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知道李彤沒死

那天我開車撞死陶嵐嵐的時候,從沒想過要讓李彤做我的替死鬼。相反,我之所以非得殺了陶嵐嵐不可,是因為我想保護李彤。

1

我叫陸大軍。

全世界都討厭的人。

那天我開車撞死陶嵐嵐的時候,從沒想過要讓李彤做我的替死鬼。相反,我之所以非得殺了陶嵐嵐不可,是因為我想保護李彤。

要想說清楚這件事,還得從很久之前說起。那時候我跟李彤——就是你們熟悉的那個修鞋師穆丹——剛結婚不久,我們生活在A市。

我犯了一個大錯,一個很大很大的錯,錯得離譜,錯到無法得到原諒。我對我的新婚妻子李彤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她為此離開了我,並且永遠不會原諒我。我對這個後果沒有怨言,我認錯。可我很內疚,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我想找到她,並且做點什麽,彌補她。

說到這兒,你一定想知道我究竟犯了什麽錯,對嗎?

我為了讓債主不再對我苦苦相逼,我默許他強暴了我的老婆。就是李彤。

也許你會罵我混蛋,但我當時麵臨著生死。我知道無論我怎麽解釋,都不會得到諒解,更不會改變什麽。

更混蛋的是,不久以後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懷疑孩子有可能不是我的,我勸她把孩子打掉。她打掉了,但是打掉以後她就跟我離婚了。

再後來她為了錢去參加非法賽車,被車隊開除了,還被警察通緝。這一切不好的結果,都是源自我那次所犯下的錯。是我毀了她的人生。

被強暴以後,她生氣地開車想撞死我,我把心一橫,給她撞。我想把命給她,但是最後的時刻她卻心軟了,要不是她及時收手,我想我現在就不隻是斷腿這麽簡單了。

我要找到她。

找到她以後,我還想告訴她,其實我的腿不是她撞斷的。因為在她開車撞我之前,我的腳筋就已經被債主用匕首給挑斷了。隻是她不知道而已,她一直以為是她撞的。

好了,關於這些事,我先不說了。總之我必須找到李彤,必須彌補她,否則,我將活在深深的內疚之中。

活在不斷的搖尾乞憐之中總是更好一些的選擇,對於我來說。

她在逃避警察追捕的過程中出了車禍,連人帶車墜入江中,之後便失聯了。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以後,我曾經悲痛了很久。我想過也駕車飛入江裏,隨她而去。但是當我仔細研究了車禍現場的照片,以及親自到現場觀察橋墩撞損情況後,我斷定,李彤沒死。

她隻是故意製造了失聯假象而已,我知道李彤沒死。

我堅信這一點。此後,我踏上了漫長的尋找她下落的旅途。

2

我叫陸大軍。

一個每天都想死的男人。

那天我曾經站在她出車禍的大橋上,望著橋下的滔滔江水,想要一躍而下。但同樣作為賽車手的我在腦海裏迅速勾勒出了車在空中的飛行軌跡後,我沒有跳。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她沒死。

她高中都沒怎麽上,就更別提大學了。也就是說,除了賽車以及散打,她沒有任何專業技能。我更加知道,靠散打是不可能混飯吃的,現在是文明社會,不是打打殺殺的世界。

為了生存,為了獲得經濟來源,李彤很可能再次出現在某地的地下賽車場。這是同樣作為賽車手的我的直覺,除去錢的因素,她也一定會技癢的,因此我尋找李彤不是沒有方向、無計可施。

我先是去了B市。

因為我從玩賽車的朋友那裏得知,最近A市查得嚴,大部分地下賽車都轉移到B市去了。

我賣掉我的車,獲得了一些路費,至少可以讓我在一年之內專心尋找李彤,不至於為生存的事發愁。

雖然我的一條腿已經殘廢了,但是一瘸一拐的我還是可以開車。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我的保險。如果錢花沒了還是沒有找到李彤,那我就去參加地下賽車撈一筆,畢竟我曾經是職業車手,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我不知道我找到她以後怎麽求她給我機會,也不知道怎麽彌補她,但是我有漫長的尋找之旅,可以用來計劃這些事。

到了B市以後,我先在近郊以每個月150塊錢的價格租了一間平房小屋,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

