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切都是他設的局

真相永遠隻有一個,他從一開始就看清楚了一切。隻不過真正複雜的不是案情本身,真正複雜的是凶手本人,他要等凶手自己把犯罪經過“說”出來。

1

就在陸大軍不擇手段地從熊小環手裏,又為穆丹“籌集”到了一部分生活費的第二天,警官老全隻身一人來到看守所,來看穆丹。

最近頻繁的見麵都是官方性質的,都是出於工作,今天不同,今天老全是以好朋友的身份,來看望這個特殊的犯人。

為了區別此次會麵性質的不同,老全沒把地點選在審訊室,而是安排了一個小間的會見室。老全是先到的,他把給穆丹買的吃的放在桌麵上,然後盯著那塑料袋入神。

片刻,穆丹由一個警察帶了過來。老全的臉上立即浮現出笑容,示意穆丹坐下。

穆丹乖乖地坐下,用疑惑的眼神盯著老全看個不停。

“幹嗎盯著我?有什麽不對嗎?”老全故作輕鬆地問道。

“我在想,你們幹嗎不趕緊給我判刑。”穆丹的語氣輕鬆,卻不是裝的。

“那你承認你有罪嗎?”老全反問道。

穆丹認真地想了想:“我也不確定,這是實話。最近我總是實話實說,因為我想盡力配合你們,也算是幫我。”

“你變好了許多,穆丹。我真的挺為你高興的,希望你越來越好。”老全想以朋友的身份說些體己的話,但說著說著,就說成了客套話,他又一次發現他不太善於言辭。

“那我什麽時候能被判刑?或是提起公訴?我不懂,你們的程序,你知道我說的意思吧,太複雜了。”穆丹今天的狀態確實挺好的。

老全笑了笑:“我今天不是什麽警察,我是你的朋友老全。”

穆丹半開玩笑地配合著老全:“噢,是你呀,我的朋友老全,失敬失敬!噢,不對,不應該說失敬失敬。應該說什麽呢?你知道嗎?就是好久不見十分想念那種話。”

“你想出去嗎?”老全突然問道。

穆丹突然停頓了一下,然後認真地說道:“我現在感覺在哪裏都一樣。做錯了事,總要接受一些懲罰,不然的話,出去也不會心安的,對不對?”

“作為朋友,我想幫你盡快恢複正常的生活。但是你的病……是我最擔心的。”

“我知道,我的腦子壞了。武醫生和你們最近對我付出了很多精力,我挺感謝你們的。”穆丹難得說出這麽感性的話,連她自己都不適應。

“人丟了,我總有辦法找回來。可是心迷失了,我就束手無策了。我能做的非常有限,穆丹,全靠你自己,得趕快把它找回來。”老全也跟著感性起來。

接見室內的壁掛電視亮著,聲音很小很小,但是仔細去聽是能夠聽得見的。估計是之前這屋有值班員在休息的時候看電視來著,老全心想。電視畫麵演的是小品,好像是曆屆春晚精彩小品聯播。老全沒有心思看,穆丹在跟老全說話的時候,不時地瞧兩眼。

“我隻是個修鞋的,我修理的都是破鞋,這詞不太好聽,我的意思是壞掉的鞋子,我手中的工具用來維護我的尊嚴。我每天在修修補補,修好的鞋隻能讓客人走好腳下的路,卻修不好他們人生的路。如果鞋沒有壞的話,我也就沒有碰觸到它們的可能了,也就不會有任何故事發生。如果心沒有壞的話,路就不會歪……”穆丹說完這段話,長歎了一口氣。

老全注意到,穆丹說這些話的時候,電視上播放的正是黃宏的小品《鞋釘》,黃宏的那句精彩台詞,也許影響到了穆丹的思維。黃宏說的是:“我是修鞋的,不是修理破鞋的,掃黃不歸我管。”

老全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勁地鼓掌,用行動來鼓勵穆丹。

“全警官……”

“我是老全。”

“好吧。老全,你說,我認罪嗎?”

麵對穆丹略失邏輯性的坦誠,老全還是不免擔心:“我不是說過麽,你沒殺陶嵐嵐。”

“噢,對。上次你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哪句?”老全問道。

“你怎麽比我還健忘呀,是不是歲數大了,是不是?”說著,穆丹咯咯地笑起來。

“可不嘛,我都快退休了。”

“我看也是!就是那天呀,你說的好像是我沒殺人,所以當然不記得了。”

“對,是我說的。今天我也說這樣的話。”

“那是誰殺的?”穆丹一直就想問他這個問題。

“你真想知道?”

“當然!”

