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救乞丐種下善因果,進帥府險丟項上頭

上回書說道,陳鬼臉有心入荒墳,捉蟲而不得。偶遇竹劍真人,無心之間便習得山川湖海、風土人情的至深學問。隻為了好記,全當喚作《蟲經》。

自古有訓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說的恰如這般道理。

陳鬼臉曆經一夜凶險,不由擔心起大帥府裏的姐姐,心生探望念頭。還盼著再見麵時,能討要出幾塊銀元,否則眼下赤地千裏的寥落時節,真不知何處謀生。

於是埋頭疾行,直奔迎聖城方向。至於龍王廟地下的天大機緣,也得填飽了肚子才有心思量。

一路無話,陳鬼臉累得一身臭汗,方才在天色蒙亮時,趕到迎聖城城門樓子。

恰逢宵禁已過,城門洞開。隻是往來商旅腳客較之以往,少了許多。皆是因為旱災苦擾,沒了往日熙攘。

城中走了幾步,就見集上的粉麵鋪子,擺著半屜熱騰騰的饅頭。

店裏夥計蔫頭蔫腦的叫賣,稀落路人聽得無心,卻惹得陳鬼臉五髒廟裏咕咕作響,一夜疲憊瞬間被勾搭出來,再也走不動一步。

可眼下陳鬼臉是身無分文,隻能尋思點非常手段。索性直接席地而坐,思量片刻便計上心頭。

隻見他將手指伸進胸口窩子處,來回搓出一個棗核大小的泥丸。

瞅著夥計張口叫賣的空擋,“嗖”的一下,直接將泥丸彈到夥計嘴裏。

那夥計稍一恍神,就覺口中鹹腥之氣彌漫,不由得幹嘔起來。

陳鬼臉瞧準了機會,連忙打開籠屜。頓時熱氣蒸騰,麥香四溢,此時此刻也顧不得饅頭滾燙,隻是胡亂抓起一把便撒腿就跑。

“嘔……抓賊啦。”

“臉上帶瘡的小子偷饅頭啦。”

身後饅頭鋪子已經亂作一團,叫罵聲、追逐聲、犬吠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陳鬼臉哪裏理會,隻叫手中饅頭燙得捧也不是、揣也不是,左手倒著右手,腳下緊了幾步,直至七拐八拐了數條街巷,才甩掉身後來人。

“他娘的,追這麽緊。不就是兩個饅頭嗎,小爺我腰纏萬貫之時,定會如數奉還。”

說著,陳鬼臉就將饅頭用手一攥,捏成緊實麵團,趁著熱氣一口囫圇吞下。

剛要把另一個也塞到嘴裏,就見此處偏僻巷子裏躺了一個披頭散發的乞丐,周身已經圍滿了蒼蠅,看樣子是餓的頻頻將死。

陳鬼臉見狀,歎了口氣,俯身欲把饅頭給了乞丐。

可沒等放下,心底又有些不舍,於是掰了一半丟進乞丐碗裏,另一半自己塞進了嘴中。

乞丐見碗裏有了吃食,費力起身對著陳鬼臉拱手道:“謝謝大人一飯之恩,來日必當……”

沒等乞丐說完,陳鬼臉就想起自己許下的無數虛妄承諾,連忙擺手道:“罷了罷了,你隻當吃下便是,無需多言。”

且不說乞丐之後如何的千恩萬謝,但說陳鬼臉一顆半的饅頭下肚,這才堪堪恢複了些許潑皮混頭的神色,哼著小曲兒來到大帥府門前。

要說這大帥府,本是前朝皇帝老兒的避暑行宮,太平天國時又成了將軍府邸,直到瑉初之際軍閥割據,這才幾經易手,成了如今的大帥府。

往日裏陳鬼臉和帥府門丁混得熟絡,幾句阿諛奉承,加之宜春院裏的皮肉玩笑,便可讓守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陳鬼臉偷偷溜進去找姐姐討銀元。

可今天府前停了幾輛綠皮軍車,守衛說是鄰省的馬司令到訪,萬萬不能通融。

陳鬼臉也知通達世故,“喏”了一聲退了下去。

可心底管他“猴馬驢牛”的司令,便繞過正門,從後院翻牆跳進了大帥府。

這一翻牆,“比不得鯉魚躍龍門,卻堪比綿羊入虎口。”

可陳鬼臉哪會料得自己能有如此劫難,隻當往日一樣,走過回廊無數,屋舍幾間,來到偏廳。

果不其然,陳姐此刻正背對著自己,和幾個姨太太“劈裏啪啦”的打著麻雀牌。

陳鬼臉對著其餘姨太太做了一個噓聲手勢,躡手躡腳來到陳姐身後,準備偷偷看看她是輸是贏,稍後討要銀元時,也好有個度量。

陳姐頭也沒回,一邊打牌,一邊潑辣著說道:“臭混頭,隔著幾丈開外就聞到你周身的泔水臭味。”

說完還不忘擺了擺手,繼續追加道:“沒錢沒錢……老大不小的人了,也沒個吃飯手藝,真比不得宜春院的龜公,大帥府的奴仆。”

說話間,牌行一圈,又到陳姐出牌。

隻見她打了一張四餅,直接就點了個一炮三響,樂得上下對三家合不攏嘴。粗略一算,這一把就輸了十幾枚銀元。

氣得陳姐這才回頭瞪了陳鬼臉一眼,嘴裏罵著“鬼臉喪門”的難聽話。

罵了一頓還不解氣,索性脫了繡花鞋,**一足,對著他滿屋追打。

陳鬼臉上躥下跳,臉上嬉皮笑臉的應對安撫,心裏卻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陳姐追了幾圈,就累得氣喘籲籲,可輸了銀元好比割肉抽血,甚是心疼。

眼見打也打不中,罵也不解恨,於是便將手中繡花鞋直接脫手丟出……

可是書無不巧,巧不成書。

隻聽“啪!”的一聲脆響。

偏廳門前正路過一人,那繡花鞋不偏不倚,恰巧砸到了那人的腦瓜蓋上。

隻見這人肥頭大耳,禿頭油光,兩撇胡子形如“八”字,搭在肉鼻之下、厚唇之上。

不必多言,正是敖司令是也。

偏廳裏的幾個婆娘見是大帥,連忙起身負手,不敢發聲,陳姐更是嚇得抖如篩糠,噤若寒蟬。

敖司令臉色鐵青,從腦門上揭下鞋子,大罵道:“他奶奶的,難怪老子今天點背到家,原來是要吃婦人鞋底!警衛!都他媽拉出去斃了!”

