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遭軟禁

高穎被罷後,楊素“貴寵擅權,百僚震懾”,其勢如日中天, “無敢忤者”。

楊素受楊廣和獨孤皇後的委托,積極謀劃廢立,他“舞文巧詆,鍛煉成獄”,羅織罪名,使皇太子楊勇有口難辯。

楊廣還直接命令心腹段達去私下賄賂受楊勇寵信的東宮幸臣姬威,讓姬威暗中觀察太子動靜,一舉一動都向楊素密告。楊勇在四麵圍攻下已無法招架,楊廣見奪嫡時機已成熟,即果斷地命段達去脅迫姬威: “東宮罪過,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這是誘使姬威上書,誣告皇太子楊勇圖謀不軌。

開皇二十年(600)九月壬子(二十六日),早已聽到不少關於皇太子壞話的隋文帝收到東宮官姬威的誣告書後十分緊張,認為楊勇真要動手搶奪帝位了,即從避暑之地仁壽宮(其址在今陝西省麟遊縣新城區)回到大興城。來時車駕嚴加戒備,如臨大敵,警衛重重。晚上睡覺怕出現險情,隋文帝竟從後殿遷到前殿居住。次日早朝,隋文帝以為朝臣都知道有關皇太子謀行不軌的事,即發問: “我新還京師,本應開懷歡樂,為何如此抑鬱愁悶?”希望朝臣呈報太子過失。但吏部尚書牛弘不知原委,忙稱“臣等不稱職,使陛下憂愁勞累”。隋文帝一聽文不對題,馬上板起麵孔,喝令將東宮官屬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等逮捕,交官司訊鞫,並讓楊素宣陳東宮事狀。

楊素於是危言聳聽地訴說自己奉旨回京,令皇太子查核劉居士餘黨,太子竟公然抗拒詔旨, “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說: “居士黨盡伏法,遣我何處窮付?爾作右仆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關我事?”楊素還添油加醋地編造楊勇的話: “過去禪讓大事要是不順利,我得先被誅,如今父親做了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凡事不能做主。”這些極富挑釁性的誣陷,把隋文帝氣得怒目圓睜,火冒三丈。滿朝文武大臣聽後也都屏息流汗,誠惶誠恐。

隋文帝當即宣布: “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後恒勸我廢之,我以布素時生,複是長子,望其漸改,隱忍至今”。接著曆數楊勇罪惡,特別是毒害正妃元氏之事。又宣稱雲定興的女兒是在外野合生下的私生子,想到她的出身來曆,何必用她的後代作為繼承楊家基業之人呢?當著群臣的麵說他懷疑楊勇與雲昭訓生的長子楊儼恐非楊家血脈,恐怕亂了皇家血統,事關國家前途命運。最後,隋文帝聲言: “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也。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廢立之事終於由隋文帝親口說出來了,滿朝文武大臣鴉雀無聲,唯有左衛大將軍元旻出來諫止: “廢立大事,天子無二言,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唯陛下察之。”自從楊雄被架空,虞慶則被誅後,開皇末年隋文帝將禁衛大權交給了魏宗室後代的元旻和元胄。元胄在楊堅禪代之際就典禁軍,充侍衛,曾虎口拔牙從趙王宇文招的宴會上挺身救出了楊堅,後楊堅稱帝時曾稱: “保護朕躬,成此基業,元胄功也。”但右衛大將軍元胄為人奸險,在楊廣的極力拉攏下參加了其奪嫡陰謀集團。元旻為人則較正直,他“辭直爭強,聲色俱厲”,進行了苦諫。但隋文帝不聽,令姬威出來揭發太子的罪惡,並鼓勵姬威: “太子事跡,宜皆盡言。”姬威有恃無恐,把根據楊廣、楊素之意早就編造好的誣陷之詞,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姬威先揭發太子“意在驕奢”, “欲得從樊川以至於散關,總規為苑”,營建樓台宮殿,在東宮苑內築一小城,一年四季,作役不輟, “營起亭殿,朝造夕改。”又告太子曾揚言:“若有諫我者,正當斬之,不過殺百許人,自然就永遠清靜了”。姬威又揭發太子目無朝廷,前年蘇孝慈被解除東宮左衛率,太子氣得奮髯揚肘,咒曰: “大丈夫會當有一日,要報此恨。”另外,東宮內所索取的東西,尚書省經常恪守製度不給,太子亦往往發怒,說: “仆射以下,吾會殺戮一二人,要叫他們知道怠慢我之禍。”最後,姬威又揭發太子目無皇上,誣陷楊勇常說:“皇父厭惡我有許多側庶姬妾,難道高緯、陳叔寶也是庶子嗎?嫡出不是同樣亡國嗎?”又曾令女巫師姥占卜吉凶,妄稱: “皇帝的忌日在開皇十八年(598),此期就快到了。”隋文帝聽到這裏不禁潸然落淚,說: “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又說: “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邪。”下令將楊勇及其諸子通通拘禁起來,並逮捕楊勇的部分黨羽。

