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凶手沒死

花草樹木似乎剛剛習慣夏天的溫度,就又不得不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準備退場。當瓜果都擺上菜架,實際上身後已是滿地枯秧。

5-1.

九月,已是秋天。

花草樹木似乎剛剛習慣夏天的溫度,就又不得不匆匆忙忙地收拾行李,準備退場。當瓜果都擺上菜架,實際上身後已是滿地枯秧。

因此在秋霜後的早晨,天氣透著一絲微涼。

魏連山早上起來,穿著厚厚的棉外衣,繼續到農貿市場蹲坑兒,等待著徐濤的再次出現。

盡管警方掌握了一些證據可以說明徐濤死亡的機會很大,但是魏連山跟徐曉芸的預感一樣,都不相信徐濤會輕易死亡。魏連山寧肯相信那是一場誤會,是警方的工作失誤,因為他實在不想這麽輕易就失去徐濤,失去複仇的機會。所以,尋找徐濤,仍像往常那樣進行,直到魏連山百分之百能夠確認徐濤死了。

一夏天的時間過去了,從徐曉芸那裏並沒有獲得太多有用的線索,這讓魏連山越想越失望。看來不能老指望徐曉芸了,即使徐濤還活著,畢竟人家是親哥倆,胳膊肘肯定是要往裏拐的。要追查到徐濤的下落,看來必須要靠自己的努力了。

所以白露剛過,魏連山就開始到市場附近埋伏了。徐濤是靠打漁為生的,這一點從徐曉芸那裏和他自己的判斷已經八九不離十了,所以徐濤他是不會錯過白露時節去邊境的沿江小鎮打漁的,那個漁期一年才有一次。

因此魏連山打算從現在開始繼續在市場潛伏,要是今年還抓不到徐濤的話,他打算來年的白露親自扮成漁民去打魚,或是偽裝成收魚的販子。

一連等了好幾天,眼看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可依舊沒有等到徐濤的出現,越是等不到,就越是咬著牙堅持等下去,魏連山的心中僅靠著複仇之火支撐著。等待的滋味是最難受的,心裏有些焦慮,煙是一根接著一跟地抽,非但沒有看到徐濤,他的煙癮是越來越大了。

這一天魏連山依舊在市場裏潛伏,結果還是徒勞一場,他心裏開始罵徐濤,作了孽還不算,別人還得為他遭著罪。他恨得直咬牙,這一恨,魏連山開了一根腦筋,他騎上摩托,打算把附近的幾家旅店再查一遍,畢竟好久都沒有去查了,也許會有一些線索也說不定。

這麽一想,他就輕車熟路地又重複著以前的做法,去了幾家旅店打探。

還是沒有消息,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他也沒有指望一定能找到。最後他經過大剛旅店的時候,他還是進去了。

魏連山一進旅店,發現文剛並沒有在,有五個兄弟在,其中四個在玩撲克,另一個閑看著。

原先穿軍大衣的那個一眼就認出魏連山來,一見是他,也沒正眼瞧他,扯著嗓子大聲地說:“呦!我以為是誰呢,怎麽著?來要飯錢來啦?”

魏連山仔細看那幾個人,有幾個是上次打架動過手的,那個軍大衣和刮大白的他是能認得的,就是他們二人上次吃飯不給錢還鬧事。

魏連山回答說:“我來找一個人,他叫徐濤,是外地來的打漁的。”

軍大衣看了刮大白的一眼,刮大白的衝他使了個眼色。魏連山注意到這個小動作,感覺到他們好像有事情想要隱瞞,說不定徐濤就住在他這裏。

他這一想立刻來了精神,不等對方回答,直接衝進去挨個屋子推開來看。

那刮大白的其實不是因為想要隱瞞什麽使的眼色,上次打架時他吃了不少虧,今天見到魏連山一個人來,他的眼色是想詢問其他人,要不要動手,好趁機報仇。結果這個動作被魏連山給誤會了,以為他們隱瞞徐濤的下落。

五個人見魏連山膽子不小,竟敢在自己的地盤為所欲為,十分氣惱,打算給他點顏色教訓一下,於是一起衝了上去。

魏連山聽見身後腳步聲繁雜,回頭一看,好家夥,黑壓壓的身影。五個人全都撲上來了,當時又身在狹窄的走廊裏,跑又沒處跑,明顯是要吃大虧了,當下心裏咯噔一下,心裏開始後悔起來。

五個人將魏連山推搡到走廊的盡頭,靠在牆上,揪著他的衣服領子剛要打,文剛從旁邊的廁所間裏走出來。

他從縫隙處看見魏連山的臉了,就問了一句:“魏老板?”

魏連山一看是大剛,想要跟他說說情,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我!”

大剛叫他的兄弟先把魏連山鬆開了:“你咋又來鬧事了?”

魏連山說:“我是來找人來了,就是徐濤呀,我上次跟你說過的,你記得不了?”

文剛倒是記性不錯,他記得這魏連山像是一直在尋找仇家:“還沒找著呐?來來來,過來坐著說。”

魏連山本沒想多呆,但見文剛邀他去坐,他一想眼下要想全身而退,看來隻能先將就給他麵子,去坐一下了。

文剛拿了一根煙叼在嘴裏,那氣勢也實在嚇人,他剛要點火,又停下來遞給魏連山一根。魏連山擺了擺手,沒有接,示意自己有煙,隨手從兜裏掏出煙來。

文剛也是個粗人,便直奔主題:“道上的事,就得道上了結,你一個人想要幹成這件事,不是那麽容易的。我上次不是跟你提過一次麽,要是你能跟著咱們兄弟們一道,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想辦法把人給你找出來,咋樣?”

魏連山態度堅定地回答說:“那就不用了。”

文剛有些生氣,強壓著心裏的火氣又勸他說:“咱們兄弟八個人在社會上都是出了名的人物,我今天是看得起你,你最好不要不識抬舉。我正想要成立一個九龍幫,現在我們兄弟是八個人,你要是願意加入,那咱們九龍幫就算齊了。”

魏連山聽到他的想法後覺得有些幼稚,一時沒留意竟然冷笑了出來:“那你找錯人了,我高攀不起。”說完起身出了門,騎著摩托逃也似地走掉了。

兄弟幾個人見魏連山不給文剛麵子,個個都看著文剛,等待他的指示,想出去追打魏連山。可那文剛呆呆地看著遠去的魏連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老半天才脫口而出一句話:“這個鱉犢子。”

5-2.

