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克裏斯·沃茲殺妻滅女案2

2017年中期,香安索性辭掉醫院接線員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傳銷中。除了自己的社交平台賬號,香安還掌控著克裏斯的賬號,每天轉發她的五六條推銷帖。香安有的朋友因不堪忍受她在社交平台上的狂轟濫炸,悄悄取消了好友。

那麽沃茲夫婦在2018年的收支平衡了嗎?並沒有。

克裏斯這幾年的收入沒有增長。香安積累了200多個下線(克裏斯也是她的下線),2018年年收入預計在6.5萬美元至7萬美元之間。

家庭收入雖然增加了,消費也在升級。

貝拉和塞西被送去當地最貴的托兒所,一年學費2.5萬美元。

香安有一個粉色衣帽間專門用來放鞋子,另一個紫色衣帽間放衣服。

在警察的隨身記錄儀中,他家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電子畫框。妮可去過他們家,她對警察用八卦的口吻驚歎道:“那個房子裏滿是高檔東西,一看就知道標價很貴。”

案發前,沃茲一家再次徘徊在破產的邊緣。

他們幾乎把每張信用卡都刷爆了,共欠了約1萬美元。香安長期隻還最低還款額,利息越滾越多。五個月前,香安不得不從克裏斯的退休金中提取了1萬美元用來開銷(提前取退休金不能免稅,一般不這麽做)。案發前他們又拖欠了三個月的房貸,銀行已經給他們發了警告信。

第三個孩子的出生會讓這個家庭的經濟雪上加霜,但香安好像並不在意。

從多個證人那裏可知,香安管錢,以及替所有開銷做主。克裏斯沒有兩人銀行賬戶的密碼。他的個人花費較少,也沒有自己的車,每天開公司卡車上下班。卡車上裝有GPS,他不能開車去家和工地以外的任何地方。他的信用卡綁定香安的手機,每一筆消費香安都會立刻收到通知。

因此,有美國網友指責香安:“(克裏斯)許多年來努力工作,對家庭忠誠,每天淩晨四點起床工作一整天,洗衣服,給孩子洗澡,讀睡前故事,配合轉發那些無厘頭的Thrive宣傳和社交平台上愚蠢的帖子,卻還要看著香安無節製地揮霍,沉迷於奢侈的妄想,一次次把他們的經濟狀況拖入絕境。”從香安對財務危機無動於衷也可以看出她的性格:樂天派,總是對未來很有信心,少有憂患意識,做事往前衝,不太計較後果。另一方麵,她在社交平台上像打了雞血一般展現“高端生活”,也是傳銷事業的需要。這就像微商的套路“喜提航空母艦”,極力吹噓、包裝自己多麽成功,最終吸引更多的人加入。Thrive獎勵員工旅行、汽車津貼而非金錢,也是為了鼓勵員工在網上曬出來吸引眼球。據網友說,這些旅行並非完全免費,自己也得掏一部分腰包。當香安一個人頻繁去外地旅行時,很多時候是克裏斯留在家裏照顧兩個孩子。

案發前,香安想到了當年讓父母搬來合住那一招。她計劃讓自己在Thrive的同事夫婦一家三口搬來一起住,幫忙分擔房貸、水電煤氣費,互相照顧孩子。那麽,克裏斯對於這種經濟狀態是什麽感受呢?在殺害香安和兩個女兒那天的早上八點多,克裏斯就發消息給房產中介,委托她把房子上市出售。可見他迫不及待想甩掉這個包袱。

03.突然覺醒的個人需求

香安和克裏斯向外人隱瞞自己的財務狀況,畢竟這樣的財務狀況和香安想營造的成功人士的形象不符。就連香安的父母以及她那些無話不談的閨密都不知道她家缺錢。妮可也承認,克裏斯從未對她說過他家“破產”過。

那妮可為什麽會說財務狀況是案件最大的導火線呢?

妮可應當調查過沃茲夫婦的收入狀況(網上很容易查到),看到過他家那麽多的高檔商品,看到克裏斯沒有自己的車,聰明的她很快猜到香安身上有什麽問題是男人們不喜歡的。她並不需要詆毀香安,隻要展示自己不一樣的地方就行了。

譬如,她曾問克裏斯:“如果你不是住那麽大的房子,你會住在什麽地方?”克裏斯答:“可能像農場木屋一類。”她說,他倆達成共識,都喜歡更簡單一點的生活。這句話反襯出香安的虛榮、物質。

妮可告訴警察,她自己的經濟狀況很穩固,克裏斯曾向她感歎:他以前不知道世上還有像她這樣的女人存在。

她試圖讓警察相信:是香安的鋪張浪費激怒了克裏斯,讓他殺害妻子。她的話暴露出,她或許正是從這方麵下手引起克裏斯對妻子的厭惡。

克裏斯在監獄接受調查員探訪時,曾說過一句話:“如果沒有遇到妮可,我會不會覺得我和香安的關係糟糕?很可能不會。”