左衛大將軍元旻感到事出蹊蹺,乃苦苦勸諫。楊素見狀,乃夥同元胄指使下級官吏誣奏元旻“曲事於勇,情存附托”。說在仁壽宮,楊勇曾派親信裴弘給元旻送信,信上寫著“勿令人見”四字。隋文帝得報信以為真,他氣憤地說: “朕在仁壽宮,有纖介小事,東宮必知,疾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邪?"於是將元旻逮捕。右衛大將軍元胄當時該下值,怕元旻在隋文帝麵前辯誣,遂故意留在殿中,並詭稱自己不下值是“為防元旻”,怕元旻發動左衛兵叛亂,隋文帝更被激怒,當即下令處死元旻,賜元胄帛千匹。

數日後,在東宮查出了“火燧”數千。原來,前不久楊勇看見一棵大五六圍的枯老槐樹,問左右可派什麽用場,有人說古槐尤適於做火把,楊勇遂令工匠製作了幾千枚火燧,打算分賜左右,這時放在庫房被收繳。另外,東宮藥藏局還儲存有好幾斛引火用的艾絨。楊素問姬威,姬威於是造謠說“太子此意別有所在”,皇上在仁壽宮,太子常飼馬千匹,其與諸子往返於京城,急行一夜便至,曾說要打著火把夜圍仁壽宮。楊素又以姬威的供詞來盤問楊勇,楊勇不服氣,說: “我聽說你家飼養的馬有上萬匹,我作為太子,有馬千匹就是造反嗎?”問得楊素啞口無言。火把實難作為謀反罪證,楊素於是找出東宮的服飾玩器,凡是有雕刻鏤畫的器物都陳列在宮殿中,展示給文武群臣,作為太子的罪證。隋文帝和獨孤皇後也屢屢派人責問楊勇,並將罪證諸物出示給楊勇,楊勇辯解不清,內心是極不服氣。

開皇二十年(600)十月乙醜(初九),隋文帝派人來召楊勇,楊勇見到使者,驚恐萬狀,說: “得無殺我耶!”來到朝堂,見隋文帝身著戎裝,陳列軍隊,百官立於殿東,皇室宗親立於殿西。楊勇和他的幾個兒子被帶到殿內中央排列,隋文帝於是命內史侍郎薛道衡鄭重宣讀廢皇太子詔書:

太子之位,實為國本,苟非其人,不可虛立。自古儲副,或有不才,長惡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寵愛,失於至理,致使宗社傾亡,蒼生塗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係乎上嗣,大業傳世,豈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則居長,情所鍾愛,初登大位,即建春宮,冀德業日新,隆茲負荷。而性識庸暗,仁孝無聞,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後愆釁,難以具紀。但百姓者,天下之百姓,朕恭天命,屬當安育,雖欲愛子,實畏上靈,豈敢以不肖之子,而亂天下。勇及其男女為王、公主者,並可廢為庶人。顧惟兆庶,事不獲已,興言及此,良深愧歎!

