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遷安飛裏
盛夏的太陽,曬得大地直冒白煙,可夕陽裏,卻是一幅欣欣向榮的景象。
鄰裏們掙到了錢,對滿新雨都是客客氣氣的,不僅誇她長得漂亮,也說他有福,嫁給了於嘉這樣的好小子。
而於嘉,就在屋裏埋頭苦讀。
有鉛筆就是不同,同樣的時間,比毛筆多寫了好多的字,幾天,便將李剛多年收錄的《小錄》都抄下來了。
李剛學習素描的同時,也給於嘉指出了他文章中的問題,並且每次去清湘書院,都給於嘉拿出新的模擬考卷。
同時,李剛對《萬疆》這詞,每次都能給出意見。
如今,於嘉的肥皂工廠已經邁入正軌,滿新雨為肥皂作坊掌櫃,蘇毅當大掌櫃,蘇荷就幫嫂子的忙,舅母馬氏白天開墾農田,整理莊稼,晚上也來幫忙,一家人其樂融融。
夕陽裏的鄰裏們,無論老人孩子,隻要來幹活就能掙到錢,但是不管飯,工資按天結。
破敗的茅草屋中,於嘉正在抄寫《中庸》,表妹蘇荷這時候走了進來,嘟著小嘴:“表哥,我也想當掌櫃。”
嗯?
於嘉微微一皺眉,回頭看去。
這十三歲的小姑娘,還紮著兩個馬尾辮呢,要當掌櫃?
“你要當啥掌櫃啊?會算數嗎?”
哼!
蘇荷一跺腳,上前,拉住於嘉的胳膊,撒嬌的說:“表哥,我就是想像嫂子一樣,走到哪,都能讓人當成財神娘娘!我就想說的算而已!你看嫂子也沒上過私塾,那算賬也挺明白!我會的,一天一人五文錢唄!”
呃?
這小姑娘,攀比心還挺重的。
不過,也可以理解,她爹是裏長,今年執政,之前鄰裏們看見她,哪個都得誇誇長得漂亮,打聲招呼之類。
現在,夕陽裏“小公主”的風頭,都被滿新雨搶了。
蘇荷越扭越厲害,見於嘉不說話,一下跳上床,躺著就打起了滾來:“我問爹,爹說,我除了吃還會啥?多難聽!我就和你說,你不管我,我就不出去了!”
呃……
這表妹,醉了呀!
反正有蘇毅在,料蘇荷也不能亂整什麽,不如,也給她一個活計做,省得耽誤他複習。
“輕點,一會兒床塌了。”
於嘉上前,揉了揉蘇荷的頭:“那行,我讓你當掌櫃,不過,你得等幾天。”
前兩天,李剛賣出他畫的第一本彩色漫畫,足足賣了二十五兩銀子,不僅請於嘉吃了飯,還訂購了十兩銀子的鉛筆。
按照之前的約定,兩文錢一根的話,那就是五百根。
自己這幾天背書,還沒掏出手製作呢。
雖說,十兩銀子對現在的於嘉來說算不上大錢,而且,製作鉛筆較比製作肥皂相對也要費力一些,可技術絕對不能賣。
算一算,夕陽裏的農田也開的差不多了,再開新田地,鄰裏們也種不過來,荒廢了還要吃罪。
況且,盛夏除了除草,鄉下也沒有什麽活幹,恰巧,肥皂作坊幹活的人越來越多,還能分擔一部分勞力。
那不如,就再蓋一個鉛筆工廠好了。
哦?
蘇荷噌一下坐起身來,一把抱住了於嘉的脖子:“表哥最好了,我也是肥皂作坊的掌櫃了!”
不不!
於嘉搖了搖頭,笑道:“不是肥皂,你當鉛筆作坊的掌櫃,晚上我就和你爹說!”
嗯!
蘇荷瞪著大眼睛,頭點的跟撥浪鼓一樣。
蘇毅自然沒有反駁,女兒有個賺錢的生計,那再好不過,那他就不用為女兒婚事著急了。
東西都得提前安排好,他準備縣考,沒有時間監工,什麽工具需要采購,什麽材料需要準備,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於嘉畫出工廠示意圖,商量蘇毅在肥皂工廠邊上再擴一塊地,長十丈,寬三丈,好在,大明沒有不能占農田建廠的說法。
第一回製造鉛筆,於嘉用的是錘子,將石墨錘成了粉末狀。
既然選擇大量生產鉛筆,那用錘肯定是不行的,一是錘擊會崩濺浪費石墨,二是消耗體力。
於嘉想了想,那不如用磨豆腐的石磨,配上毛驢拉磨。
這樣,既能節省用工支出,又能充分利用勞動力,用他們幹別的,給漲薪水留下可控空間。
但是,鉛筆要用河裏的黑泥,曬幹之後多次清篩。
夕陽裏沒有河流,隻有小溪和泉眼,距離灤河最近的地方在十幾裏以外,運輸還得用馬車。
唯一的難點就是這,運輸是個大難題。
還沒談夠買鵝毛的事呢……
算來算去,兩文錢一支鉛筆的話,那就是虧本的買賣了。
夜晚,滿新雨躺在蘇荷懷裏,說:“相公,舅父說,過一陣想給咱們修房子,畢竟,現在咱們有錢了,十幾天,家裏就有三十幾貫了。”
“行,等我考完縣試,咱就修。到時候蓋個大院子,石板鋪地,弄得幹幹淨淨的。”
嗯嗯嗯!