克裏斯過去幾年被越滾越大的債務推著前進,疲於奔命。但他習慣了服從,以為這就是自己的責任,是屬於他的人生,卻沒有深思另一種可能性。遇到妮可後,一切都不同了。妮可有意識地讓他“看見”,原來還有更適合他的、更好的生活方式存在。

如果他和妮可結婚,兩個人都有穩定的工資,都量入為出,可以存下退休金,也能過上更符合自己心意的生活。

作為一名前修車工,他應當有自己渴望的車。香安拿到汽車津貼後,立刻賣掉兩個人的舊車,買了她喜歡的白色雷克薩斯,並在社交平台上稱之為她的車。克裏斯拿到汽車津貼後,隻能放棄,因為他家養不起另一輛車。

過去,克裏斯認為他的人生價值就是妻女開心。但在妮可的引導下,他才意識到個人的需求從來沒有真正被滿足過。他或許會問自己:難道我工作那麽多年,不值得有一輛Q7嗎?

等到了這一刻,當他想要離開時,他才發現過去那麽多年鋪張的生活方式將他和香安鎖在了一起。

他們的家庭就像一台功能複雜、耗電量巨大的機器。香安需要克裏斯穩定的工資、良好的信用分數以及公司支付的醫療保險來維持機器運轉。靠她一個人,機器根本轉不起來。克裏斯想從大機器中逃離,隻運轉一台屬於自己的簡單的小機器。但他的存電已被耗光。離婚後他要支付三個孩子的贍養費直至他們18歲,意味著哪怕離開,也要繼續把電力輸送給大機器。他不可能啟動自己的機器。

他覺得自己被鎖住了,實際上對香安也是如此。他最後的舉動相當於用火藥炸了那台機器來脫身。

所以我認為這個過程是:消費觀念不符+妮可出現→克裏斯想離開→發現揮霍導致經濟鎖住,誰也離不開→走入極端,想通過殺人脫身。

妮可把這個過程簡化為:消費觀念不符導致殺人,是不合理的。

04.弱者不再希望服從

克裏斯怕離婚後一無所有,妮可也會離開他,這或許是他選擇謀殺而不是離婚的原因之一。但我認為這依然解釋不了他為何有預謀地殺害兩個女兒,為何在殺害妻女時如此憤怒。

香安的父母說,他們以前對克裏斯很滿意,覺得香安再也找不到比克裏斯更能照顧她的人了。香安和克裏斯都曾講過一段經曆。本來香安對克裏斯不是太滿意,但第三次約會時,香安的紅斑狼瘡發作,靠在克裏斯的大腿上睡著了。克裏斯讓她在自己腿上躺了兩個半小時沒敢動一下,香安醒來後很感動。

婚後,克裏斯也繼續扮演老好人的角色。當香安召集一群Thrive的同事到家裏做客時,克裏斯帶著所有孩子們在二樓玩,不打擾女人們的聚會。

當然香安也做家務,做飯,洗衣服,帶孩子。

克裏斯的獄中訪談提到,他母親辛迪從兩個人開始約會就不高興,覺得香安配不上自己兒子,並覺得香安在控製克裏斯。她在一檔訪談節目中說:“克裏斯在香安身邊總是很焦慮、緊張的樣子,隨時站在她身後準備聽她差遣。如果她要什麽東西,他都是跑著去的。”

辛迪稱,香安常在自己麵前說克裏斯這也不會,那也不好。一個驕傲的母親當然不願意看到兒子被其他女人這麽數落,哪怕隻是玩笑話。“如果我是克裏斯的話,我是不會和這種人約會的。”她甚至說,這個婚姻早幾年就該結束了。

因為不喜歡香安,她和克裏斯的父親、姐姐甚至都沒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之後因為香安覺得對她自己的健康有利,要求搬到科羅拉多州,克裏斯的父母更覺得香安是故意要讓兒子遠離他們。

香安似乎對他人的情緒不太敏感,總是很樂觀。2018年6月底,香安帶著兩個女兒回北卡羅來納,還計劃在雙方父母家各住一半時間,但矛盾很快發生了。

由於塞西對堅果過敏,香安在去之前給辛迪列了一個需要采購的食品單子,並叮囑大人們不要在塞西麵前吃堅果。但當她帶著兩個女兒到達時,卻發現辛迪完全沒有按照她給的單子采購,家裏到處是堅果。她隻能自己開車去超市。在她離開後,辛迪給孩子們(包括克裏斯姐姐的孩子們)吃冰激淩,卻偏偏又是堅果冰激淩。塞西吃不到,大發脾氣。辛迪告訴她:“是你媽不讓你吃。”

香安回來後得知這一切,和辛迪吵了一架。辛迪說,她這麽做,是為了給塞西一個教訓:她不能總是得到她想要的。(感覺這句話是說給香安聽的。)