此後,我每天午夜出門,尋找著這個城市裏那些極其隱蔽卻又驚心動魄的運動。終於,一個多月之後,在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那裏得知,最近本地確實出現了一位神秘的女賽車手,圈子裏的人沒有知道她的名字的,就好像是橫空殺出來的,非常神秘。

我特地花重金,邀請了一位當地玩賽車的朋友,我請他吃了一頓海鮮大餐,目的是跟他打聽那天比賽的情況。

他是這麽跟我說的:那個女的不知道是哪來的,不像是本地人。一開始大家還以為那是個男的,因為她的打扮偏中性,而且戴著鴨舌帽,頭發盤在帽子裏,少與其他人交流,多是一個人坐在車裏抽煙。這種人不會受到太多人的關注,要不是最近查得嚴,參加比賽的車手少,她有可能都不會獲得參賽資格。但是她在第一次比賽中就把所有人給震撼了。從一開始就一路遙遙領先,過彎、超車都無懈可擊,率先抵達終點以後,她還表演了八字形甩尾。此後的數次比賽,她都是第一。很多人都在傳言她是專業隊的,但是我看未必,因為她好像連自己的車都沒有,每次都是駕駛著不同的車輛來比賽,我估計,她是租的或是借的車。總之我知道,她是那種撈幾筆就走的人。

聽完這人的描述,我笑了,我知道這個神秘的車手就是李彤。

我求他下次比賽的時候帶上我,他答應了。

又等了大約兩星期以後,他終於給我打電話,說晚上就會有比賽。

我跟他去了,可我沒見到我想見的人,不知道為什麽,那天她沒有出現。也許是她賺夠了她需要的錢,暫時不會出來比賽了。不過我還是從一個曾經跟她比過賽的車手那裏獲得了有用的線索,那就是“穆丹”這個名字。

是的,那個神秘的女賽車手的名字叫穆丹。

說不清為什麽,我深深地相信穆丹就是我要找的李彤,她隻不過是臨時改了名字而已,我猜她是為了隱藏真實身份,掩人耳目。

從那以後,每次有地下賽車的比賽,我都會準時出現。但是穆丹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足足等了半年。半年之後,我又得到一絲有用的線索。那就是我找到了推薦穆丹來參賽的那個女孩。這個女孩原來是做服裝批發生意的,她的男朋友是玩賽車的,改裝車和摩托車都玩,挺有錢的。

這個女孩告訴我,她跟穆丹是在地下服裝批發市場認識的,當時她有個攤位打算出兌,正好穆丹來問價錢,說想開個修鞋店。在聊天過程中,穆丹對攤位裏貼的那些改裝車照片格外感興趣,就聊了起來。女孩告訴穆丹,這些照片是她男朋友拍的,他男朋友是玩賽車的,但不是專業車手,是個富二代,隻是愛好而已。穆丹當即提出讓女孩的男朋友帶她一起比賽,還說可以幫他奪冠軍,女孩當時狂笑不止,她覺得,眼前隻是一個修鞋的外地人,說不定還是個口出狂言的精神病患者。

被拒絕以後,穆丹很快就讓她改變了主意,因為穆丹當著她的麵,說出了很多關於賽車的技術知識,有些專業術語都沒聽過。於是,女孩把穆丹帶到了她男朋友的車庫裏,她男朋友把車鑰匙扔給穆丹,讓她試駕一下自己的改裝車,想探探她的底。沒想到穆丹上車以後突然駕車躥出車庫,直接一個漂移轉彎上了主路,把女孩和他男朋友驚得目瞪口呆。

當晚,女孩跟她男朋友答應了穆丹的請求,帶她去參加地下賽車,穆丹一戰成名,技壓全場。

此後穆丹獲得了穩定的車輛提供以及出場權利,並且沒有讓她的讚助人失望。

我問女孩為什麽最近半年穆丹沒有出現了,女孩告訴我說,穆丹的父親去世了,後來穆丹也失蹤了。

我不死心,按照女孩提供的大致方位找了過去。在一個平房區裏,我終於打聽到了去世的穆老漢的家。但是等我找上門的時候,發現房子已經賣給了一戶新的住戶。從這戶人家的嘴裏,我隻得知,原來的住戶姓穆,是個年邁的修鞋師傅,他跟他的女兒相依為命,前不久,老漢病重去世了,女兒賣掉房子給他安葬以後,就不知去向了。