魏連山回到魚館以後,越想越是後怕,剛剛確實有些太過冒失,自己去往那槍口上撞,幸好自己命大,好好地回來了。

不過以後怕是要和文剛他們結怨了,曾經兩次拒絕了人家,以後若是再遇上,他們不會再跟他客氣了。隻希望他們不要到魚館來鬧事最好,本來就是小本生意,要是惹上那些流氓的話,可就幹不長了。

他正這麽想呢,徐曉芸來了,一進屋便說:“天氣好像越來越涼了。”

魏連山也沒說什麽,徐曉芸沏了兩杯茶,拿給魏連山一杯。那杯子冒著熱氣,魏連山握在手裏,感覺到一陣溫暖湧遍全身。

當哥哥的使他受盡苦頭,當妹妹的卻帶給他很多溫暖。魏連山苦笑了一下,端著茶去了後廚。

街道上一陣秋風掠過,帶起路麵上一層沙灰。在福順魚館外麵的街道上,匆匆地走過去一個人。那人瘦高個子,穿軍綠色勞動服,頭上帶著毛線帽子,壓得很低,看不見眼睛,帽子邊緣處露出幾縷帶著自然卷的土黃色頭發。

徐濤隔著玻璃窗戶向魚館裏麵掃了一眼,看見自己的妹妹徐曉芸在店裏,和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在洗抹布、擦桌子。

他不敢明目張膽地招搖過街,畢竟身上是背著命案的。看到了自己的妹妹在專心地工作,也就放心了,他腳步一直沒有停下,繼續往遠處走去。

經過魚館以後他又側著腦袋看了一眼,看見一個男人從裏麵走出來,幫著徐曉芸把衣服袖子向上挽了挽,兩個人舉止有些親密,那男人看樣子像是魚館的老板。

但是徐濤越看那店中的男人越覺得眼熟。

走了很遠以後,他再一次地回過頭去看,可是已經看不清楚了,依稀能看見徐曉芸與那男人有說有笑。

他本就多疑,這麽多年逃亡的生活讓他處處小心。不過他肯定的是那個人確實是有些眼熟。

他馬上去了他老姨家。

他平時是不會去親戚家的,他這幾年四處逃亡,隱姓埋名,從來不敢和自己家裏人聯係,隻是偶爾隔兩年會托親戚帶話回家。

在他老姨家他也沒有多呆,隻是稍微地坐了一會便走了。他問了他妹妹曉芸的一些近況,又叫他老姨帶話回他家,說自己最近生活很好,生計也不成問題。他老姨見他三十多歲的人了,仍舊四處漂泊,十分辛酸,就問他成家了沒有。徐濤坦言還沒有成家,但是有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對他很是不錯。隻是覺得他自己老是四處躲避,又不敢公然露麵,雖然事情過去十多年了,但還是擔心隨時被抓。徐濤表示要是等有機會的話,也不打算辦婚禮,以後就和那寡婦一同生活了。

臨要走的時候徐濤問他老姨,他的妹妹曉芸目前有沒有交男朋友。他老姨便把她給曉芸介紹忠義的事情簡單地告訴了徐濤,徐濤仍有些疑惑,便問曉芸工作的那個飯店,老板是個什麽人。他老姨說她也不認識,隻是聽曉芸常常提起,說是名字叫魏連山。

徐濤一聽說是姓魏,心裏就有了數,隨即便告辭了。

剛才偷偷去魚館外麵觀察的時候,徐濤就覺得那人有些眼熟,像是當年三江鎮魏家的那個小兒子,他也不知道那孩子的大名是叫什麽,隻知道他是姓魏的,小時候外號是叫二黑子。

聽他老姨一說,他便可以肯定了,那個人正是當年魏家的那個孩子。那時候他常常和曉芸在一起玩耍,他是很熟悉他的。

但正是因為這一點,使徐濤的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了。

因為當年自己失手,炸死了魏連山的父親。

而今卻看見自己的妹妹竟莫名其妙地跑去人家的店裏工作,就好像不是冤家不聚頭一樣。

徐濤越想越糊塗起來,他怎麽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按理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魏連山是不會輕易放過仇家的,可是為什麽能和仇家的妹妹那麽親密呢?

難道說,他是想……

5-3.

魏連山越是找不到徐濤的動向,就越是心裏別著勁兒,他天天看著徐曉芸在他眼前晃悠,就好像是徐濤在他眼前晃悠一樣。

他甚至都能感覺到徐濤了,現在一定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可他就是找不著,這好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一樣。

他也曾經想過,就算是為了徐曉芸,就這麽算了吧。可是這種想法剛剛萌芽的時候,就被強烈的複仇決心馬上給抹殺掉了。這十多年來他是怎麽過來的,那日子是人過的麽?自己的親生父親被殺害時那血淋淋的場麵,就連晚上做夢都會被嚇醒,這仇恨怎麽能放棄呢?

魏連山在市場附近的潛伏一無所獲以後,開始又在徐曉芸身上打主意,他相信有這麽好的一個妹子放在這裏,那個當哥哥的是不會不理睬她的。

但是要怎麽設下圈套讓徐曉芸和徐濤自己往裏邊跳,那還得精心地計劃才行。因此魏連山密切地觀察著徐曉芸的一舉一動,希望可以找到突破口。

他甚至開始覺得他對徐曉芸完全是出於利用,自打他和她都認為徐濤沒有死以後,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這一天上午,魏連山空著手來到魚館。徐曉芸見他來得晚了,就問他是不是有事情耽擱了。

魏連山假裝無奈地說:“是呀,今天有點事情要辦,剛剛來的時候急忙地去了趟市場,也沒有太好的魚,所以就空著手回來了。”

徐曉芸說:“那我們騎摩托去江邊買吧。”

魏連山說:“恐怕不行,我等一下還要出去辦事。”

徐曉芸便對大雷說:“大雷,你在家看店,我去買魚。”

魏連山假裝不放心地說:“你會買嗎?”

徐曉芸不服氣地說:“你竟敢小看我。”說著去廚房取了魚筐,就往外走。

魏連山叮囑她說:“一定要買新打的新鮮魚哦,最好是從邊境漁村打回來的。”

徐曉芸臨走時不耐煩地說:“哎呀,行啦,我知道了。”

等徐曉芸出了門以後,魏連山也出來了,騎著他的摩托車,遠遠地看著徐曉芸。

徐曉芸先是打了一個電話,半根煙的功夫,她便搭了一輛三輪車,朝著江邊駛去。

魏連山一路跟著徐曉芸,他的心裏有些期待,他是多麽希望剛剛徐曉芸是給徐濤打電話呀。或者說,徐濤忍不住出來跟妹妹相認時,魏連山突然殺出來,這次要是能在江邊逮到徐濤,那可就太好了。

