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噩夢

張海鳴還是第一次在夢中回到十五年前,回到那個像在垃圾場裏開派對的夏夜。

在那個中國東北的小城,工業製造與城市建設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夜空中璀璨的星光讓地麵上無孔不入的燈光相形見絀,而悶熱的空氣裏正亢奮地漂浮著爛西瓜皮的酸甜與死鼠的腥臭。張海鳴既少年純真,又焦躁頑劣,準備在這一夜,和他的好朋友喬傑做一件大事,偷走那位兩個小時前在勞動湖公園裏被展覽觀賞的花瓶少女。

兩個小時前,張海鳴和喬傑騎腳踏車無聊地逛進公園,看見人工湖西麵與小樹林之間的那塊空地上搭起了一排簡陋的帳篷,帳篷前聚集著一群興奮的市民,還有一個中年男人站在帳篷門口用粗啞的嗓音賣力地吆喝。很熱鬧的樣子。

中年男人吆喝說,史無前例的奇跡,絕無僅有的奇觀,妙齡少女長在花瓶裏,能吃能喝,能笑還能唱歌,兩塊錢買張票,你就可以看到世界奇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千載難逢的機會,千萬不要錯過,快來看呀,花瓶姑娘,世界奇跡……

張海鳴和喬傑擠進圍觀的人群,看見帳篷門口立著一塊單人床板大小的木板,上麵寫了很多字,詳細介紹了花瓶少女的由來和奇妙,比如說她出生三四個月就被塞到花瓶裏養,比如她平時隻吃點麵包和牛奶,比如她怎麽排泄和怎麽睡覺。照亮木板的燈泡潦草地垂吊在門上,門裏雖然也有燈光閃爍,但是光線較暗,那光是昏黃的,夢幻甚至詭異的。

對向來出手闊綽的張海鳴來說,兩塊錢的門票,自然不值一提。他掏錢買票,和喬傑帶著巨大的好奇急切而緊張地走進帳篷。

帳篷裏擺著幾排破舊的長椅,不過沒人坐在上麵,所有買票進來的人都聚集在前麵。

前麵是一個圓形的大鐵桌,鐵桌下麵是空的,鐵桌上麵是一個30厘米高的花瓶,一個女孩的腦袋懸在花瓶上。

有人說是假的,是魔術。兩個少年便和圍觀的人一起尋找破綻,彎腰往鐵桌下麵看,往左麵看,往右麵看,看半天也沒有尋找到破綻。而整個過程中,張海鳴始終覺得,花瓶女孩的眼珠在滴溜溜轉地盯著他看,看得他渾身不自在,加之氣氛詭異,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張海鳴緊張不安地與女孩對視,看見她眉目清秀,尤為引人注意的,是她纏住脖子的那條紅紗巾,很好看。他問女孩是哪裏人。女孩說是黑龍江人。他問女孩叫什麽名字。女孩說叫嬌嬌。他問女孩是不是真的人。女孩說,是呀,不信可以摸摸我的臉。他摸摸女孩的臉,細嫩溫熱的皮膚,沒錯,是活生生的人。他問女孩怎麽走路。女孩說她沒有腳不能走路。他問女孩喜歡玩什麽。女孩說她沒有手什麽都不能玩,但是能唱歌。女孩就唱起歌來,唱的是《世上隻有媽媽好》,聲音清亮好聽。在她認真動情的歌唱裏,直直注視她的一向頑劣的張海鳴幾乎留下憐憫的眼淚。

出了公園後,張海鳴與喬傑嚴肅地討論起那個花瓶女孩,對她的遭遇很是同情。一個女孩出生後給塞在花瓶裏養,隻為讓她變成可怕的怪物,成為以後可以到處展覽賺錢的工具,這實在太過殘忍,太過悲慘。重要的是,那個女孩模樣還挺好看。更重要的是,天真的張海鳴自作多情地覺得,那女孩很欣賞他,那種欣賞就如遭遇強盜的無助女孩企盼地看著路過的俠客,是希望得到他的救助的。