我依舊相信這個穆丹就是李彤,隻不過,她改變了自己的身份,認穆老漢為父親,跟他學習修鞋手藝。

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想,也許現實的情況完全南轅北轍。但我尋找的腳步是不會停止的。

我認為她不會再本地出現了,於是我退了房子,動身前往下一個城市。接下來的數年,我輾轉附近各個城市,通過地下賽車這條微弱的途徑,尋找著穆丹的下落。我還廣撒眼線,讓熟悉的人幫我留意,但都一無所獲。

我花光了當初賣車的錢,為了繼續籌錢,我開始參加地下比賽,我還教別人開車,幫別人改車,隻要是能賺到錢的事,我都幹過。

但我是個腿腳不好的瘸子,我的能力很有限,因此我賺的錢也很有限,經常是上頓不接下頓。我變得窮困,潦倒,經常身無分文,然後再靠著毅力“白手起家”。

我管能賺到五百塊錢的時候叫作白手起家,我曾經靠五百塊錢活了兩個月。這幾年,生存的奇跡不斷地在我的身上發生,每一天都能體會到“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的意義。

越是像我這種敗類越是不容易被生活給折磨死。

我常常在想,老天爺一定是故意不讓我死,好讓我找到穆丹,償還穆丹。

終於,老天爺顯靈了,一個朋友告訴我,在錦繡市出現了類似穆丹的女車手。雖然他還不敢肯定那個是不是穆丹,但是那是一個一出手就能技壓全場的女人,我對這樣的人是不會放過的。

我馬上動身,去往那個跟A市以及B市一樣同樣濱江城市,盡管,這個城市對我來說太陌生。

3

我叫陸大軍。

一個全世界都討厭且一直很想死的男人。之所以還沒死,是因為我的心裏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等我做完後,我就可以死了。

當我突然出現在李彤的眼前的時候,她的反應是出乎我的意料的。

她的表情是驚訝的,是煩惱的,但這些都是我能想到的。我所說的出乎意料的意思,不是說我沒想到她會這麽驚訝,而是我沒想到,她僅有一點點驚訝。

她心裏肯定還在恨我,我從她的眼神裏可以看得出來。如果是在以前,她會開著車撞死我,抑或是飛起一腳,直奔我的腦門,我根本沒有接近她的機會,她不會讓我說半句廢話。

可是她沒有。

我心裏麵知道,不是她對我的恨淡化了,是她出事了。

是什麽事呢?

“怎麽是你?”她脫口而出。

“怎麽就不會是我?”我故意用我以往那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多麽沒營養的對白。

“你怎麽跑這兒來了?”她問。

“找你呀!”我一定是露出了奸笑,我是故意試探她。

“找我幹嗎?”她的臉上開始露出不耐煩。

這是我所熟悉並有些陌生的妻子,現在稱呼她為前妻更準確。多年未見,一切都變了,在她的身上我甚至找不出一絲絲過去的影子。臃腫的外套,讓人透不過氣來的高領毛衣,肥大寬鬆的褲子,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老了至少十歲。

她確實不是過去那個炫酷女李彤了,她現在是修鞋師穆丹。

我趕緊回過神來:“保護你呀!”我真想抽我自己,居然搞出這麽無聊的會麵場景。

“離我遠點,用不著你保護!”她轉身就走,這符合我心裏的預想,“當心我把你另外一條腿撞斷!”

看著她熟悉的背影,我很欣慰,看到她沒事,我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隻有她好好地活著,我才有機會彌補她。但是幾年未見,今天我所見到的她,跟以往我所熟悉的她,有一點不同了。哪裏不同了呢?我說不上來。也許是因為現在的這個人是環宇修鞋店的女師傅穆丹,已經不再是A市專業車隊的賽車手李彤。

這是一個陌生的城市,陌生到什麽程度,這麽說吧,我常常跟著人群走著走著就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這種感覺真是差勁極了,真不知道穆丹是怎麽適應這裏的。我告誡我自己,必須盡快熟悉這裏,哪怕是很困難,因為我需要彌補穆丹,就得比她更加了解這個城市。

找到穆丹的下落,是我的一個眼線告訴我的,她出來比賽讓她暴露了目標。我知道她是缺錢了,不然不會這麽做的。看來她的生活一直都不如意,我可能有機會能夠幫得上她。

認出她以後,我並沒有馬上出現在她的麵前,長年的尋找,讓我深知大海撈針的不易。我打算先跟蹤她,掌握她的住址、工作地點,以及經常活動的範圍,等我把她的近況都摸清楚以後再露麵也不遲。

