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北伐並進

朱元璋在出兵征服方國珍的同時,決定了南征北伐的大計。

吳元年九月間,朱元璋統治的疆土,大體上據有現在的湖北、湖南、河南東南部和江西、安徽、浙江,包括漢水下遊和長江下遊,是全中國土地最肥沃,物產最豐富,人口密度最高,最繁榮富庶的地區。

中國南部除朱元璋所占地區以外,分裂成幾個軍事割據地區:以四川為中心的夏國明升,雲南有元宗室梁王鎮守,兩廣也是元朝的勢力,福建陳友定雖然跋扈,仍然對元朝效忠。

朱元璋見夏國主幼兵弱,不會有所作為;雲南太遠,暫時可以不問。決定首先進軍目標是福建和兩廣。

中國北部是表麵上屬於元朝政府統治,但情況十分複雜:山東是黃軍(地主軍)王宣的防地;河南屬擴廓帖木兒;關內隴右則有李思齊、張良弼諸軍;孛羅帖木兒一軍鎮大同。擴廓帖木兒和李、張二將不和,孛羅帖木兒又和擴廓帖木兒對立。當朱元璋進兵江浙的時候,元朝幾個將軍正在爭軍權,搶地盤,一心一意打內戰,拚個死活,誰也不管整個戰局,和軍事領袖內部衝突的同時,元朝統治階級最上層宮廷的內部矛盾,也日益深化激化了,宮廷的陰謀政變和軍事領袖的公開內戰相結合,並且互相利用,元朝統治階級分裂成為兩個互相傾軋、殘殺的集團,雙方都要奪取政權,都有貴族官僚支持,都有武裝力量,勢均力敵,爭得熱鬧,殺得熱鬧,造成“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麵。朱元璋趁著元朝內部打得火熱的有利形勢,乘機東征南伐,擴大地盤,充實軍力。等到朱元璋北伐大軍兵臨城下,元朝的軍事領袖們才著了慌,停止互相殘殺,卻又不肯也不甘心和別人合作,聽別人指揮,仍然是各保地方,人自為戰,為朱元璋造成集中強大軍力進行個別殲滅的良好戰機,元朝政府分散的國事力量一股接著一股被消滅的結果,長期進行階級壓迫和民族壓迫的蒙漢地主聯合政權,也隨之被消滅了。

元朝軍事領袖內部鬥爭的曆史可以追溯到幾年以前。

紅巾軍起義後,元朝正規軍隊抵抗不住,四處打敗仗。堅決頑強地和紅巾軍作戰的是“義軍”,這是由地主土豪所組織的保衛私家生命財產的地方“民兵”,也叫作“鄉軍”。紅巾軍要推翻地主階級的統治,地主們卻要保住自己的統治,這是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旗幟十分鮮明,鬥爭自然也十分激烈。 “義軍”中最強大的有兩支:一支是起自沈丘(今河南沈丘)的察罕帖木兒和李思齊,察罕帖木兒的祖先是元初征戰河南的蒙古軍人,子孫在沈丘落戶,至正十二年(1352)和羅山地主李思齊率領鄉裏子弟襲破紅巾軍所占領的羅山,元朝政府授官汝寧府達魯花赤,各地的地主武裝聞風先後參加,組成萬人的一支地主軍,幾年來連敗紅巾軍,重占河北、關陝、陷汴梁,取河南,號令達江浙,屯重兵於太行山。正準備大舉進攻山東時,和另一支“義軍”發生了內戰。一支是元朝世將答失八都魯所招募的襄陽官吏和流亡土豪的兩萬“義丁”,和劉福通作戰有功,重占襄陽、毫州。答失八都魯死,子孛羅帖木兒代之掌兵,移鎮大同。山西晉冀之地原本是察罕帖木兒的部隊進占的,察罕帖木兒大軍東出,孛羅帖木兒就進軍晉冀,強占察罕帖木兒的防地,察罕帖木兒自然不甘心,兩軍就大打特打,交戰幾年,元朝政府無力製止,屢次派人調停講和。察罕帖木兒被刺死後,孛羅帖木兒又領兵來爭晉冀,內戰又起。