香安生氣地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再也沒去住過。

我曾在《長子型、次子型、付出型、索取型的由來》中寫過一句話:如果你的丈夫很軟弱、聽話,那麽恭喜你,你很可能會被附送一個強勢的婆婆。

辛迪在采訪中說起香安的婚禮:“我們都沒去參加,因為我和她處不好。”很可能,在家中她的丈夫、兒子、女兒都聽命於她。當香安和辛迪因為堅果吵架後,經常給孩子視頻點讚的爺爺羅尼突然在社交平台上拉黑了香安,並且缺席了塞西的生日會。

辛迪的脾氣在克裏斯案開庭時就顯露了出來。當著悲痛欲絕的香安父母的麵,她讀了一封給克裏斯的信,有一半內容在告訴克裏斯自己多麽愛他。她甚至說,她已經原諒了他。(在這種場合,她似乎不是那個有資格說原諒凶手的人。)

在采訪中,當主持人問她擔不擔心兒子被判死刑時,她說一點都不擔心,現在死刑排隊可能到老死都輪不上。說到這兒,她甚至惡意揣測香安家人的善良。檢察官曾說過,香安家人不希望有更多的死亡了,阻止他提出死刑訴求。但辛迪卻暗示:他們很虛偽,明知克裏斯即便判死刑也死不了。

克裏斯的母親是一個態度強硬,總是擺出對抗姿態,說話不友好的女性。她不按照香安提供的單子購買,故意喂孩子們堅果冰激淩,或許也是出於一種對抗心理:“別以為我會像我兒子一樣被你使喚。”

在這場婆媳大戰中,克裏斯隻能兩頭打圓場。此前,他一直都選擇站在香安這邊,但他的內心是什麽感受呢?

和妮可暫別的克裏斯到了北卡羅來納後,聽說了堅果一事。他一想到自己的父母以後再也見不到兩個孫女了,便很難過。他向香安抱怨,她這麽做如同在他和父親之間插了一把匕首。(我認為他沒提母親,是怕激化矛盾。他和父親感情格外深,香安也知道這一點,他希望能以此讓香安心軟。)但他的抱怨卻讓香安徹底爆發。

8月4日,攢了幾周怨氣的香安突然給他發了數條極長的短信,情緒激動地控訴他和他的父母。香安稱自己在“保護女兒不受惡毒的人傷害”,稱婆婆是個“邪惡的人”,譴責克裏斯維護自己的父母,這幾周對待她像對待垃圾和屎一般。

在收到暴風驟雨般的短信後,克裏斯過了兩個小時才回複。他沒有爭辯,而是跟她道歉,表示他媽把一切都大大搞砸了,強調自己很愛孩子。但這沒能平複香安的怒火。她繼續責怪他父母,強調自己在保護女兒們。克裏斯回道:“是的,你保護了我們的女兒,我為此一百萬倍地感謝你。”

8月5日,香安依然在怒斥克裏斯的父母,並禁止克裏斯帶女兒們見爺爺奶奶。當天晚上,克裏斯突然提出自己和香安不再合拍了。

是的,這一次已經不再是香安和辛迪之間的戰爭。另一個女人站在了天平上。

妮可的加碼或許使得克裏斯想要徹底放棄香安,讓自己從妻子和原生家庭的矛盾中解脫出來。

他在那天後獨自去見父母時,也告訴他們,他打算離婚。他應該知道,這個消息至少能讓他母親高興。正如辛迪在采訪中所說,她聽到兒子的這個打算時,感覺“他終於見到了光”。

05.尊嚴和雄風

2019年,克裏斯對傳記作者說,他從妮可那裏得到了從未有人給過他的“尊重”。

據妮可回憶,克裏斯告訴她,香安不願意聽他的意見。香安會在孩子麵前罵他,而孩子們也會鸚鵡學舌。有次他想向香安要什麽東西,香安叫他閉嘴,說他什麽都不懂,而孩子們也開始對他重複這兩句話。他覺得很傷心,正是那個時候他想過要和她分開。香安經常在社交網絡上稱讚丈夫,但主要內容是讚美他有多麽愛孩子,多麽愛妻子,多麽為家庭付出……潛台詞是我是一個幸運的女人,一個有魅力的女人。香安用盡力氣想要獲得其他女人的羨慕。(通常來說,男性更喜歡的讚美方式,是能夠讓其他男性羨慕自己。)

在家裏,香安可能確實不如在網上呈現的那般顧及克裏斯的感受。她在斥責他父母的短信中寫道:她都比克裏斯更有種來保護他不被他父母欺負,她希望克裏斯也有種來保護他自己的家人(香安和兩個女兒)。

“有種”的原詞是balls(蛋蛋)。“沒種”等於說男人沒有雄性氣概,不像男人。

香安希望丈夫“有種”對抗自己的母親,辛迪則希望兒子“有種”反抗自己的老婆……夾在中間的克裏斯的內心必然飽受煎熬。不同的男性接受這句話的程度不一樣,一個本身就自卑、敏感,擔心自己不夠雄性的男人,會更介意。