於是我一直跟蹤著她,從她工作的地方到居住的地方,我不但知道她住在哪個小區幾樓幾門,我還知道她在民愛小區門口的環宇修鞋店打工。

看來她在這生活已經很長時間了,也許從幾年前賣了穆老漢的小磚房以後就來到了這個城市。而且,她還選擇了一個我完全想不到的職業。我剛開始得知的時候,心裏麵很難受,看到她吃這麽多苦,我的心如刀割。但是幾天以後我換了一種思維方式,就不那麽難受了,因為我知道她需要平淡無奇的生活,來掩蓋以前的身份。

對我來說她就是埋在地下的古董,價值連城,卻不被外人知曉。

在民愛小區附近有一家棋牌室,有一天我在店門外不遠的地方蹲守的時候,看見鞋店的老板去了那兒。我急於打探穆丹的情況,就跟了過去,並且進了那家棋牌室。我偽裝成喜歡賭博的人,試著接近鞋店老板。這麽說來挺奇怪的,我自己都這麽覺得,沒錯,幾年以前我也是個賭鬼,名副其實的嗜賭如命,但是李彤的意外出了以後我就戒賭了,我真的戒賭了,我可以對天發誓,盡管我知道說這樣的話沒有什麽用。可我真的戒賭了。

總之,我偽裝成賭徒,一個做買賣的商人,在那間棋牌室跟鞋店的老板玩了幾圈麻將。後來我得知他叫樓宇生,我還知道了他打算再開一家幹洗店。作為額外收獲,我還順便贏了四百多塊錢。以前賭博的技巧幫了我,在打麻將這件事上來說,他們完全不是我的對手,他們永遠不會知道,坐在他們身邊的可是A市各棋牌室的通殺王。

跟樓宇生成為牌友之後,可以說接近穆丹就更加輕鬆了。但是我還是沒有直接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我得先試探一下她對我的態度,再決定下一步的計劃。

於是在第一次出現在穆丹麵前後的第四天,我又出現在了她家的樓下,時間是晚上8點半,我正在小區裏轉悠著,便看見下班的穆丹向我這邊走了過來。

我趕緊迎了上去。

“下班啦?”我帶著一臉的笑意打招呼道。

“噢,是。嗯?你……你是陸大軍?”穆丹的臉上依舊滿是我所熟悉的驚訝。

“對,是我。好久不見。哦,不對,前幾天剛剛見過了,嗬嗬!”我有些尷尬。

“前幾天?在哪裏?完全沒印象。你真是陸大軍!天,怎麽是你?”穆丹的語氣和表情變得複雜,我無法形容。

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從這一刻起,我知道,穆丹跟以前不一樣了:“你忘了?這才幾天你就忘了?”

穆丹沒有理會我的話:“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天呐!又是跟上次一模一樣的話。看來她把上次我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的驚嚇忘得一幹二淨。這種非同尋常的事情出現以後,會深深地刺激人的大腦,不是嗎?應該記憶清晰,甚至是揮之不去才對的吧?

“你到底怎麽了?”我慌張起來。

“我挺好的呀!”穆丹開始疑惑地看著我,“問你話呢,你跑這兒來幹啥來了?”

我麵前的穆丹,真的不再是李彤了。她胡亂盤起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堪,缺乏營養的小臉變得蒼白無光,幹裂的嘴唇,還有滿是油汙的雙手,都在向我傳達著這樣的訊息:她不是李彤,她隻是穆丹。

麵對她逐漸轉怒的眼神,我得趕緊回答,不然她隨時都有可能一套組合拳打得我滿地找牙:“我來找你呀,有事。”

“有屁趕緊放,挺冷的。”

我剛要說話,她打斷了我。

“咦,不對呀!你怎麽知道我住這兒的?你調查我?”她瞪著眼睛質問我。

“沒,沒有!我就是……我跟你說實話吧,是這麽回事。”我打算跟她說一個善意的謊言,“你是不是在環宇鞋店上班呀?我認識你們老板。他叫樓宇生對不對?我跟他是牌友!”

