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何老幺貪財屠老狗,龍王廟夜半遇狐仙

話說敖司令腦袋一熱,下令炮兵營次日開拔,直奔小碭山轟他娘的龍王廟。

可命令一下,轉念又覺得不妥。

畢竟自己雖說是盤踞一方的軍閥,可說到底,也就是個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

人有個大起大落,運來命衰。倘若因為自己此舉,觸怒了天上神仙,那該如何是好。

日後免不了戰場壕溝、馬背軍車,真要是碰上一個不長眼睛的子彈,豈不是一命嗚呼?

敖司令越想越是忐忑,又怕出爾反爾,在馬大哈麵前失了麵子。

左右為難之時,這才想起迎聖城裏有個白麵方士,名曰何不鳴。傳說這廝口中一副金烏之舌,可驅靈鳥叼簽算命,無不應驗。

眼下這事,不妨讓他驅鳥起卦,問問吉凶。

於是敖司令草草安頓好馬大哈和陳鬼臉等一眾人等,便徑直來到書房之中,急忙喚來警衛,去城裏請何不鳴。

不多時,便從書房外走進一人。

這人半百年紀,卻生得一副潘安貌,再世宋玉猶不及。身著黑青長褂,腰係黃絲雙絛,腳蹬牛皮燙金屐,手托象牙鏤雕鳥籠子,籠外蓋著內紅外青遮籠衣。

隻看上一眼,便覺此人高深莫測,好似謫仙。

來人不是別個,正是“金烏之舌”何不鳴是也。

敖司令單看打扮行頭,就知道找對人了,於是招呼何不鳴落座,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攀談起來。

書中暗表。

何不鳴並非迎聖城人士,而是近幾年才來到中州地界。至於祖籍何處,一說湟水之濱,又說江北某鎮,已無處可考。

有道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別看何不鳴外表光鮮,實則暗地裏手段陰毒狠辣。

傳說中可以驅馭靈鳥的“金烏之舌”,背後更有一段鮮為人知的詭異往事——

話說何不鳴早年間名叫何老幺。

憑著一副精致麵容,時常尋花問柳、豪賭成性,短短幾年就將家裏的三間屋舍折騰個精 光。

鄰裏親朋都罵他是灘扶不上牆的爛泥,任其自生自滅。

幸好有個比何不鳴大七歲的黃臉婆娘,是鎮上獸醫的女兒,看中了這小子生得可人,於是拉他入贅,做個上門女婿。

雖然何老幺一百個不情願,可奈何為了生計,隻能勉強應了。

就這樣過了幾年,何老幺跟著老丈爺學徒打雜,平日裏做一些“豬仔捅屁門”、“耕牛放脹氣”、“雞不鳴鴨不育”的幫襯。

日子倒也不錯,可何老幺總覺著自己生得一副好麵孔,怎就白天與家禽畜獸為伴,夜裏與黃臉婆娘同床,實屬心中不甘。一來二去鬧得個貪念滿腹,憤世嫉俗。

直至年逾不惑,何老幺也未曾有多大建樹,反而在老丈爺死後,對著妻兒非打即罵,全然忘了當年的接濟之情。

有句老話叫“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人有多大福量都是命中注定,著急不得、強求不得。不惑之年的何老幺恰逢其時,該得著他時來運轉。

且說這日酒足飯飽之後,何老幺又看著發妻不順眼,於是薅起頭發,就要拳腳相加。

剛一抬手,隻聽得屋外一聲悶響,接著“嘁哩喀喳”炸雷滾滾,好似老君翻了煉丹爐,照得天際猶如白晝。

何老幺半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天宮陣仗,心底也怕是自己行為天怒人怨,於是鬆開妻子的頭發,借著酒勁倒頭睡去。

迷迷糊糊過了一夜,次日蒙亮,雷雨已退,就聽有人急叩柴門。

原是鎮上大財主家的老狗抱恙,托長工前來請何老幺速去診治。

何老幺跟著老丈爺多少也學了些手藝,於是帶上獸醫醫囊而去。

路上尋思著此番也和往常一樣,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病,推測多半是昨夜炸雷,把老狗嚇得驚悸厭食而已。

可是來到財主家裏一看,卻發現這老狗白須長髯,宛若垂暮老者,四條狗爪上枝丫分明,好似人手。

而且狗不住狗窩,反而躺在繡榻之上,一眾丫鬟伏在兩旁伺候著。排場之大,一時間竟分不清到底**是人,還是床下是狗。

何老幺當獸醫多年,也未見過這等奇事,不免暗自琢磨:“一條老狗如此陣仗,莫不是昨夜滾滾天雷,是其飛升渡劫?”

自古民間傳聞:雞不過三年,犬不過六載。

說的就是雞狗這類家養禽畜,隻要和人長時間相處,都會沾染了人的形神氣態,再稍加修煉,別說通曉人性,就是得道成仙也猶未可知。

何老幺想到此處,忽而心生歹念。

他早年間聽說東晉有個辭官修道的人物,一人得道,協著全家四十二口加之院中雞犬一起升天。

自己現在掌控老狗性命,不如趁機威脅,讓老狗帶自己一起得道,如若不從便讓它道消命隕。

於是何老幺聲稱老狗病重,需要安靜環境細細診治,以此屏退旁人,和老狗有了獨處一室的空間。

借此機會,何老幺撕去偽裝,窮極惡毒語言對著老狗百般要挾。可老狗隻是趴在**嗚嗚咽咽,耷拉著腦袋,未有一絲回應。

何老幺此時已經被得道飛升的虛妄之事衝昏了頭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伸手探到老狗肚腩下,五指成爪,用力攥掐。

