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暗含玄機的一次對話

代善失勢之後，後金圈子裏二把手的位子出現空缺。凡是有想法的貝勒，對這個位子都躍躍欲試。

努爾哈赤兩次確定自己的接班人，均以失敗告終。為此，他也深陷取舍矛盾之中。

努爾哈赤的矛盾在於，他的接班人在他活著的時候，應該像一條溫馴聽話的狗；在他死後，應該像呼風喚雨的龍。接班人，隻有狗性與龍性共存一身，才符合努爾哈赤的要求。

虎父無犬子。在努爾哈赤的遺傳基因中，根本沒有狗性。他的那些兒子，虎性、狼性居多，各個都是能殺能搶的虎狼之輩。在他們眼裏，隻有目標，沒有規則。

代善被廢，圈子裏的二把手、未來接班人，成為後金圈子裏最大的一塊肥肉，貝勒們各個都是垂涎欲滴，有本事的惦記，沒本事的也惦記。

努爾哈赤最擔心的是，圈子二把手的位子，將會成為引發父子、兄弟之間殘酷殺戮的引信。他覺得在沒有確定二把手最佳人選之前，圈裏人和平共處、和諧發展是最重要的。

現在在後金圈子裏，除舵手努爾哈赤之外，勢力、實力最大的有4家，分別是代善、阿敏、莽古爾泰和皇太極，圈子裏最大的隱患也在這4家之中。努爾哈赤為了分化這4家的權力，把德格類、嶽托、濟爾哈朗、阿濟格、多爾袞、多鐸提拔上來。

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三人，均為阿巴亥所生。三人除阿濟格略有戰功外，其他兩個還都是孩子。阿巴亥乃是努爾哈赤最寵愛的女人，在講究血統論的滿洲，子隨母貴是無可爭議、不服不行的事情。

阿巴亥的3個兒子，雖不主旗，但已經位列後金圈子裏九大貴族之列。努爾哈赤利用3個不懂事的孩子，在圈子裏為他占了3個重要位置。

為了達到圈子裏勢力平衡，努爾哈赤又提出八貝勒共議國政製度。這8位貝勒為：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德格類、阿濟格、濟爾哈朗和嶽托。

這8位可以說暫時是後金圈子裏最有實力的人，讓他們一起參政議政，相互製約，對維護圈子裏穩定、一把手的權威，防止一家獨大有積極的作用。

為了防止八大和碩貝勒拉幫結派，努爾哈赤又提出八大臣輔佐八大和碩貝勒的監督製度。他授權給八大臣說：“我設八大臣輔佐八大和碩貝勒，就是要求你們，平時注意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看看誰能遇事不分人己，大公無私，以國家利益為重；看看誰經常掩飾自己的錯誤，逞口巧辯，損公肥私。如果你們認為他們有錯，就要當麵提出來，並給予批評指正。如果他們不聽，就來告訴我，我一定秉公處理。”

努爾哈赤通過調整製度，使後金圈子暫時處於平衡狀態，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位置。但是，他已經上了年紀，肯定會有那麽一天。到那時，誰來接他的班？這個人選不能不考慮。

怎麽辦？確定誰？努爾哈赤在維護他絕對統治地位的基礎上，從穩定局麵出發，對於未來的接班人，提出一個“和稀泥”的辦法。

努爾哈赤宣布，自代善之後，他不再內定接班人選。在他百年之後，在他的兄弟、兒子、侄子之中，八位和碩貝勒依據德、能、勤、績的考核結果，推舉一位能人做圈主。

雖然努爾哈赤一再公開表示，下一任圈子的領導人民主選舉，公開推選，但是，話雖然這樣說，圈裏的人都心知肚明，未來的圈子一把手，肯定是在代善、莽古爾泰、皇太極、阿濟格、多爾袞、多鐸中間產生。

這幾個人，有的有實力，有的有背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努爾哈赤感覺自己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又把安排接班人的事，提到日程上來。

