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獵物失蹤
賈阿毛那天從頂天集團出來後,就改變主意了。
想起鬥牛大廈那間紫光室,賈阿毛後脊梁就感到冷風陣陣,心裏極度不安,胸口有些喘不過氣來。一邁出紫光室,他宛若逃離了陰曹地府,渾身輕鬆,痛快地呼吸著。當時送他下樓的戴誌高感覺很奇怪,還關心地問他是否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他當時聽到這句話,心情一下子更緊張了。他擔心自己的身體發生意外。在城市打拚久了,賈阿毛經常聽到身邊人猝死的消息,要麽是心梗,要麽是腦溢血。活生生的一個人,要麽在會場,要麽在辦公室,要麽在談判桌上,甚至有的在家裏睡覺,一下子說沒就沒了。他記得一個英文報道說,一個人的身體健康最危險的年齡段是45~55周歲,過了這個年齡段反而會好。賈阿毛想到自己剛過五十,還在高危期內,心裏就緊張。他在電梯裏時,身體靠著電梯一側,猛吸了一大口氣,慢慢地氣沉丹田,然後緩慢用腹部的力量將氣呼出。待電梯下到停車場時,他就感覺氣順了,不心悸了。他謝過戴誌高後,就讓鄔之畏的司機把自己送到機場,趕回上海。
從紫光室出來後,他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似乎看到一頭大獅子張開血盆大口,正等待著一場美食。那美食,不是天上掉的餡兒餅,而是自己身上的肉,隨便割一刀,也會痛得“哇哇”叫。他甚至隱約感覺到,鄔之畏不能碰,一碰,自己就成了烏龜。賈阿毛暗下決心,打算放手一搏。
張茂雨擔任法人代表的銀泰控股是在平西注冊的。當初,他們是被當地政府以招商的名義招到當地,享受係列優惠政策,包括上市公司股東套現,繳納稅費等,都很劃算。地方政府對這筆稅費有非常優惠的返點,而持有木木股份的銀泰控股自然受到當地的重視。
賈阿毛的律師團隊曾建議他在平西訴訟,並將張茂雨以涉嫌侵占進行自訴立案。賈阿毛害怕張茂雨狗急跳牆,反咬一口,抖出當初木木股份上市時他們的不法證據。
這次從鄔之畏那兒出來,他似乎想通了。這個想通的關鍵,是他的一個做刑事案件多年的律師朋友給出的,即可以向公安刑偵部門報案,以涉嫌職務侵占為由,先期受理找到人,待鎖定了,把人找到後,再以證據不足為由,讓公安部門不予以立案,這樣就打了一個擦邊球。
要完美地完成這個精密的過程,必須要取得當地公安部門的內部配合。否則後果會不堪設想,也許會發生賈阿毛擔心的事情。
賈阿毛把自己關在辦公室一天,抽掉了一盒軟包中華,半盒黃鶴樓。他在煙蒂成堆的黃金製式的煙灰缸裏,摁滅了抽了一半的香煙,然後打電話給秘書,讓她給自己買了當晚最後一趟飛往平西的航班。
一大早,符浩在奧體森林公園晨跑,碰到了老同學幹振民。他們一碰麵就二話不說,衝著對方做個OK的手勢,然後自覺地並排競跑。
跑了小半圈的他們大汗淋漓。停下腳步,幹振民去旁邊的商座買了兩瓶運動飲料,遞給符浩一瓶。幹振民說:“奧涅金還問候你呢。俄羅斯投資方還真不錯,錢順利到賬不說,還給我們聯係了俄羅斯一個大客戶,產品可以出口俄羅斯了。”
符浩拍著幹振民的肩膀說:“奧涅金是個可愛的老頭。幹實業不容易,非常適合你這樣的人,做事一條道走到黑,易成。不像我們這類人,打一槍,換一炮。”
“投資人有投資的邏輯,投資項目也是概率問題,東方不亮西方亮,十個項目成了三個,也是不錯的。”幹振民話題一轉,“嘿嘿,聽說你最近泡了一個靚妞兒?”
