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一個小時以前，看著地上倒地不起的迪夫。
茱莉亞捂著嘴，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麽。
走上前，隻見迪夫的雙目圓睜，不再有任何反應……
茱莉亞明白，自己殺了人……
“天哪……”茱莉亞不斷地喘著粗氣，眼淚幾乎迸出，“天哪……”
看著麵前的屍體，茱莉亞不敢有任何動作，隻在原地痛苦地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到門發出聲響，茱莉亞抬眼看去，從打開的門縫間，看到的竟然是艾麗。
而艾麗則震驚地盯著地上的迪夫。
接著艾麗抬起雙目，和茱莉亞相互對視。
茱莉亞吞了下口水，一切都被艾麗看到了，該怎麽辦？茱莉亞一時間不知所措，隻想上前和艾麗解釋一番，便挪動腳步，朝艾麗走過去。
但艾麗卻開始後退，接著更跑開了。
看到艾麗這般反應，茱莉亞停下腳步，用手捂著額頭，癱坐下來，淚水終於再也抑製不住，哭了出來。
又經過了幾分鍾，本來敞開的門縫被推得更開。
一個聲音傳來：“茱莉亞？”
茱莉亞哭得不能自已，根本無法做出回應。
接著門被完全推開，出現的人竟是艾倫·葛林若。
看到茱莉亞癱坐在地上哭泣，艾倫趕緊蹲下來，扶著茱莉亞的肩膀問道：“你怎麽了？”
茱莉亞根本無法回答。
艾倫向屋子的更深處望去，看到倒地不起的迪夫時一下子明白了，接著趕緊將身後的門合嚴，上前確認迪夫的狀況。
對方已經沒了心跳，刀紮入左胸，肯定沒救了。
接著艾倫又來到茱莉亞身前，一把將她拽了起來，厲聲道：“振作點！”
可茱莉亞隻是不停地哭，且呢喃著：“我殺了人，我殺了人……”
艾倫環抱住茱莉亞，不停地安慰道：“有我在呢，你不會有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等茱莉亞的哭聲漸微，艾倫突然一把將茱莉亞抱起來，說：“我們先離開這裏。”
將茱莉亞抱下樓，來到街邊的汽車旁，讓茱莉亞坐進去。
這時，坐在副駕駛座上、頭戴禮帽的骷髏臉下了車，衝艾倫問道：“發生了什麽？”
艾倫低聲道：“我現在要你帶人去樓上，把茱莉亞的房間恢複成原樣，絕不能留下血跡以及指紋。”
“這麽說，有人死了？屍體該怎麽辦？”
艾倫想了想：“先裝進汽車後備箱裏，之後運到郊外，找個地方，偽裝成車禍。”
“你確定打算這麽做嗎？這個小姑娘似乎跟你交情不深吧？”
“我猜這一切都是傑瑞搞的鬼，我不能放任她就這樣被傑瑞陷害。”
骷髏臉點點頭，略帶嘲笑的口吻道：“哼，但這會不會是傑瑞給你設的圈套呢？”“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了，還有門口的警衛和監控錄像，你都要搞定。”
“哼，這麽多年了，難道你連我還不相信？”
艾倫拍了拍骷髏臉的肩膀，隨即坐進車裏，緊接著對司機說：“回住所。”
汽車裏，茱莉亞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盯著艾倫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你會來？”
艾倫摟著茱莉亞的肩膀，希望盡量帶給對方安全感，說：“是傑瑞，傑瑞說他今晚突然有事，不能去銀月大酒店赴約，為了你的安全讓我去看看，但我去了酒店，發現你們已經不在了，就來了你家。”
“我會怎麽樣？被關進監獄對不對？”說著茱莉亞再次哽咽起來。
艾倫堅定道：“有我在，就不會。”
茱莉亞緊緊攥起艾倫胸前的衣服，就好像要抓住這世間唯一的希望一樣，不住地問道：“為什麽，為什麽傑瑞會失約，為什麽他要讓我獨自麵對迪夫……”
艾倫沉默著，一時間不知該回答什麽好。
艾倫早就搬離了曾經的官邸，原來的住處改建成了有名的會員製餐廳，自己則在市中心擁有另一處房產。
進入大樓，來到最頂層。
艾倫攙扶著茱莉亞來到客房，說：“你先在這裏休息休息吧，後麵的事我會來安排。”
依舊有些失神的茱莉亞，扶著額頭，痛苦地哽咽道：“為什麽，當一切有了起色之後，我會遇到這樣的事？”
艾倫倒了一杯酒給茱莉亞說：“喝點吧，能幫助放鬆。”
茱莉亞拿過酒杯，一氣喝了下去。
辛辣的口感在此時顯得平淡無味。