魏連山把速度放慢,跟著那三輪車後麵。這種三輪車是最近不久才出現的,原先是市場裏拉菜拉貨用的,後來有人幹脆拿它做起了生意,不僅是拉貨,人也拉。

但是這種車的速度是非常慢的,幾乎比走路快不了多少,魏連山的摩托也是走一會兒就要停下來的,他怕跟得太近的話徐曉芸會發現他。

徐曉芸到了江邊以後就開始找漁民詢問,看情形也是專業得很,魏連山把摩托車停在遠處的一顆大樹底下,鎖好。離得遠遠地看著徐曉芸。

那徐曉芸正在漁船邊徘徊,走一走停下來看兩下,始終也沒見他跟誰長時間攀談,更沒見徐濤來找她。

過了十多分鍾,魏連山看見遠處一道白灰撲襲過來,一輛吉普車快速地行駛到江堤邊,車後帶起一陣塵土。

那輛車上下來一個人,衝著江岸邊的徐曉芸大喊了一聲,徐曉芸見那人,擺了擺手,示意那人下去找她。

魏連山見那熟悉的身影,正是薑忠毅。

原來剛剛她沒有和徐濤聯係,而是打給了忠毅。

這次的計劃又要失敗了,這也是魏連山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相信在反複的失敗之中會找到最好的機會的。但是他並沒有馬上就離開,當尾隨著徐曉芸的時候,他的心裏感到一種莫名的溫暖。那是一種很怪的感覺,當薑忠毅出現了以後,這種感覺竟然突然強烈了起來。

眼前那一幅忠毅帶著曉芸買魚的情景,曾經,是發生在魏連山的身上的。女人還是同一個,男人卻是不同了。

徐曉芸買完魚,覺得有些累了,就和忠毅兩個人坐在江堤上休息。徐曉芸問:“大娘的病好些了嗎?”

薑忠毅說:“基本上全好了,現在看上去和以前差不多。”

徐曉芸聽他這麽說,也就放心了:“那就好,回頭有時間我再去看看她。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耽誤你工作了吧?”

忠毅趕緊解釋說:“沒有,沒有,不耽誤,本來今天也不是很忙。對了,怎麽你自己來了?小山呢?”

曉芸說:“他有事情要辦,出去了。哼!來的時候他還懷疑我買不好魚呢,他沒想到,我有你這個救兵幫我,哈哈,太小看我了。”

忠毅無奈地說:“你這丫頭,實在是太好強了。”

徐曉芸衝著忠毅做了一個鬼臉,然後笑著看著江的對岸。片刻之後,她說:“你還想她嗎?”

薑忠毅被這突然的一問,弄得有點兒蒙住了:“啊?想誰?”

徐曉芸指了指江的對岸:“就是去了那邊的人呀,你還會想她嗎?”

薑忠毅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看不清楚對麵有什麽,然而他過去曾經無數次地到這裏傻傻地看著,盼望著。

徐曉芸說:“咋了?”

薑忠毅趕緊回答說:“哦,不想了。”

徐曉芸用嫌棄的語氣說:“哎,男人呀,就是這麽無情。”

薑忠毅聽到她好像不高興了,馬上又改口說:“其實剛才是我亂說的,我想了。”

徐曉芸用眼睛斜視他說:“什麽?你還在想她?那你去找她好了。”說完扭過頭去不理會忠毅了。

忠毅一下子傻住了,趕緊說好話哄徐曉芸,哄了半天,徐曉芸突然轉回頭來,笑著說:“嘿嘿,真好玩。”

忠毅見她是在故意捉弄他,鬆了一口氣,傻笑起來。

那笑聲很憨厚,臉上堆滿了褶子。

徐曉芸看著忠毅說:“哎呦,一笑起來可真傻。”

忠毅隨意地撿起身邊的一塊小石子扔向前方,那石子正巧打在一塊磚頭上麵。徐曉芸靈機一動,跑過去撿了兩塊長方形的小磚頭,然後問忠毅:“我們來玩磚頭汽車吧!”

忠毅好奇地問:“怎麽玩?”

徐曉芸興致勃勃地說:“像這樣,我教你。”她給忠毅示範著怎麽樣玩,忠毅一開始覺得這個遊戲有些蠢,不愛玩,徐曉芸硬是拿著那磚頭塞給忠毅,把著他的手臂教他。

魏連山躲在遠處岸邊的大樹後麵,看著徐曉芸和薑忠毅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麽,現在他的心裏有一點失落,他開始責怪自己,應該和徐曉芸一起來買魚。

都怪那徐濤,為了引他出來,才不能露麵,否則現在坐在沙灘上的人應該是魏連山。他不想再看下去了,越看越是責怪自己。他推著摩托車,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轉身以後離去的背景,有些哀怨:“曉芸這丫頭也太不像話了,竟然用我教她的遊戲勾引男人。”

5-4.

眼看著今年秋天的捕魚期就要過去了,可是依舊沒有徐濤的消息,魏連山的心裏開始覺得有些鬧心。尤其是看見徐曉芸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會更強烈起來。

要不然幹脆讓她走吧,走了也倒是清淨了,看不見她也就不煩了。魏連山的心裏也不知道他是在煩什麽,他把這種感覺歸咎於徐濤身上。

如果沒有徐曉芸,他也未必找不到徐濤,至少明年他可以親自到邊境漁村去找,已經知道他是在附近打漁的了,那就不難了。留著徐曉芸在店裏也是沒有用處的,徐家人處處謹慎著,是不會輕易透露消息出來的。

魏連山終於決定了,他打算讓徐曉芸走。

但是人家幹得好好的,憑什麽趕人家走呢?忠毅那邊也是不好去說的。硬趕是不行的,於是他仔細地想了一下,決定先以魚館最近不忙為借口,先給徐曉芸放一段時間假,讓她回家也好,去找她哥哥也好,反正,先讓她走了再說。

於是他打算親自找曉芸說這件事。可是一連兩天,他都猶豫著沒有說出口。每次都把決心提得滿滿的,可是看到徐曉芸那張無辜的臉時,他卻怎麽也都說不出口。

他知道,人家徐曉芸是無辜的,是沒有犯下任何錯的。

但是他還是多少表達出了心裏的想法,因為這天晚上收工時他跟曉芸說:“曉芸呐,你也來這工作很久了,最近店裏沒什麽事,給你放個假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徐曉芸疑惑地說:“啊?怎麽想起給我放假了?”

魏連山解釋說:“本來早就應該讓你放假的,你一直在店裏工作,也顧不上休息,家裏人一定也很想你了。這樣吧,你就放心回去吧,看看你母親,還有你的親戚們,也不用急著回來。”

徐曉芸弄不明白魏連山話裏的意思,隻是覺得他怪怪的。她也沒去多想,隻是哦了一聲,便穿上衣服回去了。

5-5.

