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護幹部不是光說說那麽簡單

在安排海瑞工作的同時,張居正還在為另一位重要人物——戚繼光的職務安排絞盡腦汁。

這和張居正的工作重心有關。

在徐階下台、張居正事實上主持中央工作的近一年時間裏,他還沒有從整體上展開施政綱領裏的各項工作,他工作的重心,是把領導最關心的事放在首位。

張居正這個人很聰明,他知道自己的領導——隆慶皇帝最擔憂的是什麽。

“韃虜”的威脅。

一再被指責不過問國務的國家元首,唯一念念不忘的是北方的安全,徐階時代他一再就此指示政府拿出辦法,徐階始終束手無策,他的下台應該說和這個不是沒有關係。

張居正很重視這個問題。至於辦法嘛,說出來大家可能比較熟悉:哪個方麵問題多、領導不放心,怎麽辦?加強領導嘛!而所謂加強領導,說白了,無非是把領導信任的得力幹部派過去。

張居正就想到了戚繼光。

戚繼光比張居正小兩歲,是山東人。他是武職,多年來一直奮戰在東南沿海,和“倭寇”作戰,戰功赫赫,威名遠揚。

我推測,早在張居正還在翰林院讀書的時候就認識戚繼光了。因為那時候張居正喜歡提著酒壺拜訪到首都出差的文武官員,而戚繼光喜歡和文人交往,年齡差不多的兩個人或許正是在這個時期認識的。

戚繼光這個人很會來事兒,和他同時期並肩作戰的俞大猷等將領功勞也不小,可是人際交往上比戚繼光差遠了,所以好事總是更多地輪到戚繼光的頭上。

戚帥會做人,對張居正這個“績優股”想必早就有感情投資,逢年過節派人拜拜年什麽的,是很正常的,兩個人的關係逐漸密切起來。

當時,大明帝國最頭疼的就是“南倭北虜”。此時,由於戚繼光等人的努力及其他原因,“南倭”問題稍有紓緩,“北虜”問題愈演愈烈。所以,當要加強對禦虜前線的領導之際,張居正就想到了戚繼光。於是,中央一紙調令,調福建副總兵戚繼光為總理薊州、昌平、保定三鎮練兵事,駐紮於薊州,擔負起護衛京畿的重任。

薊州大體上在今天唐山的玉田,這是首都最重要的門戶,抵禦“北虜”的主要防線。這裏17年間十易大將,而且都是受到懲罰或死或撤,連累兩任總督——進士出身統軍的文官——被殺,其中就包括張居正的那位同學王世貞的父親。可以說,在這裏做將領,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險。

既然調戚繼光來,得讓他愉快赴任。張居正比較了解戚帥,知道他很計較名位銜頭、尊卑座次,現在他已經做到了福建軍區的副總兵,調北方做個總兵,似乎不足以調動他的積極性,為此,特別創設了“總理”一職,薊州、昌平、保定三鎮總兵以下,均受其節製。

帝製中國有一個傳統,就是對軍隊的文官統製。而且文官可以統領軍隊,但是武官任何時候都不能領導文官。比如戚繼光戰功赫赫,又有文才,是不是可以到兵部做部長或者副部長?絕對不可能。不是進士出身的不可能做兵部處長以上的領導。武職最高的就是總兵,再高的就沒有了,張居正為戚繼光特別安排了總理這個職務,比總兵體麵,而且其職權不局限於一個軍區內。

戚繼光興衝衝到任了。可是,他很快就發現,總理啥玩意兒啊這是?!人家三個軍區都有司令員,他這個總理沒有實權啊!沒有多久,戚繼光就牢騷滿腹,比海瑞還激烈,索性打了個報告,說他不幹了,回家抱孫子去!

兵部一聽,正好,本來總理這個職位就不倫不類,很可能張居正堅持才不得已創設的,現在既然戚繼光也覺得這個總理當得很別扭,那就改任總兵吧!而且說辦就辦,立即就把任命書寫好,報上去了。

這可難為壞了張居正了。總兵?那戚繼光何必跑這裏做?在南方做總兵多爽啊!再說,已經任命戚繼光當總理了,這個職位至少比總兵要體麵啊,突然撤了改任總兵相當於貶謫,戚繼光麵子上一定過不去。可是仍然保持總理職務不變,戚繼光又覺得沒有實權,滿腹委屈。

這怎麽辦?

張居正真是煞費苦心好一陣忙活,包括給戚繼光本人和他的上司譚綸在內的私人信件,張居正就寫了好多封,經過和方方麵麵反複溝通、協調、解釋,最後以總理兼薊州總兵,算是滿足了戚繼光的願望。

隻要看看張居正給戚繼光和薊遼總督譚綸的信,不能不為他對戚繼光的悉心愛護所感動。

張居正又特意囑咐戚繼光,叫你來,不是要你打仗的,是讓你防禦的,隻要你據守,不要你出戰,保證敵人不突破你的防線,你的任務就完成了。這些話,作為堂堂的中央領導核心是不能擺在桌麵上說的,完全是私人間推心置腹的交流,足見張居正對戚繼光的殷殷愛護之情。

除了涉及體麵的職務問題,戚繼光對中央要派巡關禦史前往薊州巡視也很不高興。張居正為了照顧戚繼光的情緒,和兵部、都察院反複溝通,最後取消了這個安排,以示對戚繼光的信任和尊重。

戚繼光一上任,修建防禦工事、招募南方士兵等,提了很多要求,張居正積極協調,無不滿足。

在以後的多年裏,張居正一直以戚繼光的保護傘自任,對他始終持堅定保護、支持的態度,可謂竭盡全力。

應該說,戚繼光沒有辜負張居正,他把薊州防守得挺好,以後10多年時間裏——一直到張居正去世,薊州防線基本上算平安無事。當然,戚繼光對張居正本人,也是知恩圖報、忠心耿耿。這是後話。

現在,海瑞、戚繼光都愉快履新了,張居正卻煩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