和軍事領袖公開內戰的發展同時進行的是元朝宮廷的陰謀政變,脫脫丞相貶死後,哈麻代為丞相。哈麻陰謀廢元順帝而立皇太子,事泄被殺。皇太子生母高麗奇皇後和皇太子仍舊陰謀廢立,使宦官樸不花和丞相太平商量,太平不肯,太子憤恨,把太平害死了,宮廷裏分作兩派,丞相搠思監和樸不花幫太子,貴臣老的沙幫皇帝。太子派靠擴廓帖木兒做外援,皇帝派就拉攏孛羅帖木兒來對抗。

老的沙得罪於皇太子,逃入孛羅帖木兒軍中,皇太子怨恨孛羅帖木兒收容他的仇人,搠思監、樸不花就誣陷孛羅帖木兒圖謀不軌,至正二十四年

(1364)四月元朝政府下詔數孛羅帖木兒罪狀,解其兵權,削其官爵。孛羅帖木兒也不客氣,竟自帶領大軍進向大都,元順帝慌了,縛送搠思監、樸不花謝罪,孛羅帖木兒才回師大同。太子失敗了,不甘心,逃出大都,再征擴廓帖木兒出兵打孛羅帖木兒,孛羅帖木兒又舉兵進攻大都,太子戰敗,逃到太原。孛羅帖木兒入都,做中書左丞相。至正二十五年(1365)太子調擴廓帖木兒和諸路兵進攻,孛羅帖木兒戰敗,被刺死於宮中,擴廓帖木兒入都代為丞相。

太子奔太原時,要仿效唐肅宗靈武故事,自立為皇帝,擴廓帖木兒不讚成。擴廓帖木兒入都時,奇皇後又要他帶重兵擁太子進宮,逼順帝讓位,擴廓帖木兒又不肯,離京三裏就命大軍駐下,隻帶數騎入朝。以此,奇皇後和太子深恨擴廓帖木兒,元順帝也猜忌他兵權太重,朝中大臣嫌他不是根腳官人(世代貴族),另眼相看。擴廓帖木兒在軍中日子久了,不習慣於爾虞我詐的宮廷陰謀鬥爭,兼之上下都對他嫌忌,自己知道站不住腳,就請求出外帶兵,元順帝便封他為河南王,統率全國軍馬,代皇太子出征。

至正二十六年(1366)二月,擴廓帖木兒回到河南軍中,調度各處軍馬,用檄文調關中四將軍會師。李思齊得調兵割勃然大怒,罵道: “乳臭小兒,黃發還沒有退,敢來調我!我跟你父親同鄉裏,同起義兵,你父親進酒,還三拜才喝,你在我麵前連站腳處都沒有,居然稱總兵,敢來調我!"下命各部,一戈一甲不許出武關,王保保來見,則整兵殺之。張良弼、孔興、脫列伯三軍也不受節製。擴廓帖木兒軍令不行,隻好把南征一事暫且放下,派一部分軍隊屯駐濟南,防禦南方進攻,親自帶領大軍入關攻李思齊。李思齊等四將軍也會兵長安,盟於含元殿舊基,合力抵抗。兩軍軍力相差不多,整整打了一年,大小幾百戰,分不出勝負。元順帝再三命令擴廓帖木兒停戰,一意南征,擴廓帖木兒不聽。至正二十七年(1367)七月擴廓帖木兒抽調部下最精銳的貊高一軍,渡河從背後直搗鳳翔,貊高部將中有一部分是孛羅帖木兒的舊將,半路上計議: “朝廷調我們打妖賊,如今卻去打李思齊,李思齊是官軍,官軍殺官軍,為什麽來?”逼貊高倒戈聲討擴廓帖木兒。元順帝本來猜忌擴廓帖木兒,又恨他不聽命令,正在想法奪去擴廓帖木兒兵權。貊高的報告一到,他十分高興,升貊高為知樞密院兼平章,總河北軍馬;並下詔書解除擴廓帖木兒統帥權,隻領本部兵馬,肅清江淮;李思齊等部分兵進取。特設大撫軍院以皇太子總製天下兵馬,專防擴廓帖木兒。