“你又賭博?!”她的眼睛瞪得更大。

壞了,我感覺我說錯話了,如果不出意外,她馬上就會想起我以前對她做的那件事,然後把我暴打一頓。

“你還在賽車嗎?”我趕緊轉移話題。

“嗯?”穆丹一愣,想了一下,“什麽賽車?”

“你別忽悠我,我前幾天在賽車場看見你了。”我成功地轉移了話題,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穆丹急了:“關你屁事,滾蛋!”

我陷入了深深的擔憂。她居然這麽輕易就被我轉移了話題。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可是剛剛明明就發生了,我不相信她淡忘了那件事對她造成的傷痛,沒有那個可能,我相信,她出事了。

健忘,精神無法集中深入思考,輕微語無倫次,眼神總是無法聚焦眼前的我。

隻有這些,我目前隻找到這些不尋常之處來。

可能是病了,我覺得。

“你以後別來找我,我煩你,聽見沒有?!”她的聲音在我的耳畔,把我從胡亂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以後我們合夥吧!”我說。

“幹嗎?”

“比賽呀!”

“有病!我從來沒比過什麽賽!”

看來她把那件事也忘記了。

看來我以後的路還有很長很遠很艱難,雖然找到了她,但是還沒有完全找到她的心,她還處於失聯狀態,我需要花時間去重新了解她,看看以前的那些事,好的,壞的,她還記得多少。

4

穆丹失憶了。

這是明擺著的事。

但是她不是那種失憶,是這種失憶。我的意思是說,她不但不記得以前的事,連剛剛發生的事她都有可能忘。而且,不是全部忘記,是隔三岔五地忘記。就像是信號不太好的有線電視,時有時無地。

一開始我以為她是裝的,她是在用這種方式淡化心裏的仇恨。

但是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越來越覺得她不是裝的。

她的腦袋在那次車禍中被撞壞了。我這麽認為。

在觀察了一個多月以後,我幹了一件事。當然不是幫她找精神科醫生這樣的事,她絕不會接受我做這種事,她真的會跟我動手。我確實挺害怕跟她動手,這麽說吧,我的腿還沒有瘸的時候,我都打不過她。原來在散打隊隻有一個人能壓得住她,但是現在,那個人已經在牢裏呢,他犯的是迷奸罪。不想提這件事了。

我剛才說我幹了一件事,是去找了一個洗頭房的按摩小姐。

我可不是去嫖娼的,我可沒那個閑錢。我是去替穆丹報仇的,這是實話。

“你認識樓宇生嗎?”

我問這句話的時候,春波發廊的這個叫作劉春波的小賤人正在脫衣服。動作嫻熟,毫不怯場。

聽到“樓宇生”三個字,春波愣住了,馬上有了防備,也停止了繼續拖她的胸罩。

“誰?”

“樓宇生呐。環宇鞋店那個老板。”我舔了舔幹涸的嘴唇,咽了一口唾液,太久沒有那個了。

春波的臉上立即浮現出不快來,並且抓起剛剛脫掉的衣服,重新穿上:“不認識!”

“你別跟我裝啦!”我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著這個一身風塵的女人,在她發飆之前,我得過足眼癮再說,“我跟了他一個月,他經常上你這來!”

春波又是一愣,緊接著臉上露出一絲恐懼,然後又浮現出冷漠與氣憤:“你到底玩不玩?不玩滾蛋!”

我得盡快說明來意,在被這個易怒的娘們轟出門之前,我沒有多少時間嬉皮笑臉:“想不想賺大錢?”

春波又是一愣:“你都不玩,我怎麽賺大錢?!”

我故意輕蔑地冷笑了一下,擺出生意人的架勢:“玩一次你能賺幾個錢?300?還是500?眼光放遠一點行不行?咱賺那個三萬五萬行不行?”

“你少給我畫餅,你們這幫男人就愛畫餅,結果都是扯淡,一樣都實現不了!”春波坐下,一把搶過我手裏的香煙,點了一根,“我呀,寧肯少賺點,但隻賺這種能看得到摸得著的錢。”

“這樣,你給我五分鍾時間,說完我就走,怎麽樣?”

春波抽了一口煙,盯著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的那隻廉價的煙卷:“抽你一根煙,陪你聊五分鍾,我就這麽不值錢呐?”

我心想,這都夠貴的了!

可我沒這麽說,而是掏出100塊錢,在手裏麵擺弄著。

春波馬上改變了主意:“那你趕緊說!”