“你聽誰說的?”符浩矢口否認,“我認識的姑娘多著呢,但我早就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了。”
“那是妞兒泡你?行了吧,你太狂了。”幹振民笑起來時,小眼睛眯成一道縫,“同學們都在傳了。我當然了解你,故意在外麵展現出花花公子的派頭,有款有型更有錢,是那種三十出頭的成功人士……不過,我還真希望你能碰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對象,你也該成家了。”
“這才是好兄弟。”站在幹振民左側的符浩把右手臂繞過來搭在他肩上,“現在沒心思談了,我碰到一個案子,心力交瘁。”
“別啊,該談還是得談,橋歸橋路歸路,生意和家庭得兩不誤。要不是你當年泡了北京語言大學那個俄羅斯的妞兒,你能了解古老的東正教?我們那筆融資早就黃了。”
“這就是你說的兩不誤吧?你咋也變得這麽油了。開口閉口這個妞兒那個妞兒的。人家都說你榆木頭,其實你一點兒都不‘榆’。”
“唉,我也是被逼的。整天窩在實驗室不行啊,得去談判、鋪市場,定戰略,什麽都得管……把我這麽宅的一個人給逼成這樣了。”幹振民似乎想起來什麽,“你剛才說啥來著,心力交瘁?啥案子啊?”
“收購頤養保險的案子。”
“那個案子不是成了嗎?我們還打算和頤養保險合作呢,健康物聯網,線上線下,戰略合作。”
“出了點兒意外。”符浩情緒有些不佳,現在更是一言難盡,索性不說了。他砸下全部身家後,才發現頂天集團並非想象中那麽強大,而是“虛胖”,甚至資不抵債。他發現,“傍大款,走正道”這句話聽著有道理,關鍵大款得是真大款,正道得是陽光大道。
他又能抱怨什麽呢?從根兒上來說,這個項目是他推薦給頂天集團和鄔之畏的。
符浩拍拍幹振民的肩膀說:“好好搞康民血糖儀解決方案,我的未來就靠你了。”
“你別給我壓大山了。”幹振民笑著說,“已經幾座大山了,再壓上你這座山,孫猴子也受不了。”
此時,符浩運動臂包中的手機響了,他取下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電話裏傳來陌生的女聲。她在電話中惶急地說:“你是符浩先生嗎?我叫淩薇,張茂雨被帶走了。”
符浩聽懂了。“什麽時候?被誰帶走了?”
“昨天晚上……”電話中聲音變小了,欲言又止,最終不再說話。
符浩聽出來了,她還沒有完全想好和盤托出。
符浩打算再問,對方卻把電話掛了。符浩撥打回去,電話要麽處於忙音狀態,要麽沒人接。
符浩對幹振民苦笑。“瞧見了,這就是我的生活,整天緊繃繃的。”
這時,一陣涼風吹過,符浩打了一激靈,天要寒了。
戴誌高聽到這個消息,立刻蹦起來了。戴誌高說:“怎麽會呢?我關注著呢,阿川他們的人一直都在,車牌號、車型,甚至連車前側剮蹭掉了一塊小油漆這種事兒我們都知道。安置在他們車上的GPS導航顯示車子還在小區,寸步都沒有動一下啊。”
“別說那麽多了,車在不代表人也在。現在去鬥牛大廈,見麵說。”符浩提議。
戴誌高跟符浩商量:“發生這種事,要不要跟老板報告?唉,估計夠一頓剋了。”
“必須報告。不要考慮這些,我們畢竟在外圍,即使24小時盯著,也不能保證知道裏麵發生的任何事情。我們需要弄清楚,現在的情況到底對我們是好還是壞。”
“好的,我馬上到公司,等你。”
符浩開車趕到鬥牛大廈。早晨塞車是常態,但這天在四環路上,竟出乎意料地通暢。
戴誌高在辦公室等他,看到符浩過來,就和符浩一起坐電梯去紫光室。鄔之畏早就到了,戴誌高擔心一個人上去會被老板罵,於是拉著符浩起個緩衝作用。畢竟,老板對符浩還是在乎的。
法律顧問老謝也在。鄔之畏臉上沒有慍怒,晨練運動後內啡肽帶來的神清氣爽,還隱約掛在臉上。
他們倆進去後,鄔之畏遞給符浩一支雪茄,其他人抽不習慣雪茄,就沒有給他們。
點燃雪茄,符浩簡要介紹了一下情況。戴誌高也報告了這些天阿川他們堅守崗位觀察到的情況。
鄔之畏問大家:“怎麽看這個情況?張茂雨會被誰帶走?”