西吳偵探得上麵所說的一切情況,朱元璋決心利用元軍忙於內戰,主要軍力自相抵消的有利時機,南征北伐同時並進。吳元年十月,以徐達為征虜大將軍,常遇春為副將軍,率甲士二十五萬,由淮入河,北取中原。中書省平章胡廷瑞為征南將,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輝為副將軍,由江西取福建。湖廣行省平章楊璟、左丞周德興率湖廣諸衛軍取廣西。

取福建兵分三路:胡廷瑞、何文輝率步騎從江西度杉關為正兵,湯和、廖永忠由明州以舟師取福州為奇兵,李文忠由浦城攻建寧(今福建建甌)為疑兵。陳友定的根據地延平(今福建南平)和福州掎角,建寧則為延平外線據點,駐有重兵。朱元璋三路大軍分頭進攻,正兵使敵人以主力應戰,奇兵使敵人不測所以,疑兵分散敵人兵力。

陳友定福建福清人。出身雇農,做富農的上門女婿,做買賣總是賠錢,投充驛卒,至正十二年(1352)紅巾軍進攻福建,友定投效做了“民兵”,立了戰功,升為小軍官,占領很多城池,積官到福建行省平章,鎮守閩中八郡。在地方雖然跋扈專行,對元朝政府卻極為恭順,年年運糧到大都。朱元璋占婺州後,和友定接境。至正二十五年(1365)二月,友定進攻處州,為西吳大將胡深所敗,深乘勝追擊,朱元璋調發江西駐軍南下,準備兩路會師,一舉攻下延平。不料胡深部隊進展太快,孤軍深入,中伏被俘,為友定所殺,平閩計劃受了挫折,暫時擱起。

到方國珍投降後,西吳水師乘勝南下。友定轄境和元朝本部隔絕,孤立無援。福州、建寧先後失去,延平被圍。洪武元年正月城破,友定和僚屬訣別,服毒藥自殺不死,被俘到應天。朱元璋責備他攻處州,殺胡深的罪狀,友定厲聲回答: “國破家亡,死就算了,何必多說!”父子同時被殺。

西吳從出兵到克服延平,費時四月,從克服延平到平定全閩,又費了八個月工夫。

平定兩廣的部署,也是分兵三路:第一路楊璟、周德興由湖南取廣西;

第二路陸仲亨由韶州(今廣東曲江)搗德慶;第三路是平閩的水師,由海道取廣州。第一路軍於吳元年十月出發,第二、三路軍於洪武元年(1368)二月出發,所遇抵抗以第一路軍為最大。從衡州推進到廣西,第一座名城永州(今湖南零陵),第二全州(今廣西全縣),都是經過激烈血戰才占領的,進圍靖江(今廣西桂林)。第二路軍用三個月時間平定北江和西江三角地帶,切斷廣州和靖江的交通線。第三路廖永忠遣使向元朝江西福建行中書省左丞何真勸降,大軍到潮州,何真送上印章圖籍戶口,奉表歸降。廣州和附近州縣,不戰而下。廖永忠以所部沿西江入廣西,北上會合第一路軍功圍靖江。洪武元年六月,靖江城破,七月廣西平定,兩廣全歸朱元璋版圖。

