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冤死,也是一種死法

四大貝勒和五大臣,聯名向努爾哈赤反映,褚英不適合做建州圈子的未來圈主。褚英是個好戰無德、嗜權如命的人,他若當了建州圈子的圈主,建州圈子是要倒大黴的。作為現任圈主,您得為圈子的長治久安負責,為圈裏人的前途負責。

他們的理由是:

一、褚英沒有人格魅力,鬧得本來十分團結的四大貝勒和五大臣,已經無法合作。

二、褚英貪婪成性,還沒有當上圈主呢,就惦記著其他弟弟的財產。

三、褚英嗜殺成性,對看著不順眼的人,無論是誰,已經公開叫囂,一旦他成為圈主,對弟弟們、大臣們要進行“三光”政策。

最後,他們警告努爾哈赤,圈子裏有褚英這個糟糕的二把手,就沒有四大貝勒五大臣,有我們四大貝勒五大臣,就必須把褚英從二把手的位置上拿下。

建州圈子高層這麽一亂,正是努爾哈赤需要的。他就是想先把圈子裏的水攪渾,然後摸到他需要的魚。

努爾哈赤見四大貝勒五大臣一起反對褚英,心裏竊喜,但表麵上還得做出公正、公平的樣子。他對這些人說:“你們是建州的四大貝勒和五大臣,要為自己說的話、辦的事負責。我不可能隻聽你們一麵之詞,就作決定下結論,我要親自進行縝密的調查。既然你們認為褚英有這麽多條罪狀,那就在罪狀上簽上你們的大名。如果你們不敢為自己所言負責,那就別簽!”

四大貝勒五大臣知道,他們現在是給一把手配戲,當然要賣力演出。他們信誓旦旦地說,我們既然說了,就能為我們所說的話負責,刀架脖子也不改。於是,他們毫不猶豫地簽名畫押。

努爾哈赤把眾人俱名的罪狀,擺在褚英的麵前,問他對此怎麽看。褚英看後,聯想到前幾天與父汗的爭吵,頓時啥都明白了。

褚英捫心自問,自從他代理國政以來,想的、做的,全是為了建州的發展和壯大,根本就沒考慮過個人的前途。他不貪、不占、不畏權勢,不管什麽事情,涉及誰的利益,他都是本著公正、公開的原則,依法辦事,按律執行。

為了整治圈子裏的陳規陋習,難免會與圈子高層個別人的利益發生衝突。一些人,仗著自己有軍功,為圈子做過貢獻,為了維護自己的特權、特殊利益,有組織無紀律,有地位無人性,為所欲為,已經成為嚴重損害圈子健康的病毒。作為父汗的助手,他對這些人不能熟視無睹。因此,他不可避免地要與這些貴族發生衝突,產生矛盾。

褚英一直認為,父汗和他一樣,視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維護國家的健康發展,永遠是首要任務。他所做的一切,父汗應該明白他為什麽要那樣做。現在看來,父汗並不是這樣的人。最起碼,他為國家的苦心經營,不是父汗最需要的。

褚英明白,如果沒有父汗的授意,四大貝勒和五大臣,絕對不敢拿著身家性命跟他這個二把手過不去。他們敢這樣公開造謠中傷自己,一定得到某種力量的支持。

在一個圈子,一個光明正大的人,麵對十個心懷叵測的人,肯定要吃虧。

一個人,可以做好人,可以做好事,但不一定得到好報。

褚英對自己曾經無比尊重的父汗,對是非顛倒的圈子,從希望變成失望,從失望變成絕望。他能做的,隻有沉默,也隻能沉默。

努爾哈赤見褚英如此倔強,還真有點心虛。畢竟,他知道,從建設圈子的角度看,褚英所為並沒有錯,而且完全正確。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站在一把手的隊列之外。

努爾哈赤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圈主,不想就此偏居東北一隅,手下有群打手,有房子有地有女人,就滿足了。他要的,是更龐大、更富足的天下第一大圈子。要想實現這個目標,他必須一直牢牢地掌控著這個圈子。圈子裏的人,必須對他言聽計從,唯他馬首是瞻。

任何圈子裏,都不可能有真正的公平。褚英是有能力的人,也是努爾哈赤最不放心的人。二把手有能力卻不讓一把手放心,一把手就會作出對彼此都省心的選擇,哪怕是不公平的。對二把手的公平,和一把手的野心相比,永遠不值得一提。

人類有很多死法。冤死,就是其中的一種。

努爾哈赤肯定要在褚英麵前扮演正確、正義的使者,他指著褚英大罵道:“對他們的控告,你既然無話可說,我不得不認為他們說對了。我,年事已高,對外,不能舞戈伐敵;對內,不能全身心處理政務。因此,我特意把更多的戰事、政事交給你,把大量的部屬、牛羊甚至金銀都交給你分配、處理。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你拿著東西收買人心,樹立權威。你可倒好,被提拔沒幾天,就把東西全搬到自家後院倉庫裏去了。你自己大口吃肉,別人一點湯都喝不著。你要是偷偷摸摸地這樣做,也就罷了,還得意揚揚地把這當成本事,到處炫耀,鬧得天怒人怨,姑子不得睡,和尚不得安。既然你沒資格當這個圈主,那就別當了!”

於是,努爾哈赤召開領導班子擴大會議。在會上,努爾哈赤宣布,對褚英實行雙規審查,他的家產和部眾,平均分給眾人,以息眾怒。

努爾哈赤出於對褚英領導能力的恐懼,再也沒有給褚英任何機會。在烏拉將士的心目中,褚英是不可戰勝的戰神,非常恐懼。但是後來在努爾哈赤兩次討伐烏拉部時,都沒有使用這張王牌。既沒有讓褚英隨隊出征,也沒有命他把守建州,而是讓他待在自己的家裏。圈子裏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個能力超強的二把手,已經被限製自由了。名為反省,實為軟禁。褚英在以努爾哈赤為首的建州圈子裏,已是可有可無的人,不再受重用、重視,被踢出圈子的決策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