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凶

愛情是最具破壞力的東西。所以,我愛你,隻有把你放在我的心裏才不會傷到你。

1 錦繡市市郊菜地

邊錫茂回到停在小路邊的四輪車上,從後車鬥裏拿下來一大卷工地用的黑色塑料布,然後回到路邊的土溝裏,把李春秀的屍體用塑料布包裹好,然後扛起,朝百米開外的水塘區域走去。

金喚誠從西紅柿地裏艱難地走了出來,走到邊錫茂的四輪車旁,但是在車的周圍卻找不到人影。他又跳到路邊的土溝裏尋找,依舊也沒有發現什麽。

突然,金喚誠仿佛聽到不遠處的水池裏有嘩嘩的蹚水聲,他趕緊爬出土溝,朝水聲的方向追了過去。

金喚誠摸到水池邊,看見一個黑影,他辨認出那正是邊錫茂,正扛著一個黑色包裹朝水池中心蹚過去。

金喚誠蹲在岸邊的水草後麵,偷看著水裏人的舉動。

隻見邊錫茂把黑色的大包裹,也就是李春秀的屍體,扛到水池中間的水草叢中,放進水裏。陰雲流動,月亮露出一角,短暫地照亮了水麵,隨即又恢複了黑暗。然而就在剛剛那一段短暫的月光裏,金喚誠看到小女孩的頭部無意間從塑料布中露了出來,邊錫茂趕緊把她重新包好,又找了一塊大石頭壓在上麵,將那黑色的包裹徹底地壓在了水底。

這個方法好,金喚誠心想。

也許是看到邊錫茂水池藏屍,再次刺激了他的神經,躲在草叢裏的金喚誠突然又是一陣強烈的頭疼,他摸了摸腦袋,剛剛被石頭砸傷的地方已經被幹涸的血液凝固,頭發硬邦邦地貼在頭皮上,特別難受。

邊錫茂藏好屍體,從水池裏出來,回到四輪車上,發動機車,調轉車頭,朝工地的方向開了回去。

金喚誠看了看水池中心藏屍的位置,又看了看菜地那邊,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於是跑回到菜地,背起繆心田的屍體,朝水池慢慢地挪了過去。

金喚誠艱難地背著繆心田的屍體,想象著他自己就是邊錫茂,並模仿著邊錫茂的動作,把繆心田背到了水池裏。

他先把繆心田放在水草叢中,然後搬開水裏的石頭,撈出那個黑色的塑料包裹,把李春秀的屍體搬到水草叢中,跟繆心田的放在一塊。他又把塑料布展開,包在繆心田的身上。並學著邊錫茂的模樣,把繆心田的屍體按到水底,用石頭壓好。

藏好繆心田,金喚誠背起李春秀的屍體,朝著四輪車的方向追過去。

來到剛剛四輪車停車的地方,金喚誠並沒有發現機車,他抬眼望著遠處那片正在建設中的工地,他突然想起,邊錫茂已經開著他的車回工地去了。

於是金喚誠愣是背起了濕漉漉的李春秀,一步一步地朝工地走了過去。

走了很久,終於在筋疲力盡之前,金喚誠把李春秀背到了工地門口處的值班室門外。此時,他已經累得快要虛脫了,他看到值班室的門鎖著,四輪車就停在附近不遠的地方,車已熄火,車上已沒有人。

金喚誠圍著已是空空如也的值班室四處查看著,找不到邊錫茂的身影,又不知道該把小女孩交給誰,他坐在值班室的門口,歇了老半天。

不知道過了多久,金喚誠意識到,邊錫茂很可能已經逃走了。他也想逃走,可是當他看到旁邊地上的小女孩的屍體的時候,他先是愣了一下,想了老半天,想不起她是誰了。正在極度的驚慌之際,他注意到,值班室的窗戶底下,挨著牆麵放著幾把鐵鍬,他突然像是找到了救命良藥,趕緊撲了過去。

處理完小女孩的屍體,金喚誠沿著田間小路往回走。隨即,熟悉的恐懼感再次向他襲來,漆黑的田野,讓他感到毛骨悚然。他想要奔跑,迅速逃離這裏,可是他的大腿完全使不上力氣,剛剛背著小女孩走了那麽遠,早已讓他的的雙腿失去了知覺。

他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樣,輕飄飄地在夜幕裏遊**。

“心田,心田,你在哪兒?你不要丟下我呀!我害怕!”

