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鴻門茶

經過這一場鬧劇,如今,縣城小舅家商鋪,也沒有其他的人挑釁了,其他鄉裏賣肥皂的隊伍,幾乎都是繞道走,躲不開的時候,就有說有笑打個招呼。

並且,好多的大戶人家和鄉裏,都請於嘉幫忙打井,價格也都同意,二十貫一處。

之前,於嘉還想著香皂降價,打擊一下其他鄉裏,讓他們都知道夕陽裏不可欺,也想讓長水裏、袁成裏那些挑釁的人,過來和他低頭承認個錯,可現在有了這個賺錢的想法,也沒心情因為肥皂和他們鬥了。

這幾天,於嘉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零件夠的話,一天時間就能打出來一口井,這可比兩個作坊掙的錢要多很多。

而那打造洋井的棍鏟、粗管、夾板、螺栓等工具都能反複使用,唯獨井體,杠杆,兩個止回閥(井抽,井信)和細鐵管需要在鐵匠鋪定做。

給鄉老家打井時候,這些所需要的零件,和縣裏鐵匠鋪掌櫃討價還價之後,隻用了五貫錢便打造了出來,並不貴。

但知人知麵不知心,長期在外部定做,就有被鐵匠鋪掌櫃偷手藝的風險,再像李斌一樣,拿著他的本事到處賣手藝就不好了。

這僅僅是一個缺點。

另一個缺點,是打造這些零件時間太長,要等上四五天,嚴重影響了效率。

假如,夕陽裏有了自己的鐵匠鋪,日夜不停地生產鐵管和零件,備齊存貨,有訂單直接去開井,一個月,最起碼能有百貫進賬,以上問題就能不攻自破。

目前唯一的難點,是找到一個鐵匠,可以在夕陽裏安家立戶的鐵匠,或者說,對他忠心耿耿,不會泄密的人。

於嘉解釋完,重新將滿新雨摟進了懷裏,說:“娘子,我明天去趟縣城,找錢穀師爺幫忙,讓他幫我找個值得信任的鐵匠。”

聽於嘉說出心中所想,滿新雨直接站了起來,嘟著小嘴說:“相公,我二哥滿地在盧龍縣,就是鐵匠。”

嗯?

於嘉疑惑的說:“你二哥?滿地?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呀?”

滿新雨眼眶紅了紅,轉身走到屋裏,給於嘉倒了一碗熱水,慢慢的說了起來。

她災星的名聲,一是因為長得俊俏,被那些長舌婦人嫉恨,第二,是因為三年前的一件事。

“相公,原來燕山裏,有個懸浮山寨,你知道吧?”

嗯!

於嘉點了點頭。

原主的記憶中,聽過懸浮山,夕陽裏還向他們交過“保護費”呢。

那個山寨崛起很快,聽說,是北平布政使胡誠弄的,山匪有六人,雖說不多,可都是女真的野人,下手狠辣。

不過,這隻是民間的口口相傳,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大明的省級行政區,與各個朝代都有不同,並不是一個人說的算,而是三個人說的算。

承宣布政使司管民政、財政,提刑按察使司管刑法、監獄、治安,都指揮使司管軍隊,三司互不隸屬。

可北平道不同,沒有都指揮使司,由燕王府代替都指揮使司,掌管軍隊,駐守邊境。

相傳,布政使胡誠和朱棣各管一攤,本就互不隸屬,可王爺姓朱,胡誠時常就要過去拜見朱棣,臉上雖然笑著,但心中的怨恨越來越多。

朱允炆當了皇太孫之後,胡誠便徹底與朱棣撕破了臉,公開對立起來。

建文二年,鎮守燕地的朱棣裝瘋,每天在北平城裏和乞丐同吃同住,要不就跑到豬圈裏住,無暇巡守燕地。

胡誠便落井下石,也是想在朱允炆那裏討個好,替他找個奪朱棣軍權的理由,便想了大大小小的十幾個招,用來抹黑朱棣的名聲。

燕山裏有個山頭,名為懸浮山,貼著灤河的支流,四周都是荊棘林。

其中一件小事,就是派人穿過燕山,抓了些女真的野人,資助他們米麵鍋灶,幫著他們建立了山寨。

其目的,認真想想就能看明白,那幾個女真野人,除了放牧什麽也不會幹,糧食很快就吃沒了。

果不其然,沒有吃的就出來搶,而距離最近的山北裏,便是這場政治陰謀的犧牲地。

女真野人進入山北裏搶東西,殺了好幾個百姓,收集到錢財後,見到十二歲的滿新雨長得俊俏,便想搶回山寨。

滿父誓死相拚,拖住了時間,恰巧滿氏族長帶人趕到殺了幾個野人,滿新雨才沒被搶走,但滿父也砍了好幾刀,被打成了重傷。

這也就是滿新雨,克父母謠言的由來。

為了給滿父治病,滿家不僅積蓄用光了,還欠了不少債,連拉磨的驢都賣了,也沒留下滿父的命。

討債的人日日上門,山北裏的長舌婦們,都建議滿劉氏將滿新雨賣去青樓,那樣,不僅能還債,而且娼妓掙的多,家裏就有錢了。

但滿劉氏、滿天、滿地都不同意,滿地趁夜背著包離開了家,沒幾天,就帶回了二十幾兩銀子,頂上了家裏的債務。

滿地為了妹妹,也為了自己家,把自己賣到了鐵匠鋪,如今,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

說到這裏,滿新雨眼圈紅紅的,強忍著才沒哭出來。

下一秒,滿新雨起身,撲通一下跪在了於嘉麵前:“相公,二哥是為了我才賣了自己,你能不能去趟盧龍縣,把我二哥贖回來?讓他給你當鐵匠,就別去求錢糧師爺了。我一定當牛做馬,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啊?

