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再遇秦雲

四書五經,於嘉說不上倒背如流,但也能整體地默寫出來。

“修其身”三字,出自四書中的《大學》,但《大學》裏麵,有很多處關於“修其身”的句子。

於嘉看了一眼前方,這出題的考官是個狠人,就沒想讓這些童生通過啊!

不過,於嘉沒什麽壓力。

因為盧龍知縣王閔給他的小錄裏,洪武二十四年永平府院試,好像出過這個類似的題,名為“齊其家”。

而且,遷安知縣江平給他的模擬考卷中,押中過這道題。

當時,於嘉洋洋灑灑寫了一篇,江平也給出了批注和建議。

於嘉舔了舔嘴唇,好似有些走了後門的感覺,既然占了便宜,那就不能表現出欣喜,以免被人發現。

此時的文章,是沒有標點符號的,關於斷句的問題,就時常有爭議。

讀書人看一篇文章,會憑著自己的理解,那句話在某個位置停頓。

而閱卷的人看同樣的一句話,標點符號,就有可能就在另一個位置。

所以,還要注意一下敘述方式,以免閱卷的考官理解有誤,耽誤了成績。

王閔借他的“小錄”中,收錄了各種有可能出的短題,像“子曰”、“之”、“一”這些喪心病狂的題目都有,也有注解。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

解了題,就該答題了。

縱觀四千年上下,君子要做的事,簡單說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自己的人品不好,家庭又怎麽能和睦?家都治不好,怎麽能管理更大的地方?

列完提綱,於嘉拿出鉛筆,現在演草紙上寫了一遍,“君子修其身,齊其家,治其國,平四方天下,其身不修,家豈合乎……”

修改了幾次之後,自覺得沒有問題,便磨墨,提起毛筆,抄寫在了考卷上。

幾張卷寫完,已經晚上了,於嘉又檢查了兩遍,見沒有什麽問題,便搖鈴交了卷。

依舊是嚴謹的封卷,確認之後,由衙役將於嘉帶出了考場。

考場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有交卷出來,堆在一起研究題目的童生,有苦苦等待考生出來的父母,還有抱著頭,在牆角痛哭的人。

不得不說,院試,比府試難得不止一點半點。

可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呦,真是冤家路窄呀!怎麽到哪都能碰見你呢?”

此人,正是府試時那個最糗的秦雲,他眼中滿是怒火,憤憤地瞪著於嘉。

“我沒時間搭理你,想必你也聽說了我的本事,你打不過我的。”在院試的前後,於嘉不想惹事,放下一句話,便離開了貢院門前。

秦雲瞪著於嘉的背影,攥緊了拳頭。

回到遷安縣時,本計劃著回到家找於嘉報仇,但聽說黃瑞那三個蠢才先動了手,事情鬧得太大,風口浪尖之時,他也沒有辦法再收拾於嘉,隻能先壓住心中的恨,再找別的機會。

於嘉回到悅來客棧,先去後樓混堂泡了個澡,點了一隻燒鵝,一壺酒,還要了一碗蒸蛋。

聽說,大將軍徐達原來就喜歡這口,每次出征之前都要吃,吃完之後每戰必勝,也是為了求個好寓意,祈禱這次院試順利的通過。

考場提供清水饅頭,於嘉中午沒吃飯,連吃了兩碗米飯後,打了個飽嗝,走到窗邊,借著明亮的燭火,又拿出了大明刑律。

刑律是他的短板,不知道這次考不考,但抽下來時間,就要背這個東西。

隱約能夠聽見,左右房裏住著的童生,一回來就失聲痛哭,於嘉不由的對也擔心起來。

可他仍然是沒有對答案,李剛的話,先入為主占據了他的心,所有考試完畢再對答案,不要耽誤了下場考試的心情。

院試與縣府試不同,縣府試是全部考完綜合排名,取前三百,而院試是分場淘汰製,第一場考試放榜,通過的童生,才有資格參加第二次考試。

到了最後綜合放榜,如果考生超過三百,那就取前三百,給予秀才功名,如果不足三百,那就不足三百。

於嘉在悅來客棧悶著,又舔了兩天苦瓜,貢院終於公布了考試結果。

這道“修其身”的題,的確是大招,榜單之下哀嚎遍野,其中有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眼淚順著眼角顆顆滑落。

“我已經六十三歲了,怎麽就不能讓我過呢?六十三歲了呀!你們是不是看我年紀太大,故意讓我落第呀!”