戴誌高搶著說:“要麽是仇家逼債綁架,要麽被公安部門帶走。”
鄔之畏問:“為什麽不是虛晃一槍呢?為什麽就不是跟隨朋友出去玩,或者陪女人出去遊**逍遙?你們偵察的車子不是還在小區嗎?”
戴誌高說:“如果是那樣,就是虛驚一場。我估計,這種人的仇家不少。”
符浩皺著眉頭說:“車子在,不代表人就在。小區封閉式管理,閑人很難進去。阿川他們守在門口,盯住的是車子。根據我們這些天對張茂雨的了解,他自己是不出來的。買菜買生活用品,要麽叫外賣,要麽就是同居女友淩薇開車出去買,監控也有盲區。現在,我們首要任務是獲得淩薇的信任,能夠繼續通上電話,了解實際情況。”他舒展眉頭,“我想她會和鄧建陽聯係。”
“這個狀態下,誰最脆弱?淩薇,一個年輕女人,她給符浩打電話告知這個消息,一是確實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說明對符浩是有信任的;二是說明發生的事情不簡單。人在危急狀態下,一瞬間的心理最真實。晚上發生了這種事情,第二天一大早打電話告知,可能在心裏鬥爭、折騰了一晚上。”老謝分析著,“我建議,符總可以繼續和淩薇聯係。”
符浩點點頭。他想起什麽,問老謝:“如果是公安部門帶走他,轄區內的派出所會知情吧?另外,公安部門會以什麽名義帶走他,拘捕還是什麽?”
“對,可以借助我們的關係向轄區內的派出所打聽。一般而言,如果是外地警方辦案,會跟轄區內的派出所打招呼甚至尋求幫助的。至於帶走的名義,可以是問訊。”老謝說。
“隻要不是被仇家帶走,而是公安部門的話,對我們倒是壞事變好事。”戴誌高忽而有些興奮,“我們可以找牛老師幫忙。”
符浩心底一震,戴誌高此話一出,鄔之畏也眉頭一挑。他明白了他們接下來要幹什麽。這些年來,他們隻要涉及棘手的問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牛老師。牛老師似乎十八般武藝無所不能,並且對他們似乎有求必應。之前,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從他參與收購頤養保險的案子後,在整個過程中的關鍵時刻,隻要他們找牛老師解決問題,總是迎刃而解。符浩沒有參與具體解決方案,但他有著本能的警覺,所以選擇抗拒與遠離。看著老魏被帶走,一些聲音被壓製,收購在磕磕絆絆中完成,一場蛇吞象的遊戲最終在眼前上演,符浩既信服又有些恐懼。
鄔之畏安排指示:“那就分頭行動吧。浩子繼續與淩薇保持聯係。小戴去派出所打聽,老謝還得麻煩你從法律角度把把關。”
大家站起來準備出門,老謝停下腳步,轉頭提醒鄔之畏:“要不要你也給賈阿毛去個電話,看他那邊有什麽情況?”
鄔之畏一聽就明白。他淡淡地說:“賈阿毛不可能做什麽動作,他不敢,隻能靠我們了。”
上午,賈阿毛正在公司召開管理層緊急會議,正在講話的時候,餘光看到放置在記錄本右側的手機在無聲狀態下不時閃著綠光,他看到是鄔之畏打過來的。他在講話過程中停頓了一下,並琢磨要不要接這個電話。他猜到鄔之畏打電話的原因,也知道自己要怎麽說。自從上次從北京回到上海,自己心裏一直有些不舒服,想起在鬥牛大廈,鄔之畏對他說的一番話,感覺就像吞了隻蒼蠅。好歹自己也是有頭有臉,還不至於落毛鳳凰不如雞,事情還沒辦,就要先放血。
昨天,張茂雨這小赤佬被平西警方帶走了。此刻,應該在回去的路上吧。他在平西的眼線告訴過他這個消息:一切正在按照預案進行,如果有變化,隨時告訴他。他終於可以籲一口氣了。不管咋樣,總算把人找到了,隻要把握住底線和分寸,他的損失,總可以追回來吧,也許不是全部,至少部分也行。
賈阿毛猶豫再三,還是打算接聽。接通手機,聽到鄔之畏在電話中喂了一聲,他沒有接話,而是對管理層說:“大家先討論下,我出去接一個電話。”
果然,鄔之畏在電話中直奔主題:“阿毛啊,那個張茂雨被帶走,知道怎麽回事嗎?”
