到任何支持。

——暗殺團!

——光複會!

——徐錫麟!

——秋瑾!

徐錫麟從未成為同盟會中的一員,相反,當他在上愛女校見到蔡元培的時候,就立即加盟了光複會。

此後徐錫麟回到紹興中學當老師,恰逢蔡元培的本家弟弟蔡元康來紹興做客,給徐錫麟出了一個怪點子:

搶劫錢莊,弄錢,然後買軍火,然後再革命……

武器運來了,徐錫麟立即找來了同盟會的兄弟們,每人發一支槍,準備行動。卻不料同盟會眾兄弟連連搖頭,都說不會用槍,徐錫麟說:我教你們用,你們看,這槍很好用的,舉起來,瞄準對方,拿手指頭一勾,啪……眾兄弟答曰:太難了,學不會。徐錫麟這才有點醒過神來,敢情這同盟會隻會說嘴,輪到幹活的時候,就隻能指望光複會自己動手。

於是徐錫麟就去大通寺找和尚幫忙,想借幾幢空房子用來建大通學堂,但是徐錫麟的父親徐鳳鳴卻懷疑兒子“圖謀不軌”,於是吩咐廟裏的和尚不要借給他,最後徐錫麟從別處還是借來了的房子,可是學校名稱還是叫大通。這時候光複會的二把手陶成章趕來,認為大通學堂這名稱太土,建議改為大通師範學校……

房子借來了,徐錫麟又去借人。

他去了哥老會在江浙的分支龍華會,借來了二十幾個會玩槍的大哥,由大哥們當老師,大哥們帶來一幫兄弟假裝學生,這樣學校就齊活了。

然後徐錫麟與陶成章等人開始製定“中央革命”與“奪取重鎮”的起義計劃,按照計劃,他要先去日本學陸軍。但是小日本的軍隊嚴實得針都插不進去,徐錫麟一無所獲,就回國先去了東北,與綠林道馮林閣會麵,然後去北京找袁世凱,袁世凱沒有找到,他的伯父俞廉三卻把自己的學生恩銘介紹給了徐錫麟。

這恩銘是清廷中難得一見的人才,辦事能力超強,他進入仕途不過八年,就已經升任了安徽巡撫,升官的速度比之於袁世凱還要快,絕對的大清火箭幹部。

從此徐錫麟跟了恩銘,升官速度卻比恩銘還要猛,眨眼工夫就升到了巡察處會辦,巡警學堂堂長,並加二品銜。從此徐錫麟就負責巡警學堂的工作,把大通學校裏的大哥們交給秋瑾管理。

徐錫麟飛黃騰達,引來了光複會的極度緊張,於是陶成章匆匆趕到杭州。恰巧秋瑾剛剛收到了南洋一所女子學校的聘書,高薪誠聘秋瑾女士出任校長一職,秋瑾開開心心地正要收拾行李去南洋。

陶成章勸秋瑾留下來,南洋未必缺一個女校長,可是中國的共和革命,實在是太缺少有血性的革命者了。

秋瑾起初有些猶豫,但是天生的血性,終於讓她無法置中國苦難百姓於不顧,答應陶成章留了下來。

秋瑾留下來,是為了起事革命,要革命,就必須聯絡終南山的江湖幫會——總不能讓老百姓來幹這活吧!

但中國的大多人還是老百姓,所以這掉腦袋的活兒,就隻能指望江湖豪客了。

15.謁拜山門

要拿下終南群雄,必先拿下徐錫麟。

因為徐錫麟與終南會交情最深,他所創辦的大通師範學校,就是終南龍華會的堂口。學校中老師就是大哥,學生都是會中兄弟,所以在徐錫麟離開之後,一連安排了兩任校長,都被學校的師生們操桌子腿椅子蹭打得亡命飛奔,逃出學校後再也沒敢回來,直到秋瑾出任了大通師範學校的督辦,一眾師生們知道秋瑾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這才歇了手。

此時龍華會的大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牛大王竺紹康,便在大通師範學校擔任課外輔導員。

秋瑾叫上牛大王,去安慶的巡警學堂找徐錫麟。

她一定要見到徐錫麟,那是因為她在反出同盟會後,是由徐錫麟介紹加入的光複會,所以對於徐錫麟到底有沒有背叛光複會,不證實一下她是決不會輕下結論的。

見到徐錫麟之後,果然,證實了徐錫麟並沒有因為受恩銘之恩,就放棄了革命,他仍然願意主持這次軍事行動。

於是秋瑾偕牛大王先要拜會金華會會首徐買兒,那徐買兒是綠林大豪,壟斷了金華火腿的買賣,生意做得相當紅火,用堂下客常滿,杯中酒不空這句話來形象徐買兒,那是相當的貼切。

而且徐買兒手下弟子極眾,遍布四麵八方,最出眾者有水下蛟,陸上虎,林中豹,天上鷹四個徒弟,這四人俱在江湖上闖出了不小的腕兒,天南海北,走到哪裏大家都會給足了麵子,由此可見徐買兒的勢力不可小瞥。

按江湖規矩,秋瑾和牛大王拜山之前,先讓一名兄弟呈上拜帖,算是給徐買兒一個麵子吧。

一個弟子去下拜帖,卻一去不返。

牛大王心中疑惑,再遣第二名弟子去,卻仍然沒有消息。

再讓第三名弟子去,這名弟子回來得好快,隻是回來的時候臉皮都嚇得青紫了,他帶回來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前去送信的兩名兄弟,不知因何緣故,都被徐買兒的徒弟打得口吐鮮血,爬不起來,此時正在爬回來的路上……

秋瑾和牛大王頓時變色。

這徐買兒,好凶好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