“你給樓宇生打個電話,約他來你這兒。等你們辦事的時候,我突然闖進來,假裝是你老公,我就說我來抓奸。樓宇生膽小,而且很怕老婆,我就嚇唬他,讓他給錢,不給錢就報警。他肯定給錢,到時候要他個十萬八萬的,咱倆五五分。怎麽樣?”

“你這是玩仙人跳!”春波的眼睛在我手裏的錢上瞄了好幾次。

“仙人跳是你們的行話嗎?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春波沒有作答,一邊抽煙一邊尋思著。

“要不你六我四也行。”見她猶豫,我隻好增加籌碼。

春波掐滅手裏的煙:“不是錢的問題。我是擔心你弄不過他。他起碼也是一米八多的壯漢,就你這瘦猴子身板,還有一條腿不利索,別到時候讓人家給你治了!”

“這你放心,我原來是散打俱樂部的,還差一點成教練呢。要是弄不住他,我就不來跟你張這嘴了。你幹不幹吧?”

春波充滿好奇地打量著我:“他怎麽得罪你了?”

我當然不能告訴她樓宇生強暴過我前妻,我想幫我的前妻報仇。

我隻能說:“他欠我錢。賭債。都欠了好幾年了,每次管他要都不給我。我現在也不要了,我直接敲他一筆!”

春波信以為真:“這倒是。他確實挺好打麻將的。”

“樓宇生人生有兩大愛好,打麻將,打炮。這我都知道!”

春波笑了,並笑著把我手裏的100塊錢抓了過去。

“你答應了?”我問。

“錢還是五五分,大家公平。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春波突然語氣很認真地說。

“什麽事?”

“咱們隻從錢上麵治他,他肯掏錢就行,你別鬧出人命,傷殘什麽的也不太好。”

“這沒問題!”

“他說他會娶我。”春波突然說道。

“嗯?什麽?”輪到我一愣。

春波竟然多愁善感起來:“他跟我說,他跟他老婆早就沒有感情了,所以他才出來找女人的。他說他喜歡我,還說會娶我。我們一直保持秘密來往。但是他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一直不肯離婚。”

我恍然大悟,慶幸自己運氣不錯:“噢,我明白,你是對他因愛生恨,所以才肯跟我聯手教訓他一下。”

“你可以這麽理解。”

“那咱倆就說定了,你這邊定好日子約好人,就通知我。”我站起身子,在她白嫩的小臉上摸了一把。

她一把把我的手打開:“快回家吧,瘸子!”

我走到門口,臨走之前,我衝她拋了一個媚眼:“等我有錢的,我要用錢砸死你!”

她撲哧笑了。

我離開春波發廊。羊肉沒吃到,惹了一身騷。

羊肉吃不吃無所謂,但是仇不能不報。

我騙了春波。其實我們倆誰都不會得到一分錢,因為我根本就不是衝著錢去的。我的計劃是,等春波跟樓宇生在**翻雲覆雨的時候,拿著刀突然衝進去,把樓宇生按在**直接閹了。

誰叫他敢碰穆丹呢,碰了穆丹就得付出代價。

我是怎麽知道樓宇生曾經在店裏強暴過穆丹的呢?是穆丹親口跟我說的。

那天我直接去她家找她,她依舊不記得我們之前已經見過了,她依舊對我的突然出現報以驚訝,對我的恨意也依舊很明顯。那天我帶了幾瓶啤酒,還烤了一把羊肉串,是那散發著肉香的食欲或是酒精的**,讓穆丹暫時對我卸下了心防。

我跟她說:“我們最後再喝這一次酒,就算是道別好了。以後我就會消失,再也不來纏著你。”

我估計她很快就會忘記我說了什麽,所以我有點肆無忌憚,口無遮攔,不計後果,胡說八道。

那天晚上在她家,我們倆坐在地上喝。

她隻是喝酒,不怎麽說話。

後來是我突然的一句話,打開了她的話匣子。

我說:“你們老板對你挺好的,不會是喜歡你吧?”