不知不覺中,他已脫離了主路,走進了路邊的深溝,覺得累了,躺下睡了一覺,等到醒來,發現雨已經下大了,於是顧不上泥濘,沿著田邊的小路,一路向城區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就在金喚誠躺在路邊的土溝裏睡著的同時,一輛出租車從他的身邊駛過,沿著唯一的那條砂石路,朝著工地的方向駛去。

出租車開到工地門口停下,繆錦龍從車上下來,望著眼前的這一大片工地,臉上充滿了茫然。

“城南工地,是不是這裏呢?”繆錦龍四下望了望,決定進入工地打聽一下。

“姐姐,姐夫,你們在哪呢?”他一邊往工地裏麵走,一邊嘴上嘟囔著,“城南好像全是這樣的工地,到底說的是不是這裏呢?”

2 B市金喚誠家

7月4日,金喚誠徒步走到市區,再打車趕到火車站,已經是後半夜的事了。小雨還在持續地下著,將他渾身淋濕,也將他身上的泥土衝刷,他並沒有感到被雨淋濕的難受,相反,他感覺自己變得幹淨了,猶如這場雨是特地為了把他洗幹淨而下的。

他又在火車站睡了幾個小時,直到天亮,他才從疲憊中醒來。

“這是哪兒?我怎麽在這?”這是7月5日一早,金喚誠清醒過來的時候問自己的兩個問題。

後來他看見周圍的旅客逐漸多了起來,車站又開始了繁忙的一天,他以為他在A市,於是走去售票廳,當他看見LED顯示屏上的日期時,著實緊張了好一會,因為他知道,明天就是他的大婚之日,他得趕緊回去。

金喚誠購買了最早一班開往B市的火車,並在候車的時候,打電話給家裏,讓他姐夫去火車站接他。

火車經過一整天的奔行,終於,在7月5日傍晚,到達了B市。

金喚誠並沒有詳細核對車次信息,他一直被次日即將婚禮的急迫感衝昏了頭腦,他一直以為他乘坐的是A市開往B市的火車。

火車到站後,還在納悶今天火車開得太慢,比平常多用了數個小時,此時他仍然沒有注意到他產生的錯覺。隻是隨著人流下了車,又在太陽落山以後隨著人流走出車站。

一出站,他就看見他的父親和姐夫來接站。

“你這是去哪了,走的時候慌慌張張的。”爸爸責備道。

“A市。”金喚誠隨口答道。

“去那幹嘛?”

金喚誠被問得一愣,想了老半天,沒有想出個究竟來。

“婚前和老同學聚一聚。”他隻好先這麽說。

三個人朝姐夫的紅色經濟型小轎車走去。

“你的衣服怎麽都弄髒了?”細心的姐夫問道。

“路上被雨淋了。”金喚誠含糊地答道。

家人對金喚誠的病早就心知肚明,他們已經習慣了所問非所答的情況。

父親隻是說了一句:“結婚以後就不要再可哪亂跑了。”

金喚誠到達西郊的家裏,已是7月5日的晚上了。吃過媽媽特地準備的飯菜,上樓換上新睡衣,便注意到櫃子上掛著一件帥氣的禮服,那是姐姐為他準備的。他的臉上露出向往的神色,看著禮服胸前那印著“新郎”兩個字的胸花,它是那麽好看,叫人高興。

他忍不住懷著幸福的喜悅憧憬起明天的婚禮,明天繆心田會來跟他結婚。

想起繆心田,他突然有些不放心起來,於是拿出手機,想撥給他的未婚妻,問問她出發了沒有。

當金喚誠從洗衣機裏拿出那件髒外套,又從兜裏掏出他的手機時,他發現手機早已沒電關機了。他這才意識到,太久沒有用過它了,以至於什麽時候沒電的他都不知道。

金喚誠找出充電器,插上電源,開始給手機充電。衝了好一會,手機才緩緩地開機。屏幕亮起,他看到屏保是他和繆心田的親密合影,頓時覺得心頭一暖。

金喚誠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想要撥給他的新娘。

叮鈴鈴!

手機突然響了,他被嚇了一跳。

驚魂之餘,他接起電話:“喂!錦龍?”

“姐夫,你和我姐在一起呢嗎?”繆錦龍在電話裏語氣焦急地問道。

“沒有呀,她還沒來我家這呢,怎麽了?”金喚誠一頭霧水。

“什麽意思?你家?你在B市?”繆錦龍詫異地問道。

“對呀。我不在家裏能在哪呢?”