賈阿毛假裝吃驚不已地問:“帶走了?誰帶走的?什麽時候?”
鄔之畏說:“昨晚帶走的。具體是誰,我們正在查。”
賈阿毛說:“這小赤佬得罪人不少,想逮他的人很多吧。不是我逮住他,就是別人逮住他,他這樣活著很沒意思,成天像一隻老鼠一樣,東躲西藏,窩著不出來,有啥意思嘛。”
鄔之畏截住他的話,直接問:“是不是你們搞的啊?”
賈阿毛跳起來提高聲音分貝。“哎呀,八哥,我哪兒有那麽能耐?不是交給你們來幫忙嗎?我可是一直等著八哥的好消息呢!其實,這小赤佬早該被抓,得千刀萬剮,玩我們的女人,還黑我們錢,淩遲都不為過。”
賈阿毛擺出一副江湖的派頭,說著黑話,咒罵不已,意圖解釋鄔之畏的質疑。
鄔之畏就不在電話中糾纏,說:“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們還打算幫助阿毛一把。如果不是你們搞的,那就好辦,隻要我們找到了,不僅對張茂雨這個人,對擅自帶走的幕後人,我們也是不會手軟的。放心吧,阿毛兄弟,這年頭,搞定個把小人物,八哥還是有些能耐的。”
“咯噔”一下。賈阿毛心頭一顫。他見識過鄔之畏的能耐,當初搞定他的發小羅旺誌,吐出代持的股份,想起那位發小在電話中哆哆嗦嗦求和解甚至求饒的語氣,與最初的強硬、無賴相比較,判若兩人。他額頭出了虛汗。賈阿毛做房地產,知道做這個行業,跟白道黑道甚至紅道都會打一些交道,也動過一些小手段,不過都是小打小鬧,自己不想也沒有能耐搞大動作,畢竟自己還是讀了一些書的,怎麽的也得與摸爬滾打完全土包子出身的地產商有所區別。包括鄔之畏。賈阿毛聽到鄔之畏那句聽似輕描淡寫的話,實則充滿著威脅和凶險。
賈阿毛趕緊說:“八哥能量大。好鋼用在刀刃上,著力用在關鍵處,先不勞八哥,我派人出去打聽一下,一旦有消息第一時間給八哥報告。這事兒,大局還望八哥幫大忙。”
電話寒暄完,賈阿毛回到辦公室,中斷會議,喊上公司法務部和政府公關部經理,安排他們連夜飛到平西。“你們先去拜訪,讓他們重視重視,先把人給控製住了,別中途有變。”
他說到有變,心裏就有些硌硬,一絲不祥之感湧上心頭。
淩薇要見符浩。她主動打電話給符浩,要求現在就見。之前,符浩不斷撥打她的電話,均無回應。
符浩約她在朝陽公園附近一個咖啡廳見麵,那兒醒目,辨識度好。他曾提議去封閉性好的茶館,找一個獨立的包間,被淩薇拒絕了。淩薇肯定想的是,不管符浩是什麽樣的人,至少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她怎麽樣。好老練的姑娘。聽口氣,淩薇應該比他小。符浩也看過賈阿毛提供的資料,確實比符浩小幾歲,還不到三十歲呢,也就是說尚未而立。但是,她幹的這些事情,卻不應該是她這個年齡幹的。
淩薇進來的時候,符浩一眼就看出來了。說實話,眼前的淩薇,也就是真人版淩薇,比照片中的淩薇漂亮多了,不施粉黛,白皙的臉龐,身材修長,她進來的時候,不疾不徐,向靠窗的位置一張望,就看到向她招手的符浩,一點兒沒有出現預想中的惶急。符浩那會兒想:是不是沒有出事兒啊,張茂雨沒被帶走吧?是不是來試探他的?但是,淩薇坐下來的時候,符浩就把剛才的胡思亂想給否定了。撩起長發,淩薇白皙的臉龐上,黑眼圈很重,應該一夜無眠。
下午的時光,清冷的陽光透過玻璃射進來,有些暖意。咖啡廳裏客人稀稀拉拉,或許是上班時間,周邊寫字樓的白領都窩在辦公室裏的緣故吧。
淩薇問:“你是符浩吧?”符浩點頭。淩薇說:“沒想到,你太年輕。”符浩接住話:“太年輕是啥意思?”淩薇嘴角擠出一絲笑意,笑得有些蒼白。“別誤會,我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就是隨口那麽一說。”