但艾倫在茱莉亞的酒水下了半片安眠藥，隻等了小會兒，藥力便開始生效。
待茱莉亞昏沉沉地睡去，艾倫走出客房，將門輕輕關上。
這時電梯的聲響傳來，不一會兒，骷髏臉推門進來，將茱莉亞的皮包扔給艾倫，說：“相信你會需要這個。”
突然之間，包裏傳出電話的鳴響。
艾倫在包裏翻了翻，找出一部電話，看了一眼骷髏臉說：“你送來的可真及時。”隨即接起電話道，“喂。”
“你是誰？”
“艾倫·葛林若。”
聽到對方的名字，皮特非常驚訝……艾倫·傑瑞的兄弟艾倫·葛林若？為什麽他們一個個出現在茱莉亞身旁？問道：“茱莉亞在哪兒？”
“在我家。”
“她怎麽會和你在一起？”
“我們今天共進晚餐之後多喝了幾杯紅酒，茱莉亞便醉了，所以我就把她接回我的住處了。”
艾倫的語氣平穩，且鎮定，絲毫不像在說謊，但皮特卻聽出了其中的破綻，以茱莉亞平時的工作來說，絕不可能喝幾杯就醉了，繼續問：“她整晚都和你在一起？”
“喔，是的，我們去了一家高級餐廳。”說著艾倫頓了頓，“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我隻是茱莉亞的一個朋友，今晚遇到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所以打電話問一問。”
“放心吧，茱莉亞在我這裏，很安全，已經睡著了。”
“那好吧，如果有事我會再打這個電話。”
掛上電話，皮特想通了幾點，如果是艾倫·葛林若的話，如果是葛林若家族的話，確實有可能在短時間內恢複房間的一切，並且處理掉屍體……
皮特衝一旁的艾麗問道：“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茱莉亞晚上要去見迪夫？”
“聽茱莉亞說，這件事本來是傑瑞·葛林若發起的。”
“傑瑞發起的？怎麽回事？”
“據傑瑞說，迪夫手中有茱莉亞出入夜總會時的照片，迪夫還用那些照片威脅傑瑞不要再靠近茱莉亞，所以傑瑞和茱莉亞打算和迪夫好好談談，希望對方能就此罷手。”
皮特推測道：“很顯然，他們在酒店談崩了，茱莉亞獨自回到家，迪夫並不罷休，所以繼續跟到家來，在這裏，茱莉亞和迪夫起了爭執，茱莉亞殺了迪夫，或許是誤殺，但迪夫死了是絕對的。之後，不知道因為什麽，傑瑞的弟弟艾倫·葛林若來到這裏，接走了茱莉亞，接著把屋子複原，更帶走了屍體。”
艾麗聽得有些糊塗：“艾倫·葛林若？他曾經用車帶我和茱莉亞去過夜總會一次，他好像是我們夜總會的老板，可他為什麽要幫茱莉亞遮掩罪行？”
“你見過艾倫·葛林若？”
“是的。”
“看來你還不知道，艾倫·葛林若所隸屬的葛林若家族就是邁克爾·高斯林的東家，曾經要威脅挖掉我眼睛的人就是艾倫·葛林若的手下。”
“什麽？”艾麗有些不敢置信。
這時皮特又突然想起了什麽，難道……難道當初那個滿臉繃帶的兜帽男讓自己帶艾麗來找茱莉亞，就是因為茱莉亞認識艾倫·葛林若？艾麗待在茱莉亞的身旁，葛林若家族就會有所顧及？
第二天，在郊外的一處荒地。
一輛汽車撞毀在路邊一處廢棄的餐廳裏。
汽車爆炸，將一切都燒成了焦炭。
而車上的人，經過比對牙齒，確定是迪夫·洛特，但屍體損毀過於嚴重，艾麗所看到的刀傷隨著屍體四散成肉塊而根本無法分辨……
摩根蹲著拿起一塊汽車的碎片，又扔到地上說：“這麽大的爆炸，恐怕汽車內被放了很多揮發性強的引燃物質。”
皮特的臉色很不好看，回應道：“鑒識科那邊似乎沒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
“所以我說是揮發性很強的東西，砰！”摩根模仿爆炸的聲音，“然後什麽線索都不會留下，我們的對手很專業。”
皮特扶著額頭道：“找不到物證，就算有艾麗的證詞，我們也很難起訴對方。”
摩根露出一瞥無奈的笑容，站起身：“茱莉亞公寓的監視器居然正好趕上維修，簡直巧得不可思議。那銀月大酒店那邊呢？”
皮特踢了踢腳邊的碎石：“已經派人去了，不過我覺得不樂觀。”
“為什麽？”
皮特推測道：“艾倫·葛林若既然決定幫茱莉亞遮掩罪行，那他一定不會簡單地讓我們拿到那麽明顯的證據。”
“可如果銀月大酒店的監控錄像不見了，我們便可以以此反向推論出這件案子一定不像表麵這樣單純。”
“陪審團會認同這種反向推論嗎？我覺得太難了。”
“我還想到一個人，或許會是這件案子的關鍵。”
皮特皺了皺眉，問道：“誰？”