努爾哈赤認為，確定接班人是圈子裏重要的大事，光自己瞎合計不行，得找個人商量。於是，有一天，努爾哈赤派人把阿敦找來，想聽聽他的意見。

阿敦是何許人也？和努爾哈赤是什麽關係呢？在努爾哈赤創建八旗製度後，他自領兩旗——正黃旗、鑲黃旗。其中，正黃旗的常務主管就是阿敦。

努爾哈赤在赫圖阿拉稱汗，宣布大金國成立、自封為汗時，在隆重的登基儀式上，阿敦作為努爾哈赤的貼身保鏢，帶刀站在他的身邊，並代表努爾哈赤接受貝勒、大臣們敬獻的賀表。

由此可見，阿敦和努爾哈赤的關係絕對不一般。

努爾哈赤把阿敦叫來，聊著聊著，就聊到大金國未來接班人的話題上。

努爾哈赤似乎不經意地問道：“兒子多，也麻煩。你看看我這些兒子，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對了，你對他們都非常了解，知道的事情肯定不比我少。你幫我看看，在他們之中，誰最合適做我的接班人？”

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阿敦見努爾哈赤要求自己回答，感到十分為難。一把手的心，海底針，誰也猜不透他到底想什麽。誰做接班人合適，他比誰都明白，知子莫若父。他今天問自己這個問題，是試探自己和誰走得近呢，還是想了解一下哪個兒子對寶座的欲求更強烈呢？

阿敦在努爾哈赤身邊混了這麽多年，猜測領導心思的功力，早就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他說：“知子莫過父親，聰明莫過帝王。這樣的事兒，沒人敢想，也沒資格想。我們做奴才的，將來無論誰登上汗位，都像忠誠您一樣，忠誠他，服好務，辦好事。”

阿敦這些聽著好聽，其實毫無意義，說了跟沒說一樣的話，不是努爾哈赤想要的。他今天叫阿敦來，就是想讓他說真話、實話。

於是，努爾哈赤又追問了一句：“今天你就跟我說句實話，你個人認為，誰最合適！”

阿敦被逼得沒辦法，隻好說：“在我看來，隻要是智勇雙全、圈裏人都擁護的阿哥，都是可以的。”

其實阿敦還是在說和稀泥的話，誰知道努爾哈赤似乎心領神會，便哈哈大笑道：“盡管你沒明說，我也知道你說的是誰了！”

努爾哈赤這一笑，作為主子肚子裏蛔蟲的阿敦，自然知道努爾哈赤話裏那個“誰”是誰了。在圈子裏，有資格、資本、資曆競爭汗位的，不外乎4個貝勒。代善，政治上有汙點；阿敏，舒爾哈齊的兒子，屬於旁支；莽古爾泰，出了名的缺心眼兒；阿濟格，也就是仗著母親的後台，才有今天的位置。他和莽古爾泰一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皇太極，是圈裏公認的智勇雙全者。

但是，非常忠於努爾哈赤、忠於後金圈子的阿敦，非常了解皇太極。在阿敦看來，皇太極雖然業務能力強，但人品差了點，心太黑，臉皮厚。宅心仁厚的代善，挨了這位弟弟幾悶棍，至今連棍子來自哪個方向都不知道。

在心裏，阿敦還是認可代善的。最起碼，代善的人品要比皇太極要好，做人有底線，做事講原則。皇太極，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心之狠，手之黑，惡鬼都望而生畏。隻有別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到的。

皇太極為了除掉代善這個障礙，手法幾乎卑鄙到極點。他為了自己的利益，對親哥哥都能往死裏整。將來他掌握了圈子裏的生殺大權，和屠夫進羊群無異，想殺誰就殺誰。

阿敦覺得代善輸得太窩囊，完全是被人為地擴大了汙點。雖說他是“妻管嚴”，但最後不還是把那位彪悍的老婆殺了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就改便是好同誌嘛。

阿敦猶豫再三，最後決定找機會見代善一麵，給他提個醒。

這個機會還真的被阿敦找到了。出於對代善的同情心、圈子前途的危機感，阿敦對代善說：“大貝勒，你啊，做人不能太老實，凡事得多個心眼才行。不能以為你怎樣對待兄弟，就以為兄弟就會怎樣對待你。大汗年紀不小了，你作為大哥的，光埋頭做業務不成，很多事不能不考慮。皇太極、莽古爾泰、阿濟格都在打你的主意。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意不可無啊。”

代善覺得，以阿敦在努爾哈赤身邊的身份和職位，他今天和自己說這些，肯定不是空穴來風。他又聯想到此前讓自己栽了大跟頭的幾件事，感覺很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