“是陸大軍。”

“啊?真的是他?看來我想的沒有錯,我一直以為是我胡思亂想呢。”

“這也是我今天來看你的原因,我是想告訴你,陸大軍他……被捕了。”

穆丹聽了老全的話,突然有些吃驚,但是馬上又恢複了平和神態,嘴上,小聲地念叨了一句:“那就好。”

“他之所以被捕,可以說,是為了你。”

穆丹再一次顯出了她驚訝的神情:“為了我?”

老全點了點頭,以示確認。

“什麽意思?”

老全清了清嗓子:“我們故意對外發布消息,說你是殺死陶嵐嵐的凶手,但是精神狀態不穩定,暫時安置在市第一醫院進行封閉治療。但是你根本不在醫院,而是一直待在看守所裏。我們之所以故意對外公布你的假位置,是想引誘真正的殺人凶手,也就是你的前夫陸大軍。”

穆丹捂著嘴,表示驚訝。

老全繼續說道:“其實我們這招誘敵深入,手法挺粗糙的。我相信如此淺顯的伎倆,陸大軍應該能分辨出來。但是他還是去了醫院,他明明知道你不可能在醫院,他還是去救你了。所以我覺得,他這也算是變相的自首吧。”

“為什麽?”穆丹的嘴唇輕輕地顫抖著。

“因為,他是為了你。我估計他本來是想帶著你遠走高飛的,但是他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就把你控製了。他救你無望,隻能自首。他自首,案子就結了,你也就撇清凶手的嫌疑了。”

“他不自首的話,我也能撇清,對嗎?”

老全點了點頭:“對。犯了罪的人,我們是一定不會讓他逍遙法外的。但是沒有罪的人,我們是絕對不會冤枉他的。”

穆丹的眼角落下一滴淚,她沒有察覺,但是被老全注意到了。

老全說道:“陸大軍是不希望看到你繼續卷在這個案子裏了,他希望你盡快得到治療,開始安靜的新生活。他被捕的時候,求了我一件事,是跟你有關係的。他說他給你存了一筆錢,是打算留給你出去以後治病用的。他希望你治好你的病,然後回到家裏去,跟父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還讓我告訴你,他對不起你。”

穆丹失聲痛哭起來,老全走近穆丹,用他那寬大的手掌,溫柔地拍打穆丹的後背。穆丹抱住老全的胳膊,將頭埋在他的衣襟裏,暢快地哭著。

2

次日早上,老全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所裏的時候,看見小安出人意料地比他早到了。老全沒搭理小安,泡了一杯竹葉青,邊端著杯子聞茶葉燙出的香氣,邊往辦公室裏走。

小安按捺不住地跟了進去。

“咱們先是把穆丹當凶手給抓了,怎麽現在又抓了陸大軍?”小安略微帶著責備與不解的語氣,“怎麽了,老全?難道經驗老道的你也……承認你抓錯人了?”

老全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是繼續專心地聞那茶香。他感到他最近數日的疲憊被這熱氣一蒸,多少緩解了一些。

“你倒是說話呀!”小安依舊是那副沉不住氣的模樣,“你到底打算怎麽處理穆丹?”

老全苦笑了一下,無奈地搖搖頭:“你呀,還太嫩了。”

小安不服氣地回了一句:“跟你比是嫩。”

老全喝了一小口那杯裏的熱茶:“坐下,我告訴你我到底是怎麽想的。”

小安一屁股坐在老全對麵的椅子上。

老全放下茶杯說道:“我抓穆丹隻是為了讓她盡快到醫院得到治療,不要再受到傷害。還有就是,借由她做餌,抓住真凶,也就是那第二個會賽車和散打的人,陸大軍。”

小安恍然大悟地點著頭:“噢,原來如此。一開始我還以為,凶手是個既會賽車又會散打的高人,我挺頭疼的,每天都想著這樣的人上哪裏找去呀!現在可倒好,不但有,還不止一個。”

老全突然嚴肅起來:“你剛才說得有一句是對的,一開始我確實判斷錯了。因為一開始我的確是懷疑穆丹的。”

“你是從什麽時候起懷疑她的?”小安忍不住問。

“從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起。”

“是不是呀?這麽誇張?”

老全解釋道:“是這樣。我一開始見到穆丹,隻是發覺她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所以我就一直默默觀察她,後來慢慢引導她。因為,讓她說出案情是不太可能的,她的腦子有問題。所以我隻能引導她,讓她自己慢慢把真相演出來,演給我們看。”

“怎麽演?”

