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昏迷

那一尊威嚴且邪惡的神像,又一次浮現在了我眼前。

隻不過相比李師叔召喚出來的那一尊,要模糊得多。

很多年以後頌玲才告訴我,原來當天她用的術法和李師叔不一樣。

最直接的表現,就是神像的虛影形象上不同。

隻不過她當時功力低微,能夠成功使出術法,都是因為獻祭了壽命的緣故,所以神像的虛影才這樣模糊。

如果換成平時,以當時頌玲的功力來說,術法是不可能成功的。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頌玲用的這個術法並不是李師叔的驅儺陣法的“簡化版”。

而是一種介於道家和密宗之間的術法,叫做輪回神咒。

這個術法的完全版,是能把不屬於這世界的一切東西,送回到屬於他自己的世界。

比如小鬼!

不論是在佛教還是密宗看來,萬物都是有自己的世界的。

所以他們有一套較為完整的輪回體係,比如世間眾生因造作善不善諸業而有業報,此業報就有六個去處,被稱為六道。

所以六道又被叫做六道輪回,分為三善道和三惡道。

三善道為天神道、人間道、修羅道。

三惡道為地獄道、餓鬼道、畜生道。

小鬼身上背負著上百條人命,雖然這些人命非小鬼自願為之,但天道依舊會算在小鬼頭上,所以小鬼會被打入地獄道。

不要以為天道很殘忍。

換個角度來看,上百條人命是小鬼親手殺的!魂魄,也是小鬼吞噬的!

地獄道什麽樣子我不知道,但按照佛教和密宗的理解來看,小鬼將會在地獄道受罰,以此來洗清自身的孽障,還魂魄一幹淨。

然後便可以進行轉世,去償還他所欠下的一切因果。

在道家的理解中,可以粗淺的理解為承負。

但這也僅僅是承負的一部分。

這樣看來,小鬼被打入地獄道,反而不是一件壞事。

生生世世的為善或者作孽,福報和懲罰,天道從來沒有繞過誰,隻是時候未到而已!

它給了世間所有人機會,甚至如法院一般,有“強製執行”(轉世還清因果)的條例,為的並不是肅清誰的因果。

而是要人們在不斷輪回中去悟,去修自己的心。

這也就是所有道士都要入世的原因,因為隻有入世,才有機會修得一顆圓滿的道心!

而對普通人來說也好,甚至對小鬼來說也罷,哪一世修得圓滿,有了一顆玲瓏剔透的心,也會得道!

所以,人人皆可得道,人人皆可修心,所以,天道又怎會是人們口中的無情?

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罷了。

扯得有點遠了,回到正題。

此刻,頌玲的輪回神咒已經完成。

她伸出手來,朝著我手臂上的小鬼一指,一道肉眼不可見的光芒就從她頭上的虛影中射了出來,照射在小鬼身上。

由於我和小鬼的距離等於零,就連我都隱隱感覺到,那道光裏有著一種奇特的吸力,正把小鬼緩緩地吸過去。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

道家也有類似的術法,叫做“引路訣”,也是送不屬於這個世間的東西,回到屬於他們的世界。

不過道家的引路訣一般都作用於孤魂野鬼身上。

那個地方小鬼能去嗎?而小鬼又該去哪裏?

道家的所有典籍裏都沒有記錄。

“小姑娘,我要是你,我就會停下。”

就在這個時候,眼看著小鬼即將被那道光吸過去,一個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我一驚,連忙看去。

隻見一個除了頭部之外,全身都藏在黑袍之下的人依靠在門框上。

他的臉上有了幾道歲月的痕跡,是個大概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

和黃教授斯文的長相不同,他的長相實在“飛揚跋扈”。

因為他的黑袍明顯有點小了,露出非常粗獷健碩的身型。頭發亂糟糟地像個雞窩,臉上的絡腮胡張揚的四處支楞著,一副很憨厚的樣子。

而他給我的第一感覺,讓我想起了古代的一種特殊職業——劊子手。

沒錯,就是看上去很憨厚的劊子手。

若不是黑袍遮掩不住他渾身的肌肉,我感覺他要是穿著無袖背心,再提著一把大刀,然後捧個酒壇子喝上一口酒,再把酒噴在刀上……

這十足就是個劊子手的形象啊!

可偏偏他的聲線卻是那種帶著磁性的渾厚,聽上去和他憨厚的五官、粗獷且健碩的身型很不符合。

這又不禁讓我感歎,這特麽不就是個天生吃聲優飯的天才嘛!

我承認我的思緒太跳躍了,在這麽緊張的時刻都能想到這麽扯淡的事情。

唉!畢竟是張道紀的徒弟,傳承的可不僅僅是道統……

隻可惜,我的想法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因為他並不是聲優,而且來者不善!

他的憑空出現,讓頌玲暫停了術法。

而我想要站起來警惕著他,卻因為魂魄受了重傷而無法做到,就連現在能保持清醒,都是我在用意誌力強撐著。

那人不慌不忙,走到我麵前,俯視了我一眼。

我也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

這個時候我要是不敢與他對視,在氣勢上我就輸得一敗塗地,就更別說什麽反抗了。

僅僅這一眼,我心裏就升起了一種感覺。

這人,並不像他表麵那樣五大三粗,搞不好是一個心思極為細膩的人!

因為他的眼神中同樣露出著警惕!