其實看到這裏,大家應該清楚一個連鎖的因果關係了。克裏斯從小就很“安靜”,從不挑起事端,沒和人打過架,甚至在青春期都沒有叛逆過。同時,他和他人交往時不太自信(傳記作者曾問他為何不看著她的眼睛,他說他一向如此),性格懦弱,遇到矛盾從不與人爭執,而是選擇服從……

當辛迪恨鐵不成鋼時,卻沒有意識到這樣的克裏斯正是被她訓練出來的。

從案發前後的表現來看,辛迪是個驕傲的女性,覺得自己兒子什麽都好。很可能從克裏斯小時候起,她就在外人麵前極力維護他,遇到問題替他出麵解決;但在母子之間呢,為了教養出一個和她相處起來最舒服的兒子,辛迪又懂得如何操控兒子,讓他服從自己的所有安排。

於是,一個懦弱無能、性格被動、自卑又自戀的克裏斯誕生了。習慣了做母親的傀儡的他,一旦在成年後進入婚戀關係中,就會自動進入這種服從模式。他會不自覺地被強勢的女性吸引。哪怕剛開始兩個人的關係相對平等,在下意識的互動下,平等關係也會逐漸變成女強男弱,盡管他在意識層麵未必期待如此。

調查員去監獄看他時,問了一句話:“看上去你似乎更容易被強勢的女性吸引?”克裏斯含糊地回答:“看上去是這樣,因為我更內向。我是很隨意的性格,香安通常做所有的決定。”

他們剛認識時,他是修車師傅,身材微胖,唯唯諾諾,站在開朗、熱情、漂亮的香安身旁,像個跟班。他隻能靠自己的誠意(而不是魅力)打動她。香安完全掌握主動權,很享受一個男人崇拜自己,對自己唯命是從的感覺。香安不時會用社交平台上的讚美來給他的人生價值定性:為妻女付出就是你的人生意義。

雖然這些年想必辛迪沒少在背後嘮叨:克裏斯,你應該像個男人,你不能再被那個女人操控了,她在剝削你,她看不起你……但沒有用。躲在香安身後,就是克裏斯的舒適區。

香安和辛迪一樣,意識不到自己的強勢,她把克裏斯的逆來順受視作兩個人性格合拍。直到被殺害前一天,她才開始反省。

那天,一直試圖掙脫的克裏斯突然對她說:“什麽時候你能讓我獨立做一件事?比如掛牆上的畫,而不是告訴我該掛在哪兒。”

克裏斯的話讓香安震驚了。她一直以為他喜歡那樣。在8月12日發給朋友的短信中,她寫道:“他從不和我爭吵,我說什麽,他都說好。他和我都知道,我做事有自己的方法,但我不知道他作為一個男人感覺怎麽樣,會不會受到困擾……我確實看不起他了,沒有意識到他們是他的父母。我告訴他要有種保護他的家人。克裏斯一直很順從。”

常年夾在兩個女人中間的克裏斯,為什麽突然變了?

一方麵是因為堅果問題導致辛迪和香安的矛盾激化了,甚至鬧到克裏斯的父母拉黑香安的地步,香安再也不讓爺爺奶奶看孫女了。克裏斯很痛苦,但他在麵對香安時,卻始終硬氣不起來,連替父母辯解的勇氣都沒有,隻能帶著滿腔怨氣繼續道歉,謳歌香安。

另一方麵是因為他們的婚姻中又出現了手段更高明,更懂得操控人心的妮可。

辛迪過去很得意自己有個聽話的兒子,卻沒想過正因為兒子沒主見,所以他很容易被妻子影響。香安過去很得意有個順從的丈夫,卻沒想到正因為他軟弱,所以他也很容易被情人操控。

克裏斯對傳記作者說,當他和妮可在一起時,他感覺他們的關係是“平等的”,自己更有主導權。妮可經常會拿一些事問他意見如何。所以他認為,她非常尊重他。

更重要的是,他就像一隻在雌性動物麵前想展現力量求**的雄性動物,希望成為配偶眼中有骨氣、有霸氣的男人。妮可讓他自我感覺良好,他想保持自己在妮可眼中的高大形象,非常擔心她會和香安一樣覺得他沒種。

當香安罵他沒種保護她和兩個女兒時,自卑的克裏斯或許在想:“有種的我會是什麽樣子的?掐住你的脖子讓你閉嘴?站出來為自己的母親辯護?不辜負妮可的期望?”

表麵上來看,他殺害妻女是為了追求和妮可“全新的開始”。但本質上,他殺害妻女是要告別那個軟蛋克裏斯。他認為要真正硬氣起來,必須徹底擺脫香安和兩個會叫他“閉嘴”,不尊重他的女兒。

這種意識當然是完全錯誤的。

他認為隻有毀滅妻子才能讓自己像個男人,其實更反映出了他骨子裏的軟弱,以及愚蠢。

06.被妮可下蠱了?

