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二兩樓

李愁心一夜未眠,心中波瀾胡亂翻湧。

聽到房間外有動靜,李愁心也從床邊起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淩紫薇在院子裏澆著花水,紫色衣袖在風中輕輕搖動,一縷發絲從側麵垂下,看著眼前,再加上昨夜經曆,李愁心的心跳又不由加快。

“早呀,愁心公子。”淩紫薇見李愁心走出門便禮貌地打了招呼。

李愁心愣了愣,“......早,紫薇姑娘。”

“公子今天有什麽打算?”紫微問。

“紫薇姑娘,別總是公子公子的喊,以後喊我愁心哥哥吧。”李愁心看著紫薇。

紫薇一邊紅著臉一邊說道:“知道了,愁心哥哥。”

李愁心接著說道:“紫薇,我今天想出去轉轉,熟悉一下這鄂陵的情況,也好方便行事。”

“愁心哥哥等我一會兒。”紫薇說完便往屋內跑去。

片刻,竟換了男裝從房內走出,“愁心哥哥,就讓紫薇陪你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李愁心見紫薇一臉期待,於是點點頭,“這樣也好。”

兩人正要出門,朱薇也換了男裝在後麵喊道:“哥哥姐姐等等我,人家也想去。”

最終兩人隻好帶上朱薇一同外出。

三人出了藥鋪,就往鄂陵最熱鬧的地方走去,路上,李愁心倒也貼心地為兩位姑娘買了早食。

一路上倒也沒什麽異常,繼續走著走著,突然被前麵的熱鬧聲給吸引了。三人聞聲走去,隻見三岔路正中間的路邊圍滿了人,人聲鼎沸。

李愁心仔細一看,心中滿是疑惑,這大清早的怎會如此熱鬧?緩緩抬眼,人群前麵是一座格外顯眼的樓房,三層高,四麵裝飾得富麗堂皇,每一個角都掛有銅鈴與燈籠,再一看匾額,上麵“二兩樓”三個字卻讓人橫豎摸不著頭腦。

李愁心疑惑地看向紫薇,紫薇卻也心領神會。

“這二兩樓其實也是胡進的產業,但全都交由嚴則法打理,說是青樓又從不讓客人在此過夜,說是酒樓卻又有歌女舞姬相伴飲酒,而且進店必須消費二兩以上,飲酒二兩以上,最關鍵的是這間樓現在的樓主也叫二兩,是嚴則法的女兒。”

聽完淩紫薇介紹,李愁心心中的疑惑算是解開不少。“這樓倒也算新奇,平日生意定然很好吧?”

“那也不見得,因為消費水平卡在那裏,一般人是不願意去花這二兩銀子吃這頓飯的,來的大都是富家子弟和達官貴人,少有普通人出入。”淩紫薇解釋。

李愁心看著這樓,不禁覺得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於是也走上前去在人群中查看究竟是什麽事這麽熱鬧。朱薇也在一旁緊緊拉著李客和紫薇的衣袖,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群擠散。

“我乃二兩樓的首席先生序三秋,平日便在樓裏吟詩作對供來客消遣,今日,受樓主之托,在此擺下擂台,以文會友,當然若是覺得你文的不行,旁邊還有武的,若有人能勝過我或者在那武比勝出,今夜的二兩樓隨之進出,消費全免,還能與樓主見上一麵。”隻見一人站在門前高聲說道。

李愁心往那人看去,隻見那人身形消瘦,背部有一絲佝僂,身著一襲青色長衣,長得一張幹癟的瓜子臉,一對八字胡與下巴的胡須連到一起直至胸前,眼睛不大卻有神,手中拿著一把蒲扇,一手捋著胡須,看上去倒是有幾分文人氣。

“這序三秋可不得了,聽說早年間中過進士,做文章可是一把好手,不過後來因個人生活作風問題被除了官職,貶回故鄉,永不錄用,才流落到此,幸虧受到樓主賞識才能在這二兩樓一待就是八年,要說這鄂陵城,就沒有人比文能比過他。”一旁的吃瓜群眾都快要把序三秋的老底給扒光出來。