第二天上午,魏連山和大雷兩個人坐在店裏,並無言語。

魏連山呆呆地看著窗戶外麵深秋的街道,心裏開始有一些後悔。這和徐曉芸有什麽關係呢?他要找的人是徐濤,曉芸又沒有做錯事。況且她的工作是很賣力的,又是忠毅未來的媳婦,於公於私都是不應該趕人家走的。

魏連山看著牆上的時鍾,已經快接近中午了,徐曉芸看樣子是真的不來了。這丫頭也太實在了,讓她回去她就果真回了,連個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哎,不來就不來吧,省得以後讓她知道了記恨自己。

可是她以後要是真的不再回來了,那要靠誰去找徐濤呢?

魏連山的心裏一直在矛盾著。

到了晚上,客人開始多了起來,魏連山也沒有心思招呼客人,大雷一個人又忙不過來了,便問魏連山:“哥,曉芸姐啥時候回來呀?”

魏連山回過神來想了一下,說:“這個,我也沒問,走的時候她也沒說啥時候回來。這樣,大雷,你去你曉芸姐家問問,看看她啥時候回來?”

大雷說:“你咋不去呢?”

魏連山被他給問住了:“咦?你這個小兔崽子,學會頂嘴了?!”

大雷呲著牙笑著去給客人端菜去了。

已經習慣有徐曉芸的日子,她突然一走,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麽似的,魚館裏的人都不怎麽習慣。唯獨魏連山心裏一直在困惑,他雖然能夠體會到這種不習慣的感覺,但卻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飯之後,這一波客人幾乎要走光了,突然推門進來一個人。魏連山以為又來了吃飯的,猛的一看,卻是徐曉芸。

他心裏突然一陣高興,但是嘴上還是帶著責問的語氣:“你不是放假了嗎?咋又回來了?”

徐曉芸麵色嚴肅地對他說:“忠毅出車禍了,把人給撞了!”

魏連山心裏突然一震:“啊?怎麽回事?他現在人在哪呢?”

徐曉芸說:“在醫院呢,你跟我去看看吧。”

魏連山趕緊穿上外套,騎著摩托車帶著徐曉芸,直奔醫院駛去。

路上徐曉芸給魏連山大概解釋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原來,今天忠毅開車從鄉下回城的路上,經過一個岔路口時,跟一個農民的拖拉機撞在了一起,忠毅沒有大礙,隻是受了一點小外傷。隻是那農民傷得不輕,連人帶車衝進了路邊的壕溝裏,車上拉的一車家禽也全都遭了殃。忠毅將那人送到了醫院,對方的家人也都趕來了,忠毅想出醫藥費,可那家人死活不讓忠毅走,務必讓他賠償全部損失。

魏連山騎摩托馱著徐曉芸飛速地趕往醫院,一進病房,見那被撞的農民男子躺在病**,手上打著石膏,腿上也包著紗布。再一看忠毅,沒有受傷,隻是手上被劃出了兩道口子,額頭撞了個包。他坐在那裏也不吱聲,見魏連山來了,便站了起來。

魏連山詢問了一下事情的經過,忠毅告訴他說,當時他的車是在正常行駛,沒想到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一下子衝出來一輛拖拉機,他閃躲不及,便撞在了一起。那拖拉機為了躲避吉普車,猛地向一邊轉彎,結果一撞就給撞進了壕溝裏去,那拖拉機在翻進壕溝的時候,前輪子吃力,方向盤跟著急速旋轉,結果那個農民的手臂莫名其妙地伸到裏麵去,便被方向盤的急速旋轉給打骨折了。

魏連山走到病床邊看了一眼受傷的人,又問他的家人,傷勢如何。那家人一口咬定是忠毅的錯,說目前手臂也被打折了,會耽誤很多工時,那一車家禽也基本上全都被砸死了,車輛也需要修理。

魏連山一見那家人想要訛詐錢財,便勸他們最好是私下解決,免得到了交警那邊,按事故判罰,肯定是農用車的全責。魏連山跟他們說,你們家的農用車是突然衝上馬路的,屬於違規。

他和忠毅商量了一下,打算由忠毅先出兩萬塊錢給他們,等隔日會由忠毅的單位再拿出一、兩萬塊錢陪給他們。

那受傷的農民一聽忠毅願意賠償兩萬塊錢,實在是不少,本想答應了,可話說一半就被他的弟媳婦給攔住了。他弟媳婦說,她家有個表哥哥,在這縣城裏麵開買賣,已經通知他過來了,等他來了一切再做決斷。

忠毅和小山二人聽他們這麽說,也沒有辦法,隻好等著那人來。他們心想,在這縣城裏麵也算是認識的熟人很多的,說不定一會來的人他們也是認識的,到時候好好說說情,就把這件事情私下解決了最好。

一屋子人又在原地等了快半個小時,那家人的親戚可算是來了。

一共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個頭很高,身材魁梧。魏連山一看,好家夥,這不是文剛麽!

文剛一進屋,本是看見魏連山和薑忠毅二人的,他也沒搭理,直接走到病人的床邊坐下了。

文剛實際上和受傷的這家人,也沒有什麽直接親屬關係,要說有,也是遠得不能再遠了。文剛也並不熟悉這一幫人,隻是聽說是有這麽點關係的,又說不上來具體是怎麽樣一個關係。

他問那家人,事情是怎麽一回事,那弟媳婦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把責任全都賴在薑忠毅的身上,說他開車速度太快,明明看見有車要上路,他也不躲閃。還說自己家的損失有多麽大,希望對方能給予賠償,還說對方已經同意拿出兩萬塊錢私了了。

文剛聽完突然站了起來:“兩萬?開玩笑!兩萬能夠麽?”他說完話,先是看了薑忠毅一眼,又把目光轉向魏連山。

文剛的心裏這下可樂開花了,上次魏連山不買自己的帳,正愁沒有機會整他呢,這下好了,非得抓住這次的機會好好整治他一下不可。

他得意地對魏連山說:“你們肇了事,還想欺負我們家親戚不懂法規是不是?想拿那麽一點錢就私了?我告訴你,魏老板,要想私了可以,你陪我們五萬!否則這事兒沒完!”

薑忠毅吃驚地說:“什麽?五萬?!這是在敲詐。兩萬已經夠多的了,不然你們報警好了。”

文剛帶著不屑的表情說:“報警?隨便報。到時候看看誰的關係硬!”

魏連山見事情越發複雜,文剛的出現明顯是衝著自己來的,他跟忠毅和曉芸示意先回去,是報警還是私了都等回去再商量,主要是先不和那文剛正麵交鋒。

文剛等著魏連山就要出門口的時候大聲地說:“記住了,五萬,少一分都不行!”