張海鳴決定夜深後把花瓶女孩給偷走。

……

十五年前發生過的事情又在夢裏發生,恥於回憶的一切被迫又要追憶。這夢是舊事重演,所以後來偷花瓶女孩的情節又一次經曆,這對張海鳴來說,自然是個不堪的噩夢。

張海鳴醒來後,身體不免有種剛從沼澤地艱難穿行後的疲憊。

他睜開眼睛,抬起酸痛的脖子,發現自己不是躺著,而是坐著。耳後的汗液像多腳毛蟲由上而下爬到脖子側麵,短促急切的呼吸使他寬闊的胸脯動感十足地起起伏伏。

他用力眨眼睛,驅逐弄髒視線的汙物。那弄髒視線的汙物,是盛夏時節早起的鑽過窗簾縫隙的晨光。晨光像烈火掉在他的臉上,他麵部的肌肉忍不住要因這刺痛而**顫抖。

他最先看清的是坐在眼前與他麵對麵的妻子林朵兒。

林朵兒臉色慘白,瞪著一雙無比驚懼的眼睛看他。

“海鳴。”

妻子虛弱而沙啞的聲音像老煙民口中噴出的一縷煙,飄飄忽忽迎麵撞在他的臉上。

他再次用力眨眨眼睛,終於看清眼前的景象。林朵兒穿著睡衣,披散長發,陷身他書房的那款極為沉重的實木單人沙發裏,兩條前臂壓在沙發粗壯的扶手上,並被纏繞幾十圈的寬透明膠帶緊緊固定;兩條小腿跟手臂的命運相同,被用膠帶牢固地與沙發前腿捆在一起;還有她單薄纖細的腰身,難逃膠帶的魔爪,快被膠帶給勒進沙發靠背一般。

眼前如被捆成蠶蛹的妻子,讓他大為震驚。他急切地直身,卻不能動,這才發現,自己的處境與妻子是一模一樣的,也是一個凍僵的蠶蛹。

“怎麽了?”

他惶恐地問,認為比他先醒的妻子,理所當然要比他對眼下的境況有更多了解。

“我不知道。”

林朵兒痛苦悲哀地搖擺腦袋。

這裏並不是昨晚他和林朵兒上床睡覺的房間。這是哪兒?

他的視線移動,東牆那邊的玻璃櫃裏,琳琅滿目地擺著他的好煙,好酒,好茶,價值不菲的裝飾物和紀念品;西牆那邊,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他的那些百分之九十都沒有被翻閱過的精裝書籍;南邊是深沉厚重仿佛能藏下一個城市的落地窗簾,以及他那張豪華的能在上麵連翻幾個跟頭的書桌;北邊,房門虛掩,能看見一小半他再熟悉不過的客廳。

這裏分明是他的書房。

“我們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他更像是問自己,同時緊蹙雙眉,努力回憶。

他回憶不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隻記得昨晚的一切如同重複前一晚,或者大前晚。昨天傍晚,他離開他的銅城海鳴服裝廠,由他的司機吳童把他送到他位於城郊的這間小二層別墅。他回到別墅時,這幾天一直宅在家中的林朵兒已經把晚飯做好。昨天是他們倆結婚三周年的紀念日,晚餐是林朵兒精心準備的。他們倆還喝了酒,因為氣氛溫馨感人,不免喝得有些多,一瓶好酒全被喝光,當各自洗澡完畢,拖著被酒精燒熱的身體上床睡覺時,他們的世界早已經騎上旋轉木馬飛馳起來。

哪知第二天睜開眼睛時,會發現這種不真實的恐怖場景。

他用力掙紮,無奈身體被綁得太緊,根本掙不脫身下沙發的懷抱。他前後搖晃,左右搖晃,朝各個方向搖晃,想把沙發晃倒,可他身下的畢竟不是餐廳裏的椅子,而是他書房裏用來與好友喝茶聊天的那兩個實木沙發。那兩個曾讓他頗為得意的超級沉重的實木沙發,沉重得像兩棵百年以上的大樹紮根在書房裏。

“誰把我們綁起來的?”

