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在權力核心,正確與錯誤是相對的

建州圈子裏的人,依仗自己兵強馬壯,能殺能掠,視別人的生命如草芥,視非滿族人如奴隸,一時間全部胡來、亂來,誰搶的財富多、殺人多,誰就是英雄。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當地的百姓,特別是漢民,在無路可走、忍無可忍的情況下,紛紛起義,以命相搏。滿漢兩族的矛盾,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

其實,老百姓要求不高,隻要能有一片地種,一家人能填飽肚子,過年過節能吃頓餃子,就不作他想。然而,他們這點低得無法再低的要求,卻得不到滿足。

既然窩囊地活著比壯烈地死去還難,很多老實人都拿起殺人的武器。

對於這種現象,建州圈子裏的很多人,不會問為什麽,也懶得問為什麽。有人敢造反,他們就敢鎮壓。

褚英對此問題看得很清楚。他認為,要想擴大建州圈子,隻靠槍杆子是無法實現的,必須妥善經營、悉心打理。否則,圈子再大,有也等於無。

責任感和事業心,存在一個人的骨髓裏,不會隨著他的職位高低、命運的改變而改變。褚英身在家裏,心憂天下。

以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人見人怕、鬼見鬼哭的二把手褚英,現在成為人見人欺、狗見狗吠的廢人,心裏自然難以平衡。他更接受不了的是,建州圈子裏的人,在錯誤的方向上越走越遠。

褚英是從來不考慮自己前途的人,他心裏隻有建州及建州的前途,即使現在的建州已經與他無關。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但褚英做不到。隻要建州圈子能健康地發展,圈子裏的人和諧共處,在正確的道路上共謀大業,他允許自己一無所有、一無是處。他卻不允許自己看著建州當局為了維護少數人的利益,知錯不改,而自己苟且偷生。

無職無權、從旁觀到悲觀的褚英,隻能跟身邊人談談國計民生,借著酒勁兒,發點牢騷,抱怨當局在政治、政策上的錯誤。

褚英身邊的人,都是努爾哈赤派來監視褚英言行的奴才。這些人,一無文化,二無才能,隻有一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心。他們根本沒有褚英那麽高的境界,更理解不了褚英的憂慮實質。

他們善於揣摩主子的心思,然後再去滿足主子的真實需要。他們是來監視褚英的,於是他們從褚英的言語中,斷章取義地拚湊出證明主子正確的證據。這些人向努爾哈赤匯報說:“褚英經常發牢騷,說父汗太狠了,居然因為一點破事,把我一擼到底,把我的隊伍解散,分給其他的弟弟,讓我成為無職無權、沒槍沒人沒錢的光杆司令,啥事都沒我的份,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努爾哈赤明知道褚英不會這樣說,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並以此當做繼續關押褚英的證據。

圈子裏,對褚英不放心的人有兩個:一是努爾哈赤,二是皇太極。努爾哈赤擔心聰明而又單純的褚英,繼續不管不顧地揭露他的短板,質疑他的管理能力,這有損他在圈子裏一貫正確的高大形象;皇太極擔心,建州圈子亂到一定程度,努爾哈赤會反思褚英的正確,重新起用他。

努爾哈赤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選擇繼續關押褚英,不讓他與外界接觸,不給他證明自己無罪的機會。

皇太極決不允許褚英這塊巨大的絆腳石存在,即使他已經無職無權。褚英活著,就有機會東山再起,因為建州的健康發展,的確需要像褚英那樣有遠見卓識的人。一旦褚英重新獲得權力,皇太極就徹底失去競爭接班人的機會。

隻有褚英死,皇太極才會感到安全。隻有死人,才不會對任何活人構成威脅。

皇太極買通了褚英身邊的3個幕僚。

牆倒眾人推。以前那些在褚英麵前,大貝勒長大貝勒短的3個幕僚,本想借他是圈子裏二把手的光,成為一人得勢雞犬升天的雞犬,沒想到卻成了腐屍上的蛆蟲,心裏怎能甘心?皇太極逐漸成為圈子裏的紅人,他們巴不得有一棵這樣的大樹靠著。