出了醫院,徐曉芸感覺很氣憤:“什麽人嘛!居然張嘴就要五萬,又不是咱們的責任,依我看,給他們一萬都多。”

當時的薑忠毅,一個月工資也不過才幾千元錢,五萬這個數字對於當時的任何人來說,都算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魏連山:“沒想到冤家路窄,在這兒又碰上這個流氓了。”

薑忠毅:“是啊,有文剛給他們撐腰,看樣子想私了是困難了。”

徐曉芸:“那就報警處理吧。”

薑忠毅:“最好是私了,要是報警處理的話,他們的受損大,還得是咱們賠錢。再加上他們有了流氓給撐腰,到時候硬是賴在**不起來,也是拿他們沒有辦法的,到時候他們故意把醫藥費抬高,也不好辦。”

魏連山:“忠毅分析得沒錯,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那戶人家其實本是不錯的,我先前提的條件他們也要答應了,隻是被那文剛突然出現給攪了局。這樣吧,忠毅,咱們還是避免和文剛接觸,明天咱倆再去醫院一趟,找那受傷的人好好談談,爭取和平解決,讓他們別胡鬧。”

薑忠毅:“嗯,這樣也好。那我明天就把錢都準備好了帶著,要是能談妥,當下就讓他收下。”

徐曉芸:“那明天我也去。”

魏連山剛想反對,薑忠毅便對曉芸說:“不用了,曉芸,明天我和小山去就行。你明天就在魚館裏看店吧。”

5-6.

第二天一早,徐曉芸便回到魚館上班。魏連山本是後悔讓她放假的,忠毅那邊一出事故,她自然地回來了,這樣小山心裏的矛盾算是消解了。但是犯愁的事又跟著來了,文剛的介入讓忠毅的交通事故變得更加複雜。

文剛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衝著小山和忠毅來的,不合作那就隻能是敵人。

魏連山想了一夜,雖然不是他出的事,但是忠毅怎麽著都是他的兄弟,忠毅的事情也就是他的事情。況且最終得罪文剛的人是小山,也正是因為小山,文剛才獅子大張嘴地索要那麽多賠償。魏連山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他都覺得他應該盡力把這件事解決。

因此第二天一早,魏連山便和薑忠毅去了醫院。那受傷的司機和他老婆兩個人在,其他的親戚也都回去了。薑忠毅態度和氣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下,要求還是按照他們昨天談的賠償,並且明確表示文剛提出的賠償五萬元太無道理,他肯定不會接受的。

那受傷的農民倒是沒有說什麽,他的老婆說她也拿不了主意,親戚們都聽那文剛的,文剛昨天走的時候已經有過交代,必須要按照他說的賠償。

魏連山也耐心地勸說了半天,後來見那婦女也很為難,她認定了文剛的交代,一切都由文剛做主了。

魏連山和薑忠毅最後也沒有辦法,隻好離開了醫院。

五萬這個數字也太多了,況且也隻是那文剛隨口亂要的,是沒有根據的。這個錢他們是肯定不會拿的。

兩個人想了半天,忠毅最後又回單位跟老板把情況說了一下,最後隻好交給司法處理了。

這宗交通事故並不複雜,最後薑忠毅和單位都拿了一些錢賠給那農民,作為家禽的損失和修車的費用,其手臂被打骨折是因為駕駛不當造成的,加上本身肇事的責任在他,所以也就隻能認了。

忠毅由於這次事故被單位扣了一些獎金,他並無太多怨言,可惜的是一貫穩重的工作作風卻因為這次安全事故摸了黑。

文剛那邊氣得暴跳如雷,本來就因為兩次被魏連山給拒絕,心裏十分懷恨,加上這次索要賠償款的事不成,徹底是折了麵子。他是個記仇的人,這個氣他是絕對不能忍的,以後魏連山和薑忠毅便成了他的死對頭。

5-7.

忠毅的事情解決完了以後,魏連山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陪一點錢是次要的,主要是薑忠毅的人沒事的話,那就大可放心了。

薑忠毅這個人性格好,辦事穩,也從來不發生什麽大事,更不會去惹事,這一點魏連山是自歎不如的。

好在經過這件事情以後,徐曉芸回來上班了。他很高興,並且提醒自己,以後不要再做那麽幼稚的決定,就讓徐曉芸好好地留在飯店裏上班。至於找徐濤報仇的事情,也隻好憑借他自己的能力去找了,他打算不再利用徐曉芸了,畢竟每次利用人家,心裏都覺得十分愧疚。

就好好地和徐曉芸相處,做一個工作上的好搭檔,其他的都與她無關了。

魏連山自從這麽決定了,魚館裏的氣氛就又好多了。大家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又恢複了以往的快樂大家庭。

轉眼之間,就到十一國慶節了,仲秋也在這幾天,魏連山的心情高興,打算利用這兩個節日期間,組織一次職工家庭聚會。平時大家的工作都太勞累了,也很少在一起慶祝,今年就試著辦一次,如果好的話,打算以後每年都要辦一次。

魏連山把這個決定跟大夥說的時候,大家都很高興,尤其是大雷,最愛熱鬧,還主動要求到時候給大家唱歌助興。

蔡師傅兩口子本來就在魚館裏上班,他們到時候負責給大家準備吃的。魏連山又問了大雷,是否能把他的父母都找來,因為是職工家庭聚會,所以最好都能邀請來。大雷說他的父親最近就在城裏工作,等一下就出去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至於鄉下的母親就隻能先通知一聲,來與不來就看她是否有空了。

魏連山把目光最後轉向了徐曉芸,他最後發現雖然他的提議很好,但是惟獨曉芸這邊有點困難。但是提議是突然想起來的,隨口就說了出來,他也沒有刻意去考慮徐曉芸的情況。

徐曉芸聽到這個提議以後,也是十分讚成的。他見大家都同意帶著全家人一同來參加,她也表示沒有問題,她說:“我母親估計是來不了了,我家太遠了,母親最近腿又犯風濕。不過我可以邀請我老姨來,也算是家長啦。哦,對了,我還要邀請一個人,那就是我的哥哥。”

魏連山起初還不太敢相信,又問徐曉芸:“誰?你說你邀請誰?”

徐曉芸神秘地說:“我……哥。起初我是想先保密的,後來一想也沒什麽。”

魏連山突然精神一陣:“你真的能邀請你哥來?”

徐曉芸不服氣地說:“那有什麽難的。”

魏連山難以掩飾心中的激動,徐濤啊徐濤,我就猜你沒死吧,終於你要落到我的手裏了。

沒想到他這次無心插柳,居然意外地把徐濤給引出來,他心裏說不出的興奮。他是想好了不再利用徐曉芸的,可再一想,這次卻是不同,這次他本是沒有故意要引徐濤出來的,是徐曉芸自己要請他來的。

自己出現的話那就不是利用了。

他心裏太高興了,所以根本不再考慮別的了,這一次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是一定不會錯過的。

5-8.