原來,老全在跟穆丹的第一次見麵時,穆丹無意間說她是個孤兒。這句話引起了老全的注意,他回去以後,暗中調查了全市所有的孤兒院,均未發現名叫穆丹的年齡符合的女孩。這個疑點讓經驗豐富的老刑警意識到,可能會是破案的一個突破口,出於職業習慣,他調出案卷裏穆丹報給他的身份證號碼進行核查,果然發現該身份證是假的。

這個發現基本鎖定了穆丹的嫌疑人身份,此後,老全開始對穆丹格外留意,暗中詳加調查。

但是,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的穆丹並沒有給老全的調查起到什麽幫助,除了認定她的病情不輕以外,別的什麽有用線索都未發現。

於是老全隻能寄希望於高科技,他提取了穆丹的指紋,查出穆丹身份證造假的真實動機,是她以前有案底。老全這才得知,穆丹原名叫李彤,以前是個賽車手,還係統地學過散打,這就跟犯罪現場的奇怪車轍印以及死者身上的傷痕匹配上了。老全還查出她多年以前曾參與地下非法賽車,並在躲避警方追捕過程中,駕車撞人,並墜江“淹死”。看來李彤並沒有死,而是製造了一場假的墜江車禍,造成了失聯的假象,實際上是以穆丹這個全新的身份混在人群裏,而且,連職業都換了。

得知了穆丹真實身份以後,老全十分猶豫。他本打算立即逮捕這個集賽車和散打於一身的高手,但是他又不想打草驚蛇,因為穆丹看上去患有很明顯的精神方麵疾病,現在抓她回來,從她嘴裏問不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況且殺死陶嵐嵐的凶手,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就是穆丹。萬一不是她,真正的凶手就會被驚著趁機逃跑。

老全經過深思熟慮,決定先困住穆丹,讓她在警方的視線裏周旋,把水攪渾以後,讓真凶自己浮出水麵。

在跟穆丹周旋的日子裏,老全小心翼翼,因為他眼前的女孩已經不隻是一個柔弱的腦子不太好使的修鞋師,她更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她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卻沒有常人的控製力,所以她不能被刺激,否則會做出非常危險的舉動。

老全又請法醫協助,對犯罪現場和死者屍體進行了詳細的檢查。尤其是死者陶嵐嵐的下頜骨、手指骨、肋骨等處的傷痕,都不像是汽車撞擊造成的,當時法醫給的看法是它們更像是柔道或者摔跤之類的手法造成的。最明顯的非車禍傷害是在嘴上,陶嵐嵐的嘴唇上有密集的較粗針孔,且有膠水黏合過的痕跡,加上後來從樓宇生的麵包車裏找出的錐子柄,這些證據都把焦點聚集到了穆丹這個修鞋師身上。雖然從現場的車轍來看,凶手是個極高技術的賽車手,而穆丹表示她沒有駕照,但是老全深知,沒有駕照不代表不會開車。最後,穆丹開始陷害老板娘熊小環,這個舉動則徹底暴露了穆丹的可疑。

一切證據都向經驗豐富的老全表明,穆丹是最符合凶手特征的人選。但是老全卻更加不敢輕易逮捕穆丹,因為他發現穆丹如果作為嫌疑人的話,她的身上有很大的疑點。

首先,老全在現場發現了幾個男人的腳印,並不是穆丹的,應該是凶手留下的,因為如果是路人留下的,路人看見死人會馬上報警。腳印很可能是凶手中途下過車,或許,是為了觀察陶嵐嵐被撞死了沒有。

如果說凶手還有別人,或是另有其人,那這個男人,會是誰呢?

再有,排查中有小區裏的居民提過,他見到陶嵐嵐在小區門口跟一個陌生的男人發生爭吵。所以案發當晚,是個男人把陶嵐嵐約出去的。如果穆丹是凶手,那麽那個男人是誰?他會不會就是凶案現場腳印的主人?

還有,那輛一直消失的肇事車輛,為什麽一直都找不到。如果真是穆丹幹的,那麽,車呢?

其實,一開始,老全對外公布死者是被中型車撞死的消息是假的,他是為了讓真正的凶手卸下防備。而真實的情況是,他早就知道肇事車輛是一輛小轎車。所以也就證明了,即使樓宇生的車裏發現了帶有死者血跡的錐子柄,但也不是那輛金杯車幹的壞事。凶手有意地栽贓嫁禍,無非,是在幹擾警方的判斷。

再後來,反複調查仍無法鎖定真正凶手的老全,在對比現場發現的那幾個隱隱約約的男人腳印時,意外地發現他們的形狀大小和深淺有著細微的差別,他趕緊把這種情況跟法醫反應,法醫給出的經驗判斷是,這個神秘的男人可能是個瘸子,也許是天生的瘸子,也許是案發當日跟死者搏鬥中受了傷,總之,是瘸子的概率很大。

這個線索對老全的幫助很大,他很快就把目光鎖定在了穆丹的前夫,那個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身上。