這咋又跪下了。

於嘉連忙扶起滿新雨,替她擦著淚水。

既然親戚裏邊有鐵匠,那就算滿新雨不求他,他也要去找滿地,畢竟,隨便找個鐵匠也不知根知底,滿地是不會出賣妹妹家的生計的。

家裏差不多有十幾貫,加上給鄉老打井的二十貫,三十幾兩銀子,贖人,不知道夠不夠用。

“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不準跪!行,那明天帶上家裏的錢,咱們去找你二哥。”

嗯嗯嗯!

滿新雨波浪鼓一樣的點著頭,欣慰的笑了起來。

清早,於嘉安排完其他的事項,和蘇毅打了聲招呼,便帶著滿新雨,離開了夕陽裏。

這時代,賣身為仆給的價格低,但是,熟人難免被主人黑,況且,滿地已經學了好幾年鐵匠,有了技術,這些錢估計都不夠。

先到了遷安縣,買了一些幹糧後,於嘉將錢換成了銀子,又去找了錢穀師爺,說明了原因,問他在府城有沒有認識的官,能幫著說上話,也能少收一些贖身的錢。

錢穀師爺,讓娘子招待於嘉和滿新雨在途府等候,半晌後,帶回了一封信和一塊玉佩。

“大郎,這是知縣大人的親筆信,還有大人的玉佩,你到盧龍縣後,找知縣王閔大人,他會幫你解決這個事,別忘了把玉佩帶回來,江大人是借你的!”

“這個我懂。”

玉佩是證明這信的真實性,把玉佩送人,那得有多傻。

於嘉接過信件和玉佩,作揖道:“多謝清波先生了!忙完這一陣,我定當東門拜訪,以表感謝!”

途安笑著拍了拍於嘉肩膀,笑道:“抓緊去吧,和我還這麽見外!”

離開途府,於嘉滿新雨快馬加鞭,向府城盧龍縣而去。

到達盧龍縣時,已經日暮了。

於嘉找了家客棧睡下,第二天清早,牽著馬來到了縣衙,將玉佩和信件交給衙役,外帶二十錢的好處費。

不一時,盧龍知縣王閔大人,親自走出了縣衙。

王閔背著雙手,笑道:“你就是夕陽裏於大郎?”

原來是他!

王閔留著兩撇小胡子,三十幾歲,於嘉在府試時候見過,他就是監考官之一,而且,於嘉對他的印象非常深,想那秦雲幾人大鬧悅來客棧青樓時,王閔的臉別提多有黑了。

於嘉跪下行禮,恭敬道:“回大人的話,小民正是於嘉。”

於嘉不喜歡跪,可現在沒有別的辦法,禮數一定要有。現在就等院試開始,成為秀才之後,就可以見官不跪了。

王閔扶起於嘉和滿新雨,歸還玉佩後,替於嘉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大郎,不用這麽客氣,我與你們遷安知縣江平是至交,你有他的書信,自然是我的門客。”

王閔請二人在府中歇息,安排下人送上了飯菜,並叫來縣總甲,帶著衙役全縣鐵匠鋪搜索,尋找叫滿地的鐵匠。

有關係是好使,無論是後世還是現在,僅僅是一天,在黃昏時候便找到了滿地,帶他和掌櫃一起來到了縣衙。

滿地和鐵匠鋪掌櫃,剛開始還茫然,以為自己犯了律法,滿臉的不知所措,進入衙堂便跪了下來。

可滿地看見知縣身後的滿新雨時,用力揉了揉眼,不可思議的問:“小妹?你是小妹?”

嗯嗯嗯!

滿新雨連連點頭,快步跑了上去。

兄妹想見,喜極而泣。

這一幕,給那鐵匠鋪的掌櫃都看懵了,家裏這個仆人,還有和知縣大人認識的親戚?

那當初這樣,還賣身換錢幹嘛?

還沒想明白,王閔便讓仆人送上去一杯茶,對掌櫃開門見山的說:“今日請你來,沒別的意思,我想讓你給我個麵子。”

嗯?

那掌櫃端著茶,也猜到了什麽。

這是鴻門茶!

他培養了滿地這麽多年,賣肯定是不想賣,但礙於知縣王閔的威壓,又不得不同意,隻得嚐試著說:“大人,他是我鐵匠鋪裏的匠師,如果走了,我還要重新培養一人,耽誤的生意肯定會多。您看,五十貫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