轉眼,仲秋節當天,福順魚館計劃暫停營業一天,全體職工均攜帶家屬前來,參加聚會。

店裏已經簡單地布置過了,是徐曉芸和大雷上午過來弄的。把所有的桌椅都拚到了一起,組成了一個大餐桌,放置在店內的正中間,其他剩下的桌椅都暫時堆到了牆角。曉芸還親手做了四根不一樣顏色的拉花,由四個牆角拉到正中央,懸在半空中,中間做了一個稍大一些的紅紙花,又掛了一些氣球,很有節日氣氛。

正餐還沒有上菜前,擺置了一些果盤,還有炒瓜子、炒花生以及一些幹果。

喝的準備了沏好的熱茶,還有玻璃瓶裝的汽水。

店裏的精心準備主要是徐曉芸和大雷的功勞,難得有這樣的家庭聚會的機會,她希望氣氛可以像過年一樣熱鬧。

魏連山表麵上關心著店裏的布置,實際上私下悄悄地計劃著複仇的細節。

他不打算等到聚會結束以後再設法報複徐濤,即使是事情過去十多年的時間,但他還是相信徐濤是能夠一見麵就認出他的。這次的機會實在難得,要是錯過的話就不一定何時再有機會了,所以最好徐濤一露麵就要找機會下手。

所以他打算事先不暴露自己,先是在廚房裏麵跟著蔡師傅假裝準備飯菜,然後等到徐濤來了,再突然出現,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聚會的時候來的人會很多,在飯館裏動手難免傷及無辜,最好等徐濤先跑出去,等到了外麵再動手。

魏連山事先把家夥準備好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這次必須要做好充足的準備,想到一切可能發生的狀況。他特意找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特別大,與其說是匕首,倒不如說是砍刀,他已經磨過好幾次了,已經足夠鋒利。刀鋒部分用報紙纏了幾層,隻露出個刀柄,他把那把刀別在腰間,試著拔了幾次,藏在這個地方是很方便拔出來的。他又準備了一根接近一米長的鐵管,藏在飯店門口外麵,要是先前的匕首掉了,又或者是徐濤跑出去的話,他可以追出去,拿出這根鐵管當武器。

摩托車也是加滿油的,鑰匙也沒有拔出來,就插在摩托上的鑰匙孔裏,要是有需要追趕徐濤的話,他可以盡快地發動摩托去追。

徐曉芸在精心地布置飯店,魏連山看著她,心裏突然有一絲不忍。他便在心裏反複地想著動手的細節,生怕有想得不周到的地方。他想,盡量不要在徐曉芸麵前動手,讓她看見血淋淋的場麵,會給她留下心理陰影,如果可能,還是追出去遠一點再動手吧。

要是到時候下手重了,真的弄出了人命,那也就認了,反正魏連山是沒有什麽好怕的,到時候實在不行母親就送去養老院,再麻煩忠毅幫忙照看幾年。

中秋聚會的當天,一到了中午,魚館裏麵陸續地來了很多人。

先是魏連山把自己的母親給駝了過來,平時很少讓母親來店裏,今天不一樣,看著她的精神挺好的,也是想響應家庭聚會這樣的號召。魏母到了就由大雷照看著,大雷的孩子氣重,經常哄得魏母很開心。

之後是大雷的父親到了,他就在城裏麵工作,所以就早到了。魏連山簡單地跟他寒暄了幾句,又給人家點了煙,就趕緊回到廚房去了,他不敢太露麵,怕徐濤到了看見他。

大雷的父親常年在外工作,見識廣泛,是個穩重而又少言寡語的人,但是場麵話還是可以應付一些的。他家的孩子多,大雷是最小的一個,最大的姐姐早已經嫁人了,今年又是新添了外孫的。大雷的哥哥還沒有娶親,這也是他犯愁的地方,因此想要在城裏麵多賺一些錢才好。他的老伴常年呆在鄉下,料理家中的田地。

大雷招待他父親坐下,又給他倒了茶水,大雷的父親看著兒子在外工作這幾年,成熟了不少,也長大了不少,心裏很是欣慰。可是畢竟大雷這孩子有一點兒精神上的問題,又不是很聰明,在外麵工作難免叫人不放心。吃點虧,受點欺負其實還好,就怕他不懂事,捅出大簍子來,那可就給原本貧困的家庭帶來災難了。因此大雷的父親坐下以後心裏並不踏實,他打算找魏老板交代兩句,可是魏老板偏又總是在裏麵忙活著,不肯出來多露麵。

又過了一會兒,蔡師傅的媳婦接孩子回來了。起先她是在店裏準備飯菜的,她見快到中午了,就回家把她女兒接過來,她女兒能有個六、七歲的樣子,長得不是很好看,但是皮膚特別白,這點隨她父親蔡師傅。

有一次蔡師傅跟大雷開玩笑,說要把他這女兒給大雷當媳婦,大雷還不願意要,嫌棄人家年紀小。後來大家就一直拿這女孩子開大雷的玩笑。

蔡師傅的媳婦把孩子也交給了大雷看管,又和大雷的父親寒暄了幾句。大雷的父親感謝她平時在生活中給予大雷的照顧,這蔡師傅兩口子也是實在人,隻說平時就把大雷當了自己的孩子。她見徐曉芸還沒有來,就叮囑自己的女兒不要淘氣,她回到了廚房準備開飯。

時間已經過了中午了,魏連山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就有些緊張,他往外張望了兩次,見徐曉芸和她哥哥還是沒有來,不免有些心急。

魏連山心裏開始緊張起來,汗出了不少。他明知道徐曉芸沒有回來,還故意問蔡師傅的媳婦:“曉芸還沒回來嗎?”

蔡師傅插話說:“她一大早就來布置了,屋裏都是她弄的,好歹忙活完了,就回去接她老姨去了。”

魏連山這才仔細地看了看店裏麵的布置,確實是花了心思的,他一直想著報仇的事,壓根沒有認真看徐曉芸的布置。

“這丫頭為了這次家庭聚會,花費了不少心思呀!”魏連山心想。

可是遲遲不見她的蹤影,真是急死個人,眼看著人都到齊了,就剩下她那邊了,該不會是不來了吧。

魏連山扭動了幾下脖子。腰不能扭動,他隻好盡量地扭脖子,讓身體沒有那麽僵硬。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摩托車停在窗戶底下,鑰匙沒有拔下來。

蔡師傅是個熱情的人,他是很喜歡節日的時候慶祝一下的,他看魏連山一直幹活,也不說話,他便突然來了興致,衝他老婆說:“老婆,一會兒我給大家演個節目,咋樣?”

他老婆笑著說:“你會演什麽?就隻會唱那幾首歌。”

蔡師傅說:“那我就唱歌。對了,小山,你還沒聽過我唱歌呢吧?”