我再簡單回顧下這三個人的感情經曆。

根據克裏斯在獄中的自述,他從小靦腆,性格被動,在妮可之前,從沒有其他女人主動追求他,所以在美國人戀愛最活躍的整個高中,他都沒談過戀愛。

香安在年輕時曾有一段維持了三四年的婚姻。她在高中時認識了讀法學院的前夫。兩個人婚後感情出現問題,當時在輪胎店當店鋪經理的香安把所有精力花在工作上,盡管前夫努力挽留,但香安執意在2008年離婚。

香安是那種熱情,有野心,總是很有幹勁的人,也很有自己的主見。她的朋友很多,她和所有人相處融洽。而克裏斯則相反,他內向,沉默,隨大溜兒。

2010年,經過克裏斯一個親戚的撮合,香安和克裏斯加了社交平台的好友。克裏斯在獄中回憶,除了他母親一直對香安不滿意外,兩個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2017年克裏斯開始用Thrive的減肥產品,並鍛煉身體,成功減重。之前臃腫的他變得英俊強壯。

每天克裏斯背上都會貼兩片Thrive的產品,並喝配套的保健品。他每天晚上十二點睡覺,早上四點起床,似乎從來不需要更多的睡眠。克裏斯在社交平台推銷產品時也說過,貼了Thrive的產品後,他的運動手表顯示他的心率持續很高,仿佛一直在運動。

因此,也有人懷疑是不是Thrive的產品含有什麽藥物成分會改變人的心智。

在香安的打造下,克裏斯成為女性心目中的理想丈夫:體格完美,照顧家庭,寵妻狂魔。曬丈夫是香安社交平台上的一大主題。

如果這是個小說,情節可能是這樣的:2017年8月的一天,一個叫妮可的單身女子和香安因為瑣事譬如搶醫院停車位發生了激烈爭執。報複心強的妮可在知道香安的名字後上網搜索,找到了香安和她的丈夫的信息,發現克裏斯的工作和她的專業有一定關聯。她便申請那個工作,接近克裏斯,隻為了搶走香安最得意的東西,卻沒想到克裏斯為她瘋狂到殺人的地步。

好吧,這或許太戲劇性了。妮可在8月的搜索記錄顯示出她確實動了和克裏斯結婚的念頭,而不僅僅是作為報複香安的手段。

也或許,2017年某天,妮可聽人說起過那個有名的香安,便好奇地搜索了一下,看到了香安的“完美丈夫”克裏斯。她看到了香安擁有的一切,心生忌妒。幾個月後,她去新公司上班,在一群工人中認出了克裏斯。這不是那個香安的丈夫嗎?

女人之間的好勝心讓她在克裏斯麵前刻意施展魅力。照克裏斯的說法,最開始是妮可更主動。

當妮可問克裏斯:“以前出過軌嗎?”他回答:“從沒有,或許因為你不一樣。”

香安越高調地向丈夫示愛,妮可就越得意,連這樣忠誠的男人都臣服於她的魅力,為她破例。一些女性對男性的征服欲並不是來自獲得他的愛本身,而是來自同性之間的攀比——她用一個男人對自己的迷戀來證明自己比他的前女友、女友、妻子優秀。

克裏斯說,當他們開始發消息時,他從未想過兩個人之間會真的發生點什麽。我猜這是真的。過去那麽多年他在戀愛市場上不受歡迎,現在隻是剛剛把身材練好,又怎麽敢妄想一個漂亮的單身女性會主動喜歡他?

因自卑而沒賊心和潔身自好是兩回事。6月27日香安一離開,兩個人立刻黏在一起。

妮可說7月4日是一個轉折點。那天是美國國慶假日,克裏斯因為前晚睡在妮可家,錯過了身在北卡羅來納的香安在早上打來的十個電話。克裏斯急忙穿好衣服,想趕回家和香安視頻。妮可不放他走。克裏斯害怕香安生氣,最終還是走了。

克裏斯離開後,妮可追到了他家。這是她第一次去他們家。她看見了他們房子裏的那些高檔用品,對克裏斯大發脾氣,責怪克裏斯永遠把妻子放在第一位,把她放在第二位。雖然兩個人剛開始沒多久,但她已經表現出強烈的占有欲和攀比心。

克裏斯安撫了很久才讓她平息怒火。妮可賭氣說當天不要再聯係,便獨自去看了球賽。可到了晚上,她又給克裏斯打電話,讓他過去,於是克裏斯又去了她家。

香安抱怨他老不接電話、不回消息的那一個月,克裏斯幾乎每天都睡在妮可家。他忙著在網上搜索維多利亞的秘密、阿根廷的紅酒、本州最好的啤酒、附近的國家公園……

他難得獨處時看到妻女的照片,會問自己到底在幹什麽,但隻要和妮可在一起,就什麽都不想了。

他說到了後來,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以前的樣子,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他自稱感覺像被一個韁繩套住了脖子,被用力拖走了。