福建、兩廣平定後,南部除了四川、雲南以外,都連成一片了,大後方的人力、財力,供給北伐軍以無限的支持。

北伐軍在出發前,經過朱元璋和劉基仔細商定了作戰計劃,再和諸將在軍事會議上討論決定。常遇春提出的方案是攻堅戰術,直搗大都,以為南方都已平定,兵力有餘,以我百戰的精兵消滅元朝疲憊的兵力,必勝無疑。把首都攻下後,以破竹之勢分兵掃**,其餘城池可以不戰而下。朱元璋的計劃正好相反,他指出直攻大都的危險性,以為這是元朝經營了上百年的都城,防禦工事一定很堅固。假使我孤軍深入,一時攻打不下,頓兵於堅城之下,後邊的糧餉接濟不上,元朝的援兵從四麵八方趕到,我軍進退不得,豈不壞事?不如用斫樹的法子,先去枝葉,再挖老根,先取山東,撤掉大都的屏風;回師下河南,剪斷它元代掐絲琺琅纏枝蓮紋藏草瓶的羽翼;進踞潼關,占領他的門戶,東南西三方麵的軍事要點都在我軍手裏了,再進圍大都,那時元朝政府勢孤援絕,自然不戰可取了。大都既下,鼓行而西,雲中、九原以及關隴,都可席卷而下。朱元璋的戰術是穩打穩紮,逐步為營,步步推進,逐漸擴大,占領地和後方聯結在一起,人力和糧餉的補給控製在自己的手裏,而且以自己的全力集中打擊敵人分散的兵力,從積極方麵說可以穩操勝券,從消極方麵說,也是立於不敗之地。這種軍事思想是十分高明的,十多年的戰鬥生活的實踐,培養朱元璋成為既細心、又膽大,既看到局部,又看到全局,能夠指揮百萬大軍的統帥了。諸將聽了,都同聲說好。

北伐軍的統帥部的組織,也經過慎重研究,選擇最優秀的大將組成。在平陳友諒以前,諸將直接由朱元璋親自指揮,彼此不相統率。有一次打了大勝仗,常遇春把漢的降兵全部殺死,徐達阻止不住,才派定徐達做大將軍,節製諸將。這次北伐大軍,關係更重大,徐達用兵持重,不打無把握之仗,行軍有紀律,尤其重要的是他小心謹慎,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靠得住,放得下心,任為征虜大將軍,統率全軍。常遇春當百萬之眾,勇敢先登,摧鋒陷陣,所向披靡,任為副將軍。朱元璋擔心他健鬥輕敵,特別約束告試,如大敵當前,以遇春做先鋒,和參將馮勝分左右翼,將精銳進擊。右丞薛顯、參將傅友德勇冠諸軍,各領一軍,使當一麵。大將軍專主中軍,責任是運籌決勝,策勵諸將,不可輕動。

朱元璋又再三申明紀律,告論將士以北伐意義:這次北伐的目的不僅僅是攻城略地,重要的是平定中原,削平禍亂,推翻這個壞政府,解除人民痛苦,安定人民生活。見敵人就打,所經地方和打下的城子,不可亂殺人;不可搶財物;不可毀壞居民;不可破壞農具;不可殺耕牛;不可掠人子女。如有收留下遺棄的孤兒幼女,父母親戚來討,一定要交還,這是件好事,大家都要這樣做。

要使北方人民明白大軍北伐的道理,要解除北方官僚地主對紅巾軍恐懼疑忌的心理,和瓦解元軍的軍心士氣,還必須著實做好宣傳工作。宋濂奉命寫的告北方官吏、人民的檄文說:

自古帝王臨禦天下,皆中國居內以製“夷狄”, “夷狄”居外以奉中國,未聞以“夷狄”居中國治天下者也。自宋祚頃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國,四海以內,罔不臣服,此豈人力,實乃天授。彼此君明臣良,足以綱維天下,然達人誌士,尚有冠履倒置之歎。自是以後,元之臣子,不遵祖訓,廢壞綱常,有如大德廢長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曆以弟酰兄,至於弟收兄妻,子蒸父妾,上下相習,恬不為怪,其於父子君臣夫婦長幼之倫,淩亂甚矣。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禮義者禦世之大防,其所為如彼,豈可為訓於天下後世哉!

及其後嗣沈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專權,憲台報怨,有司毒虐,於是人心離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國之民,死者肝腦塗地,生者骨肉不相保,雖因人事所致,實天厭其德而棄之之時也。古雲“胡虜無百年之運”,驗之今日,信乎不謬。

當此之時,天運循環,中原氣盛,億兆之中,當降生聖人,驅逐“胡虜”恢複中華,立綱陳紀,求濟斯民。今一起於茲,未聞有治世安民者,徒使爾等戰戰兢兢,處於朝秦暮楚之地,誠可矜閔。