小山想了一下,說:“怎麽能沒聽過呢?!平時你做飯的時候不是總唱麽。”

蔡師傅說:“那不一樣,平時那是瞎哼哼,今天我要好好唱一個。”

小山說:“哈哈,那好,等下你就唱一個。”

蔡師傅好像早有準備的樣子:“歌我都想好了,我就唱朝鮮族民歌《北國之春》。”

蔡師傅的媳婦嘲笑他說:“你竟瞎說,《北國之春》哪是朝鮮民歌?”

正當蔡師傅和他老婆爭辯的時候,聽聞門口開始熱鬧起來,魏連山仿佛聽見大雷說了一句:“曉芸姐回來了!”

魏連山隻覺得腦門一熱,下意識地把手迅速地伸進了衣服裏,握著腰間的匕首轉過身去,他看見徐曉芸領著一大幫人進得店來。

先是徐曉芸和她老姨進來以後,後麵又跟進來一男一女,魏連山躲在廚房裏麵看著進來的人,頓時像個泄了氣的氣球,渾身酥軟。

因為後來進屋的兩個人他很熟悉,是薑忠毅和他母親。

好家夥,又被徐曉芸給耍了,原來她說的哥哥,是指忠毅。

魏連山這次真的很失望,他的心裏有點討厭徐曉芸,每次說話都拐著彎地說,明明邀請來的是她的訂婚對象,卻說是哥哥,真是豈有此理。

徐曉芸招呼著忠毅的媽媽和自己的老姨坐下,又去照看魏母和蔡師傅的女兒。

薑忠毅和大雷的爸爸打了招呼,店中不見魏連山,他便走到後廚,伸著腦袋往裏麵張望。看見魏連山,就說:“魏老板,給我準備啥好吃的呢?”

薑忠毅答應著,回去和他媽坐在一起,又與大雷的父親攀談起來。

魏連山洗完手,趁著蔡師傅兩口子沒有注意他,緊忙把腰裏藏的匕首抽了出來,塞在了案子底下。

那蔡師傅的媳婦眼睛尖,好像看到了,好奇地問:“小山,你拿的是什麽東西?”

魏連山含糊地說:“哦,沒什麽,本來是買來殺魚使的,剛才一直忙,竟然忘拿出來了。”

蔡師傅一聽他這麽說,蹲下去把那匕首取了出來,從報紙裏抽出來一看,好家夥,嚇了一跳,那明晃晃的刀刃十分鋒利,他對小山說:“你竟亂買東西,殺魚哪能用得著這個?這刀用來殺豬宰牛合適。”

魏連山有些尷尬,一時間不知道怎麽解釋好。便聽得蔡師傅又樂觀地說:“不過也不是沒有用處,這個刀拿來切西瓜不錯。”

5-9.

參加聚會的人都到齊了,因為在魚館的職員裏麵,屬蔡師傅的年紀最長,所以魏連山讓他坐在了主位,慶祝活動也由他來主持。

蔡師傅站起來,鄭重地宣布:“福順魚館,國慶、仲秋職工慶祝大會,正式開始!”

大家一陣熱烈的掌聲。

蔡師傅坐在主位上,逆時針方向依次是:魏連山,薑忠毅,徐曉芸,薑母,徐曉芸老姨,大雷的父親,大雷,魏母,蔡師傅媳婦,蔡師傅女兒。

魏連山見此次的報仇計劃又泡湯了,心裏難免有些失落,但是大家慶祝節日的熱情氣氛很濃,他又不能總不開心,隻好鬆了一口氣,安心地參與到慶祝中來。他詢問薑母,忠毅的父親怎麽沒來,薑母告訴他說已經出門做生意去了,剛走沒幾天。

忠毅見小山有些慌亂,以為是太忙碌,勞累所致。他把一串車鑰匙遞給小山,說:“看給你忙的,鑰匙插在摩托車上都沒拔下來,回頭讓別人給你偷著騎走了你都不知道。”

魏連山尷尬地接過鑰匙,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忠毅哪裏知道,這鑰匙是小山故意留在那的。

慶祝活動更像是茶話會一樣,大家先是喝茶水,吃小吃,隨意地暢談著關於中秋節的習俗和見聞趣事。然後是表演節目,最後上蔡師傅為大家精心準備的飯菜。

短暫的交流之後,蔡師傅突然說:“下麵我們歡迎福順魚館的老板,錦繡市著名青年企業家,傑出青年,魏連山先生,講話!”

這一大堆玩笑式的虛名讓魏連山一陣頭暈,他尷尬地站了起來,瞪了蔡師傅一眼,他原本沒有想到要講話的,剛剛蔡師傅的介紹更讓眾人開懷一笑。

他見大家氣氛輕鬆,稍微想了一下,便說:“首先呢,我感謝大家能來到這裏,一起慶祝今天這個節日。哦,不對,是兩個節日。福順魚館開業到今天,非常不容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給過我莫大的幫助和支持,在這裏我要謝謝大家!我和我的母親剛剛來到這的時候,生活非常艱苦,也受過很多挫折,但是我們沒有放棄,我沒有放棄我的母親,我的母親也沒有放棄我,所以我們堅持到現在,才有了今天!”

大家又是一陣掌聲,魏連山坐下,蔡師傅宣布:“下麵,請大家欣賞第一個節目,男生獨唱,朝鮮,哦,不對,算了,管它哪裏的民歌,咳咳!歌曲《北國之春》,演唱者,蔡萬春!括弧,就是蔡師傅我本人。”

大家一陣笑聲中,蔡師傅開始為大家演唱。

他的歌聲渾厚中帶著中年男人的滄桑感,節奏稍慢,卻很有味道。

屋外陽光照著沙石路麵,給漸漸蕭瑟的秋風,減去幾分冷意。屋內的人們沉浸在北國獨特韻味的歌聲中,雖沒有樂器伴奏,大家隻是用手打著拍子,也能陶醉在這歌聲裏。

蔡師傅演唱完以後,大家又說笑了一會,就由大雷為大家表演。大雷表演的是香港電視連續劇的主題曲,唱得不好,卻很滑稽,中間還加入了一段模仿影片的對白,逗得大家直樂。薑母笑得最開心,她見大雷這孩子粗手粗腳,行為舉止異常滑稽,就忍不住想笑,大雷再一表演,樂得她直捂著肚子。

最後蔡師傅提議,讓徐曉芸也唱一個。徐曉芸起先是不肯的,後來忠毅和薑母都一再要求,她也不好掃大家的興,便臨時決定唱了一首《媽媽的吻》:

在那遙遠的小山村,

小呀小山村,

我那親愛的媽媽,

已白發鬢鬢。

過去的時光難忘懷,難忘懷,

媽媽曾給我多少吻,多少吻。

吻幹我臉上的淚花,溫暖我那幼小的心,

媽媽的吻,

甜蜜的吻,

叫我思念到如今。

媽媽的吻,

甜蜜的吻,

叫我思念到如今。

當她演唱完以後,難以收拾心裏的感傷,她想起了遠方的母親,想起了自己並不美滿的家庭生活。

她深深地歎出了一口氣,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心情,歉意地對大家說:“真不好意識,本來隨便唱的一首歌,沒想到越唱越感傷了。剛開始說要開家庭聚會的時候,我心裏非常高興,可是隨後我一想,我的家人都不在,心裏很遺憾。但是就像剛剛小山哥說的,店裏麵的每一個人,都像是一家人一樣,而且我從來到這裏以後,大家對我都真的很好很好,讓我感覺到家的溫暖。本來說是邀請我哥哥來的,其實是心裏為了安慰自己,才那麽說的,但是無所謂,你們都是我的親人!”

