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命運
高中畢業的暑假是沒有作業的，這對於我這種不愛學習的人來說，簡直就是天堂。
我雖然不愛學習，但好在也沒有混日子，好歹也考上了一個三本的大學，這是我的第二誌願。
就在我查完分把這好消息告訴張道紀之後，張道紀沒有我想象中的開心，反而皺著眉頭，一臉愁雲的樣子。
我坐在土屋的門檻上，拿著一把張道紀自己做的蒲扇扇著風，麵前有個一個不高的小茶桌，上麵擺著兩杯茶和一些茶果子。
我平時的愛好不多，受張道紀的影響，喝茶算一件，而書裏記載的那些古代的茶果子也讓我有了興趣。
桌上的茶果子都是我根據古籍的記載所做出來的，說不上完美複刻，但也能吃得了。
雖然是夏天，但山上還是比較涼快的。
我和張道紀就常常搬著小茶桌坐在門檻上喝茶乘涼，品一品茶果子，聽一聽山裏的蟲鳴鳥叫，好不愜意。
每當這個時候，張道紀總會和我講一些他出去“辦事兒”的時候的事情，我可太愛聽這個了。
老一輩都說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可今天，在這個我金榜題名的日子裏，張道紀卻沉默不語，就連桌子上的茶和茶果子也沒動過。
要知道，張道紀這老頭兒除了愛喝酒，更愛吃。
往常的茶果子我還沒嚐著味道就被他一掃而光了。
天知道他是怎麽做到一邊滔滔不絕講故事，一邊還能風卷殘雲地把茶果子吃光的。
“我說老頭兒，我考上大學了，你不得替我高興高興？”
聽到這話，張道紀才緩緩轉過頭來，眼神卻很渙散：“考上大學了啊，小九出息了啊。”
我聽了這話，差點沒把剛喝進嘴裏的茶給噴出來。
如果換做平日，這樣溫情的對話肯定不會有，他一定會一巴掌拍我後腦勺，然後說道：“才三本，你高興個屁。”
細細回想，跟老頭兒一起生活十多年，確實沒啥溫情的時刻。似乎不浪費一分一秒打擊我，才是這老頭兒最大的樂趣。
嗯！這老頭兒今天的確不對勁！
“師父，你沒事兒吧？不會被奪舍了吧？”
好在這老頭兒終於回過了神，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巴掌就已經到了我的後腦勺：“三本的大學，你也能高興成這樣？”
我苦笑著摸著後腦勺，心裏頭更是叫苦。
看吧，我就知道會這樣！
張道紀喝了一口茶，拿起茶果子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絲毫沒有理會我在旁邊鄙夷的目光。
“師父，你剛才想啥想得那麽入神？”
“沒啥，對了，你剛才喊我啥來著？”張道紀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我心裏一咯噔，完了，這老頭兒出個神還能聽到我喊他老頭兒？
我趕緊賠著笑臉，道：“師父啊，我一直喊您‘師父’啊。”
張道紀嘿嘿一笑，兩隻手就掐起我的臉頰，咬著牙笑道：“老頭兒喊得很順口啊！小九！出息了呀！翅膀硬了呀！我教你的尊師你是一點沒聽進去呀！”
我喊他老頭兒其實比喊師父更加習慣，其原因就是小時候被揍的多了，心生“怨恨”。
那能咋辦？
打又打不過，跑回家告狀搞不好還要被我爸給揍上一頓，隻能嘴上“報個仇”。
但在心裏麵我其實還是很尊敬這個師父的。
我臉頰被他掐得生疼，但也隻能繼續陪著笑，“師父，您不是說過尊敬是要放心裏，嘴上稱呼不重要嘛，我心裏很尊敬您的！別掐了師父......”
得，這老頭兒恢複了原樣了。
鬧了一陣，桌上的茶果子已經全部進了這老頭兒的肚子裏，包括我沒吃完的那半個。
“小九，等下你就下山回家一趟。跟你爸媽打聲招呼，這個暑假不回家了。順道把喜事跟他們說說，讓他們也高興高興。明天中午我去接你，我們去湘西辦事兒。”
我這一聽，心裏頭那個驚喜，這老頭兒終於肯帶我去“辦事兒”了！
頓時我雙眼放光，像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
十八歲的我個子已經長到了一米八左右，身形雖然消瘦了一些，但臉上也有了稀鬆的胡茬。
盡管五官還有些青澀，但看著像是個大小夥子了。
我這副“裝可愛”的模樣，看得張道紀一陣惡寒。
兩師徒喝了會兒茶，扯了扯淡後，張道紀突然沉聲問道：“小九，如果師父不在你身邊一段時日，你能照顧好自己嗎？”
我一愣，腦子一片空白，這老頭兒的思維有時候我真的是拍馬都跟不上。
張道紀的這個問題，讓我本能的心情有些低沉，我低著頭沒有回話。
張道紀拍了一下我的頭，笑罵道：“內心敏感的臭小子。”
我不知道張道紀突如其來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但我抬起頭的時候看到了張道紀的眼神。
很複雜，有牽掛，有不舍，甚至還有一些決絕？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看錯，但我心裏像是有一層薄薄的烏雲籠蓋著，有些說不上來的壓抑。
可很快，張道紀就收回了那種眼神，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喝了口茶，繼續說道：“小九啊，你長大了，胡子也長出來了，該學會獨立了。我不可能一直跟在你身邊，這次大家去湘西‘辦事兒’，我不一定能照顧到你，你可不能給老子丟人。”
少年的我太容易被一些事情給勾去心思。
前一秒還在情緒裏，下一秒就被張道紀的話勾起了好奇心。
“師父，很多人嗎？都有誰啊？咱們是去辦什麽事兒啊？”
要知道張道紀以前去辦事兒都是一個人，這次聽到他說“大家”，那一定是有很多的人，這讓我隱隱有些興奮。
張道紀把茶杯放下，說道：“嗯......會有很多人，咱們一樣的人......至於辦什麽事兒，明天在路上我會告訴你。你現在回家去吧，明天中午在家等著我。”
我歡呼一聲，把東西收拾收拾就下了山。
現在回想起當天的情景，我隻能哭笑一聲都是命。
如果不是那一年去了湘西，也就不會發生後麵的事情，師父也就不會......
但命運的事情誰又能一開始就知道呢？隻能歎一聲時也命也運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