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革命黨,原來也不是想象的那麽單純
戀戀不舍地告別了英土兄長,蔣介石有了幾分豪邁。
對局勢,他已了然於心,自己也成為團體內的一分子了。從今以後,他,似乎已不再是一個遊離不定,方向未明,空有報國之誌而無實現之道的一介書生,他感到,自己已經和革命聯係在了一起。
回到東京後的蔣介石,雖然仍像以往那樣,小心翼翼地遵守軍校的規定,但是,也時常與誌同道合的幾個朋友聚集在一起談吐天下之事,還和同是同盟會員的蘇曼殊等人一起,做些同盟會浙江支部分配給的秘密工作,諸如管理浙江支部的財務,為支部裏的一些成員分配轉撥經費等等。
蔣介石就利用星期天開展活動,收款、轉賬,一同分析研判時局。
雖然蔣介石按照英士兄長的指示,不和同盟會在東京的總部往來,但是他從甚是活躍的戴季陶等朋友那裏,還是得到不少情況。
“日本的同盟會總部,已處於渙散狀態。自新加坡來日的黃興邀請在東京各省分會長開會,尋求對策,最後議定以‘勤學舍’的名義,組織一個俱樂部性質的機構,由大家分攤經費,不過半年,就因各方人心減退、不願按時繳費而解散。”
“同盟會發動的安慶之役,廣州保亞會之役,川廣安、嘉定、黔江之役,潮安、惠陽、欽廉、鎮南關、上思、河口諸役,皆以失敗而告終。黨人情緒沮喪,意誌消沉。”
這些情況,已經令人頗是不安了。
可是,還不斷發生新的事端。
這天,蔣介石和張群在看《新民叢報》,突然,看到了一向反對暴力革命、極力主張通過改良實現君主立憲的梁啟超的文章,是專門批評革命黨領袖的,其中有這樣的一句話:“徒騙人於死,己則安享高樓華屋,不過‘遠距離革命家’而已。”梁啟超的文章,頓時在留學生中引起軒然大波。蔣介石就親耳聽到,一些同窗動輒就拿“遠距離革命家”來指稱孫中山,還頗是憤憤不平地說:“孫中山、胡漢民、汪精衛他們,就會說些革命的大話,煽動人家子弟去送死,他們還不是好端端地在國外活著,那麽多次舉事,他們自己怎麽不上戰場?死了那麽多人,你們怎麽一點事沒有?”
蔣介石沒有站出來辯解,他憂心忡忡,也有些心灰意冷。
不料,更糟的情況還在後邊。
這一天,同窗好友張群神色凝重地將一份報紙拿給蔣介石看。
映入蔣介石眼簾的,竟是《孫文罪狀》。
原來是光複會首領陶成章領銜簽署的一份文告,指責同盟會總理孫中山“慘賊同誌”,貪汙公款,在香港、上海存款二十萬元,“敗壞全體名譽”,要求同盟會本部開會討論,開除孫中山總理一職。
“這……”蔣介石驚呆了。
果不出英士兄所料,這個陶成章又向孫先生發難了。正好,陶成章到東京來了,按照規定,浙江支部是要給他提供經費的,蔣介石怒火中燒,斷然停止,本想站出來和陶成章辯論一番,殺殺他的威風,但轉念一想,自己人微言輕,未必有效果,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得不償失,遂急忙寫信,請英士兄長指示辦法。
陳其美回信,向蔣介石說明了原委。
原來,陶成章到南洋籌款,未獲滿意結果;而孫中山所派的汪精衛,憑借出色的演說才能,在河內、海防、西貢、新加坡、暹羅各埠,會見同誌,組織分會,報告軍情,勸募軍需,籌款甚多。陶成章遷怒於孫中山,遂根據風言風語、揣測推理,羅織了孫中山十四條罪狀,並公開發難,實欲取孫中山而代之,自為同盟會總理。
信中,陳其美明確指示蔣介石說:“陶為少數經費關係,不顧大體,掀起黨內風潮,是誠可憾。然我弟對此,可置之不理,不為所動,免致糾紛。”
“陶成章,真乃自私自利的小人!”蔣介石憤憤然。他按照英士兄長的指示,強忍怒火,沒有發作。
但是,蔣介石密切關注著事態的發展。
當時在東京主持同盟會事務的黃興,拒絕散發陶成章等人的聯名文告,還拒絕召集會議討論罷免孫中山一事,並親臨南洋平息那裏的反孫情緒。陶成章轉而攻擊黃興與孫中山“朋比為奸”,並鼓動章太炎在《日華新報》登出《偽民報之檢舉狀》,除了“昔之《民報》為革命黨所集成,今之《民報》為孫文、汪精衛所私有”雲雲外,其中有這樣的一句話:“試觀黃興,非與孫文死生共濟者耶?而以爭權懷恨,外好內猜;精衛演說,至以楊秀清相擬。”
雖然汪精衛在《民報》登出啟示,說章太炎為神經病之人,瘋人囈語自可不信!但是,難道章太炎的話,純屬空穴來風?孫、黃兩大領袖並不同心同德?汪精衛演說把黃興比擬為架空洪秀全的東王楊秀清?
其實,蔣介石早就聽說,立憲派首領梁啟超到處散布說:“孫、黃不睦久矣,黃剽悍實行,而孫巧滑卷望,黃黨極恨之。其實孫黃隻是彼此互相利用,而實有相仇之心。”
這些說法,令蔣介石心生疑雲。
原以為革命黨領袖人物,都是理想家,滿腔熱血、同心同德,致力於救國救民,可是,事實上,他們居然把很大的精力,花費在彼此猜忌乃至爭權奪利上。
蔣介石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