1613年,努爾哈赤二次班師回建州,褚英的3個幕僚,便主動向努爾哈赤揭發褚英,控告他在家裏不好好反省,在努爾哈赤帶兵出征之時,便請來陰陽先生,把父汗、弟弟、出征大臣的名字寫在黃表紙上,附上咒語,找個時辰焚燒,並虔誠禱告,求天神保佑建州兵敗,該死的全死,不得好死。

努爾哈赤派人把褚英找來,問3人所控是否是事實。褚英死不承認,因為他無論怎麽努力,也卑鄙不到那種程度。他單純,但不幼稚。不管褚英承不承認,3個他身邊的幕僚,一起向老子告發兒子,無風不起浪。努爾哈赤見褚英到現在還不向他低頭,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拒絕改變,這個有能力的兒子,對他來說,已經毫無利用價值了。

在圈子裏,有能力的人才不服從一把手的意誌,拒絕站在一把手的隊伍裏,下場遠不如百無一用的奴才。

努爾哈赤想立刻處死褚英,但是,他不得不考慮這樣做的後果和影響。一旦他開了屠殺親人的先河,那麽後來的掌權者,就會理直氣壯地對自己的兄弟、兒子大開殺戒。這樣的事,曆史上比比皆是。顧及這一點,努爾哈赤決定先把褚英囚禁。

從19歲開始,褚英就跟隨父親過著刀頭舔血的戎馬生活,全身心投入協助父親統一女真各部的偉業中,被譽為“阿爾哈圖土門”、“廣略貝勒”。多臨戰陣,有勇有謀,功勞如山。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攻城拔寨,褚英如探囊取物。為了建州圈子的建設和發展,大公無私,不畏權貴,用心良苦。

褚英實在沒想到,也無法想到,父汗給他的回報,居然是這樣。

困在籠子裏的老虎,永遠不會變成老鼠。隻要它走出籠子,依然是森林之王。

即使褚英不再說話,對圈子不再發表意見,但是,依然有加了N條修飾語的反動言論,不斷地傳入努爾哈赤的耳朵裏。

在囚禁長子褚英的兩年時間裏,努爾哈赤並沒有把他徹底從心裏抹去。在殺與留之間,反複掂量,難以取舍。這個人,這件事,都成了努爾哈赤作為父親、圈主難以醫治的一大心病。

作為圈主,努爾哈赤不允許圈子裏任何人對他構成威脅,挑戰他的權威,否定他的決策。留下褚英,褚英死不悔改,死豬不怕開水燙,一條道上跑到黑。對努爾哈赤來說,褚英已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雖不能導致他眾叛親離,但也時刻威脅到他的權威。

思來想去,努爾哈赤還是選擇了讓褚英消失。親情事小,權力事大。於是,他向自己的兒子、曾經的圈子二把手,舉起屠刀。

那一年,褚英36歲。為擴大建州圈子拚殺15年,被囚禁2年。

褚英,的確是一個優秀的管理人才,一員戰場上的虎將。可惜,在建州圈子裏,他不知道一把手的需要,也沒擺正二把手的位置。

寶貝放錯了位置,就是垃圾;英雄找不到準確的位置,就是很多人的心腹大患。

在充滿巨大利益的圈子裏,褚英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位置上,作出了錯誤的堅持。

在一個圈子裏,位置越高利益自然越大,但是,風險也大。圈子裏的任何位置,一把手都有具體的要求。一個人,不論在什麽位置上,首先要了解一把手對這個位置的要求,圈子裏對這個位置的需要。沒有聰明的頭腦,結實的屁股,不能強坐。即使是菩薩的蓮花台,也會藏有帶鉤子的尖刀。

褚英僅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卻不了解圈子裏一把手想要他做什麽,他應該為一把手做什麽。於是,他做錯了。

在圈子裏,尤其在圈子裏的權力核心,正確與錯誤都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一旦被圈子高層認為是錯誤的,代價是慘重的。所以,作為一個圈子裏的人,一定要牢記,要做正確的事,更要正確地做事。

權力的寶座,是一麵鏡子。不論任何人,隻要站在這麵鏡子前,都會原形畢露。如果我們搞不懂圈子裏的潛規則,最好別站在這麵鏡子麵前。被領導器重、提拔,是好事,但是,一定要知道自己是由什麽變來的。坐最適合自己的位子,最安全,最保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