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組織培養對象更要善於表現

人治官場,具有決定權的領導信任你、栽培你,就預示著你的仕途官運將邁上康莊大道。但是,爭取讓組織上列為重點培養對象得靠自己努力;在培養過程中,同樣也有個人努力的問題。

不妨看看徐階是怎樣培養張居正的,在培養過程中,張居正又是如何發揮主觀能動性,積極配合組織上的培養的。

嚴嵩倒台後的第二年,張居正就又一次升職了:右春坊右諭德。這個職位也是翰林官升轉的一個台階,依然屬於虛銜。但是這個虛銜裏有一個字,很重要,就是“諭”字。它預示著具有這個虛銜就具有了教育接班人——太子的資格了。所以,張居正很快就接到了新的任命:裕王府侍讀學士。說白了,就是去當裕王的老師。

裕王是誰?嘉靖皇帝活著的兒子中的長子。換言之,是大家已經“默認”的接班人啊!當接班人的老師,預示著什麽,大家都知道。

那麽,輪得上張居正去當接班人的老師嗎?或者說,張居正的這個任命,正常嗎?

不正常。接班人的老師,不是隨便可以當的,至少學問比較淵博吧?另一方麵,有資格當接班人老師的,也就是說,學問比較淵博的翰林官也大有人在。這兩方麵,張居正都不占優勢。

徐階是比較注意形象的一個人。

他執政後就提出三個口號,或者說貼出一條標語,作為其執政信條,是這樣說的:“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用舍刑賞還公論。”其中,用舍刑賞還公論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各級幹部,他當首相,提拔任用幹部要聽從公論。用誰不用誰,要大家認可才行。

倘若照此施政信條,這樣提拔任用自己的學生張居正,徐階不怕別人議論嗎?或者說,大家認可嗎?況且,徐階的執政信條中還有“以威福還主上”這一條,意思是說,予人恩威都是皇帝的權力,應該由皇帝行使,他這個首相沒有這個資格。那徐階要加恩張居正,皇帝那裏能通過嗎?

什麽叫培養幹部?什麽叫栽培人?依我看,冠冕堂皇的話都是形式上的說辭,實質就是:培養幹部,就是要采取措施讓這個幹部在提拔的時候方方麵麵都說不出什麽能夠擺在桌麵上的反對理由!

徐階早就設計好了,做好了相關鋪墊。

徐階在張居正當司業不久,就抽調他參與高拱擔任總校官的《永樂大典》的修校工作,擔任分校官。

這是要張居正出政績,培植在幹部中的資望。

我中華自唐宋以來,一流的政治家又必是一流的文人。換言之,做不了一流文人,就難以成為一流的政治家。但是要做一流的文人,張居正沒有這個優勢,靠他自己努力,拿出吃奶的力氣,也超不過王世貞吧?但是有組織培養,情形就不同了。將來一說,張居正做過《永樂大典》分校官,幹得很不錯。理直氣壯,擲地有聲啊!

雖然,張居正對純文字工作不那麽感興趣,巴不得現在就當國執政,負起治理國家的責任。可是他的身份就是禦用文人,為培植資望,參加國家重大文化項目就是“鍍金”的意思,所以徐階這樣的安排,張居正還是很高興的,何況是在好朋友高拱領導下工作,又長了不少學問、增了許多見識。

僅此是不夠的。畢竟幹部的升遷,決定性因素並不在“群眾”而在領導,讓領導了解張居正,才是關鍵。

為了讓張居正有機會獲得最高領導的賞識,徐階又給張居正安排了一項“光榮”任務:修撰《承天大誌》。

這是一項政治任務,背景有點兒複雜。嘉靖皇帝本來沒有當皇帝的資格,但是他的堂兄正德皇帝沒有兒子,而正德又是嘉靖皇帝的伯父弘治皇帝唯一的兒子。正德以三十出頭暴卒,繼承人方麵出了問題。血緣最近的一支就追溯到分封在湖北鍾祥的興獻王那裏了,於是,才有了嘉靖皇帝。按照常理,嘉靖皇帝就算是過繼給了伯父弘治皇帝,從而取得了繼承皇位的合法資格。可是嘉靖皇帝上台後,偏偏要求把他已經死去的親爹追封為睿宗皇帝,列入皇帝序列,並且不承認他的過繼身份,堅持隻能稱弘治皇帝為伯父,稱弘治的皇後為伯母。仿佛嘉靖皇帝是從他那做夢也沒有想過當皇帝的死爹那裏繼承的皇位,和弘治、正德都沒有什麽關係。

這當然不符合規矩了,當時中央的高級領導幹部差不多都起而反對、抗爭。嘉靖皇帝鐵腕鎮壓,殺的殺、關的關、流放的流放,實在很血腥。

這件事的實質是嘉靖皇帝要立威,不允許大權旁落,結果鬧得整個中央天翻地覆。經過10多年的折騰,一切都按照嘉靖皇帝的意誌辦了,過去的老幹部也基本上被淘汰下去了,嘉靖皇帝才鬆了口氣。但是,他自己心裏似乎也明白,其實這件事沒有完,人心不服,隨時可能會翻案。現在,嘉靖皇帝已經在位40多年了,他自己也已經老病交加,迫切需要對這件事有個定調,修成正史,以垂後世。