她冷笑一聲,緊接著,就把樓宇生一直對她動手動腳,並且在店裏強暴過她的事都告訴了我。她還告訴我,事後樓宇生和熊小環為了防止她報警,答應會保證她五年都可以在鞋店工作,拿穩定的工資。穆丹的經濟情況挺糟糕的,經常連房租都交不起,好不容易交了房租又沒錢吃飯。

我的心裏泛起陣陣的心疼,是我把她害成現在這副樣子的。

於是我決定收拾樓宇生,替穆丹出一出這口惡氣。

我建議說:“我幫你設計勒索他吧,讓他付出他該有的代價。”

結果她拒絕了,是那種特別嚴厲的拒絕。她的情緒挺不穩定的,尤其是喝了酒以後。

她突然站起來,指著門衝我大喊:“滾,給我滾出去!我什麽時候允許你進我的屋裏來了?!”

我不能跟她對著幹,我知道她是個病人。我隻能灰溜溜地走人。

她還警告我說:“你不許碰樓宇生,聽到沒有?你給我離他遠點!”

我當作她是發病了,說的都是胡話。樓宇生,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一下不可。

這才有了這次春波發廊之行。

從春波發廊離開,我直接去了五金用品商店,買了一捆繩子,還有一把刀子,外加一塊磨石。回家以後,我把那把刀反複地磨,磨得異常鋒利,我必須要把樓宇生的那東西給切下來不可。

呲呲,嘩嘩,整個晚上,我都在家裏磨那把刀,一邊磨,一邊在腦子裏幻想著樓宇生的慘叫畫麵。

穆丹是一個病人,他連病人都下手,還是人嗎?

我得在她的身邊保護好她,在暗中,做她的保鏢,誰敢碰她,我就切下誰的手!

刀磨好以後,我等了兩天,便接到了春波的電話,說樓宇生晚上會出來赴約,因為他老婆熊小環收了店以後約了牌友去打牌。

我心裏一陣激動。這個老色狼,本想趁著老婆出去打牌而獨自去偷歡,沒想到他的命根馬上就要不保了。

於是當晚,我早早地去了春秀發廊。我把刀子揣在腰間,以防春波察覺。我又把繩子藏在春波的床底下,方便用的時候取。樓宇生來之前,我躲在春秀屋裏的簡易布質衣櫥裏,靜候獵物前來覓食。

很快,外麵就傳來麵包車的聲音,我知道是他來了。

樓宇生進屋,便迫不及待地對春波上下其手,粗暴地摸了起來。

春波還試探了他幾下,問他什麽時候跟熊小環離婚。

樓宇生隻是含糊地說快了,便抱起春波直奔**。

我聽到一陣床板發出的“吱吱嘎嘎”的聲音。我又等了一會兒,聽到春波微微的呻吟聲。悶得快要喘不過氣的我輕輕地拉開衣櫥的拉鏈,先是透過縫隙看著**的動靜。說也奇怪,急不可耐的樓宇生居然隻是脫了上身的衣服,趴在春波身上親個沒完,遲遲不脫褲子。

我打算等到他脫去褲子再衝上去閹了他。

春波像是有意配合我,催促樓宇生趕緊脫光。毫無防備的樓宇生果然照辦,將褲子扔到一邊的凳子上,腰帶的一端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這響聲便是我的信號了。我要衝出去,卻發現有點不對勁,我趕緊停住,發現衣櫥的拉鏈門沒有拉開,我找到拉鏈,剛要拉,“當啷”一聲,刀居然從我的腰間滑落。我彎腰去撿,結果“嘎吱”一聲,簡易衣櫥不知道哪裏被我撕裂了。

樓宇生聽到這一係列不尋常的聲音,發覺衣櫥裏有人,驚慌中抓起衣服就往外跑。

我怕他跑掉,想趕快爬出去追,可是發力太猛,連人帶衣櫥一同向下倒去。“咣當”一聲扣在了地上。

我撲騰了很久,才用手裏的刀子劃開衣櫥,鑽了出來。可是樓宇生已經抱著衣服光著屁股跑掉了。我趕緊去追,看見他已經鑽進了他的車裏,發動了引擎,一溜煙地開走了。

閹割計劃失敗了,我懊悔不已,春波也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

這次失敗,壞處是樓宇生被打草驚蛇,以後不容易再上當了,好處是,他沒有看見埋伏他的人是我,我仍然可以用牌友的身份跟他接近,尋找其他機會。

此後,我隻能耐心地繼續混棋牌室,等待著報複的時機。這期間,我認識了一個來棋牌室打牌的美麗女人,這個女人叫陶嵐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