他的這個問題,顯然是徒勞的,是無法從對麵的妻子那裏得到回應的。

林朵兒也學著他掙紮,幾番用力,紋絲不動,隻落得個呼哧氣喘。

“是劫匪?我們家昨夜裏進賊了?”

他緊盯著林朵兒的眼珠,這是他能猜到的最像真實答案的答案。

林朵兒迷惘無助地看著他,大喊大叫起來,尖著嗓門喊救命。

他聽見林朵兒的嗓子沒喊幾聲就啞了,泄氣地搖了搖頭,說:“別喊了,沒用。”

“怎麽沒用?”

“窗戶應該關著的,買這窗簾你也知道,目的正是為了隔絕噪音,而且這房子大,院子也大,又住在城郊,誰能聽到?”

“路口的超市那邊應該有人,而且白天夜裏好像總有出租車在那裏等活。”

“沒用,距離太遠,聲音傳出房子都難呢。”

“那怎麽辦?”

他又開始掙紮起來,掙得臉紅脖子粗,精疲力竭,汗珠蜇得睜不開眼睛,終究也還是不能逃脫困境。他暴怒了,仰著紫紅的臉膛,咧著嘴,呲著牙,破口大罵,亂七八糟地吼了一通,無濟於事,便泄了氣,頹唐地耷拉下腦袋不動了。

“家裏沒什麽值得搶劫的吧?”

過了會兒,張海鳴咕噥說。

“據我所知,沒多少現金在家裏。至於你有沒有在什麽地方藏錢,我不知道,這兩年我不住在這裏,也許你們倆有新的藏錢地方。”

“沒有。”他忙說。

林朵兒輕輕歎口氣,把與張海鳴對視的目光移走,說:“可搶劫的劫匪不清楚,他們隻知道,你是銅城海鳴服裝廠的老板,你住著別墅,你是有錢人。”

張海鳴點頭:“可翻不到錢,應該逼問我們才是啊?”

“也許我們夜裏時被迷藥給迷暈了,是的,一定是這樣,不然就算我們倆醉得再厲害,總不至於被拖到書房裏捆成這樣還呼呼大睡吧?就算你能,我絕對不能。昏迷的人,怎麽逼問?”

“難道他們就這麽走了?就這麽仍下我們不管了?就這麽結束他們的一次搶劫?”

“誰知道呢,也許他們衡量過,冒更大的險不值得吧。”

“既然這樣,那走之前把我們捆起來幹嗎?我們當時不是昏迷狀態嗎?”

“也許想讓咱們餓死……你還是有機會時直接問他們吧。”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幽暗的書房安靜下來。

“你說,綁架我們的會不會是馬斌?”林朵兒忽然問。

張海鳴一怔。“不至於。”他思考後肯定地搖了搖頭。

“怎麽不至於?”林朵兒雖然是爭辯的口吻,但並沒有爭辯的氣勢,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她平常麵對張海鳴時的溫柔與優雅。

“怎麽至於?”

“因為他是個不要臉的無賴呀,是個不知羞恥的酒蒙子,這誰都知道,不信你去問服裝廠裏的工人,哪個不這麽評價他?我當時一再跟你說,別用他,別讓他來服裝廠上班,可你就是不聽,怎麽解釋都不聽,非要用他。他懂什麽啊?竟然讓他幹質檢的工作。”

“同一個城市的,雖然關係一般,但從小就認識,怎麽拒絕啊?”

“同一個城市的人多了,認識的人也多了,你都用?你就是太好說話,海鳴,你要懂得拒絕。你看他什麽德行啊,上班期間嚴禁喝酒,他哪天中午不喝酒?喝完酒悄無聲息地躲在哪兒睡覺也好,又不,又要經常耍酒瘋鬧事。那天明明是因為他喝酒後跑去車間裏鬧事,才被翻倒的廢機床砸斷手指,責任完全在他麽,憑什麽讓我們賠償?”