“不會吧!你不是跟我姐上了去錦繡市的火車嗎?”

“什麽呀?不懂你說什麽!”金喚誠徹底蒙了。

“你不是從錦繡回去的嗎?”繆錦龍也蒙了。

“不是呀。我是從A市回來的呀!”金喚誠仍然這麽認為。

“那我可能是看錯了。但是我肯定看見我姐她上了錦繡的火車!”繆錦龍強調道。

“她去那幹嘛?不懂你說什麽。明天就是我們的婚禮了,我一直等她呢,她最晚明天早晨就得到的。我也著急呢,正要給她打電話問她走到哪了。”

“那你打了嗎?我正可哪找她呢,她跟我通過一次電話,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沒聽懂。之後,就一直關機了。”繆錦龍的話讓金喚誠也莫名其妙。

“那你繼續找吧,我這邊也找找。”說著,金喚誠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金喚誠馬上給繆心田撥了過去,等了一會,得到的回複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該死,不會是在火車上沒電了吧?!”他是這麽以為的。

夜已深,父母和姐姐姐夫都相繼睡了,臨睡前,他們各自來囑咐金喚誠,要早一點休息,明天一早要當新郎官的。

金喚誠並沒有再多想,他依稀記得他和繆心田的約定,她一定會乘坐火車來到他的家鄉,來跟他結婚。

就在明早。

金喚誠又看了他的禮服一眼,把鬧鍾調好,便躺下了。雖然擔心與興奮的心情混合在一起,一直滋擾著他讓他無法入睡,但是身心疲憊的他就這麽躺著,也覺得特別幸福。

他的嘴角帶著微笑,期待著新的一天的到來。當太陽再次升起,一切的問題都會改變了。她將成為他的新娘,永遠陪伴著他,再也不會分開。

金喚誠淺淺地睡去了。

睡夢中,他全然不知,就在此時,就在這個難以入眠的夜晚,在幾百公裏以外的錦繡市,錦龍仍然在苦苦地尋找著他的姐姐。

3 大理古城客棧

時間已經接近中午了,在大理古城的客棧內,逐漸安靜下來的金喚誠的對麵坐著全警官和繆錦龍,小安正皺著眉頭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美麗的洱海。

四個人的談話仍在繼續,老全手裏的錄音筆也在持續地工作著。

此時的金喚誠,已經從剛才的不安情緒逐漸緩和了下來,因為其他三人已經從不同的視角把他失去的那段記憶或是不願想起的那部分事情,盡量立體完整地呈現在了他的眼前。

“等等,我得消化一下。”金喚誠想了片刻,問繆錦龍道,“你說你看到你姐上了去往錦繡市的火車,然後你乘坐下一班車也到了那裏。”

“對,沒錯。”

“然後你就再也找不到你姐了?”

“是的。”說到這的時候,繆錦龍的眼睛發紅,他是在努力地克製自己的悲痛情緒,“她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很短暫,也就幾秒鍾吧,大概。她的語氣顯得很焦急,很害怕,但是信號不太好,火車站又很吵雜。”

“她說了什麽?”金喚誠問道。

“她說,城南的什麽工地,好像是,我其實沒聽清。後來我打車去了錦繡市的南郊,幾乎找遍了所有的正在建設中的工地,可是,一無所獲。”繆錦龍一臉的沮喪。

“南郊那邊確實有很多工地。”老全確認道,“錦龍,你繼續說。”

繆錦龍說道:“7月4號,我找了一宿,7月5號,我又找了一天一宿。我幾乎把從錦繡市火車站到城南的那一片都找遍了。”

“你確定她去了錦繡嗎?”金喚誠突然問道。

“後來一直找不到,我也開始懷疑我自己了。雖然我看到姐姐上了去往錦繡的火車,但是我猜,她可能是在車上發現自己上錯車,然後就在中途下車了,沒準返回A市了。或者,我看到的隻是一個長得像姐姐的人也說不定。”繆錦龍那低沉絕望的聲音回**在房間裏,聲音雖小,卻震撼人心,“7月6日,是婚禮的日子,新娘子沒有如約出現,新郎開始著急,隨即展開尋找。直到,我和父親被姐夫叫去B市,後麵的事,姐夫你都記得了吧?”