他在警惕什麽?我嗎?

可我現在魂魄重傷,別說使用術法了,就連站起來都成問題,他又何必警惕呢?

但換個角度想,他比黃韜更加危險!

因為他比黃韜更懂得“老鷹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這樣的人是很可怕的!

“小家夥,很不錯啊。明明敵人的實力在你之上,到頭來卻被你給幹掉了,雖然我很看不上那傻子。”

我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他毫不在意這個,反而大刀闊斧般站在了我和頌玲麵前。

“我叫鄧海山,自我介紹一下,不必介意。”

他是山東人嗎?這麽喜歡說倒裝句?

我發誓,我真的很想問他這個問題的。

但我終究沒問出口,因為我前麵說了,這個鄧海山是來者不善。

我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一股危險的氣息,是那種動則雷霆萬鈞的危險。

“別緊張小家夥,放鬆一點,對我們談判也很有利不是嗎?”

這時,頌玲已經撤了術法,因為鄧海山的出現,已經沒有了繼續完成術法的時機。

我瞥了一眼他身上的黑袍。

果不其然,他的胸口用金線紋著一個變異體的“後”字,看上去像極了一隻眼睛!

他是那個組織的人!

“談判?我殺了你們組織的人,你難道不是來替他報仇的嗎?”

我在頌玲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因為魂魄受了重傷的緣故,我幾乎是癱在了這丫頭的身上。

劇烈的疼痛時不時傳來,我覺得我要速戰速決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是我的話刺激到了黃教授,還是黃教授一聽,來人和他兒子是同一個組織的。

反正黃教授不再呆滯了,怪叫著就朝著鄧海山撲去。

“黃教授,不要!”

我下意識地喊了出來,但聲音小得可憐,僅僅隻能如此了。

我連站起來都要依靠頌玲,怎麽還有能力去攔住黃教授?

而頌玲承擔了我幾乎全部的體重,她又怎麽分得出手來阻止?

下一刻,黃教授已經被鄧海山像拎小雞一般拎了起來。

開玩笑,看鄧海山的身形,少說也有兩百多斤。

而黃教授雖然是中年人,但身形卻很消瘦,怎麽可能不被他拎起來?

“這樣可不好,打擾我們談判了。”

鄧海山正說著,一掌就切在了黃教授的後脖頸上。

黃教授頓時沒了意識。

然後鄧海山像隨手扔了一塊破布一樣,把黃教授扔在了**,拍了拍手,像是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

看著這位剛剛受到接連打擊的可憐父親,我心中怒火再一次升了起來。

甚至我都能感覺到,攙扶著我的頌玲的手,也多了幾分力道。

同時,鄧海山這次小小的出手,也讓我更加肯定了對他的印象。

普通人麵對突然撲過來的,如同發瘋似的黃教授,腦子都會出現一兩秒的空白,這是對突然事件的應付不足所致。

清醒過後便會慌亂,一般人會馬上避開。

可這個鄧海山,我盯著他的眼睛,裏麵沒有一絲慌亂。

他也沒有避開,也沒有用術法,更沒有用什麽拳腳,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製止了發瘋似的黃教授。

黃教授即便身形消瘦,但好歹也有一百多斤的體重。

他竟然純靠肉體的力量,就輕鬆把黃教授提了起來!

這人,我不知道他術法方麵如何,但從拳腳來說,十個吳九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別以為力量不足就技巧來湊。

在打架這一塊,始終講究的是一力降十會!

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技巧都是笑話!

而麵對我們的怒視,鄧海山無所謂的說道:“放心,殺他對我來說沒什麽好處,我隻是弄暈了他而已。”

我深吸一口氣,平複著自己的心情。

頌玲知道我現在是在強撐著狀態,於是問道:“你剛說談判,談什麽?”

鄧海山指了指小鬼,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這次他的話很簡潔。

“它,我帶走。你們,離開。”

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明明可以趁我病,要我命,卻放過了我們?

難道是因為這個組織所謂的高層,下的那個命令?

自從師父他們失蹤,很多我根本想不通的問題接踵而來,以至於我腦子裏的不是漿糊,而是問號。

我需要問清楚。

“為什麽不殺了我?我的魂魄對小鬼來說,不是很補嗎?”

鄧海山的眼神中竟然露出了一絲不屑,他說道:“也就黃韜那個傻子,才會因為這種垃圾的東西而違背命令。你們殺了他,倒也讓我們省事兒了。至於你,好好活著。”

嗯?

這番話說下來,我疑問更深。

明明是那個組織的人,明明是敵人,怎麽這話聽上去更像是朋友之間的關心和祝福?

可惜我魂魄受了重傷,連帶著我的思考能力都變得遲鈍了起來,在當時完全沒有分析出鄧海山話裏的信息。

半成品的小鬼,這個對我們來說,幾乎是丟了半條命的存在,在他口中卻是垃圾?

這個鄧海山的實力,就算不如我師父,也差不了太多了吧?

那個所謂的組織,實力到底有多深不可測?

當然,這是我事後回想起來,才分析出來的信息。

而現在,我還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於是我還想問些什麽。

可下一刻,我卻因為魂魄的傷勢發作,比之前還要劇烈百倍的痛傳來,讓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媽的,又昏迷!

上次昏迷,就讓我失去了師父和李師叔他們,這次昏迷,又要讓我失去什麽嗎?

這是我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