“休要喧嘩,比試這就開始,諸位還是盡快選定武比還是文鬥,選定後請做好準備。”序三秋嚴肅地說道。

“這序三秋真有那麽厲害嗎?”李愁心好奇地朝著紫薇問道。

還沒等紫薇回答,朱薇就搶了話去,“當然了,你別看這老頭長得醜,但還真是有些墨水,前幾年咱們鄂陵出了個狀元,聽聞序三秋是這鄂陵最有文采的人,那狀元不信,偏要找序三秋比試一番,最終是自取其辱,後來經不住旁人的指指點點,憤然躍入鄂陵江自盡而亡,這序三秋可厲害著呢。”

“走吧走吧,哥哥比文是不可能比過的,若是想進這二兩樓快活,就去旁邊武比吧,哥哥一定手到擒來。”那朱薇一臉壞笑地看著李愁心。

李愁心本想趁此機會進樓查看一番,被這小朱薇這樣一說,卻還真有幾分想進這二兩樓瀟灑快活的意味了,一時間竟有些尷尬起來。

紫薇看出端倪,低聲向李愁心問道:“愁心哥哥,是不是有什麽計劃?”

李愁心倒也沒有隱瞞,“我看這二兩樓沒那麽簡單,就想著趁此機會進去查探一番,又怕你姐妹二人誤會,以為我是想去尋歡作樂,所以才有此為難。”

“我知道愁心哥哥不是那種人,若是哥哥主義一定,那就上去比試吧,我相信哥哥的身手武比定然沒有問題。”紫薇微笑著對著愁心說道。

李愁心卻說:“武比的話,容易暴露實力,我決定文鬥。”

此話一出,可把紫薇、朱薇兩姐妹驚了一愣,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愁心。

“愁心哥哥,別為了麵子上去自討苦吃呀,我看你還是踏踏實實武比得了,省得待會我們看你出糗。”淩朱薇說道。

紫薇也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

李愁心看出二人擔憂,慢慢說道:“沒問題的,待會看我表現。”

此時,序三秋說道:“誰人敢與我一戰?”

李愁心慢慢走上前來,“在下願意一試。”

“來者請自告家門。”序三秋上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俊秀少年。

“在下李愁心,我寄愁心與明月的愁心,藥鋪商人。”李愁心說完引得台下哈哈大笑。

“這草藥商販也來瞎湊熱鬧了,不去研究藥理跑來這裏比文采,搞笑!看他待會怎麽收場。”

“就是,這是絲毫沒有把序先生放在眼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

“就是,就是........”

一時間,台下眾人看是個藥材商販上場比試,頓時炸開了鍋。

李愁心卻說道:“自古英雄不問出處,我想文人也應該如此,對吧,序先生?”說完目光如炬地看向序三秋。

序三秋看著李愁心的眼神,倒覺得有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心中一驚,說道:“李兄弟說的是,到底是真才實學還是濫竽充數稍後自見分曉,請諸位稍安勿躁。”

“敢問序先生,比試的內容都是些什麽?”李愁心一本正經的問道序三秋。

序三秋看著眼前的李愁心,總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但這種感覺讓自己感到極為不妙,“文人嘛,若隻是會讀書識字,胡謅詩詞,那算不得文人,隻能說不是文盲,真正的文化人不說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有三樣總得具備,那便是詩書畫,詩便是作詩,書便是書法、畫當然是作畫。”序三秋頭頭是道地介紹一通。

“序先生,別兜圈子了,到底比什麽嘛?還有怎麽比?”一旁的看客可是實在忍受不了序三秋這般婆婆媽媽。

“別急,今天咱們就比詩書畫,但不隻是詩書畫這麽簡單,分為三個步驟。首先以話題寫一首詩,然後將自己所作的詩在紙上書寫出來,字體不限,其三則是以詩作畫,將詩中意境以畫作的形式表現出來。”序三秋總歸是沒賣關子了。

“序先生,還請出題。”李愁心看著序三秋。

序三秋聞言,一手捋著胡須,半仰著頭看著雲彩思索片刻,慢吞吞地說道:“便以客居為題,各自作詩,然後以自己最得意的書法將之寫出,最後作畫,而最終結果由在場各位表決選出勝負。”