說著便唱起了《小城故事》這首歌。

魏連山起初還在埋怨徐曉芸,說會邀請徐濤來,沒想到剛剛徐曉芸一番言語,說得魏連山心裏酸溜溜的。他體會到曉芸心裏的苦衷,她的心情。她並不能像大家一樣,把自己的家人邀請來慶祝,她的心裏是失落的。她一直是一個要強的女孩,從不服輸,當初她說一定會邀請自己的哥哥來時,其實內心是在自己安慰自己,自己給自己加油打氣。哪怕邀請來的人是忠毅,那也會是一種象征,象征她心裏對家庭的美好期望。

魏連山聽著徐曉芸優美自然的歌聲,體會著她的情感,不禁為自己以往對她的利用懊悔不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徐曉芸的身上,然而有這樣兩個人,聽得格外入神,那就是魏連山與薑忠毅。

徐曉芸的歌聲就像明媚的陽光一樣照進了他們的內心:

小城故事多,

充滿喜和樂,

若是你到小城來,

收獲特別多。

看似一幅畫,

聽像一首歌,

人生境界真善美,這裏已包括。

談的談,

說的說,

小城故事真不錯,請你的朋友一起來,小城來做客。

5-10.

“你到底……對你哥了解多少?”案情的突然轉變明顯讓小安變得有些急躁,“徐濤腿上打的鋼釘,到底是七顆還是八顆?”

麵對著二位警官的再次到訪,麵對著小安急切的追問,徐曉芸開始慌張起來。她支支吾吾老半天,才回答道:“到底幾顆,我,我也記不清了。”

“嘿!這家人可真是的。”小安有些失望,又不甘心,“我們打電話問你母親,你母親也說時間太久了,不能確定是幾顆,她說,反正是打了釘子的。你瞧瞧,這回答,絕了!”

飯館裏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徐曉芸獨自麵對著一老一少兩位刑警,明顯感到吃力。

魏連山和蔡師傅夫婦以及大雷,都坐在店裏的另外一側的角落裏,他們從另外一邊三人的談話裏大致明白了情況。

大致的情況是這樣的,今天上午,全樹海以及安小峰兩位刑警再次到訪了魚館,主要是找逃犯徐濤的妹妹徐曉芸談話。談話的主要內容,仍舊是圍繞著前不久發生在江邊的那起焚屍案。

上一次二位警官來魚館時,暫時判斷徐濤很可能已經死了,也就是說,江邊發現的那具被焚燒的屍體,八成是徐濤的。

後來,警方的法醫利用燒剩下的骨頭,跟徐曉芸以及她的母親做了DNA比對,發現並沒有血緣關係。

也就是說,江邊的屍骨不是徐濤的。

所以老全和小安他們現在懷疑,是逃犯徐濤為了給警方製造他已死亡的假象,進而逃避警方追捕,特意製造了一起江邊焚屍案。也就是說,很可能是徐濤又殺死了一個跟他很像並且同樣腿骨上打過鋼釘的男人,然後將他焚燒,故意留下腿骨和鋼釘,給警方製造假象。隻不過,徐濤當年的就醫記錄是打了八顆鋼釘,而江邊屍骨上的是七顆。

為什麽人已經死了,還用石頭砸頭骨?說明凶手多半是想偽造死者的死因。

死者不是徐濤,那徐濤就有可能還活著,這個消息令徐曉芸心底很高興,但是她又笑不出來,因為老全認為徐濤有殺人偽造假象的嫌疑,為了躲避警方追捕,本來是殺人潛逃犯的徐濤又殺了一個人,天,這個推斷無疑讓本就心力交瘁的徐曉芸雪上加霜。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她的哥哥是這麽殘忍的人。

“死的不是我哥,那也不能說明我哥是凶手呀。”徐曉芸試圖用她少得可憐的邏輯推理知識說服警方,“也許是別人殺死了他,將他給燒掉,碰巧,死的那個人腿上也打過鋼釘。”

“巧合無處不在,這就是生活的魅力所在,這種可能性是有的。”老全公正地說道。

“是徐濤所為,也有可能。”小安強調道,“隻要徐濤一天不落網,他就仍舊是一個危險的人。所以我再次強調,徐小姐,如果你和你的家人知道徐濤的任何線索,請不要對我們隱瞞,我這是為了你好。”

“你們懷疑我對你們隱瞞我哥的下落?”徐曉芸瞪大了眼睛,一臉的無辜與氣氛。

“到底隱瞞沒隱瞞,隻有你自己知道。”小安不客氣地說。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對你們沒有任何隱瞞!”徐曉芸急得臉都紅了,“我也想找到他,如果他真的做了錯事,我會勸他自首的。”

“你真是這麽想的?”

“是!”

“可即使你這麽想,你的家人們,不一定全都跟你一樣。難道你忘了?你曾經跟我們說過,你說你的母親,還有你老姨,你的叔叔們,都對當年的爆炸案守口如瓶,像是對你隱瞞了什麽真相。”

“他們也許是不想影響我的生活。但我敢發誓,他們沒有跟我哥見過麵。”

“你為什麽敢這麽確定?很多事他們都是背著你的!”

徐曉芸麵對小安的犀利質問,已經全然支撐不住了。魏連山心疼起徐曉芸來,他想上前,幫她說點什麽。可是他沒有這麽做,因為他也很想知道徐曉芸的家人是否跟徐濤有聯係。

“我可以接受你們隨時調查我,甚至是跟蹤我,監視我,什麽的,都可以,無所謂,隻要你們樂意。我可以證明我是清白的,我並不知道我哥的下落。”徐曉芸的話明顯暴露了她的心已經慌掉了。

“江邊焚屍案,以及十五年前的爆炸案,這倆案子我們一定會找出凶手的,我們會把兩個凶手都抓住!這隻是時間問題,我們有信心破案。”小安的這些話像是在賭氣,“到時候兩個案子是不是同一個人所為,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