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先見之明不被重視,商場也遇到了大挫折

廣西桂林。這裏,是孫中山為籌劃北伐設立的大本營。民國十一年,公曆1922年的春天,大本營裏的氣氛,顯得緊張而壓抑。

3月26日,孫中山在大本營主持召開緊急會議。

“鑒於目前情形,我主張,當回師廣東,解決陳炯明問題,待粵省鞏固,方可再圖北伐。”蔣介石情緒激動地說。

“去歲末,蘇俄專使馬林來桂,轉達其政府有意助我之意,北伐可得俄之助;段祺瑞亦派其心腹徐樹錚來見,奉張的代表很快也會來桂接洽。直奉兩係大戰在即,正是北伐之良機。”孫中山說,“仲愷來函,力主按原計劃行動為好。他言一旦回粵,則內憂將無已時,吾人不欲觀之。”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早日出師北伐!”蔣介石大聲說,“此行一路南下,在船上我就開始擬定北伐計劃書,真可謂夜以繼日,廢寢忘食,用了足足半個月才完稿!”

蔣介石是在孫中山、胡漢民、汪精衛、廖仲愷、許崇智一再催促下,戀戀不舍告別阿鳳,於去年12月22日到達廣東的。一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北伐計劃,製訂作戰方案。在廣州度過新年,孫中山、胡漢民等疊電催促,蔣介石又趕赴桂林,和胡漢民、許崇智等一再會商北伐計劃。可是,大家都很清楚,身兼廣東省省長、粵軍總司令、廣東“中華民國政府”陸軍總長、內務總長的陳炯明,明確表示反對北伐。

從廣州一到桂林,見到孫中山,蔣介石就建議說:“先生,對陳總司令,先生不應一再退讓。”

“競存說我是廣東的總統,那競存就是廣東的皇帝。”孫中山半是自嘲地說,“我已告訴競存,北伐勝利了,我自然不會回廣東;不幸而失敗了,也無顏回廣東,無論勝利還是失敗,廣東都會交由競存來主持。他不願率軍北伐,我就命他在後方接濟糧餉。”

蔣介石不以為然:“競存反對北伐,其中一個理由就是廣東疊遭戰禍,不可再搜刮民脂民膏用於戰爭,要與民生息,他怎麽可能會接濟糧餉呢?”

“不要過於猜疑。”孫中山說,“我的話,競存還是會聽的。”

蔣介石很失望,他真想拂袖而去。冷靜下來,想到是年歲首抄錄的曾國藩的嘉言,諸如“韜光養晦,忍辱負重”;“以誌帥氣,以靜製動”;“軍事之要,必有所忍,乃有所濟,必有所舍,乃能有所全”等等,他還是忍住了。

苦悶之中,隻有在書中尋找安慰。當讀到胡林翼“林翼至愚,當不自作聰明;亦惟林翼頗聰明,當不自用其愚”這段話,蔣介石感慨萬千,日記中寫道:“可知我自作聰明,實為至愚之人,以後切不可自作聰明也。”[1]還把胡林翼“所望有兵柄者,日夜懸一死字於臥榻之旁,知此身之必死則於以求生,或有生機”這段話節錄下來,以為自勵。

這天,蔣介石又在讀書,讀到“愚公移山”和“精衛銜石”這些寓言故事,聯想到當下的局勢和自己的境遇,似有所悟,便提筆寫道:“因知成功之難,非一朝一夕之可能也。今日之事,固非三五年不能收一段落,豈可心猿意馬,朝三暮四,猶豫不決,輕舉妄動,來往隨便乎!”[2]

“介石,噩耗!”胡漢民突然出現在蔣介石麵前,沉痛又憤怒地說,“仲元在廣州火車站被暗殺了!”

蔣介石大吃一驚。由於北伐糧餉問題遲遲未能落實,孫中山隻得派粵軍參謀長鄧鏗前去催辦,想不到竟遭暗殺。

“再也不能回避和競存之間的矛盾了,”胡漢民說,“我們都要向孫先生陳言。”

第二天,孫中山召集緊急會議研究對策。

“先解決了陳競存,再說北伐之事。”蔣介石說。

孫先生似乎難以決斷。

這次,蔣介石決定一定要堅持,於是高聲爭辯說:“現在的形勢是內憂回避不了,早晚要解決。不解決,無以言北伐!況且,北伐要取道湖南,而湖南的趙恒惕和陳炯明唱和聯省自治,反對借道北伐。”

“競存斷不敢背叛於我,隻要彼不公開叛變,我不能討之。”孫中山說,“可潛師回粵,改道江西出師北伐。”

會議一結束,胡漢民奉命赴韶關組建大本營,許崇智則奉命率部向粵北迂回。總統府參軍長吳忠信則被委為軍事全權代表,擇日北上,配合汪精衛、伍朝樞,聯絡皖、奉兩派首領,商討“三角聯盟”共同對付直係的軍事事宜。

北伐大本營的決策,陳炯明很快就知道了,他來電質問北伐軍回粵目的何在?並呈請辭職。

孫中山批準陳炯明辭去廣東省省長、粵軍總司令、內務總長職務,仍保留陸軍總長職務。

“先生,對競存,不可再存幻想,早日解決為好。”蔣介石單獨謁見孫中山,建言說,“沒有鞏固的後方,北伐就不會有勝利的可能!”

“介石,不必再說了,”孫中山態度堅決,“競存隻要不公開叛變,決不能內部相殘!”

“可是,先生,沒有鞏固的後方,北伐如何推進?”蔣介石爭辯說,“再說,等到他公開叛變,則為時已晚,從前的一切努力,皆付之東流矣!”