符浩點的蘇打水,淩薇要的卡布奇諾咖啡。戴誌高躲在後頭一張桌子那兒,戴著耳機,翻閱著一本黃色封麵的書,是菲茨傑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眼角的餘光掃視著淩薇。耳機自然是擺設,他專注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符浩直奔主題。“你一大早打電話說張茂雨被帶走了,被誰帶走了?”淩薇沒有直接回答,她接過服務生端過來托盤上的蘇打水,遞給符浩,取下卡布奇諾咖啡擺放在桌子上,上麵浮著一層厚厚的奶沫。淩薇低頭喝了一口咖啡,抬起頭的時候,眼裏噙滿淚水。符浩心裏一怔。
淩薇哽咽著說:“他走時,跟我說,符浩這個人可能值得信任。”
可能值得信任?符浩琢磨著這句話。也是,人家說一麵之交,他和張茂雨連一麵都沒有見過,何談交情。人家說這句話,一個深居簡出甚至連簡出都沒有的人,對他人是多麽警惕,能說出這句話,還是在危機時刻,可見,符浩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
感謝鄧建陽的引薦!符浩在心裏默想著。淩薇說:“他這個人朋友不多,可以說很少,甚至說現在幾乎沒有。他平常聯係最多的就是鄧建陽……你也認識吧……我也給鄧建陽打過電話,他也建議找你,比較靠譜。”
“謝謝你的信任。”符浩接過話,“他被誰帶走了?”
淩薇沒有接符浩的話,繼續沿著她自己的思路說:“符總,你,為什麽跟他聯係?為什麽對他感興趣,甚至,可以幫他?”
淩薇這句話問得似乎不近人情,但的確是任何當事人都想要探問的。
符浩在猶豫著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坐在隔壁桌的戴誌高沉不住氣,脫口而出道:“賈總在四處找他。”
這下子壞了。淩薇聽到賈總兩個字,臉色一下子煞白,她端起的咖啡杯在抖,眼神露出惶恐,側首看著單眼皮的戴誌高。她放下杯子,拿起包站起來。
符浩轉頭狠瞪了一眼戴誌高。戴誌高事後解釋說:“都到這份兒上了,簡單就是力度。”戴誌高隨即安撫說:“我們不是賈總的人,我們可以幫你。”
淩薇突然情緒失控。“你們也在打我們的主意嗎?你們是壞人!”
咖啡廳人群**,雖然人不多,聽到這邊有人在哭,都往這邊看,有的還移步過來,慢慢靠攏。
淩薇抓起包要走,被符浩一把拉住。“如果你想救他,隻有我們能幫助他。你走出這個大門,就關閉了救他的窗戶。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你不相信我,總相信鄧建陽吧。”
戴誌高走出來,衝著圍觀的群眾揮一揮手,嚷著說:“都歇著吧,回到座位上,我們內部鬧了點兒小矛盾。”
店員走過來,一看淩薇在符浩的攙扶下坐下來了,情緒平穩。店員就張開雙手,對顧客說:“沒事沒事,請回到座位上。”店員走過來跟淩薇說:“女士,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淩薇擦拭眼角的淚水,說:“沒事。謝謝你。”
店員走開後,戴誌高坐過來了。淩薇氣鼓鼓地不看他,把臉別過去。
符浩說:“實不相瞞,之前愛華集團賈總委托我們想找到你們,我們確實費了一番心思。但是我想,我們對你們沒有惡意,並且,我們對賈總所托之事,也持保留意見。”
淩薇扭過頭來,盯著符浩說:“你既然受賈總所托,應該知道張茂雨是被誰帶走的。”
符浩和戴誌高對視了一眼,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麽。符浩緊接著問:“你是說賈總帶走了張茂雨?這怎麽可能?”