金喚誠點了點頭。

繆錦龍繼續說道:“姐夫,你當時一口咬定你是從A市坐火車回到B市的,我就沒多懷疑什麽。可是,我的心裏一直對我姐姐在電話裏說的城南的工地感到不解,我懷疑我姐一定在A市,或者是錦繡市,亦或是在兩者之間的某處。於是,我主動引導你,讓你做出決定,出發去尋找姐姐。”

金喚誠恍然大悟,怪不得當初到達B市以後,他沒有像他爸那樣暴跳如雷,興師問罪,而是善意地引導,引得他主動提出去尋人。原來,繆錦龍的心裏早有疑慮,他似乎預感到了姐姐已經遭遇了不幸。

“姐夫,咱們在A市尋找線索的時候,當你接到來自錦繡市的警方,也就是全警官給你打的電話的時候,我的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完了。我預感到我姐肯定是出事了。”繆錦龍的眼圈裏飽含著淚水,一直在打晃,即將落下。

金喚誠用手猛地搓了幾下臉,仍舊無法想通所有問題:“按照你們的說法,心田是在7月4號晚上遇害的。不對,按照你們的說法,她是被我殺害的。可是那天晚上的事,隻有你們還原的情景,我的腦子裏怎麽一點記憶都沒有呢?”

“大學期間的車禍之後,你就留有後遺症。經常暴怒,多疑,經常幻想別人要傷害你。”繆錦龍擦幹眼淚繼續說道,“我姐成了你糾結的中心,讓你無法從你自我構造的漩渦當中走出來,按照醫生的說法,她是你的心因。你隻記得你要跟我姐結婚這件事,你總是害怕我姐不要你。後來我姐遇害的消息傳來,你的病情更加嚴重了,全警官給你介紹的精神科醫生,你隻去了一次,就再也不去了。”

“PTSD?”金喚誠自言自語地說。

“對。一開始,他們隻當是你因為失去愛人所以情緒不穩。現在看來,就連車禍都不是你的主因,隻是誘因,誘發你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主因還是你的心,從第一眼見到我姐,你就很自卑了,你沒想到我姐會跟你在一起。”

“我自卑?我自卑,對,自卑。”

“跟我姐在一起後,你隻害怕一件事,這件事整日整夜地困擾著你,讓你心緒不安。那就是你怕我姐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你怕有一天你會失去她,你更怕她不嫁給你,怕她不要你。所以你死死地守著她,並且多疑,都是害怕失去的表現。以至於你對她做了什麽,你都不記得了。就像是,像是一種有選擇性地失憶。”

“這些都是你姐告訴你的?還有那個狗屁醫生?”金喚誠的語氣開始狂躁起來。

小安對這個殺人犯早已忍夠了,他抓住機會,大喝一聲:“金喚誠!事實已經擺在你的眼前,別想抵賴!”

“小安!”老全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可激怒犯人。

“原來你們早就知道我有病。”

繆錦龍說:“對。我姐偷著和我說過你的病,不讓我跟媽說,怕她不同意。但是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姐畢業前後忙於照顧你,主動放棄了實習的機會,這件事班主任告訴了我的家裏。爸暴跳如雷,質問我姐,我姐迫於無奈,隻好什麽都招了。”

“苦了心田。”金喚誠心痛地說了這麽一句。

“那你早就知道我是凶手?”他問老全。

老全笑了笑,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並沒有懷疑你。因為是你在B市報案的,所以從主觀上,我一直以為你守在B市等新娘,而新娘是在錦繡市遇害的,所以也就沒有懷疑你。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思想,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從案發地周邊開始排查可疑人,二是沿著死者的生活軌跡搜尋線索,看看是否是熟人作案。一開始跟你接觸,隻是發現你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我跟你的小舅子錦龍溝通,讓他看好你,有什麽事及時通知我。萬一你們想起什麽,也要及時告訴我。於是,你的小舅子一路上都在跟我們報告你的行蹤,所以我們才總能找到你,在A市,在大理,經常跟你偶遇。”

“那是什麽時候起,你知道我是凶手的?”