也就是說,修撰《承天大誌》,其實就是按照嘉靖皇帝的意思,肆意編造曆史,同時確立嘉靖皇帝的地位,為他歌功頌德。

徐階安排張居正做,就是要他在領導那裏掛上號,以後提拔就好辦了。

張居正欣然接受,很是投入。不就是說假話嗎?不就是歌功頌德嗎?不難。吹捧嚴嵩甚至嚴世蕃的文字張居正做過,歌頌嘉靖皇帝那就更不在話下了。

惟我皇上……踐祚之初,首命廷臣議舉尊崇之禮,而當時議者率牽章縫之(左訁右叟)見,執叔季之陋議,紛紜靡定,時廑睿思,親賜折衷,然後觀其會通,協於禮義。鴻號之稱定,則一本之義昭;宗祀之禮成,則嚴父之教顯……省巡之政舉,則《時邁》之頌興……愛敬通於神明,德教刑於四海。

這段文字,已經完全站在嘉靖皇帝的立場上,將當年的累累血汙有意淹沒在另作特別解釋的宗法禮儀之中,為當年的暴行做了全麵的辯護。嘉靖皇帝的父親,死時僅僅是一個藩王,在張居正的筆下,“我獻皇帝……邁於文王”!就是說,他不僅是皇帝,而且是比周文王還要好的皇帝;他的妃子、嘉靖皇帝的生母,在張居正筆下的“章聖皇太後”,也不簡單,“於太姒徽音有加美焉”!超過周文王的王後啦!而嘉靖皇帝本人,在張居正的筆下,則是“開太平盛世,雖唐宗宋祖所不及”的“今之堯舜”!

張居正真的認為嘉靖皇帝是“英明領袖”嗎?當然不是。在他的心目中,嘉靖皇帝就是一個暴君加昏君。他的這個真實想法,不久我們就可以通過另外一個文件了解到。現在,他當然不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而是很自然地把那套歌功頌德的功夫全用上了。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政治任務嘛!要圓滿完成任務,不如此不行啊!人治官場,說違心話做違心事是很正常的。口呼萬歲而盼其速死,口稱英明而厭其渾蛋,也是常有的情形。

這就是中國特色了。有學者說,在大多數國家都是講真話比較容易,既不需要勇氣,也不需要犧牲。而講假話則需要很大勇氣,因為你騙人要承擔後果,搞不好就要身敗名裂。可我們正好相反,講假話很容易,張口就來,天天講月月講,臉不紅心不跳;而講真話需要極大勇氣,甚至需要冒坐牢的風險。

權力的恣意橫行,必然帶來這樣的結果。對打壓的恐懼和利益的**,使官場中人對說假話習以為常。

這種情形下,想得到領導的青睞,說簡單也簡單,你隻要能夠昧良心,就有辦法。

張居正就有這樣的辦法。他思考比較縝密,想得很周到。僅僅圓滿完成任務,也就是完成規定動作,可能給領導的印象也就一般化了,於是,他又搞了一個自選動作:寫了一篇《重修承天大誌紀讚》,專門歌頌這項光榮、偉大“工程”!

這樣一來,張居正就給嘉靖皇帝留下了好印象,“以文字受知於”嘉靖皇帝,這就為以後進一步的提拔做好了鋪墊。

這是張居正的高明之處。自己創造條件,讓想提拔他的人別太為難,事情就好辦多了。不像有些人,以為自己有靠山,坐等提拔就行了,甚至狗仗人勢、目中無人,激起眾怒,結果混得聲名狼藉的,給他的靠山抹黑不少。

果然,當張居正受命修撰《承天大誌》,又作《重修承天大誌紀讚》時,廣大幹部中已經在流傳這樣的話:“張居正將大用矣!”

所以,盡管張居正從資曆、資格上說,正常情況下是輪不到他當接班人的老師的,可是,他還是很順利地就當上了,這已經是他回到首都上班的3年時間裏的第3次提拔了。

顯然,在徐階的設計中,讓張居正當接班人的老師是第一目標。有了這個身份才可以說是正兒八經的“儲相”了。

當然,這中間還有許多台階要邁。但是有領導培養,提拔的事幾乎是水到渠成。所以,不久張居正又一次升職了。

從級別上說,張居正還屬於低級幹部。他再升一級才可以升到五品,算進入中級幹部的行列了。在中央機關裏,屬於五品的職位不少,徐階為了給張居正做鋪墊,選擇了非常重要的職位:翰林院的“一把手”。

翰林院的“一把手”是五品,級別上與各部的司長、副司長差不多,隻算是中層幹部。但是,翰林院的“一把手”和各部的司長副司長卻大不同,除了部長們以外,一些三品、二品的幹部也巴望著這個級別隻有五品的職位呢!徐階卻提拔張居正擔任了。

這個職位,按說,是不應該輪到張居正來做的。翰林院的一把手,不用說自是由德高望重、學問淵博者充任的。這方麵,張居正有很大的差距,這不是他的優勢。但是,研究幹部任免的時候,或者宣布任命的時候,一說張居正參與重大文化工程——《永樂大典》的修訂,完成重大政治任務——《承天大誌》的修撰,現在又是接班人的老師,領導免不得點頭認可,“群眾”也無話可說。

這就是培養啊!組織培養就是不一樣啊!

當然,人家張居正也爭氣,自己多努力啊,隻要領導提供一個平台,就能夠充分展示出自己的不同尋常來,組織上能不用這樣的幹部嗎?

翰林官最重五品。隻要升到五品,算是擺脫了翰林官升遷路線圖,仿佛魚兒遊入大海,仕途一片寬廣。也可以這樣理解:凡是能夠升到五品的翰林官,晉身高級幹部行列,就基本上不成問題了。

按照這樣的趨勢發展下去,或許不出五六年,張居正就有可能實現入閣拜相的夢想了。

但是,情況在不斷變化。

張居正剛剛走上翰林院“一把手”崗位不久,連續發生了一些事,把張居正正常升遷的軌跡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