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遇到貴人

書房中的陳設古雅,一塵不染。

東方牆壁邊,立著一個屏風,畫的是南宋繁榮的街角景象。

南邊的窗,打開之後便可看見假山魚池,和母親陪伴兩個孩子,在桃樹下嬉鬧的身影。

西邊紫檀木書桌上,筆墨紙硯擺得整整齊齊,還有幾根於嘉生產的鉛筆。

案幾上,精巧小巧的錦盒中,放著兩卷古樸的書簡。

於嘉穿越來這麽久,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的書,便好奇地解開書袋,將書簡抽了出來。

涼爽的秋風撲麵而來,空氣中都夾雜著古雅的氛圍,靜靜地坐下來,手中拿著書卷,這種感覺很美妙。

這書簡,大約有五百字左右,應該屬於典藏版了,作者不詳,字體還隱約可見,但落款被磨得不清晰了,隻能看見泰定年號,成書時間,應該在前元中期。

書簡前半部分,例舉司馬遷《史記》中記載的,呂後給匈奴單於的一封信,信中,呂後卑躬屈膝,令大漢顏麵盡失。

而書簡後半部分,則是對呂後針針見血的批判,又以漢武、唐宗絕不向胡虜妥協的態度,呼籲漢人起義反抗元廷,收複山河。

老話講的好,看什麽書,就能判定一個人的性格,這途安,必然是個不卑不亢的人。

“清波先生的書房,真是書香盈袖,墨香盈袖,心香溢袖啊。”

丫鬟開門,送來兩杯茶,溫婉一禮後,到退著出了書房。

途安點燃香爐,蓋上蓋子後,回頭說:“大郎,天氣漸寒,喝杯熱茶先。”

“多謝先生!”

“你很喜歡這本書啊?”

“嗯!”於嘉點了點頭。

途安放下茶杯,手指著窗外說道:“我的家原在川蜀,小時候,家中蓋房子,這書是從地下挖出來的。我也很喜歡此人的文筆,鏗鏘有力,與你的《萬疆》,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萬疆……

“實不瞞清波先生,那《萬疆》並非是小人原創。小人做過一個夢,夢中,小人在一個奇幻的時空,被那裏的一首好詞渲染,念念不忘。《萬疆》,便是對其修改而成。”

哈哈哈!

途安揮了揮手,笑道:“你太謙虛了,夢中的詞,那不也是你心中所想嗎?和我不用這麽拘束,別文縐縐的,說白話就好了。”

於嘉不知道該怎麽解釋,總不能說他是後世來的人,那樣,途安定會把它當成一個瘋子。

既然說不明白,那就不要狡辯好了。

丫鬟們送來酒菜,對酌幾杯之後,途安便有些醉了。

途安負責一縣的錢糧、賦稅,酒桌上談論最多的話題,幾乎都是南宋發達的經濟,和如何改善遷安縣貧苦百姓的生活質量,並誇獎於嘉,帶領全夕陽裏致富的舉動。

於嘉借此機會,也說又創造了一處井,名為“天泉”,引得途安嘖嘖稱奇,並說好,過幾天邀請知縣大人,一起去夕陽裏看看“天泉”是什麽東西。

酒過三巡,於嘉看時機到了,便起身作揖,說出了夕陽裏現在的難處,拜托途安杜絕一下謠言。

途安起身,走到窗邊,微微地閉上了眼:“大郎,之前我就聽說了這謠言。本來,知縣大人想去夕陽裏看看,可因為府試提前而耽誤了。你放心,隻要知縣大人去了夕陽裏,香皂的口碑,瞬間就能轉過來,而且,會比以前賣得更多,等他忙完這幾天,別著急。”

多少天沒錢掙了,能不急嗎……

可師爺已經打了保票,於嘉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途安指著窗外,笑道:“三國時期,名將鄧艾說過,出身寒微並非恥辱,能屈能伸方為丈夫。實不相瞞,這遷安縣,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這樣的人了,僅僅四個月,就改變了貧窮的家境。別說,看著你這個勁頭,我也想參加科舉了。”

這話,李剛也說過。

途安回頭,又說:“大郎,之後有什麽不會的,盡管來向我請教,不必拘束,在你考中舉人之前,我還是能指點你一下的。”

出門就遇貴人,於嘉正打算考過院試後進縣學讀書呢,有舉人一對一指導,那進不進縣學,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於嘉抱拳作揖:“多謝清波先生了。”

二人對酒,款款而談。

一下午,從天下大事,聊到市井小民,又從邊境戎狄,聊到四海賓夷,那上好的女兒紅,足足喝了三斤。

臨行之時,途安醉醺醺的拿出紙筆,一邊磨著墨一邊說:“大郎,見你寫詞不錯,不知作詩如何?我給你出道題,你來寫。”

作詩……

那作詩填詞,是於嘉的短板,難道又讓他抄襲後人嗎?

