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乘西出玉門關

隋煬帝西巡的第二個目標是經通西域,招徠西域各國萬方來朝,這項工作一直是交由裴矩來主持的。從史書記載來看,裴矩並沒有隨隋煬帝巡行吐穀渾,而是一直在張掖為隋煬帝的到來,做準備工作。另外,閻毗等部分官員和大批工匠也按預訂計劃,由河西走廊帶著隋煬帝的觀風行殿、大型營帳、服裝道具等先行到達張掖。先期到達的還有被裴矩招來的西域各國使節。

大業五年(609)六月丙午(十一日),隋煬帝一行終於穿過大鬥拔穀,來到張掖郡地界,由於隊伍待休整,沒有立即接見各方使者。經過約一周的休整,隋煬帝於壬子(十七日)率後妃百官及大批軍隊沿弱水向北進抵燕支山(今甘肅山丹縣境達黃山),此山不算高峻,山外北邊漢長城外,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戈壁灘。長城內是農耕綠洲,隋煬帝在此搭起廬帳行宮,還有觀風行殿,幾十萬人馬紮營戈壁,營帳連接數十裏,旌旗招展,人山人海。除行宮之外,由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設置“斥候”(哨兵)進行警戒。敦煌莫高窟出土的中世紀文書中有一件隋大業五年六月十五日《甲具弓箭勘檢牒》殘片,記有當時對弓箭武器嚴格管理的事項,此時正是隋煬帝在河西巡行之時,這一珍貴的實物史料從一個側麵說明當時整個河西處在戒嚴狀態,以確保隋煬帝的安全萬無一失。

爾後,隋煬帝即以盛大的典禮接見了來朝的高昌王翻伯雅、伊吾吐屯設及西域二十七國(一說三十多國)使者。隋煬帝令閻毗“持節迎勞”,以威嚴典雅的中華禮儀作盛情的接待。

裴矩讓高昌王及西域各國使者皆排列於隋煬帝經過的道路之左迎候,武威、張掖士女百姓“盛飾縱觀”,個個穿上節日的盛服來看熱鬧,衣服車馬不鮮者, “郡縣督課之”。戈壁灘從未有過如此熱鬧的場景,巨大的排場是向西胡顯示大隋王朝的強大和繁盛,顯示隋煬帝的威武,皇帝親至河西巡視絲綢之路,這是千年未有的盛事。

六月丙辰(二十一),隋煬帝登上觀風行殿,大擺宴席,像前年招待突厥啟民可汗一樣,款待高昌王翻伯雅和伊吾吐屯設,各國使節也請來“陪列”。宴後,隋煬帝又分別賞賜各國使節,諸胡個個受寵若驚,感恩戴德不盡。

從大業五年(609)六月到九月盛夏的兩個多月,隋煬帝一直在河西巡視。隋煬帝既敢於冒險穿越大鬥拔穀,則可以肯定他盡其所欲去了他想去且能去的任何地方。《隋書·西域傳·史臣曰》稱“萬乘西出玉門關”,說隋煬帝最西到了玉門關,這是中國皇帝足跡向西所至最遠的地方。

九月秋涼,隋煬帝一行才沿著河西走廊返回。癸未(二十五日),車駕回到長安。從三月由此出發,到九月歸來,前後半年時間。隨從隋煬帝返京的還有高昌王翻伯雅、伊吾吐屯設、西域各國使節及大批胡商。十一月丙子(十三日),隋煬帝又把他們帶到東都參觀。為了進一步讓四夷威服,裴矩向隋煬帝建議在東都大演百戲,盛陳文物,大開市禁,著力表現隋朝的富庶,進一步提高王朝的威望。

是年年底,郡國朝集使也畢集東都,隋隋煬帝下令“征四方奇技異藝,陳於端門街”,結果,衣錦綺、珥金翠者,以十數萬。大業六年(610)正月丁醜(十五日),隋煬帝命在端門外盛陳百戲,戲場周圍五千步,執絲竹器樂者一萬八千人,如此眾多的演員一齊表演,其鼓樂聲聞數七裏,令人耳目暈眩,夜裏燈火光燭天地,繁花似錦。隋煬帝又令百官及洛陽士女百姓坐在街兩旁搭好的“棚閣”上觀看,觀眾也個個“被服鮮麗”,表演一直持續到月終,所費巨萬。

諸國使者又請求入豐都市交易做買賣,隋煬帝欣然同意。

和巡遊江都安輯南方一樣,隋煬帝不用武力或少用武力,以大陳中華文物來威服四夷,通過精彩的歌舞百戲展示中國文化的無窮魅力,營造出歡欣富庶,萬方同樂的氣氛,使來自荒漠的胡羌驚歎不已。但是,民族關係相當複雜,誇示四夷雖能取得一時成效,卻不能持久地維係華夷朝貢體製,還是有人不買賬。就在隋煬帝西巡歸來不久,西域形勢就發生了變化。

鐵勒莫何可汗出兵協助隋擊破吐穀渾,吐穀渾滅亡後隋煬帝在其境設置四郡,鐵勒卻一無所得。隋煬帝西巡時伊吾吐屯設又向隋朝獻地,使隋西境直接與鐵勒接壤,加上高昌王歸附大隋,阻斷了鐵勒南進之路,莫何可汗大為不滿,趁伊吾吐屯設和高昌王隨從隋煬帝往內地之機,乘虛攻占伊吾,並進逼高昌。隋煬帝不能甘心花費巨大錢財經略西域所獲得的成果付之東流,即命右翊衛將軍薛世雄會同東突厥,發兵聯合征討伊吾。東突厥因啟民可汗已死,新立的始畢可汗並未如約發兵,薛世雄孤軍越過流沙,以奇襲奪得伊吾城,並在漢舊城東築新城,留將軍王威戍守,裴矩散布說: “天子為蕃人交易懸遠,所以城伊吾耳”。諸胡信以為真,不再來爭奪,於是隋設伊吾郡,控扼絲路。

為了對付鐵勒,隋又向西突厥泥撅處羅可汗聯絡,但處羅另有所圖,不肯從命,裴矩於是又向隋煬帝獻計分化瓦解西突厥。

歸降隋朝的突厥阿波係處羅可汗殘部人馬不多,既無力回歸故土,隋煬帝於是在大業八年(612)正月,將其大眾一分為三:令處羅弟阿史那闕度設率羸弱萬餘口駐牧於會寧(今甘肅靖遠縣),又令特勤阿史那大奈率餘眾入塞居於樓煩郡(治今山西靜樂),處羅賜號曷娑那可汗後率五百餘騎常隨隋煬帝巡遊。然而,西突厥阿波——處羅一係是東突厥啟民——始畢一係的冤家仇敵,隋煬帝不用處羅來對付西突厥射匱,卻部署於靠近突厥的北境,必然引發東突厥新任可汗始畢的疑慮。東突厥在鐵勒汗國滅亡之際收納了大批東徙的契芯、薛延陀部眾,勢力也驟然強大,隋煬帝對此也隻能聽之任之。

隋煬帝的擴張野心太大,西域開拓事業在耗費了巨大財物之後已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本應珍惜並著力加以維護,但是隋煬帝卻在緊要關頭突然將經略的重點轉向了東方的高句麗,從此忽略了突厥,使經通西域的成就前功盡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