他的這段話導致媒體的一些評論:克裏斯暗示自己被施了巫術(還有說他被催眠了)。

巫術當然是不存在的。其實這很好理解,對於戀愛經曆貧乏又沒主見的克裏斯,妮可給出的**實在太大了。

一方麵是新鮮的性吸引。當克裏斯在北卡羅來納時,她不停給他發裸照或內衣照,哪怕在8月13日案發後,她還給克裏斯發了一張裸照。

另一方麵她那熾熱主動的感情,讓克裏斯感覺自己很有魅力,而不是那個隻會靠兩個半小時一動不動來打動女性的“傻帽”。

最後,妮可向克裏斯勾勒的美好前景正是投其所好——她的收支平衡,財務穩定,他不用再遭受一次破產的屈辱,兩個人的生活方式也接近,都喜歡戶外運動,而不是那些衣服鞋子。

克裏斯從未受過這般待遇,一切如同做夢一般完美。他就像一顆小鐵釘,被一塊巨大的磁鐵牢牢吸住。他在賀卡上寫下想和她共度餘生。

但妮可真的決定了和克裏斯在一起嗎?未必。她事後對警察說,克裏斯對她說了很多次“我愛你”,她隻說過一兩次。她說,她並不確定要和克裏斯結婚,因為她想建立自己全新的生活,但克裏斯已經有兩個女兒了。

這是她第一次表露,兩個女孩會成為她和克裏斯生活的障礙。

雖然她說自己在克裏斯麵前從未說過對兩個女孩不滿意,但她真的沒有流露過嗎?她的一喜一怒都操控著克裏斯的情緒,他體會不到嗎?

顯然妮可很擅長欲擒故縱。7月31日,克裏斯去和妻女團聚時,她反複對他說:“你為什麽不修複和你老婆的關係?你為什麽不和她再試試?”他隻能回答:“試過了,是香安不想和好。”同時,妮可卻因克裏斯沒及時打電話而發火:“你是不是和她在一起,所以不敢給我打電話?”

她嘴上說的那些反話,其實是在給克裏斯變相施壓:你們和好吧(我和你就完了)。她吃準了克裏斯在此時已經沉迷,不願意放棄她,二選一時會有利於她。

那麽,她會不會也用同樣的手段,用種種情緒上的變化(而非語言),讓克裏斯意識到:如果他帶了兩個女兒,她不願意和他一起生活呢?

這起案件讓我想起安徽宿州的特大滅門案。朱大鵬生了兩個女兒,一直覺得在村子裏抬不起頭。他的情人和她丈夫生了兒子,她投其所好地讓朱大鵬相信,她有個秘訣可以隻生兒子。朱大鵬因此特別“愛”她。

但其實情人並不想和丈夫離婚與朱大鵬結婚。當朱大鵬想和她結婚生兒子時,她借口道:“你有這麽愛你的老婆女兒,我怎麽能和你在一起?”自私、愚蠢的朱大鵬為了向情人表忠心,把兩個女兒和妻子先後殺掉。

當然,他殺妻女時不會告訴自己是為了生兒子,那樣他自己過不了道德這一關,狠不下心。他必須先找到妻女的錯,激發自己的憤怒。他找的借口是,妻子常年和他父親**,大女兒是他倆生的。後DNA檢驗並不是這樣的。

克裏斯也同樣。他被巨大的**牽引,但沒法**裸地告訴自己,我是為了和新歡過好日子才殺害妻女的。他必須找到一個憤怒爆發點,才能讓自己有“力量”去完成這個邪惡的挑戰。

07.憤怒的火藥桶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在傷害自己前,先做這三件事——評楊寶德被女博導奴役》討論憤怒。有些人,特別是會操控人心的那類人(譬如寄居蟹人格),特別擅長使用憤怒。隻要不符合他們的利益、心意,他們可以一秒變臉。一旦目的達成,立刻可以撤回憤怒。這些人是情緒的主人,我非常厭惡用情緒操控去達到任何目的的人。

很多人缺少發怒的力量,多半是因為他們童年時父母比較強勢,會壓製他們的憤怒。所以在兒童早教中,當孩子發脾氣哭鬧時,大人不應該禁止他們的發怒,而應教他們識別自己的憤怒,並用合理的方式表達。

若沒有能力表達憤怒,積攢到某一天,可能變成失控的狂怒,對自己和對周圍的人或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傷害。這是情緒的奴隸。

克裏斯在這方麵很無能,他根本不懂如何討價還價,如何爭取自己的利益,如何表達憤怒,所以他一直都在潛意識裏積攢他的火藥桶。為什麽說是在潛意識裏?因為他在意識層麵知道,自己就算生氣也改變不了什麽,帶著恨意生活隻是徒增痛苦,所以這些怨氣就會慢慢被收集到潛意識中。

如果沒有遇到明火,這個桶還是安全的。但妮可是那根擦燃了的火柴。

為什麽那隻憤怒的火藥桶爆炸威力那麽大,竟然讓他製造了殺妻滅女案?