老全找了所裏幾個經驗豐富的幹警,喬裝打扮,混跡在棋牌室內外,目的就是跟蹤陸大軍,監視他的一舉一動。結果,非常輕易地,就發現了陸大軍的異常舉動。他開始打鞋店老板和老板娘的主意,在根本沒有投資能力的情況下,取得他們的信任,意圖以合夥開店的名義,騙取錢財。

有一次,老全手下的幹警報告他說,陸大軍正跟熊小環單獨見麵,估計是商量開店的事,於是老全趕緊行動,突擊檢查了陸大軍的住處。果然,在他的車庫裏發現了一輛閑置的二手夏利車,經過初步檢查,車身上並沒有血跡,隻是車燈有一隻破碎,水箱散熱網有一點變形。但是再一仔細檢查,發現這輛車被改裝過,外表雖舊但是性能大有提升。老全基本上鎖定了這輛夏利車便是撞死陶嵐嵐的肇事車。但他仍舊沒有采取抓捕行動,因為車上沒有找到陶嵐嵐的血跡,這是很被動的。

老全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麽一直查不到肇事車輛的下落,原來,凶手根本沒有對車輛進行維修,而是一直鎖在車庫裏。

最後,老全不得不用穆丹引出了陸大軍,讓他自己落網。陸大軍被捕以後,老全第一時間對他的夏利車進行了徹底的檢查,果然,在車底盤的幾處縫隙了,提取到了屬於陶嵐嵐的幹涸已久的血跡。至此,該凶殺案告破。

聽老全說完,小安凝視著麵前這位貌不驚人的老頭兒,這位老人家的確深不可測,以前過於小瞧他了。

真相永遠隻有一個,他從一開始就看清楚了一切。隻不過真正複雜的不是案情本身,真正複雜的是凶手本人,他要等凶手自己把犯罪經過“說”出來。

“走吧。”老全起身往外走。

“喂,幹嗎去?”

“去會會陸大軍!”

3

依舊是小安負責開車,老全坐在副駕駛,安靜地閉目養神,一副不受任何事物幹擾的胸有成竹模樣。

對著警車車窗照射進來的朝陽,小安看到老全下巴上那些花白的胡子,此時正晶瑩剔透地泛著微亮,透著堅強。老全的眼皮有些鬆懈,閉眼的時候,更加明顯,難以掩飾他的年紀。但是盡管他的眼睛很小,卻依舊能夠放射出銳利的光芒,讓心虛的人心驚膽戰,不會因為他年紀和體力的劣勢而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瞧不起。

這就是老全的魅力,這個老家夥就像是從泥土裏鑽出來的精靈,似乎能夠查得清楚這個地球表麵的一切陰謀。

汽車突然顛簸了一下,老全醒了:“你這車技不行呀,還得練練。”

小安慚愧起來,但臉上仍是不服氣的表情:“你是在映射我上次抓捕穆丹的事嗎?”

“要不是當時她被路障攔住了去路,你根本沒有追上她的機會。”

“這,這你都知道了,誰嘴這麽碎?”小安不好意思起來。

老全冷笑了一聲:“還用誰告訴我?用屁股想都知道。穆丹是誰,人家是市級車隊的職業賽車手!你呢?你才當警察幾天?你身上的黃毛還沒褪淨呢!”

小安越發難為情:“我在警校裏麵,駕駛技術也是數一數二的。”

“等一會兒見了陸大軍,你給我少說話。”老全囑咐道。

“為什麽?”

“你說為什麽?”老全繼續把眼睛閉上養神,“人家在你眼皮子底下晃悠,你都沒抓著人家,你說為什麽?”

老全和小安趕到看守所,提審了陸大軍。

一樣的審訊室,之前是穆丹,這次,是陸大軍。

陸大軍由警察帶出來時,看上去並沒有太沮喪,精神狀態很平和,極其低調。老全示意他坐下,還沒等張嘴,陸大軍竟先說話了。

“穆丹也關在這裏,對不對?”陸大軍急切地問。

老全搖頭:“不,她不在這兒。”

“你們不用騙我。我即使知道她在這裏,也沒有能力擅自去找她。”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老全奪下小安手裏正要點的煙,扔到陸大軍麵前的桌麵上,“小安,幫我給他點上。”

小安不情願地照做。

“謝謝。”陸大軍輕聲說道。

“穆丹真的不在這裏。”老全坦誠相告,“之前她確實在這兒,但為了引出你,我們對外公布她在第一醫院。但是自從你被抓進來以後,她就真的被送去第一醫院了。那裏的醫療條件更利於她的病情。”

“這麽說,電視裏播的消息,果然是你們故意引誘我的?”陸大軍說完,苦笑了一下。

“是的。其實我知道,你早就察覺出那是個套兒。”老全這句話讓小安感到意外。

“是套兒又怎麽樣呢?我還是得鑽進來。因為穆丹在你手裏,我又能跑去哪裏呢?你很厲害,你的手裏死死地抓著我的命門,跟我繞圈圈。”陸大軍狠狠地抽了一大口香煙,“不過謝謝你!”