“我爭取給你生胖兒子!”滿新雨一臉幸福,美美地笑著。
見於嘉似乎有什麽心事,滿新雨疑惑地說:“相公,你在想什麽?”
於嘉和滿新雨說了心中所想。
那鉛筆兩文錢一根,這麽做出來,肯定是賠錢。
材料倒是不貴,除了石墨,其餘不用購買,可人工用的太多,運輸粘土也太費力了。
咯咯咯!
滿新雨點了點於嘉鼻子,自豪地說:“相公,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衝這一點,你就不如賣豆腐的我!”
哦?
“為什麽這麽說?”
滿新雨坐起身來,說:“相公,何必你雇人去拉粘土?就像堿麵一樣,給錢收,自然有人會來送,誰會放著錢不掙,隻要算好價錢就行,這不就省不少苦力的錢嗎?第二,鉛筆是你答應清湘先生,給他兩文錢一根,但沒說給任何人都兩文錢吧?鵝毛的事,也可以先放出消息,用錢收!”
那清湘二字,便是清香書院的掌櫃,李剛的號。
男人有姓、名、字、號。
姓氏隨父,名,出生時由長輩起。
男子二十弱冠,取字,由長輩或當地有學識的人起。
號,大多數是自己取。
例如詩仙李白,姓李、名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
自己稱呼自己,隻需要稱名,長輩稱呼晚輩稱字,晚輩稱呼長輩稱號。
像於嘉叫李剛“剛哥”,這就有些沒有禮貌了,該稱其為“清湘先生”才對。好在李剛也是個浪子,不拘小節,也不計較那麽多。
哎呀!
於嘉恍然大悟。
答應李剛的兩文錢一根不能變,人無信不立。
但是,別人就不同!
而且,隻要打開了市場,鉛筆的銷路也會源源不斷的,自己屬於鉛筆壟斷,別人不會做,如果必須要用,多少錢他都得買。
他可能最近背書背的太多,腦袋混了。
“娘子真聰明!”
於嘉翻身便撲倒滿新雨,一把拉起被子,蓋住了兩人。
家中的木床,就是幾塊木板打造的,因為房子漏雨木板也有點朽了,咯吱咯吱的聲響特別的大。
這一夜,好似要地震了一般……
肥皂作坊蒸蒸日上,隔幾天,就會有遷安縣的商人來,用馬車成批買走肥皂。
經過幾日的忙碌,鉛筆作坊所需要的工具備齊了,材料石墨也找到了穩定的提供渠道,消息傳出去,粘土鵝毛也有百姓來賣。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來到了六月中旬。二伏天躲到哪裏,都避免不了一身汗,交公糧時候自不必說。
鉛筆和肥皂作坊有頂棚,可以遮陽,白天鄰裏們就來做工,早晚去田地除草開荒。
此時,夕陽裏再沒人說滿新雨是喪門星了,同樣,於嘉“臥龍先生”的惡名,也沒有人提及了。
滿新雨嫁到夕陽裏一個多月了,本以為從屎窩挪進了尿窩裏,誰知,歪打正著鑽進了金窩,早就迫不及待將消息告訴娘了。
走親戚,自然不能一大早就去,哪怕滿新雨歸心似箭。
第二天,安排好一切之後,滿新雨換上於嘉送她的新衣服,等到了太陽升起,才和相公一起出發。
剛出夕陽裏沒多久,便遇見了一輛兀良哈商人的馬車,二人乘坐到了山北裏外,滿新雨臉皮薄,說什麽也不在向前坐了。
於嘉隻能下車,陪著滿新雨走路。
山北裏雖貼近灤河,可地處燕山之中,不同於夕陽裏是平原。百姓開的田地少,便多以放牧、打魚為生,較比遷安縣其他鄉裏也要窮很多。
不時,二人進入山北裏。
不遠處的大槐樹下,一群乘涼的中年婦女,看著二人的身影,小聲的議論著。
“哎呀!快看!滿家那狐狸精又回來了!”
“我早就說,這災星,誰也養不住,那就是潘金蓮啊!你看看,一個月就被攆回來了!”
“好像不是被攆回來的,你看她穿的衣服。從哪弄到的錢?是不是在城裏青樓當妓了……”
“有可能,那個男人背著布袋是啥?會不會是狐狸精的東西?這是不要她了!”
“對對,狐狸精長得就不吉祥,勾人!兒子,快去滿家告訴你滿嬸,男方來退貨,討要聘禮了,讓她出去躲一躲!”
……
雖然,於嘉和滿新雨沒聽到這些人議論什麽,可看他們嘲笑的表情和白眼,應該沒有什麽好話。
滿新雨的好心情,也瞬間被打的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