序三秋剛說完,隻見二兩樓內的侍從抬著兩張案台從門內走出,分別置於序三秋與李愁心之間,案台上粗細大小各式的毛筆應有盡有,案台上陳鋪一疊上好的素紙,隻等兩人開始創作。

隻見序三秋率先發力,一麵扇著蒲扇,一麵捋著胡須來回踱步,似是有了靈感,少頃便吟出:

年少不愁江水東

夢醒困居錦樓中

歌罷討顏台下眾

舉足不知去何從

序三秋算是把自己的內心情感給淋漓盡致地表達了出來,看來他這些年來在這二兩樓雖說衣食無憂,但也卻落得個討人歡顏的活,想要出來,卻又不知到要去何處。

李愁心聽了序三秋的詩,點了點頭,“將自己客居二兩樓的經曆如此托出,既寫了年少輕狂,也寫了後程悲涼,倒也算得上好詩。”

台下眾人聽了,紛紛叫好,並說道:“序先生,果然用自己來寫,是要寫的好上許多。”

一陣騷亂過後,眾人吧目光聚集在了李愁心身上,而一旁的淩紫薇與淩朱薇卻尷尬極了,生怕李愁心出醜。

淩朱薇還湊了上去:“愁心哥哥,我看不行就算了吧,現在認輸也總比待會出醜好得多,你還是去武比吧。”

淩紫薇拉了拉淩朱薇:“朱薇,別擾亂愁心公子的思緒,說不定他也能寫出詩來呢,若是寫不出來也無礙,又沒人會當真,再說,愁心公子......”

淩紫薇話還沒說完,隻聽見李愁心開口吟道:

鄂陵美酒伴紫薇

南來北往幾時回

但使今宵長醉客

他鄉亦作故鄉歸

李愁心剛剛吟完,一旁的眾人紛紛稱道:“好一句但使今宵長醉客,他鄉亦作故鄉歸。”這人無論心性和心誌都要比序三秋強多了。

而序三秋此時也被李愁心的這首客居他鄉的詩作震驚了,自己寫作多年,還從未遇過如此棘手的對手,接下來的書畫可不能放鬆警惕,必須拿出最強的手段來。

淩紫薇與淩朱薇此時還在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李愁心,一臉的不可置信,須臾之間,李愁心便也能寫出如此詩作來,實屬讓兩個剛到驚喜與意外,回過神來,淩朱薇突然說道:“姐姐,剛才愁心哥哥的詩作中是提到你了嗎?”

淩紫薇臉上突然泛起紅暈,回想著剛才李愁心的詩,第一句便是“鄂陵美酒伴紫薇”,難道愁心公子真的是在說自己嗎,他想表達的是自己來到鄂陵,有美酒和自己相伴嗎?紫薇越想心跳得越快。

序三秋此時不死心的問道:“李公子,既然寫出了詩,就向大家說說是什麽意思吧。”

李愁心看著眾人也一臉疑惑,遂解釋:“鄂陵美酒伴紫薇,南來北往幾時回,意思就是來到鄂陵,雖是他鄉,但是有美酒和紫薇相伴,南來北往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回。”說罷,李愁心看了看紫薇,又解釋道:“而這紫薇,可以是正在盛開的紫薇花,當然也可以是人”。

“但使今宵長醉客,他鄉亦作故鄉歸。意思則是既然已經來到他鄉,隻要今晚的酒能夠讓人長醉不願醒來,即便是他鄉亦可當作故鄉。”

李愁心解釋完畢,眾人紛紛拍手叫絕,紫薇也被剛剛的解釋弄得暈頭轉腦,滿臉發燙。

“愁心哥哥也太偏心了,竟然寫了姐姐,還寫得這麽動情,太偏心了,哼!”淩朱薇一臉不高興地說道。

序三秋眼見李愁心搶了自己的風頭,不屑地說道:“詩雖然不錯,但要想贏下比試,還得看後續兩場的發揮,李公子還請將所作詩詞書下。”說罷,滿臉輕視地看向李愁心,自己也拿起筆來在紙上筆走龍蛇起來。