一方麵是長年積累,除了香安,裏麵還有他母親辛迪和其他人貢獻的火藥,他們都讓他在內心深處覺得自己不被尊重,缺乏男子氣概;另一方麵,他特別需要火藥桶在這一刻被引爆,這是他逃避困境的一種極端方式。

妮可的威逼利誘,讓他鼓起勇氣對香安提出分開。當香安大為震驚,追問他是不是要離婚時,他卻又膽怯了,說暫時不想離婚。他越是在現實中無法真實表達自己的訴求,他就越恨自己,越厭惡香安。

香安不願放手,用各種辦法想挽回這段婚姻。克裏斯無奈隻能答應她的要求:讀婚姻指導的書,等她出差回來後公布孩子性別,共度二人世界修複關係……他因此得到片刻的喘息。

而另一邊,妮可告訴他,鑒於他要離婚了,她已經把他們的關係告訴了朋友,不再給他回頭路。他聽說後立刻注銷了社交平台的賬號。他父親問他為什麽這麽做,他答:“解放我自己。”

克裏斯就像進入了一條狹窄的巷子,背後是步步緊逼的妮可,前麵是香安。兩個女人他都很怕。他若真有勇氣告訴香安真相倒也罷了,但他還是改不掉八年來服從的習慣。他被困在了自己的怯懦無能所構建的高牆內。

對於他這種性格和狀態來說,殺掉妻女反倒成了一條逃避困境的“捷徑”。

克裏斯要想讓自己有爆發力去清除障礙,就必須煽動自己的情緒,讓自己憤怒。他必須找到她們做錯的地方,以此迷惑自己的內心,合理化自己的行為。

所以,他主動向妮可傾訴,妻子和兩個女兒都不尊重他,讓他傷心。所以,他會在案發前一天質問香安,她何時能讓他自己做主掛一幅畫?

他並不是在和她協商,並不是在給香安改進的機會,隻是試圖通過說出理由,來合理化接下來將要爆發的憤怒。

他鉚足了勁,終於可以做一個有雄風的男人,把阻礙他獲得自由和幸福的人毀滅。當他掐死那個他平日裏很怕的女人時,他隻有憑著一腔憤怒才能下手。

這就可以理解,為什麽當他發現兩個女兒蘇醒了會那麽生氣。就像魔鬼交給他一個艱巨的任務,他好不容易一鼓作氣完成了,以為可以贏得獎賞,卻在這時發現前麵設置了更多的挑戰。

他感到一種被老天捉弄的挫敗感。那時他已經不能回頭,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克服困難,完成它。

他在殺完人後一邊開車一邊聽了Metallica樂隊的一首歌“Battery”。

08.當晚發生了什麽?

8月11日,案發前兩天,克裏斯帶妮可出去約會時不再像往常那樣使用公司的預付卡,而是用了信用卡支付。遠在亞利桑那州的香安的手機上立刻收到了一條餐廳的消費提醒。

警覺的香安馬上發消息問克裏斯吃了什麽。即便此時的克裏斯已經破罐子破摔,決心要殺人,依然不敢對她的短信置之不理。於是回複:和同事在一起,點了啤酒和三文魚。將信將疑的香安和她的閨密們找到了那家餐廳的網站,發現三文魚並沒有那麽貴。那是不是他請男同事喝了啤酒呢?她們加了半天,發現金額也不對。

8月11日約會後,妮可花了許多時間搜索克裏斯、香安、克裏斯父親的名字,以及他們家房子的地址。

8月12日晚上,案發前幾個小時,克裏斯給妮可打了一個一小時五十一分鍾的電話,從晚九點二十八分,一直打到晚上十一點十九分。

這個時間差不多和香安原定的航班時間重合(晚上九點四十五分至晚上十一點二十五分)。

但其實香安的飛機晚點了,她給克裏斯發了消息。克裏斯直到和妮可打完電話才回複:“天,我剛在沙發上睡著了。你到家會很晚了。”

在動手前幾小時,克裏斯和妮可打了近兩個小時的電話,究竟說了什麽?

由於兩個人都把這通時間點關鍵的電話刪除了,導致有人懷疑妮可教唆克裏斯犯罪或者在商量殺人計劃。

我個人認為妮可不太可能讓克裏斯殺人,鬧出命案對她沒有任何好處。而且如果這是兩個人精心謀劃的事,想必不會留下那麽多漏洞。她更可能是在那通電話中最後施壓並用前景**,讓克裏斯離開妻女。

可是,克裏斯有勇氣殺掉所有家人,卻沒有勇氣離開。

2019年,調查員找克裏斯訪談。克裏斯說,香安當天半夜兩點回到家,兩個人還做了愛。早上五點多他起床後,和香安談起離婚一事。香安很憤怒,說她知道他一定在外麵有其他女人了,並警告他,以後再也別想見到兩個女兒。他一生氣就掐死了香安。