“謝什麽?”

“對穆丹的照顧。”陸大軍的思路極其清晰,一點不像個被捕的殺人犯應有的狀態。

“這沒什麽。我跟穆丹是朋友。”老全的話又讓陸大軍吃了一驚。

“你們會怎麽處置她?”陸大軍終於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老全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

“你怎麽不關心關心你自己會被怎麽處置?!”小安搶著插了嘴。

陸大軍冷笑了一下:“我?哼!殺人償命,無非是死。”

“你後悔嗎?”老全突然問道。

陸大軍搖了搖頭。

“即使是死你也不後悔嗎?”老全追問道。

陸大軍繼續搖頭:“是的。”

“為什麽?”這小安插嘴問。

陸大軍又抽了一口煙,抬眼瞄了老全一眼,發現老全正聚精會神地注視著他,那如火一般炙熱的眼神讓他瞬間回避,不敢直視。

“問你話呢!”還是小安。

想了片刻,陸大軍才低著頭說道:“我不後悔為穆丹做這一切,算是,為了愛吧,更是為了贖罪。”

“贖罪你也不能殺人呐!人家陶嵐嵐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人家也是有家庭的,你說殺就給殺了,還有沒有王法?!”小安說完,感覺到臉上發燙,轉頭一看,老全正在瞪他,他方才想起剛剛車上老全的交代都被他忘到了腦後。

少說話,想辦到還挺難,尤其是當麵對案件真相的焦點時。

“陶嵐嵐該死!”陸大軍的說法,沒出老全的意料之外,他說,“本來穆丹在自己的生活裏過得好好的,是陶嵐嵐行為不檢點,做了下三爛的事,正巧被穆丹給撞見了。之後她就開始喪心病狂,不斷找穆丹的麻煩,瘋狂地報複。好,這些我都可以忍,我教訓她一下,嚇唬她一下,不就好了?可她自己找死,她偷聽我跟穆丹的對話,還要把穆丹是逃犯的事舉報出去,那我就不能留她了。我正愁,不能為穆丹做點什麽呢,這下好,我有機會做償還了。”

說完,陸大軍的臉上呈現出輕鬆的神色。

“你這是一家之辭!你怎麽不說說穆丹暗戀人家陶嵐嵐的老公邊城這事呀?要不是穆丹愛上不該愛的人,這禍也不能惹上身!”小安說完,立即感覺到自己有些過激了,他怕老全罵他,趕緊起身假裝去接水喝。

老全隻是瞪了他一眼,並沒有罵他。老全全程在觀察陸大軍的表情變化,他不止在體會破案的快感,他還在研究凶手的犯罪心理。

陸大軍咬著嘴唇,看了看小安,欲言又止。

“沒事!你想說什麽就說,但說無妨!死都不怕,你還怕什麽?”老全鼓勵道。

陸大軍掐滅煙頭,深吸了一口氣:“陶嵐嵐確實該死,你們不知道,她這人,手段黑著呢!”

“怎麽個黑法?”老全明知故問。

“她之前在歌廳聚眾鬥毆還有傍大款那些爛事我就不提了。但說她對穆丹吧,報複心也太強了,這絕對是想往死裏整呀。你們也許已經知道了,穆丹早年被強暴過一次,後來心理上受了很大的刺激,後來在鞋店上班過程中,又遭到了她們那個畜生老板樓宇生的強暴。可以說,穆丹現在精神狀態變成這樣子,跟這件事有很大的關係!要是,要是再被陶嵐嵐找人再強暴一次,那會對穆丹造成滅頂之災的,那樣等於是殺了她,你知道嗎。”

“但她畢竟隻是想想,沒有成行呀!”小安辯道。

“那也不行!我不能冒這個險。哪怕是一絲絲危險都不行,我絕對不能讓穆丹再遭受那樣的傷害!這正是我這麽多年尋找和跟隨穆丹的原因,我要是保護不好她,那我活著也就沒有意義了!”

小安被陸大軍看似強詞奪理的話語弄得接不上話,他一個勁地圍著陸大軍一圈一圈地走,看著他,直生氣:“你?!”