“大概是從熊家村的前後吧。”老全緩緩地說,“從熊家村那次的長途路程,我發現你總是糾結於一件事無法走出,發現你總是忘記一些你自己想要忘記的事情,甚至自己麻醉自己,自己安慰自己,經常活在幻想之中。這時開始我才開始懷疑你,我暗中找人調查了你的病情,得到反饋,說你出院以後一直糾纏你的未婚妻,怕她不跟你結婚。於是我就想到了,你糾結於找凶手,完全也可能糾結於困住她、傷害她等等不好的事情。後來,我查了你的通訊記錄。我發現結婚前一天你根本沒有接到繆心田的電話,她根本沒有跟你說過她上車了。這是你的幻想。我又查了你的火車票購票記錄,發現你在7月1號從B市火車站出發去往C市,7月2號你到達了C市,7月3號早晨,你從C市去了A市。7月4號,你和繆心田一起買了去往B市的票。7月5號早晨,你一個人買了由錦繡市回到B市的票。也就是說,你記得你是從A市回到B市的,是你的幻想而已,你是去過錦繡的。而繆心田是一個弱女子,即使遇到人販子拐賣兒童,她獨自一人也不可能敢去跟蹤凶手去到陌生的地方。她一定有男的跟在身邊,而且是一個熟悉的人,所以我懷疑這個人就是你,金喚誠。隻有你才能讓繆心田放心地前往一個危險的地方去救人。於是,你成了我們的重點懷疑對象,所以,我就暗中聯係了錦龍,讓他幫忙觀察你。”

“原來,還是從火車票上麵懷疑的我。”金喚誠喃喃自語。

“對,火車票購買記錄是主要的線索。”老全耐心地講解道,“當然,也有其他的方麵。比如,你對案發現場的熟悉感。還有,你的習慣手恰巧是左手。”

“啊?你是指我找到心田的屍體那天?”

“對。錦繡市,對你來說,是陌生的。當時你對案發現場幾乎是輕車熟路,警察找了很久都沒有再找到什麽,而你去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找出了藏屍地點。當時因為先入為主的觀點,我沒有在意,我以為你是碰巧而已。後來我開始懷疑你以後,我才想起這件事來,開始後怕,因為凶手很有可能就在我的眼前。我找你的小舅子錦龍談了一次,做了他的思想工作,讓他配合我們。你們在明處活動,我們在暗處觀察,一明一暗,我們一起走完這趟追凶之旅。我們這麽做的目的,是想讓你回憶出到底誰是凶手。現在,很明顯,大家都幫你回憶出來了。”

金喚誠看了看繆錦龍,繆錦龍點了點頭。

“那既然你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是我幹的,為什麽還不逮捕我,把我槍斃?”金喚誠問。

老全站起身,抬眼看著美麗的洱海,心情沉重地說:“繆心田的屍體,你已經幫我們找到了,可是還有一個小女孩的屍體,我們到現在都沒找到。”

“小女孩?”金喚誠的腦子裏飛速地浮現一個畫麵,一個工地的值班室外的畫麵。

“對呀,姐夫,她叫李春秀,她就是被邊錫茂拐出來的小女孩呀。邊錫茂已經招供了,4號那晚他失手把孩子給掐死了,然後拋屍水塘。”繆錦龍耐心地引導著姐夫。

“金喚誠,李春秀的屍體,你知道藏在哪了,對不對?”

金喚誠默默地點了點頭。

老全衝小安揮了揮手,小安會意,從腰間掏出手銬,走到金喚誠的麵前,扶起他,給他戴上了手銬。

金喚誠看著手上鋥亮的鋼手銬,突然感到很有安全感,仿佛是繆心田伸出了她的小白手,緊緊地拉住了他。所以,他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笑意來。

繆錦龍走到他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給了他一個溫暖的笑容。

在這個笑容裏,金喚誠仿佛又看到了繆心田的臉,那麽迷人,那麽美。

4 回憶裏

金喚誠帶著手銬,由老全和小安一邊一個,帶出了客棧,繆錦龍脫下自己的外套,把姐夫的雙手蒙上,以防來往的遊人看到以後議論。

一行四人上了警車,直奔機場,乘坐飛機,飛回錦繡市。

坐在飛機上,金喚誠的麵容平靜,甚至略有幾分輕鬆。他看了看繆錦龍,隨即閉起眼睛,回想著這個小舅子這一路以來為了尋找姐姐而給自己的那些暗示,其實他早該發現的,隻是當時太過於糾結尋找凶手了,反而忽視了身邊的人的舉動。

記憶裏,那是在婚禮之後,錦龍剛到B市。

錦龍用安慰的語氣對金喚誠說:“姐夫……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找著我姐,咱們都再想想,她能去哪了。想到地方你告訴我,我就陪你去找。咱也不能光指望警察,自己也得使勁,對不?”