方今河、洛、關、陝,雖有數雄:忘中國祖宗之姓,反就“胡虜”禽獸之名,以為美稱,假元號以濟私,恃有從以要君,憑陵跋扈,遙製朝權,此河洛之徒也;或眾少力微,阻兵據險,賄誘名爵,誌在養力,以俟釁,此關陝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為名,乃得兵權。及妖人已滅,兵權已得,誌驕氣盈,無複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為生民之巨害,皆非華夏之主也。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亂,為眾所推,率師渡江,居金陵形勢之地,得長江天塹之險,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東連滄海,南控閩越,湖、湘、漢、沔、兩淮、徐、邳、皆入版圖,奄及南方,盡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執矢,目視我中原之民,久無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虜”拯生民於塗炭,複漢官之威儀。慮民人未知,反為我仇,攜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諭告:兵至,民人勿避。予號令嚴肅,無秋毫之犯,歸我者永安於中華,背我者自竄於塞外。蓋我中國之民,天必命我國之人以安之, “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汙 腥,生民憂憂,故率群雄奮力擴清,誌在逐“胡虜”,除暴亂,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國之恥,爾民其體之。

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願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故茲告諭,想宜知悉。

這是朱元璋幕僚中儒生係統的代表作品,突出了漢族地主階級知識分子的大漢族主義思想,突出了儒家的天命論,突出了維護封建秩序的理諭。

前一年討張士誠的檄文,還隻是消極地斥責彌勒教,空洞地罵元朝政府。到這時候,才鮮明的具體的積極的提出民族革命,複興封建道統,和統一安定的號召,這是朱元璋進一步的思想轉變,政治轉變,也是朱元璋幕府裏代表地主階級利益的儒生們的再一次的勝利。

這一宣傳文告發生了巨大的作用,北伐軍所到之處,山東河南州縣紛紛降附,名城如濟南、益都、汴梁、河南府都不戰而降。連蒙古、色目人也望風降附了,擴廓帖木兒的舅父老保投降了,外祖父梁王阿魯溫也投降了,汴梁守將過去守廬州的左君弼也不戰而降。有的元朝守將知道抵擋不住,棄城逃走。北伐軍因之得以順利進軍,在很短的時間內,取得巨大的勝利。

北伐軍徐達一軍由淮入河是主力,征戍將軍鄧愈由襄陽北略南陽以北州郡是偏師,目的在分散元軍兵力。

從軍事進展情形來講,徐達正確地執行了預訂的計劃。這個計劃如上文所說,是剪其枝葉,步步推進。一步從出師這天起,到洪武元年(1368)正月,前後三個多月,平定山東。

第二步由山東取河南,分兵兩路:一路取歸德(今河南商丘)、許州(今河南許昌),和鄧愈軍會師,抄汴梁的後路;一路由鄆城渡黃河直達陳橋,兩路兵力像兩個鉗子夾住,汴梁不戰而降。進敗元軍於洛水,河南(今河南洛陽)降,河南全境平定。別將馮勝也攻克潼關,李思齊、張良弼遁走。這是洪武元年三四月間的事。

魯、豫既定,潼關一軍堵住元關中軍的出路,三麵包圍元大都的軍事局勢已經造成。五月,朱元璋親自到汴梁,大會諸將,重新研究戰局和決定下一步驟的戰略。

當北伐軍以雷霆萬鈞之勢,席卷中原,元朝各地方守將告急的羽書,雪片似飛向大都的時候,元軍正忙於內戰,打得難解難分,政局反複和軍權轉移,千變萬化。擴廓帖木兒被解除統帥權後,退兵據澤州(今山西晉城),部將關保投向元朝政府。元順帝見擴廓帖木兒勢孤,下詔李思齊等軍東出關,和貊高合軍圍攻擴廓帖木兒,令關保以所部戍守太原。擴廓帖木兒憤極,徑自出兵據太原,盡殺元朝政府所置官吏,元順帝也下詔書盡削擴廓帖木兒官爵,今諸軍四麵討伐。朱元璋北伐大軍就趁這大好時機,下山東、取汴梁,元將望風降附,無一人抵抗,無一軍堵截,小城降,大城也降,漢官漢將棄城逃走,蒙古、色目官吏將軍也棄城逃走,真是“土崩瓦解”“勢如破竹”。