淩薇端詳著符浩,也瞟了一眼戴誌高,說:“我明白了。看來賈總跟你們不是真正一夥的。跟你們說吧,是平西警方帶走了他。”
他們明白了。賈阿毛在幕後做了手腳,他下手了。他迫不及待了。
符浩立刻轉變立場說:“對,我們跟賈總不是一夥的。是賈總把我們撇開了。”
戴誌高插話說:“我記得有句電影台詞,‘對手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看來,我們不得不成為朋友。”
淩薇畢竟年輕,聽聞戴誌高如此拐彎地一說,忍不住“撲哧”一笑。
越過寒冬的路程,其實並不是那麽難。
淩薇說:“其實,張茂雨之前也猜到了一些,估計你們與賈總有關聯,但是鄧建陽先生對符浩做了背書,盡是說他的好……所以,他走之前有了這句交代。”
淩薇遞給符浩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個警官的名字和聯係電話。“昨晚來了三個警察,態度還不錯,就是說帶他去詢問。我問是哪兒的,他們說平西的,張茂雨擔任法人的銀泰控股就注冊在那兒。所以,我們就大概明白了。這是我跟一個高個胖警察要的聯係方式,他順手寫下的。”
符浩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拍下來,把紙條還給淩薇留存。
戴誌高把《了不起的蓋茨比》折頁然後合上。他看著神色憂戚的淩薇,話中有話地說:“世上無難事,隻怕肯攀登,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隻要利益到位,很多事情就好辦。”
淩薇明白了,說話幹脆:“那是,放心,隻要張茂雨能出來,什麽事情都好說。錢多了咬手。”
戴誌高緊接著說:“你先回去,我們要商談下看怎麽處理。另外,現在的手機不要用,我會派人給你送一個新手機新號碼,我們用那部手機聯係。”他指著放在她眼前桌子上的手機,“你把手機電池卸下來,不要輕易被人找到。我判斷,你屬於知情人,遲早會被叫過去協助調查。”
“我會被調查?”淩薇又緊張了,瞠目結舌,感覺一塊巨石從天而降,天要塌了似的。怎麽會?怎麽可能?她自忖在整個事件中從未簽署任何文件,雖知情,但沒有任何證據指證她參與任何交易。再說,自己雖與張茂雨是親密關係,但他心思縝密,諸多事對她保密,美其名曰是為了保護她。也許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是張茂雨疑心重,哪怕同床共枕,也鮮有吐露半點。大凡用得著她的地方,張茂雨都極盡殷勤。怎麽說呢?女人一旦和男人有了肉體關係,心裏就放不下來,意亂神迷,容易犯糊塗。這不,一犯糊塗,就跟著張茂雨一條道走到黑。自己絕對不是張茂雨的同謀。雖然,他套現,洗錢,轉移資產到海外,都是他一手策劃一手包辦。自己頂多算知情者而已,不,是部分知情者。知情就犯法嗎?需要調查我什麽?
不可能!她咬咬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覺得該走了,就對二位微微一鞠躬,說:“拜托了,那我先走了。”她看著符浩,眼裏燃著希冀,“我們電話聯係。”
符浩送淩薇到咖啡廳門口,給她約了一輛專車,目送她離去。
送走淩薇回來,符浩警告戴誌高:“你剛才嚇著這姑娘了。真不該同意你跟過來。”
戴誌高辯解說:“我是陳述客觀事實,也是提醒她,為她好。你不要小看她一副花容失色的樣子,能夠陪張茂雨搞那麽狠毒的事情,就不是一般人,心理強大。並且,也是敲敲警鍾,讓她知曉問題的嚴重性,需要與我們合作付出的代價。”
“哦,對了,你身上有鄔老板的影子,說啥張口就來,還朗朗上口,活學活用。”
“嘿嘿,那是必須的!”戴誌高諂笑著,“別說我啦,其實我們都是一夥的。我看你,有些事情你也是絕不手軟,手段淩厲,智商高,情商也不低。唯一的缺點就是有時候心腸太軟。這可不是我一個人說的,包括我們老板。”
符浩喝盡杯中裏的蘇打水,“收繳”回戴誌高的《了不起的蓋茨比》。他問戴誌高:“看了吧?印象最深的是什麽?”
戴誌高說:“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孫子一夜暴富後,夜夜笙歌,名媛佳麗三千。對了,他咋就一夜暴富了呢?沒看懂。”
張茂雨被平西警方帶走,是接受詢問。這個消息,老謝托公安係統的朋友也打聽到了。晚上五六點鍾,三個便衣警察在駐地派出所片兒警帶領下,直接到房間把人帶走了,還查抄了行李。
鄔之畏想起他給賈阿毛打電話,這家夥打了半天哈哈。想到這兒,鄔之畏一臉慍怒:這個老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