就這樣,皇太子楊勇結束了東宮的生活,連同他的子女一並廢為庶人,成了平民百姓。對於楊勇來講,這不啻是從高山之巔墮入了萬丈深淵。隋文帝又讓薛道衡向庶人楊勇傳旨: “爾之罪惡,人神所棄,欲求不廢,其可得邪!”楊勇再三跪伏在地,說: “我該斬於鬧市,以為後人鑒戒,幸蒙陛下哀憐,得保全性命。”說完,眼淚流滿了衣襟,隨即跪拜, “舞蹈”而離去。

接著隋文帝又降下詔書:“自古以來,朝危國亂,皆邪臣佞媚,凶黨煽惑,致使禍及宗社,毒流兆庶。若不標明典憲,何以肅清天下!”於是將太子左庶子唐令則、太子家令鄒文騰、太子左衛率司馬夏侯福、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前主璽下士何竦等推為罪魁禍首,並處斬,妻妾子女皆收沒官。

車騎將軍閻毗、東郡公崔君綽、遊騎尉沈福寶、瀛州術士章仇太翼四人“皆是悖惡”,雖免死,但每人皆杖責一百,其資財田產,通通沒官。副將作大匠高龍義、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騎侍郎元衡皆令自盡。

接著,又在廣陽門下召集中下級官僚宣讀詔書,層層傳達。將被判死刑的人當眾處死。此次受牽連的人還有很多,如太子仆河東柳肅等均坐除官為民。楊勇則由東宮遷居內史省,遭到軟禁,隻給他五品官員的俸祿。

觀德王楊雄率群臣並代表百官對隋文帝廢皇太子表示擁護,楊雄稱: “至尊為百姓割骨肉之恩,廢黜無德,實為大慶,天下幸甚!”廢嗣是一件國家大事,為表彰有功之人,隋文帝賜予楊素財物三千段,賜予元胄、楊約財物各一千段,作為審訊楊勇的獎賞。

皇太子哥哥的被廢,是楊廣陰謀奪嫡取得的巨大成功,他耍陰謀權術算計兄長,以母後獨孤氏為後盾,由權相楊素出麵,自己則躲在幕後,做得可謂天衣無縫。

皇後和權相都隻是自覺或不自覺地充當了楊廣奪嫡陰謀的工具。皇太子楊勇的被廢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楊勇自己不成器,自毀前程,讓弟弟鑽了空子。太子被廢也是隋王朝政治統治中的一件大事,對後來隋朝的政治發展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因為繼立的楊廣後來成了暴君,並導致亡國。

但從楊勇的品性和作為來看,即使他當了皇帝也不會是一個好皇帝,雖然他可能不會像其姐夫周宣帝宇文贇那般殘暴無度,任性胡來,但卻與北齊後主高緯和陳後主陳叔寶有相似之處,荒嬉**樂,置百姓及國家大事於不顧。他缺乏自製力,沒有責任感,隻顧自己一人之享樂,沒有什麽治國的政治才能。和弟弟楊廣相比,無論是政績,還是政治素質才幹,都不如其弟。如此看來,可以說楊廣取代其兄楊勇而為皇嗣本有其合理性,也有其曆史的必然性。在沒有民主製度讓賢選舉的封建君主專製時代,陰謀和政變是智者和平獲得權力的唯一辦法。相比之下,楊廣並沒有動武,他以情打動母後,以虛假迷惑父皇,以術交結權相楊素,自己不動聲色,不出麵就把大事辦成了,整個過程充分表現了楊廣的政治才能。然而,成功固然可慶,但楊廣也早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事不成就武裝割據江南,分裂國家,恢複南北朝局麵。幸好事情沒有發展到這一步,中國將延續天下一統的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