“畢竟是在工作時間的工廠裏受的傷嘛。”

“也就是你這樣的老板會給他錢,換成別人誰會給?不讓他賠償耽誤生產的損失就夠照顧他了。”

“兩口子掙錢都不多,孩子又馬上讀小學,家裏條件確實不寬裕。再說,畢竟是掉了兩根手指,不是小傷,要是狠下心不管,於情於理說不過去。”

“好,這些都好說。報銷了他的醫藥費,去醫院看他,他竟然腆著臉跟你要誤工費,賠了他一筆誤工費,他出院後又問你要錢,難為他怎麽想出來的那麽多名目,一會兒說去上海醫院治療手指恢複的快,一會兒又說看中醫恢複的好,左一次,右一次,沒完沒了的來要錢,有這樣的混蛋嗎?這回你倒是怒了,說不管了,可晚了。你這等於每天拿肉喂狼,把狼性喂出來了,突然說以後不喂了。”

“誰想到他會那麽不要臉。”張海鳴麵露無奈。

“你不給他錢,他就來鬧你,來服裝廠鬧,來家裏鬧,給你堵在回家路上鬧,越鬧越過分,你躲他躲不開,罵他他不在乎,打他他訛你,報警抓他他一出派出所就又來鬧你,最後竟然瘋狂到揪住你的衣領威脅你,說你再不給錢,他就綁架你。”

“就憑他?他可沒那魄力。”張海鳴用語氣上的高傲和蔑視來掩飾臉上的懊惱和羞愧,旋即又說,“馬斌他姐那人還是不錯的,通情達理,要我別跟馬斌一般見識,還說會去勸她弟弟,讓他弟弟別再瞎鬧。你看,最近馬斌不是沒再來鬧麽。”

林朵兒冷哼一聲:“是沒再鬧,因為他知道小打小鬧從你那兒是再也弄不到錢的,所以準備跟你來一次大的,直接上門來強取。”

“總之不會是他啦。”

“我看就是他,這兩年我雖然沒見過他,但兩年前他剛來服裝廠時我見到他就覺得他這個人眼神很邪,肯定是個瘋狂狠辣的人。”

“你總是把每個人都往壞處想。”

“總比你看誰都覺得是好人強。”

話到此處,兩個人都不再說話,相視沉默,臉上盡是愁苦與無奈。

“有人!”林朵兒驚訝地鼓起眼珠,卻謹慎地把聲音壓得極低。

張海鳴困惑地看著林朵兒。

“客廳裏有人。”林朵兒把聲音壓得更低,朝門口方向急切地努嘴。

張海鳴眉心的肌肉抽搐幾下,用力把脖子朝一邊歪去。房門雖然敞開,但因為角度原因,他依然隻能張望到客廳的三分之一,也既是客廳的西北角。他隻看到了關著的電視機,電視櫃,以及半個茶幾,並沒有看到人。

“你聽。”林朵兒提醒。

張海鳴眯縫眼睛,豎起耳朵,很快聽見了人的若隱若現的呼吸聲,以及沙發被壓迫時發出的輕微聲響。應該是有人正坐在或者躺在沙發上,並且不時還移動一下身體。

他用力歪脖子的姿勢,給人一種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快要把他脖子硬生生折斷的感覺。再次朝客廳裏張望,不停調整視線,但無論他怎樣努力,始終無法看到緊靠西牆的沙發。

“誰?”

“誰在客廳裏?”

“你是誰?”

“你想幹什麽?”

他接連大聲問了好幾句,得到的回應僅是沙發遭受碾壓發出的聲音。應該是有人躺在沙發上,聽了他的話後,慵懶地翻了翻身。

“你到底是誰?”他越發緊張地不停追問。

“你要錢嗎?”林朵兒也跟著問。

客廳裏的人好像是煩躁地站了起來。

張海鳴與林朵兒屏息靜氣,抿緊嘴巴,不敢出聲。

有腳步聲朝廚房方向移動,有自來水流出水龍頭清洗東西的聲音,接著是飲水機水桶裏麵空氣刺穿純淨水時的聲音,然後有咖啡的香氣悠悠然地飄進臥室。顯然,客廳裏的人給自己衝了一杯速溶咖啡。