幾個月後,他對傳記作者改變了說辭。他先殺害了兩個女兒,才回到**和香安爭吵,殺人。香安完全沒有反抗,隻是用充滿血的眼睛瞪著他死去。

我認為他還是在說謊,他和香安在那個早晨並沒有發生爭執,香安被掐住脖子時正處於睡夢中,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首先,克裏斯既然已經下決心殺人,也已經殺害了兩個女兒,此刻爭執還有什麽意義?爭吵反而可能驚醒鄰裏,導致殺人失敗。其次,法醫發現香安沒有任何防禦傷,克裏斯身上也沒有傷。香安的父親說,香安鬥誌頑強,雙腿格外有力,如果是醒著且處於爭吵中的話,她一定會掙紮反抗。

為什麽克裏斯哪怕承認預謀,也要加入爭吵的情節?因為他不願意麵對一個事實:真實的他懦弱到根本沒有膽量和香安吵架。

那個吵架的畫麵和內容都是他在腦海中反複想象的。

香安在給閨密的短信中說,若真的離婚,她會為兩個孩子的全部撫養權奮戰到底。閨密們也讓她一定要把房子拿到手。她們都在罵他。

香安是個鬥士。克裏斯比誰都清楚這一點。他不敢在短信中說出離婚兩個字,是因為他知道,萬一真的和香安決裂,站到了她的對立麵,他會經曆一場可怕的戰鬥。懦弱的他光是想象爭吵的畫麵就怕得要死。

趁香安在睡夢中掐住她的脖子,是最懦弱、最卑鄙的一種逃避方式。

從克裏斯和占有欲極強又好勝的妮可**開始,這場悲劇就不可避免,不存在偶然性。哪怕動手前的他能聽到一個聲音提醒:殺了妻女你會失去一切,坐一輩子牢,被世人唾棄……我相信,他還是會那麽做,因為對於擁有這個性格、這個心理,走到這一步的他來說,別無選擇。

在殺人那一刻,焦頭爛額的克裏斯的“首要任務”是緩解妮可的逼迫,並回避和香安的戰鬥。自私、懦弱至骨髓裏的他,沒有能力衝過遊戲中的關卡,而選擇拔掉了電腦的電源。

克裏斯認為,作案時的他不是平日裏的自己。但我認為這正是那個真正的克裏斯——懦弱和殘暴總是共存。他以為暴力可以像歌裏唱的那樣把軟弱撕碎,把膽怯粉碎,但恰恰相反。

暴力也可以是一種逃避,證明他沒有勇氣承擔出軌的責任和離婚的後果,他甚至沒有膽量誠實地麵對自己的欲望,承認自己的自私和卑劣。

所以香安說他沒有種,並沒有冤枉他。

09.終結

案發四天後,妮可在網上搜索安博·弗雷(另一起著名殺妻案中的情人)的一本曝光婚外情內幕的書賺了多少錢,以及現在身價多少。

如果克裏斯真的和妮可在一起了,我相信妮可很快會看到他究竟有多懦弱而嫌棄他。兩個人的關係會更快地進入強弱模式。

更有可能妮可並不愛他,隻是太想贏另一個女人。一旦香安不存在,克裏斯也不再有價值。

妮可時常表現得很自信。譬如她對警察說,克裏斯很愛自己,隻要自己在他身邊,去哪兒他都開心。現在他不能和自己說話,一定挺難過的。

但克裏斯在8月15日被捕後,妮可從沒有看過他或接聽他的電話。

克裏斯說希望自己哪怕有一次機會,可以對妮可說句“對不起”。傳記作者問他是否還愛她,他說:“我曾覺得這份愛是真的。”

妮可對警察說,她相信不管自己有沒有和克裏斯交往,他都會殺人。若不是殺妻女,那殺的或許是某個同事或是她。她暗示克裏斯骨子裏是暴力的凶手。

克裏斯大概不會想到,妮可為了撇清自己的那部分責任,會如此描述他。

我不認為殺妻滅女是必然會發生的。母親辛迪、妻子香安往木桶裏加的火藥,以及那根在火藥桶旁點燃的火柴,缺一不可。

更關鍵的是那個一直無意識地往肚子裏積攢火藥的木桶本身。這是一個可悲、可鄙又迷茫的靈魂,他甚至沒弄明白“我是什麽樣的人,我到底想要什麽。”。

克裏斯後來在科羅拉多州的牢裏被獄友欺負,他們叫他去死。他說自己信了基督教,希望能有機會出獄當一個牧師。他收到很多求愛信,包括一個科羅拉多州的女人給他寄來的比基尼照片,但他說不打算再愛別人。

克裏斯說他很懊悔,如果這一切沒有發生,他現在是兩個可愛的女孩和一個小男孩的父親,還有一個漂亮的妻子。

在牢中悔恨一輩子,每天麵對自己卑鄙可憐的靈魂,懊惱自己的罪行,每天一閉上眼就會聽到貝拉的聲音“爸爸,不要!”,也算人間地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