那老人一拳一拳砸著地麵,拳頭很快就出了血,嗓子也都喊破音了,但沒喊兩句,便被幾個衙役快步上前,架起來拉走了。

在場的人無不搖頭歎氣,替老人惋惜了起來。

那總甲看著衙役,怒喝一聲:“信口開河,誣大人們清白,把這刁民趕出盧龍縣!年紀這麽大,本吏就不打他板子了!”

在場的考生,又是一陣搖頭歎息。

落第就落第,沒有證據的話,怎麽能隨便亂說呢?

洪武三十年,著名的“南北榜案”還曆曆在目,科舉舞弊是殺頭的重罪,而官吏如果泄露考題的話,更會被處已腰斬之刑。

就算科舉有黑幕,那也是大後期的會試、殿試才有,考生通過了院試,不過就是秀才,誰會為這點小利而冒險?

不過,也難怪那老人胡言亂語,每年的科考放榜,想不開自殺的人都比比皆是。

白首為功名,窮其一生隻為考中秀才,最終還是落第,自己沒出息也就罷了,還連累家人吃糠咽菜,這種打擊誰受得了呢?

在盛世之中,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不是每個人都是穿越者,可以利用後世認知改變門庭,窮家子弟,除了科舉,別無選擇。

這一次,於嘉排在了第五十三名。

但於嘉明白,這一次是占了些許的小便宜,全靠師爺、書院掌櫃、知縣等幾個貴人幫忙押題,並且,有他們的指導,否則,他很可能和老者一樣的命運。

那秦雲就像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走到於嘉身旁,看著榜文,冷冷地說:“大郎,沒想到你也過了啊,竟然和我隻差十三名!不過,這隻是第一場,綜合成績,你是過不了的!”

哼!

過不過,你說的可不算。

於嘉沒有回話,而是給了秦雲一個白眼,轉頭便離開了貢院。

身後,瞬間傳來秦雲的吼聲:“下九流的潑皮,我弟弟的仇遲早要報,我遲早,也會給你送到奴兒幹都司去!”

“我等著你!”

要讓他去奴兒幹都司,那可有時間了,刑名師爺陳登,如今也算他的師長,就算犯了刑律,能判那麽重?

在考場休息了一夜,次日,院試第二場便開考了。

第二場,較比第一場少了很多人,剩下的人看上去也穩重得多,貢院前也寬鬆了起來。

走在遷安縣的主街上,人人步伐沉重,於嘉悄悄地打量著所有人。

府城食宿貴,落第的考生沒有待下去的必要,基本上都離開了,這些全部都是他的競爭對手。

等待的這幾天,聽說其他客棧發生了好多起投毒事件,不過並不是毒藥,隻是律法之外的巴豆而已。

這也不罕見,貢院就是戰場,筆下亦有血雨腥風,明著考不過,下三濫的手段除掉對手的事時有發生。

不說別人,自己就經曆過呀。

於嘉前幾天也沒有點酒,每次送來的水,都會讓小二先喝一口。不僅是他,所有自信考過院試的人,也都提起了萬分防備,吃什麽都格外小心。

不知不覺,於嘉來到了貢院門前。

通過兩道搜檢,頂著寒風脫光所有衣服,被考官摸來摸去後,才進入了考場。

院試和縣試一樣,隻考兩場,第一場是正試,第二場,則是為第一場調和成績的附試。

附試除了考策論、八股文,外加了一首詩。

於嘉一看這詩就笑了。

十年科舉,八年模擬,幾個貴人輪流折磨他,做不死,就往死裏做的手段果然有效果,這道題,他又做過類似的。

詩的題目:賦得“太平盛世,春滿人間,穀作豐盈,風調雨順,萬民悠然自得”,得“花”字,七律。

又是描寫“盛世”……

較比之前縣試、府試的詩詞題,不同之處在於,那次是讓考生歌頌大明,而這次,是要考生寫出盛世之內、百姓衣食無憂的生活。

於嘉拿起毛筆舔了舔。

唐解元,反正你也不願意當官,不如就成全我吧!

也不用演草紙了,那首《桃花庵歌》,途安給了他好多的建議,他也修改了很多遍,把詩中盛世安逸的生活留下,那自私自利隻為自己,沒有誌氣的部分,全部改成了精忠報國、死而後已一類的句子!

思想嘛,一定要上進!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外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太平盛世、春滿人間、穀作豐盈、風調雨順、悠然自得、得花字,都出來了!

接下來,就是自己編寫的部分了。

詩題洋洋灑灑的寫完,於嘉看了一眼日晷,用了不到半刻鍾,剩下的時間,可以安心做別的題,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