張海鳴與林朵兒又開始同時喝問客廳裏的人是誰,情緒都很激動。

客廳裏的人還是不回應,不理會,悠閑地喝著咖啡,甚至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他不停地換台,直到找到那個幾年前很火的穿越電視劇,才停住手。

電視屏幕裏,古代後宮女人們勾心鬥角的聲音在這棟房子裏蔓延開來,蔓延進每一個角落,每一個縫隙,似乎整個房子變得成了超級巨人的聲帶,在震動,在嗡嗡作響。

張海鳴與林朵兒不喊了,疲憊地互相看著,恐懼,狐疑,憤怒,漸漸變成從眼睛裏麵溢出的坐以待斃般的悲傷。

一個小時後,張海鳴的手機響了,有人打進電話。

熟悉的鈴聲讓張海鳴猛把雙眼睜大,把頭高高拔起,焦急地看向門外。手機並不在身邊,而是昨晚吃飯時留在了餐桌上。

客廳裏的人快步走進餐廳,抓起手機,鈴聲立時消失,應該是他拒絕掉了呼叫。接下來,恐怕必然是關機。

張海鳴失望地把腦袋耷拉下去,看向林朵兒。就在這時,一串踩踏地板的腳步聲,快速而放肆地朝書房門口馳來。他們倆一起看向門口,同時驚得張開嘴巴。站在書房門口的人穿著一套運動裝,戴著一個隻能露出雙眼的黑色頭套,但是眼睛並不能被看見,因為被一副太陽鏡給嚴實遮住了。

“你是什麽人?”張海鳴問。

“你要錢嗎?”林朵兒的語調相對來說更顯得鎮定。

蒙麵人看著林朵兒,慢慢地朝林朵兒走。

張海鳴急說:“你幹什麽?你要多少錢給你多少錢就是了。”

蒙麵人不理。

張海鳴凶猛地晃動身體掙紮,大聲說:“有本事衝我來!”

蒙麵人這才看向張海鳴,不過還是沒什麽反應,繼續朝前走。走到書桌前站住,俯視林朵兒。見林朵兒依然在鎮定地與他對視,並無想象中女孩該有的痛哭和恐懼,好像很失望?或者很奇怪?又或者很欣賞?總之,他看了一會兒,才突然揮起手打了林朵兒一個響亮的大耳光。

“別碰她!”張海鳴怒不可遏。

林朵兒扭過被打歪的頭,繼續冷冷地注視蒙麵人,眼神是無畏的,甚至是高傲的,鄙夷的,更甚至是嘲諷的。

蒙麵人揮起那隻瘦小白皙的手,更加用力地抽了林朵兒一個耳光。

張海鳴惡狠狠地罵起髒話,怒吼:“打我!來打我!打女的算什麽本事!”

蒙麵人看著張海鳴不動。

林朵兒突然用對某種爭論後做出定論般的口吻說:“你是康欣。”

張海鳴與蒙麵人都是一愣。

林朵兒的眼神淩厲起來:“康欣,你這是幹什麽?”

蒙麵人揚起手還要打林朵兒,但林朵兒反而把一側臉迎上去,蒙麵人的手便停住了。

林朵兒說:“除了我和張海鳴,還有兩個人有這棟別墅的鑰匙,一個是吳童,一個是康欣。看身形也看得出來,你是個女孩。還有你手上的鑽戒,那是我回來那天張海鳴給你戴上的吧?你怎麽沒有摘掉?康欣。”

蒙麵人似乎有些驚慌,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康欣,真的是你嗎?”張海鳴難以置信。

蒙麵人不語,扭身快步往門外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客廳裏。

“他就是康欣,他的反應就是證據。”林朵兒仰起臉,略微拔高聲調,“康欣,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很能體會到你的心情,可你這麽做有什麽意義呢?是想讓張海鳴回到你的身邊?是為懲罰我?還是為發泄你的憤怒?康欣,發生這樣的事,我很抱歉,可我有錯嗎?張海鳴有錯嗎?我們三個誰都沒有錯,是老天在捉弄人啊,我們都是受害者。”

“康欣,真的是你?”

張海鳴還在不可思議地追問。

蒙麵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藏起自己的背影,不回應,慌張地調大電視的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