到了潼關失守,貊高,關保又為擴廓帖木兒所擒殺,元順帝這才著了慌,麵對著兩個敵人自己卻赤手空拳,一籌莫展。想來想去,隻好和擴廓帖木兒和解,讓他來替自己擋一陣,但又苦於前頭事情做得太決絕了,不好轉圈,便把一切過錯都算在皇太子名下,下詔書撤銷撫軍院,盡複擴廓帖木兒官爵,令他和李思齊分道南征。擴廓帖木兒和李思齊看到局勢嚴重,也著了慌,正準備調遣軍隊整裝出發,可是這時北伐軍已經向大都推進,挽救不及了。

第三步攻擊的目標才是大都。洪武元年(1368)閏七月,徐達大會諸將於臨清,布置進軍方略,馬步舟師沿運河北上,連下德州、通州。元軍連吃敗仗,毫無鬥誌,元順帝知道援軍已被隔絕,孤城難守,怕被俘虜,蹈宋微、欽二帝和瀛國公的複轍,二十八日夜三鼓,率後妃太子逃奔上都去了。八月初二日北伐軍進入大都,元朝蒙漢地主階級的聯合統治,這一天正式被推翻了,廣大的各族被壓迫被剝削人民的願望實現了!但是,他們沒有想到,代替這蒙漢地主階級聯合統治的,卻是漢族舊、新地主階級的統治,推倒了一座壓在頭上的大山,換來的仍舊是一座大山,依然被壓得喘不得氣。

元大都雖下,元順帝在上都,仍然保有完整的政府機構,元軍的主力仍然完整強大,問題並沒有最後解決。徐達、常遇春移兵進取山西、陝西,從洪武元年(1368)八月到第二年八月,整整打了一年,才取得解放西北的勝利,完成了北伐戰役第四步的任務。在這一年中,元軍不但堅決抵抗,而且還有力量組織幾次大規模的反攻,在整個北伐戰役中,這一年打得最激烈,也最艱苦。

西征軍從河北進入山西南部,擴廓帖木兒遣將以兵來爭澤州,大敗西征軍。又乘北平(朱元璋改大都為北平府)空虛,親出雁門關偷襲北平。徐達得到情報,也不會救北平,徑率大軍直搗擴廓帖木兒的根據地太原。擴廓帖木兒進軍才到半路,聞報回軍援救,半夜裏被徐達軍偷營襲擊,不知所措,以十八騎北走,山西平。

洪武二年(1369)三月,西征軍入奉元路(今陝西西安),李思齊逃奔鳳翔,又奔臨洮,大軍進逼,他勢窮力竭,隻好投降。元軍又乘虛攻通州,北平無重兵,常遇春、李文忠率步騎九萬還救,直搗元上都,元順帝北逃沙漠,北平轉危為安,遇春暴卒,李文忠領兵會合大軍並力西征,大敗圍攻大同的元軍,生擒脫列伯,殺孔興。元順帝組織了幾次反攻,都失敗了,損失慘重,沒有力量再南下了,歎一口氣,打消了重回大都的念頭。洪武三年

(1370)死去,皇太子愛猷識裏達臘繼立。徐達大軍繼續西進,張良弼逃奔寧夏,為擴廓帖木兒所執。其弟張良臣以慶陽降,不久又叛,城破被殺,陝西平定。

李思齊、孔興、脫列伯、張良弼兄弟,降的降,死的死,蒙古大將隻剩擴廓帖木兒還擁大軍駐屯寧夏,不時出兵攻略,邊境守將晝夜提防,十分緊張。劉基警告朱元璋說: “不可輕視擴廓帖木兒,此人真是將才。”洪武三年朱元璋又命徐達領大軍北攻沙漠,擴廓帖木兒方圍蘭州,解圍還救,大敗奔和林(今蒙古人民共和國烏蘭巴托西南)。洪武五年(1372)又遣大將率大軍分道進攻,到嶺北為擴廓帖木兒所大敗。二十五年後,朱元璋想起這次大敗仗,還非常傷心,寫信告訴他的兒子朱櫚、朱棣說: “吾用兵一世,指揮諸將,未嚐敗北,致傷軍士。正欲養銳,以觀‘胡’變。夫何諸將日請深入沙漠,不免疲兵於和林,此蓋輕信無謀,以致傷生數萬。”據當時人記載,連同過去幾次敗仗,合計死亡有四十多萬人。