瞬間一眾警衛荷槍實彈,從敖司令身後湧出,頃刻間就將屋內幾個人擒拿。

按理來說敖司令挨了一個鞋底,為何治罪全屋之人?

書中暗表。

隻因隔壁省的馬司令,人稱馬大哈。也因旱災,今日前來找迎聖城的敖司令借糧。

敖司令此刻餘糧不多,也不想借。可礙於馬大哈兵強馬壯,直接拒絕定會傷了和氣。

正頭疼之時,麾下狗頭軍師獻計:不如三局兩勝鬥蛐蛐,倘若馬大哈真的勝了兩局,再借不遲。

一來給了馬大哈麵子,二來達官貴族之間鬥蛐蛐之風盛行,也能投其所好,三來敖司令手中有號稱無敵的“中原一點白”,何有不勝的道理。

敖司令滿意點頭,依計行事。

可自己的“中原一點白”,隻上陣一局,便被馬大哈的蟲兒輕鬆咬死。

首戰失利,又痛失愛將。敖司令像是被剜去了心頭肉,就算失了若幹城池軍械,也不過於此。

這才出來散心踱步,思量下一陣該如何鬥蟲,偏偏又挨了陳姐一鞋底,頓時失了心智,大發雷霆。

說回屋內一眾婆娘,此時正哭爹喊娘,求大帥看在往日情分上開恩饒命。

其中一個婦人腦子頗為靈光,想著敖司令胯 下婆娘眾多,說不定能以此蒙混過關。於是直接漏出肚腩,指著贅肉說是自己已有敖司令骨肉,如果斃了豈不是一屍兩命。

“老子近幾年隻玩羅刹婆娘,你卻說有了老子骨肉,莫不是懷了個哪吒?還是瞞著老子在外偷人?趕緊趕緊,第一個斃了她!”

將帥有命,手下哪敢不從。隻見警衛如拖死狗般,拖著婦人出了屋外,操起背後長槍就要執行。

陳鬼臉此刻也被警衛按著動彈不得,眼見敖司令這是要玩真章,如果不想些法子,今日怕是要交待於此。

索性把心一橫,運用剛剛學來的《蟲經》之術,觀得敖大帥右眼低垂,左耳紅腫,此乃顛倒之相。恰似蛐蛐失了心神銳氣,士氣不振。

於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自告奮勇道:

“大帥槍下留人!小人不才,願為大帥分憂!”

“分分分,分你個癩瘡狗頭。警衛,第二個斃了他!”

說罷,身後的警衛就按低了陳鬼臉的肩胛,向外推搡。

陳鬼臉毫不膽怯,反而全力抬著腦袋,一字一句道:

“小人一項敬重大帥為人,自小就盼著鞍前馬後侍奉大帥左右,可惜生得一副鬼臉,卻難掩小人對大帥的一片赤誠!”

陳鬼臉自幼混跡在茶樓外,妓 院邊。多聽得是人情世故,學得是說書橋段。自然嘴上功夫了得,隻把自己說得猶如諸葛孔明,就差敖司令三顧草廬。

見敖司令臉上略有動容,於是繼續說道:“小人賤命不值一提,大帥之憂不妨讓小人一試。當真不成,斃了小人也不遲。”

敖司令聽聞,於是一擺手,示意左右暫且留人。慢條斯理的提了提肥大軍褲,一雙混黃眼睛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毛頭小子,戲謔道:“可會鬥蟲?”

“行家裏手。”

“好!”

敖司令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他娘的,老子倒要看看你是否有些真實本領,如若誆騙於我,定要將你剁成肉泥喂狗。”

說完便讓警衛帶著陳鬼臉到後院蟲舍,挑選一隻趁手蟲兒,再返回正殿大廳。

陳鬼臉一聽大帥之憂竟是鬥蛐蛐,不由心下石頭落地,暗喜道:“看來小爺命不該絕。”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不說陳鬼臉蟲舍之中如何選將,單說敖司令回了正殿大廳,就看馬大哈滋拉著茶水,一副必勝神態,思量那“中原一點白”都被一擊斃命,鬼臉小兒又當何應對。

可眼下不能表露,隻能強顏歡笑,呼呼哈哈的與馬司令聊些婆娘床事、補腎良方。

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陳鬼臉就捧著三個青花陶罐,被警衛引著來到正廳。

馬大哈見狀,率先發難道:“敖大腦袋,是要比試第二場否?”

敖司令並未搭話,隻是麵色陰沉的怒視陳鬼臉,好似蓄洪堤壩,滿腹國粹呼之欲出。

隻因那青花陶罐中,盡是些陪練的多肉雜蟲,蟲舍中雖無“中原一點白”那般絕佳品類,但也不至於選出如此敗類迎戰。

正如《蟋蟀經》中代言:“皮色欠純正,口器細如針。陪練且有餘,對戰不能勝。”

至於陳鬼臉為何如此,又有何鬥蟲良計。且留到下回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