“我已命精衛、仲愷從中調和,”孫中山說,“在我回廣州前,你先期到廣州去,和競存會晤,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自己的建議沒有被孫中山采納,蔣介石悶悶不樂,對自己的盟兄吳忠信說:“禮卿,時至今日,孫先生還對陳炯明心存幻想,將來必陷於被動,到時候,悔之晚矣!現在,北伐已陷入進退維穀境地,眼不見為淨,我還是走開的好。”

“眼下這個局麵,你不宜一走了之。”吳忠信勸阻說。

蔣介石隻好強忍著,趕赴廣州。

可是,就在蔣介石抵達廣州的前一天,陳炯明避往惠州去了。

“競存明明知道孫先生派我來見他,他居然故意避而不見!”蔣介石怒氣衝衝,對廖仲愷說,“他這是不留餘地!”

“介石不必動怒,”廖仲愷勸道,“競存此去,想來也是不想激化矛盾,避免衝突,吾人就將此視為留有餘地嘛!”

“看來,我蔣某人是該離開了。”蔣介石說,“你們去和他調和矛盾好了!”

廖仲愷勸道:“當此千鈞一發之際,介石千萬不可意氣用事。競存回避,我遵孫先生之命負責為北伐籌措糧餉,事仍可為。”

蔣介石隻有苦笑了。當晚,他就在車站住了一夜,等待第二天孫中山的到來。

“先生,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蔣介石說,“競存已不可能回心轉意了!”

“竟存會如此惡劣?料他也不至於背叛我吧?”孫中山說,“韶關大本營由漢民代理北伐軍大元帥,我就坐鎮省垣,仲愷負責接濟糧餉,北伐仍可如計劃進行。你即可赴汝為部,履行你的參謀長職務。”

蔣介石再也不好說什麽了,懷著失落的心情,回到在廣州的住處,看到廣東省財政廳廳長古應芬收轉陳果夫於4月4日寫來的一封信。

拆閱來信,蔣介石沮喪萬分。

春節前,蔣介石從1月9日《申報》看到《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股東會紀》的消息,說交易所盈利達661129元;2月22日的《申報》上又看到《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股份發給紅利公告》,股東會決定提取50萬元作為第三屆股東紅利,每一老股5元,新股4股作一老股。

這些消息,加上得到了天真少女阿鳳,北伐也按照他的計劃書在籌備中,到桂林後的40多天裏,蔣介石難得地心情愉悅起來。他不斷給阿鳳寫信[3],照了兩張相,自己就覺得“很有光采”,寄給阿鳳和姚冶誠母子看,還給緯國寫信說:“我在桂林,孫公公及胡、許、吳[4]各位伯伯往來極其親熱,亦極其有趣,而且我住的八桂廳,亦極其幽雅,為桂林省城第一好地方。”另一封信裏,他告訴緯國母子,他“精神天天好起來,舊病亦已經好了”。蔣介石也很關心生活開銷和生意上的紅利,寫信說:“去年家中的賬目及上海匯來銀若幹,最好寫一封詳細的信來。”

沒有想到,事情的變化如此之快。軍事上的事,或許並未出乎蔣介石預料之外;可是,商場的變化卻是他不曾料到的。

剛過春節不久,蔣介石就收到陳果夫發來的電報,報告他說上海發生交易所風潮,張靜江失敗[5]。

正擔心會不會分文不留的蔣介石,從陳果夫信中終於知道了,何止分文不留,還虧損數萬元。

“約數虧去五萬元,”陳果夫在信中敘述了相關情況後說,“靜江先生損失,應與吾叔相等。”他又詳細列舉說,“恒泰號去年下半年之紅利,每股四百六十餘元。利源號截至去年底止,約盈利七八千元,並未分派。茂新至去年底,約盈利有二萬餘。此次損失,茂新約在二三萬左右,利源損失或比茂新多。”[6]

“太相信靜江了!太相信別人了!”蔣介石追悔不已,“拿出二十萬金交給靜江,轉眼間居然血本無歸,還欠下一屁股債務!”他焦躁、反思,冷靜下來又總結教訓、自我安慰:“以二十萬金信托於靜江,經營商業,全權交人,自不過問,雖信人不能不專,其病則在自不預問,不知機,不留心,無經驗之累也,有何悔也。”[7]

諸事不順,蔣介石煩惱不已。

孫先生、廖仲愷等皆言北伐可繼續進行,蔣介石大不以為然。他認定,沒有後方,北伐不可能有大的進展。既然如此,留有何益?蔣介石收拾行囊,準備離開。

孫中山聞訊,親臨蔣介石的住處挽留:“介石,你又要走嗎?此時你若走,則我和汝為機能全失,人無靈魂,軀殼何用?”

“先生!”蔣介石為孫中山的話所感動。

可是,送走孫中山,蔣介石斟酌再三,還是決計回避。當晚,他便乘船離開了廣州。

[1]蔣介石日記,1922年3月19日。

[2]蔣介石日記,1922年3月21日。

[3]據蔣介石日記記載,從1月9日到5月22日,蔣介石和阿鳳的通信往複,至少有10次。但3月22日以後到其辭職回鄉,就再也沒有這方麵的記載了。

[4]指孫中山、胡漢民、許崇智、昊忠信。

[5]是年春節為5月10日,蔣介石5月15日日記雲:“今日接上海來電,言交易所風潮,靜江失敗,餘必被累,損失不少,或分文不留也未可知。”

[6]《陳果夫致蔣介石函》,手跡,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藏。轉引自楊天石:《尋找真實的蔣介石》,上,第72頁。

[7]此為一個月後即5月25日蔣介石日記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