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酒老倌

那老農說的是我們這裏的方言,大概意識是說,我掉了魂,要找“叫嚇婆”來把魂叫回來。

“叫嚇婆”是我們這裏方言的叫法,其實就是問米婆,專門治小孩驚嚇掉魂的人。

聽到這老農這樣說,我爸媽也不走了,頓時向老農請教起來。

這才知道,這老農原來是我們這兒的“八仙”,姓陳,街坊鄰裏都喊“老陳”。

至於“八仙”這個職業,其實是從事喪葬禮節的主持人的統稱,也同樣是我們這兒的方言叫法。

說起來,八仙也算是撈陰門行業中的一份子,隻不過算是不怎麽入流的那種。

老陳做了幾十年八仙,古靈精怪的事情也遇到不少,對陰陽二事雖說不上精通,但以他的經驗,他認為我是掉了魂。

“陳哥,應該不是落得魂吧?我崽從出生開始......”

我爸沉思一會兒,把我出生後“發病”的事情告訴了老陳。

和我媽找騙子“病急亂投醫”的不同,我爸知道老陳幹了幾十年白事,他肯定是懂一些這方麵的事情的。

並且這麽久了,醫院也看不好我,我爸媽心裏麵其實早就有了其他想法,隻是一直苦於沒有懂行的人來解惑。

這會兒遇到老陳,算是遇到懂點兒行的人了,也讓我爸看到了一點子希望,當下就把我的情況如實說了。

老陳聽後眉頭直皺,說:“怪了,個種情況(方言,這種情況的意思)我也沒遇到過,怕不是落得魂這麽簡單哦。”

“那啷個辦?(方言,怎麽辦的意思)”我媽急問到。

老陳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對我爸媽說道:“你們的崽的狀況,我估計‘叫哈婆’都看不好,得去找高人。”

“哪裏有高人?我去求,我去拜,我下跪都可以,隻要能救我崽!”我爸說道。

男兒膝下有黃金,這是我爸一向奉為座右銘的一句話。

我爸以前就說過,男人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打死都不能跪!

可當時卻讓這個一生要強的男人輕易說出要給高人下跪這句話,可見我的“病”把我父母折磨成了什麽樣!

好在老陳也沒有猶豫,當下說了:“那個人估計你們也都認識,就是‘酒老倌’。”

“老倌”一詞是我們小鎮的方言,是老頭的意思。

在老陳說出那個高人名字的時候,臉色頗有些玩味兒的意思。

就連同我爸媽聽了這個名字,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這酒老倌真名叫什麽還真沒人知道,但提起他,我們小鎮的人的腦子裏都會浮現出一個類似乞丐的形象。

沒人知道這老頭從哪兒來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什麽家人。

隻知道這老頭常年穿著一件長袍,和九十年代那種時髦的五顏六色的衣服格格不入。

更主要是那長袍上滿是泥垢和油漬,看上去起碼有好幾月沒洗。

上麵也說了,大家都叫他酒老倌,就是因為他特別愛喝酒,所以有個紅彤彤的酒糟鼻,這是大家對他形象記憶最深的一樣。

不論是好酒還是口糧酒,他都愛喝,喝醉了就躺在佛印塘的湖心亭裏睡覺,是喊也喊不醒,趕也趕不走。

也不知道這樣一個與乞丐並無二般的老頭兒,哪來的錢買酒?

更古怪的是,每當有人上前趕他走,他總嘟囔著一句:“會有人來找我的,我得待在這裏。”

大家心裏想的是,這麽一個愛喝酒老頭兒會有誰來找他呢?難不成是他的兒女?

可左等右等也不見有人來找酒老倌,久而久之人們也就由著他了。

我們小鎮不大,雖然憑空出現了這麽一個怪異的老頭兒,知道的人不少,但也不至於小鎮所有人都知道他。

主要還是因為一件事情。

據說是有個生意失敗的老板想要跳佛印塘自殺,來了許多民警和醫護人員,就連打撈隊都來了,大家紛紛勸說都無用,這老板是鐵了心要自殺。

最後是這酒老倌拎著兩瓶酒,也沒人知道他是怎麽突破民警的警戒線的,總之他就到了那老板的身邊,二人就坐在湖心亭,和老朋友一樣喝酒聊天,看得岸邊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

不是自殺嗎?怎麽喝起酒吹起牛皮來了?

讓人大跌眼鏡的事兒還在最後,那酒老倌居然攬著老板的肩膀,兩人說說笑笑的出了湖心亭。

這件事就連當時的報紙都出了不小的篇幅報道,酒老倌勸人求生的事跡瞬間街知巷聞。

之後有不少的記者想要采訪他,他隻拋下一句“我隻是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後就離開了。

可能是為了不被記者煩著,有一段時間人們甚至在湖心亭都看不見他。

等他再次出現以後,甚至還有不少失意的人專程帶著酒去湖心亭找酒老倌,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和他聊聊天。

“酒老倌會是高人?”我爸狐疑道。

也難怪他們,酒老倌的形象......確實和高人二字沾不到邊。

在我爸媽的思想裏,高人就應該仙風道骨,要麽是氣質出塵,總之不可能是一個髒兮兮的酒鬼老頭兒就對了。

老陳不好意思的說道:“也不瞞你們,那個想要跳河自殺的老板就是我的崽。後來我崽回來告訴我,酒老倌說他生意失敗是因為有人給他下了個什麽什麽咒,後來也是酒老倌幫著解決的。”

聽著老陳這麽說,我爸心裏有了些底氣,當下就決定帶著我媽和我去佛印塘找這酒老倌。

其實我爸心裏麵還是不太相信酒老倌是高人這一說,按照我爸的話來說就是,活馬當作死馬醫。

小鎮不大,開著摩托車從東到西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觀音閣距離佛印塘也不遠,大概十幾分鍾我們就到了目的地。

佛印塘位於蓮花山的中央,九十年代的蓮花山還未開發成景區,隻有一塘一亭。

當我爸媽抱著我到了湖心亭時,那酒老倌正躺在亭子裏呼呼大睡,身邊散落了不少酒瓶,整個亭子裏充滿了散不去的酒味兒。

這看得我爸是眉頭緊皺,原本將信將疑老酒館是個高人的底氣瞬間一掃而空。

但既然來都來了,怎能不問個清楚?

抱著這樣的心態,我爸正打算叫醒老酒館。

就在這時,我突然哭鬧起來,怎麽也止不住。

奇了!剛才摔在田裏也不見我有反應,這會兒見了酒老倌就開始“作妖”,甚至還動起了“拳腳”,看樣子是想掙脫我媽的懷抱。

“崽是啷個的啊?”我媽一邊輕拍著我一邊問我爸。

我爸則回道:“是不是尿了哦?還是餓了?你看一下墊被。(墊被是我們這的方言,尿布的意思)”

就在我媽準備檢查一下我是不是拉屎撒尿的時候,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了出來,帶著剛睡醒的暗啞,卻透出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輕佻玩味兒。

“都不是,嘿嘿,是這小東西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