李愁心見序三秋有模有樣開始書寫,自己卻不慌不忙,取下腰間酒壺輕抿一口,看得眾人摸不著頭腦。

序三秋很快便將自己的書寫作品呈現在眾人眼前,隻見那字運筆沉穩又不失灑脫,整幅看去十分和諧,算得上佳品。

序三秋一時沉浸在眾人的誇讚之中,不時抬手致謝。

李愁心也收起酒壺,上前從案台上撤下一張白紙扔向空中,旁人不覺還以為李愁心要放棄比試,正當眾人搖頭時,那紙竟垂直立於空中鋪開了來,李愁心蘸墨後持筆縱身一躍,淩駕空中,揮舞灑墨,驚呆眾人,片刻之間,幾行大字便躍然紙上,雖然沒有序三秋那樣連綿不絕,逸勢奇狀、波幅不定,反而很沉著、敦厚、紮實,但其間又不斷散發出不拘法度、超逸神妙之感,實在讓人為之驚歎。

李愁心緩緩落地,那寫下詩文的紙也落下,李愁心一手將之持住,示於身前,隻聽拍手叫絕的聲音一時在四周彌漫。

序三秋見李愁心如此造詣,心中雖然不服,但勝敗卻也自然分曉,上前說道:“李公子真是深藏不露,想必在武學上的造詣也不一般吧。”

李愁心卻說道:“序先生高看在下了,在下隻不過早年間拜了個師傅,隻學了三五招拳腳皮毛而已。”

序三秋見李愁心不願表明,說道:“今日這第三輪也不用比了,從前兩場的比較來看,是李公子勝了,再下去隻不過是序某自取其辱罷了,李公子的造詣遠超序某,序某拜服。”

李愁心見序三秋如此,也客氣道:“序先生言重了,序先生也是寶刀未老,在下也隻是僥幸,以後有機會再切磋吧。”

“隻要李公子願意,那是自然。”序三秋一邊說道,一邊就要邀請李愁心入那二兩樓去。

李愁心卻擺擺手,說道:“現在入樓為時尚早,再說我等初來此地,日間還想四處熟悉一番,就暫且勞煩先生先行記下,待日薄西山,愁心必來與先生一醉。”

“無妨,如此甚好,那序某便恭候李公子到時大駕光臨。”序三秋回道。

李愁心轉過身,帶上淩家二女便迅速離開了擁擠的人群,開始四處閑逛起來,甚是悠閑。

而樓下所發生的一幕自然也被樓上的嚴二兩盡收眼底,對李愁心生了興趣,遂吩咐身後的暗衛:“去查一查這個李愁心,究竟是何人物?”

路上,淩紫薇突然一臉擔心地問道:“愁心公子,今夜當真要去二兩樓嗎?”

李愁心答道:“自然,既然這二兩樓與胡進和嚴則法有關,去走上一遭也算沒有什麽不妥,說不定還能探出什麽來。”

那朱薇卻一臉精怪地說道:“愁心哥哥是想去喝花酒吧,剛剛一首詩就把姐姐弄得神魂顛倒,要是進了二兩樓,裏麵那些歌姬、舞姬還不是信手拈來,快活得很。”

紫薇聞言,那恢複平靜不久的臉又霎時紅了起來。

李愁心見狀,有些難為情地說道:“你這小丫頭,你看把你姐都說得不好意思了。放心吧,我隻是進去查探一番,不會像你說的那般。”

一日逛下來,劉愁心對這鄂陵也熟悉不少。時至傍晚,李愁心將淩紫薇和淩朱薇送回三妙堂後,換了身衣服,就要往二兩樓趕去。

臨出門之時,淩家姐妹正在院子裏談笑,見李愁心換了衣服就要出門。

淩紫薇上前說道:“愁心公子,小心一些,那二兩樓應該沒有表麵這麽簡單。”

淩朱薇突然打斷:“姐姐,你擔心他做什麽,你看他還換了衣服,肯定就是去喝花酒的,喝花酒能有什麽危險,對吧,愁心哥哥!”

李愁心看著二姐妹,笑了笑,說道:“沒事的,我有分寸,今天隻是去看看,若是能得出什麽結果更好,若是沒有,有了這個門道以後也會方便不少。”

說罷,李愁心便朝著二兩樓而去,去赴日薄西山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