也沒等於嘉解釋,途安便拿起筆,趁著酒意在白紙上列出標題,而後,將毛筆雙手送到了於嘉麵前。

於嘉接過筆,不好意思笑了笑:“清波先生,作詩是我的短板,可能……”

話還沒說完,途安揮了揮手,笑道:“大郎,人的潛力都是逼出來的,那詩仙李太白,也不是生下來就會作詩,寫出來,就當做曆練了。為兄替你修改,萬一,我壓的院試題中了呢。”

途安怪異的笑著,挑了挑眉。

原來如此,途安並不是調戲他,而是替他壓了一道院試的題!

那就寫!

於嘉走到桌邊,仔細的看了一眼標題。

標題采用的,是蜀漢名相諸葛亮《出師表》中的一句話,“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

要求以此為題,寫一首詩,形容有能力登閣拜相的人,卻不願意當官入仕的心情。

於嘉看了眼窗外。

太陽已經落山,天邊的雲彩被燒得火紅,大雁成群結隊,呱呱呱叫著,略過遷安縣上空,向南方飛去。

這題,以押題為借口還說得過去,如果是酒後吟詩作對,明顯就不是他一個童生能玩兒的。

於嘉想了想,還得借用後人的詩!

成化年間,江南有一位大名鼎鼎的才子,名叫唐寅,才高八鬥且武藝超群。

他本有機會考中狀元,但因其不願意入仕,隻考下舉人立身後,便沒有再繼續考下去。

知縣三番五次請他做師爺,反而都被他拒絕了。

而且,寧王造反的時候,聽說還請他去當參軍,但唐寅寧可裝病,也不願意當官。

縱觀唐寅的一生,就很符合這道題要求的人物,那不如就引用唐寅的詩算了。

於嘉拿起筆,在白紙上寫了起來。

《桃花庵歌》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外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洋洋灑灑寫完,於嘉放下筆,拿起紙吹了吹,交給了途安。

那途安接過紙張,迷迷糊糊地看著,可剛看了兩句話,眼睛便不由地瞪大開來。

他起身,用力揉了揉眼,仔細地讀著那首詩。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妙哉,妙哉!神來之筆呀!”

途安驚訝地舉著大拇指,稱讚道:“大郎,你這首詩,我竟無言以對!這也是在夢中學的?”

嗯嗯!

於嘉隻能說自己在夢中學的,那唐寅此時還沒有出生,總不能說,是自己後世來的,抄襲還沒出生的人吧。

“大郎,你先回家,我現在就將這詩送與知縣大人看,才子,才子啊!”

途安醉意全無,拿著紙張,開門便跑了出去。

呃……

這途安,請客也不知道送客。

於嘉離開書房,和途安的娘子道了別,走出大門,翻身上馬,趁著還能看見離開了遷安縣,向夕陽裏飛奔而去。

回到家,天已經黑了。

剛走進院子,滿新雨便迎了上來:“相公,你這一天去哪了?舅父還去縣裏清湘書院找了,可清湘先生也不知道你去哪了,舅父都生氣了。”

“我去錢穀師爺家了。”

哦?

滿新雨牽過馬,拴在門柱上,抱來了一堆草料放在槽裏,又說:“相公真厲害,都能去錢穀師爺家裏喝酒了。你快去告訴舅父一聲,別讓他著急。”

又不是半大的孩子,去哪還得跟家長匯報啊。

“他咋還生氣了呢?”

滿新雨解釋道:“相公,鄉老今天來看那井了,都把你誇上天了,鄉老想和你說說話,誰知,等到了黃昏你還沒回來,舅父能不生氣嗎?”

鄉老,親自來了……

於嘉倒是沒想過這事兒,那蘇毅生氣有情可原,讓他的頂頭上司撲了個空,白等了一天,放在誰身上都得生氣。

看來,明天要帶些東西,親自去拜見鄉老一下。

“走,娘子,咱們去舅父家。”

剛進門,蘇毅本想著發火。

滿新雨開門就解釋,是錢穀師爺請於嘉喝酒。蘇毅本還生著的悶氣,瞬間便消散了。

晚秋的夜,越來越涼了。

於嘉的破茅草屋,蓋了兩床被子也沒覺得暖和到哪去,好在懷中有個漂亮的小媳婦,能互相取一下暖。

沒想到,閑著的時候吧,總是無所事事,真要是想好好過日子,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活。

於嘉計劃著,忙完這幾天,在大雪到來之前,一定要蓋好新房子。

次日一早,蘇毅便帶著於嘉,提著兩隻大鵝和二十塊香皂,來到了李家裏族長,也就是鄉老的家。

然而,卻看到了一個討厭的麵孔。

“大郎?你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