隻因肚腩腹肉最是軟嫩,每掐一下,就疼得老狗就悶哼一聲。幾番折騰下來,何老幺竟在老狗肚子上摸出一處不大不小的疙瘩。觸感堅硬無比,好似吞了鐵打的秤砣。

何老幺行醫多年,當下心如明鏡。隻因牛有牛黃,雞有雞玉,狗也有狗寶,都是禽畜常年修煉所化的寶貝。

此刻摸到之物,必是狗寶無疑。

何老幺雖是沒有親眼見過,可也知道此物錢分厘毫之重,即可價值千金。

飛仙不成,榮華將至。

何老幺貪念已起,於是二話不說,一手按住老狗,一手操刀破開肚腩,果真發現一顆鵝蛋大小的狗寶,估摸著半斤有餘。

老狗吃痛哀嚎,拚勁最後一絲力氣,張開大嘴,一口咬在何老幺臉上。

這一口咬的結結實實,連著下巴和半片舌頭,從何老幺臉上生生撕扯下來,頓時血流如注。

何老幺強忍劇痛,舉刀將老狗斃命。連忙打開獸醫醫囊,掏出針頭線腦,撿起下巴胡亂縫了上去。

可是那半片舌頭,卻被老狗吞入腹中。

何老幺怕耽擱久了,讓財主家丁起疑,於是放棄翻找舌頭的念想,隻是簡單在舌根敷了一些止血獸藥,將狗寶揣入懷中,便從後院翻牆遁逃。

何老幺顧不得家中妻子,隻想著即刻趕赴就近的迎聖城,將狗寶賣了換錢。

就這樣跌跌撞撞,從白天跑到黑夜。直至月上梢頭,方覺頭暈眼花,這才發現止血獸藥的藥效已過,口中斷舌之處又是鮮血直流。

此時必須立刻換藥止血,否則哪還有命。

何老幺怕血腥之氣,引來荒山野嶺的豺狼猛獸,正不知所措之時,但見麵前一處殘破廟宇。

也顧不得“一人不進廟,二人不看井”的訓誡,硬著頭皮紮了進去。

廟門匾額之上,燙金大字“庇佑龍王”。此廟不是別個,正是與陳鬼臉有莫大機緣的龍王廟是也。

且說何老幺進了龍王廟,發現廟內已然荒草叢生,顯然是廢棄多年。

心裏稍有安定,就抬眼瞧見廟中供奉的龍王法身好似蛇蟒,再看龍王法相白須飄飄,竟好似被屠老狗模樣。

何老幺心虛驚恐,隻得脫了外衣,踩著供桌將龍頭蓋住,方才有些安心,解開醫囊換藥止血。

隻是肉身傷口痛處,卻比不過腹中饑餓、愧對妻兒、怕遭天譴、半生榮華,無數矛盾情緒交錯的百感交集。

何老幺覺得腦袋昏昏沉沉,兩眼皮打顫,再也挨不住了。

就在似睡非睡,半夢半醒之間。

原本蓋在龍頭上的外衣,竟然無風自動。

飄飄搖搖的掉落下來,露出龍王猙獰大眼,怒視何老幺。

何老幺本就心虛,見此狀況更是猶如晴天霹靂。

當即連忙跪地叩頭,嘴裏半片舌頭囫圇不清道:“狗爺饒命,狗爺饒命啊。”

就在求饒之間,一對毛茸茸的爪子,緩緩搭在了何老幺的肩頭。

接著耳邊傳來一陣嬌弱輕柔的吐息聲,“獻出懷中寶貝。”

說話聲竟是一個女子,並非老狗索命。

何老幺悄悄抬頭,這才看到哪裏有什麽毛爪,而是一個渾身赤條的婀娜女子,身上隻有何老幺蓋在龍頭上的外衣遮體。

何老幺一時間被這副軀殼迷得出神,許久才反應過來。這女子初是毛絨獸爪,現在又化成人形,又生得如此妖豔。

難不成是山中得道的狐仙。

昨夜的雷陣天劫,說不定是奔她而來,而非老狗。

想到此處,當下不敢造次。連忙從懷中掏出狗寶,雙手奉上。

女子也未多言,接過狗寶,對著何老幺媚而一笑,接著托起狗寶,盤膝吐納起來。

且說這女子衣不遮體,又做出盤膝的大動作,自然上上下下被何老幺看得通透。

可明知眼前是狐妖,何老幺卻挪不開眼睛,心底竟萌生出百般衝動。

女子倒也坦然,看著何老幺直勾勾的眼睛,未生怒氣,反而咯咯一笑。

待吸納完狗寶,便褪去外衣,伏在地上,身段嫵媚妖嬈,慢慢爬向何老幺。

直至鼻尖相觸,女子丹唇輕啟,對何老幺伸出了舌頭。

“你獻寶於我,我自然不會虧待於你。你少了半條舌頭,我便還你半條狐舌,也算扯平。你可借此驅禦家禽小獸,自是不在話下。”女子說話時口中鮮血直流。

原是將自己的舌頭分了一半,接到了何老幺的嘴裏。

“多謝仙姑。”

“倒也不必,隻是你還需幫我辦一件事。”

“何事?”

“助我尋得龍王廟地下秘寶……隻是眼下你我時運未到,無法尋得,你且去迎聖城積蓄實力,等我召喚便可。”

女子說罷,眨眼間便從龍王廟裏消失不見。

何老幺借此,在迎聖城立幡開卦,以“金烏之舌”做幌,控製靈鳥叼簽算卦。

自詡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故而人稱:何不鳴。

有道是:“發妻老小全不顧,隻把狐舌喚金烏。”

要說敖司令此時請何不鳴前來,能否洞悉穿陳鬼臉的如意算盤,且留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