“我殺了人,我被捕,是罪有應得。陶嵐嵐雖然沒有殺人,但是已有殺心,她死有餘辜。”陸大軍的態度透著一股子難以被說服的倔強。

“你連死都不怕,在你的世界裏,你成了你自己的判官,你自行其道,我也拿你沒轍。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對穆丹的愛是畸形的,一開始是,所以你對她造成了傷害,結束時也是,因為你為了愛而觸犯了法律。我希望這一點,你能夠認識清楚。”

陸大軍苦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認可老全的話予。

三人相對無言,靜默了好一會兒。空氣和塵埃並沒有凝結,它們正在光束裏輕舞,凝結的是欲望。

“穆丹這個傻丫頭,”陸大軍突然開口,但是他並不像是在跟老全或是小安對話,他更像是對空氣說的,“她的心裏一直對我有恨,即使她失憶了,但還是隱隱地記得那恨。”

老全並沒有打斷陸大軍,今天,他名義上是來提審犯人的,但實際上,他是來分析這個犯人的。

陸大軍果然繼續喃喃自語道:“她的心裏有意無意地回避著我,因此起初,每次見麵她都感到意外,因為她對自己做了暗示,她才會忘記我們已經見過麵了。”

“後來她就不再暗示了?”老全終於插話了。

“我已經不在乎她怎麽看我怎麽想我,我知道我怎麽對待她就行了。”陸大軍一副超脫的神態。

“殺死陶嵐嵐以後,你怎麽不跑?”老全故意問道。

陸大軍笑了一下:“我要是跑了,就更容易引起你們的懷疑了。”

“你倒是不傻!”小安道。

“另外,我設計的那些栽贓陷害伎倆,應該很容易瞞過刑偵技術還有法醫都不怎麽好的警方吧。我開始是這麽想的。”

“技術隻是輔助破案的手段,關鍵得從心出發。”老全這話是說給小安聽的。

“所以你才是高人!”陸大軍對老全豎起大拇指,“我還想著,我在麻將館結識樓宇生兩口子挺順利的,我得替穆丹報完仇再跑。金錢上的,家庭上的,法律上的,得讓他們付出慘痛代價才行!”

“穆丹都沒有那麽多仇恨,你卻有!”老全歎道。

“穆丹那是腦子有問題!我不一樣,我是正常人。”陸大軍說完此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尷尬地補充道,“我是指大腦。”

“你覺得你的大腦就夠客觀了嗎?你不是出於個人感情驅使行事的嗎?你沒有戴有色眼鏡看人嗎?”老全接連問了三個問題。

陸大軍隻是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他不夠客觀,他一向都是靠主觀行事,很少在乎別人怎麽看。

“愚蠢!”老全終於沒忍住,給陸大軍做了這個評價。

陸大軍盯著小安手裏的煙盒,表現出強烈的欲望。小安看出了他的欲望,故意裝作沒看見,不想給他。

“我早就懷疑你了。隻不過我不想打草驚蛇,因為我一直沒找到肇事車輛,我怕萬一驚動你,毀滅證據逃跑。我年紀大了,激烈的抓捕還有對抗,那是小安他們年輕人的事,我隻有從心出發,我隻有從穆丹出發,你才會乖乖地回到我手裏。”

陸大軍不得不再次豎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審訊完畢,老全和小安走出看守所,上車之前,小安特地抽一根煙,並向老全討教問題。

其實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老全了:“當初你也不敢確定誰是凶手,你為什麽就敢抓穆丹呢?萬一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你抓了穆丹豈不是不好收場?”

老全破例從小安手裏也拿了一根煙,小安給他點上。老全抽了一口,皺起眉頭,一副不太好抽的表情。

他說:“如果我告訴你,其實我抓穆丹並沒想著要引陸大軍上鉤,你是不是會很意外呀?”

小安愣住了。

“我是說,我抓穆丹,單純隻是因為她是我的朋友,我想盡快給她治病。不然發展下去,她會出大問題。”

“你說的這叫什麽話?!你最好收回你剛剛的話,這不是真的,是你逗我的!我們是警察,老全,我們是安全組合,你可不要徇私情好嗎!”小安越說越急。

老全笑而不語,一副意味深長地又抽了一口煙,又皺了皺眉。

“凶手陸大軍確實值得同情,他的犯罪動機是為了生存,為了保護,為了愛。穆丹也同樣令人感到同情。在陸大軍的眼裏,死者陶嵐嵐是招人恨的女人,但我覺得,即使她再招人恨,也不該隨便處死呀!”小安義憤填膺地說出自己的觀點。

“你快出徒了。走吧。”說罷,老全笑著把隻抽了半根的香煙扔到地上踩滅,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4

一個月的破案期限,小安圓滿地完成了他的任務,案件告破,他和老全都受到了局裏的嘉獎。

然而,老全卻無心沉浸在破案的喜悅裏,他的心裏一直記掛著第一醫院那邊的情況,想要過去看看。

馬上就要春節了,這天,老全隻身一人來到醫院,見到了他的老朋友穆丹。

老全在封閉病區裏看見穆丹的時候,穆丹的藥物反應已經過去了,除了瘦了不少之外,精神上還是不錯的。

在家屬接見室裏,老全見穆丹精神狀態恢複得不錯,老全告訴了穆丹一個意外的事實。

“你們老板娘,”老全是這麽說的,“一直對你不壞。”

平淡的一句話,卻顛覆了穆丹的想法,她先是為之一愣,然後輕輕搖頭,不敢相信。

“她是個麵冷心熱的人。”老全說道。

“怎麽可能?!她巴不得我死。”

“她一直都在保護你。”

“啊?保護我?”