擴廓帖木兒逃回和林以後,家屬被俘,朱元璋使人送信勸他投降,娶他妹子為第二子秦王妃。最後派李思齊去做說客,見麵時擴廓帖木兒以禮款待,辭回時還派騎士送到交界地方,正欲分別,騎士說: “奉總兵令,請留一點兒東西作紀念。”思齊說: “我為公差遠來,無以相贈。”騎士直說:“我要你的一隻手臂。”思齊知不可免,隻好砍下一隻手臂,回來後不久就死了。朱元璋說:“如今天下一家了,尚有三事未了,掛在心頭。一件少傳國璽,一件王保保未擒,一件元太子無音問。”到洪武八年(1375),擴廓帖木兒死。洪武十一年(1378)愛猷識裏達臘死,子脫古思帖木兒繼立,仍然擁有重兵,不時進攻明朝邊境。

朱元璋事後總結北伐戰役的戰略方針說: “陳友諒、張士誠既滅,舉兵北伐,先取山東,次下河洛,止住潼關西進之師,不急攻秦隴,這是因為擴廓帖木兒、李思齊、張良弼都是百戰之餘,絕不肯輕易屈服。而且,大軍西攻,正好促成他們聯合起來,全力抗拒。不如出其不意,直取大都,根本既除,然後西進,張、李勢窮望絕,不戰而克。可是擴廓帖木兒還是頑抗到底,費了多少事!當時假如不取北平,就和關中軍決戰,又會是兩線作戰形勢,我以一敵二,喪失主動權,勝利就沒有把握了。”他又指出臨敵必須持重,不可驕傲大意,告誡諸將說: “士不可以恃廣,人不可以恃眾,我從起兵以來,與諸豪傑相角逐,每臨小敵,亦如大敵,所以能夠製勝。”

北方平安,洪武四年(1371)正月,出兵攻夏。以湯和為征西將軍,周德興、廖永忠為副將軍,率舟師由瞿塘攻重慶;傅友德為征虜前將軍,顧時為副將軍,率步騎由秦、隴取成都。明玉珍隨州(今湖北隨縣)人。世代務農,有上百畝田地產業,是個中小地主。他身長八尺,目有重瞳,性情剛直,鄉裏間有口舌糾紛,都找他排解,在地方上很有威信。徐壽輝起兵,玉珍招集鄉豪,修械築防,以保鄉裏,被推作屯長。徐壽輝使人招降,不得已加入紅軍,積戰功作到統兵征虜大元帥,奉命率所部入川攻取城池。壽輝死後,自立為隴蜀王,以兵守瞿塘,和陳友諒斷絕來往,至正二十二年(1362)即皇帝位於重慶,建國為夏,年號天統。保境安民,禮聘名士,專務節儉,開進士科,求雅樂,賦稅十分取一。下令去釋道二教,止奉彌勒,各地都建立彌勒佛堂。休兵息民,百姓安居樂業。在位五年,死時才三十六歲。子明昇十歲時繼位,諸將爭權,互相殘殺,國勢日漸衰弱。

夏國見大軍壓境,倚仗瞿塘天險,以鐵索橫斷關口,鑿兩岸石壁,引繩作飛橋,以木板平鋪放上炮石木杆鐵銃,兩岸置炮,層層布防,以為敵人舟師決不能通過,湯和水軍果然被阻,三個月不能前進一步。

夏人把重兵都配置在東錢,北邊防務空虛,傳友德乘隙南下,連克名城,將攻克城池日子寫了木牌,投在長江裏。廖永忠得到消息,從間道繞到夏軍背後,兩麵夾攻,斷飛橋,燒鐵索,水陸並進,夏兵抵擋不住,明昇乞降。傳友德進軍成都,成都守將知重慶已失,也投降了。十月,湯和等全定川蜀郡縣,夏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