他這是在引導金喚誠踏上尋人之旅。

那天在招待所的門外,他還說過:“我們得出去找。我姐她不在這!”

在A市,查完貿易公司,他確信地說過:“最可疑的人,龐總,已有不在場證據了,不是他幹的。”

同樣在A市,查完房東老齊,當金喚誠問道:“真的不是老齊?”

錦龍則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是他!”

在心田的住所,當金喚誠無法想起心田的QQ密碼時,錦龍提醒道:“試試你的生日。”

當金喚誠窘迫萬分地看著鍵盤,手停在空中發抖著,始終不知道落下敲擊哪些數字鍵時,錦龍一個字一個字地提醒道:“1981年,12月,28日。”

結果,登陸成功。

當金喚誠懷疑心田外麵有人時,錦龍突然質問道:“你真的不相信我姐嗎?”

金喚誠當時沒理他。

錦龍又問:“你真的愛她嗎?你像她愛你那樣愛她了嗎?”

當金喚誠因為心田的出軌而產生放棄追凶的念頭時,掙紮著大喊:“你他媽幹嘛?”

錦龍則說:“走,去熊家村,找熊帥查清楚!”

當得知熊帥隻不過是心田資助的一個貧困大學生時,金喚誠很自責,很沮喪,麵對錦龍的勸解,他胡攪蠻纏地說:“我不知道的,你就更不知道了。”

錦龍則意味深長地說:“不,我知道的比你多。”

“你都知道什麽?”

錦龍說:“你真的想讓我說嗎?”

在錦繡市的大街邊,當看到李春秀的父親的脖子上掛著尋人的牌子矗立在街頭,錦龍提醒道:“姐夫你看!”

順著錦龍的手指,金喚誠看見對麵的街邊有一個男的,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巨大的牌子,上麵用毛筆寫著一些大字,大致是“尋找目擊證人”之類的。

於是他才恍然大悟:“對呀!我怎麽沒想到!快走!”

在案發地周圍,金喚誠掛著廣告牌累得夠嗆,錦龍說的是:“姐夫,待會我們去附近的村裏還有工地去問問。”

在工地,當從民工口中獲得了一絲有用的線索,錦龍的眼睛一亮,說:“你們工頭是誰,快帶我們去!”

在值班室門外,因為錦龍的不斷深入,才能夠得知:“聽工地上的工友說,邊錫茂前幾天回來過,還帶回來一個小女孩。”

“那你知道他們老家的地址嗎?”

在邊錫茂的老家。

錦龍問道:“那你知道他跑去哪了嗎?”

瘦民工才說:“他逃到雲南了。”

在大理客棧內。

錦龍問:“姐夫,你難道真的不記得是誰殺死我姐的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會記得?是誰?”

錦龍:“是你呀,姐夫!”

……

原來,這一路上,繆錦龍這個小舅子並不是一個單純的陪伴者,他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孩子。一直都是金喚誠低估了他,他一直都在不斷地引導著金喚誠,逐漸地找到了殺害他姐姐的真凶,離真相越來越近。

飛機上,金喚誠睜開眼睛,看著繆錦龍。隻見他的目光堅定,表情淡然,好像一切的不快,都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仿佛他已經從悲傷當中走了出來。

金喚誠相信他,他說的都是真的,新娘子是金喚誠自己親手殺死的。

金喚誠滿臉愧疚地看著繆錦龍,這個長得像他的姐姐的男孩,此時,繆錦龍也看了姐夫一眼,瞬間,他的眼圈濕潤了,金喚誠的眼圈也濕潤了。他們的耳邊,仿佛響起了一首歌,這首歌他們很熟悉,過去,心田也常常聽。

金喚誠張開幹涸的嘴唇,輕輕地唱出了聲:“每個人頭上一片天,每個人心中一塊田,到底是豐收是荒年,問感覺不要看金錢。若是七分醉好夢田,何苦拚命要貪千杯,什麽心結成什麽緣,一份血汗收一份田。”

金喚誠不斷地吟唱著Beyond樂隊的《農民》這首歌,他特別喜歡這首歌,因為歌詞裏麵有心田的名字,在那句:“每個人頭上一片天,每個人心中一塊田……”

“心田,對不起,我還是很愛你。就像,風走了八千裏,不問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