“是的。”老全決定告訴穆丹實情,“熊小環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女人,她早就看出你腦子的問題,她也看出樓宇生對你起了色心。於是她一直在提防樓宇生對你下手。但是,令她猝不及防,大錯終於釀成,她的心裏很愧疚,覺得特別對不起你,沒有保護好你。”

穆丹聽了老全的話,整個人都傻了,愣在那裏嘴上一直顫抖卻擠不出一絲話語來。

老全繼續說道:“那個時候熊小環總是想把你約束在她的身邊,是想保護你,可你總把她看成假想敵,故意敵對她。你還故意把陶嵐嵐和樓宇生車裏**的事帶她去看,你是想造成她們兩個家庭的破裂,你當時隻是出於泄恨,但是你沒想到你傷害了想保護你的人。”

“她想保護我?”

“後來陶嵐嵐的案子發了,她猜到是你幹的,或者跟你脫離不了幹係,但是她隻是表現得緊張,仍舊沒有把你交給警方去查,她還是在保護你。但是後來你越鬧越凶,還設計陷害她,她不得不把你趕走,其實她還是在保護你,她想讓你遠離是非之地,脫離警方的視線。”

穆丹看著眼前的老全,想了片刻,然後抓著老全的手:“你說的,我信。”

“而且,你知道嗎,陸大軍被捕之前,曾經去勒索熊小環,想在入獄之前最後再幫你弄一筆醫藥費。熊小環不但勸陸大軍遠走高飛,還給了他很多錢,她這錢不是給陸大軍的,她知道這錢是給你的。所以她掏錢心甘情願。”

聽老全說完,穆丹的臉上滑落兩滴眼淚:“看來是我錯怪她了。”

“人都是有多麵性的複雜動物。你隻看到了熊小環對你嚴厲的一麵,就用你自己的片麵思維去判斷她,醜化她,結果完全無視她對你的好,隻看到她對你的壞。”

穆丹點頭認可老全的話:“陸大軍也是。起初他對我做了壞事,我一直很恨他,不肯原諒她。但是他這麽多年一直在尋找我,帶著深深的愧疚想要彌補我,這麽看來的話,他也是有好的一麵的。”

老全從穆丹的床頭櫃上拿起一隻爛蘋果,交給穆丹。

穆丹舉著那隻爛了一小塊的蘋果,看得入神。

老全說道:“你看到蘋果紅的那麵,想到的隻是好吃。但是你也許不知道,它的背麵是爛的。”

穆丹似乎明白了。

“即使你現在看到蘋果是爛的了,但是你仍不能說它是不好吃的。因為越是甜的蘋果越是容易爛。”

穆丹恍然大悟,看著那蘋果笑著。

“怎麽樣?你的狀態,還能接受更多嗎?”老全試探性地問。

“當然!”

“很好。那我繼續說啦?”

“嗯!你說!我喜歡聽你講話。”

“你所描述過的春秀這個人,就是你找回來幫樓宇生做不在場證明的那個發廊女,她根本就不存在。”老全盡量平和地說。

“啊?!”穆丹還是嚇了一大跳。

“她隻是你的腦子裏幻想出來的人物。”

“怎麽會這樣?”

老全既然說了,就沒打算隻說一半話:“案發當晚,樓宇生確實是在發廊嫖娼,但是在春波發廊,而不是春秀發廊。叫春波的那個女的已經被警察找到了,並且替樓宇生做了不在場證明。也就是說,你找回春秀做證明的事完完全全是你自行腦補的假記憶。”

“我的天呐!”

“不可思議吧?”

穆丹拚命地點著頭。

“你信嗎?”

“我剛剛說了,你的話,我都信!”

“不過,你也不是空穴來風。”老全接下來的話,多少幫穆丹找回了一點安慰,“我做了調查,你確實有一個親戚家的侄女,名叫春秀,她是一個癡呆兒,十幾歲的時候,也就是幾年前的事吧,她被人販子拐走了,後來打算賣去外地給智障人士當媳婦,誰知中間出了差錯,後來不幸夭折了。”

“春秀死了?”

“對,死了。”

穆丹的臉上又落下幾滴眼淚。

穆丹先是一臉愁容,聽老全這麽說,她轉憂為喜。喜了一會,又開始憂傷起來。

關於春秀的事,老全不打算多說了,他怕穆丹過度憂傷。

“那邊城呢?是實實在在的人?還是也是我幻想出來的?”穆丹轉移了話題。

“你覺得呢?”老全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

“我吧,當我看到邊城在外麵的時候,對他的老婆那麽體貼,他把自己的身份降得那麽卑微,完全沒有大男子主義的架勢。以及他的寬容,這些都是我前夫陸大軍沒有的。”

“這還是剛剛爛蘋果的例子,你隻看到了好的那一麵。”

穆丹點點頭:“嗯,現在我知道了。”

老全用刀把那隻蘋果爛的地方挖去,再將蘋果削皮,遞給穆丹吃。

穆丹一邊吃蘋果,一邊回憶著:“我記得有一次,我看到陶嵐嵐的高跟鞋壞了,無法走路,邊城竟然背起她,這讓我很感動。那時我就又想到了我的前夫,以前我的腳崴了,他隻是嫌棄我走路慢,並沒有背過我。”

“也許,隻是,每個人表達愛的方式不同罷了。”老全安慰著穆丹。

“去喜歡一個自己配不上的人到底是對還是錯?”穆丹突然問道。

老全突然被問住了,想了半天,也沒想好怎麽回答。

穆丹卻先開口了:“在愛情麵前,是應該像人生裏的其他的事一樣,苟且地活著?還是要堅持思想的獨立與高尚,追求完美的對象?”

“這個問題,你自己有答案嗎?”老全反問道。

“嗯!”

老全拍了拍穆丹的後背,無奈地笑著。

穆丹吃完手裏的蘋果,又看著老全送來的那袋子水果,突然胃口大好。

老全突然問:“將來你有什麽打算?”

“嗯?什麽?”

“我是問,將來等你的病治好,出院以後,你是想繼續做賽車手?還是散打教練?還是……什麽呢?”

“修鞋師!”穆丹的回答很篤定。

這讓老全感到意外:“為什麽?”

“因為修好人們腳下的鞋,走道才不會歪。”

老全迎合著穆丹說道:“對對對!隻要心是好的路就不會歪。”

“你最懂我,哈!”穆丹笑起來像個孩子,那眉毛輕盈地向上挑動著。

“回家吧。”老全突然說。

“我……會考慮的。”

“你回家吧。從你失聯以後,你的父母,一直很想念你。”

穆丹低著頭,想著什麽,老半天,才又開口:“如果一個人失聯了,誰會去找他呢?”

“很多人。”

“真的嗎?”

說到失聯這個話題,老全有一大堆話可以說:“兒童失聯,女孩失聯,就連飛機都能失聯。漸漸的,人們對那些人口失去聯係的事都沒有感覺了!不再為他們的蒸發感到震驚,這其實是一種人性的麻木。可是那些失聯人口的家屬,後麵的生活算是毀了,他們放棄了工作,甚至放棄自己的一切去尋找,長年累月。所以失聯一個人,等於毀了整整一個家。一個人不見了,應該是非常嚴重的事情,它就像是社會的黑洞,吞噬著我們的文明。遺憾的是,這樣的黑洞越來越多,卻越來越多的人對此視而不見!”

“我?”老全幹笑了幾下,“我能活到那麽多年再說!”

“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回家吧,李彤。”這是老全對穆丹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後,穆丹便孤單地繼續留在醫院裏進行封閉治療,整日,跟那些或輕或重的精神病人相處在一起,聽他們唱歌,聽他們哭鬧,抑或是胡言亂語。穆丹不想放棄,她想治好自己,她現在有一點想要出去。

再後來,穆丹的藥物反應越來越嚴重,出現了各種各樣的狀況,有一次她的家人來醫院看她,她竟然撲通一聲跪下,哀求他們把她帶走,帶回家去。可是,家人卻無情地拒絕了穆丹,等藥物反應緩解一些以後,穆丹也能理解他們。因為他們是為她的病情好,不得不狠下心來。

再之後,熊小環來醫院看望了穆丹,穆丹跟她道了歉,承認以前一直誤解了她。熊小環隻是說,大家都是女人,都是攤上爛男人的可憐女人。

就在熊小環離開以後的第二天,穆丹再一次出現了更加嚴重的藥物反應,她在極度精神不穩定的狀態下,掙脫護士綁在她身上的繩子,偷了醫生的筆,在一張廁紙上寫道:

我叫李彤,我是一個腦子不太正常的女修鞋師,我不知道該怎麽維護我做人的尊嚴,我淪陷到周遭所有人組成的旋渦裏了。好像沒有人能把我解救出來,包括邊城他也不能。我真的很孤單,我現在很害怕,誰能救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