摩根語氣肯定道：“傑瑞·葛林若，如果有他的證詞，證明昨晚迪夫和茱莉亞應該在銀月大酒店見麵，揭穿艾倫·葛林若的證詞是一番謊言，那一切就明朗了。傑瑞加艾麗，兩名證人的證詞加在一起，再加上銀月大酒店的監控錄像不翼而飛，一定能說服陪審團。”
“也就是傑瑞和艾麗都要作為證人上法庭……”
“怎麽了？”
“你得先說服他們才行。”
“傑瑞和艾麗有什麽非要袒護茱莉亞的理由嗎？”
“那艾倫·葛林若有什麽非要袒護茱莉亞的理由嗎？”“你擔心的太多了。”
“是嗎？或許吧。”皮特叼起一根煙抽了起來。
“傑瑞現在會在哪兒？在家嗎？”摩根問道。
“我又不是他的保姆，怎麽會知道他在哪兒。”皮特的回答顯得漠不關心。
“你怎麽了？平時辦案時那一腔熱血去哪兒了？不會因為這次的嫌疑人是自己的朋友就……”
皮特露出一道勉強的微笑道：“怎麽會？”其實這時皮特心裏想的是，葛林若家兩兄弟同時出現在茱莉亞身邊，難道這裏麵存在什麽自己看不出的、某種更深層的東西嗎？
“那就好，得到傑瑞的證詞之後，我們就可以將茱莉亞作為第一嫌疑人請回來問話了。”說著摩根走向汽車。
皮特則依舊愣在原地。
摩根回過頭道：“嘿，你不跟我一起嗎？”
皮特隨即扔了煙，和摩根一同坐進車裏。
之後接到電話，他們的同事查出了傑瑞的住所和電話，皮特撥通電話，無人接聽，接著便和摩根一同前往傑瑞的住處，但敲了半天沒人回應，看樣子傑瑞出了門，兩人隻好等夜晚的時候再來。
回到警局，局長的指示很明確，如果案件真像推測的那般惡劣，一定要將凶手繩之以法。為此和葛林若家族對上，也在所不惜。
當然，主事的人變成了摩根，皮特顯得心不在焉，也不積極。
後來，得到消息，銀月大酒店昨晚七點到十點的監控錄像全部不翼而飛。
安保人員遭到調查與解雇的雙重懲罰，但根本無濟於事。
“我出去透透氣。”皮特的語氣有些低沉。
摩根皺著眉頭道：“我們才剛回來？”
皮特沒理會摩根，徑直走出了警局。
來到街上，皮特掏出電話，又一次給茱莉亞撥了過去。
“喂。”
“喂……”這次聽到的回應終於是茱莉亞了。
“我想和你見個麵，就我們倆，我不是警察，你也不是嫌疑人。”聽皮特這麽說，電話那頭沉默起來。
皮特也隻能默默地等待對方的回應。
幾分鍾過後，隻聽茱莉亞說：“我來決定地點。”
“沒問題。”
兩人約在葛林若家族旗下一棟寫字樓一層的咖啡廳裏見麵。
皮特來得早些，先點了杯咖啡，找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了。
不一會兒，茱莉亞到來。
皮特瞥了對方一眼，茱莉亞散著頭發，臉上化著妝，似乎想要遮蓋疲憊，但依舊看得出似乎哭過一通，因為眼睛的下眼瞼稍稍腫起。
茱莉亞坐下後，將皮包抱在胸前，問道：“你找我想說什麽？”
皮特問道：“你的皮包似乎是新買的？”
“啊，對，新買的，我最喜歡的牌子。”
盯著茱莉亞臉上略顯虛假的笑意，皮特從懷中掏出幾張相片，放在桌子上說：“這是迪夫最後的樣子。”
聽皮特這麽說，茱莉亞先是看了皮特一眼，接著視線放低，掃過桌上的相片，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照片上根本不是一個完成的屍體，而是四分五裂的屍塊。
皮特冷冷地說道：“這就是葛林若家族的做法。”
茱莉亞不敢看照片，更不敢看皮特，叼起一根煙，點燃後，吸了起來，聲音略帶顫抖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這跟葛林若家族有什麽關係？”
“我隻是在提醒你，跟葛林若家族一起玩遊戲，是件非常危險的事。”
“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艾倫和傑瑞兩兄弟絕不像你想的那樣單純、友善，葛林若家族就是法蘭歌劇院的領導者，而當初要挖我眼睛的人也是他們。”
茱莉亞被說得沉默不語，不斷地點燃、熄滅打火機。
“茱莉亞，現在回頭或許還來得及，迪夫會去你家，就代表他想傷害你，用正當防衛來為你辯護，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茱莉亞沉著臉色，盯著皮特，想了想，露出一瞥笑容道：“或許是上天注定，我們之間的分歧注定我們這一生都無法在一起。”
“茱莉亞……隻要你說一句，就算為了你放棄正義又怎麽樣？我可以帶你逃到天涯海角。”皮特依舊想挽回茱莉亞已經立下的某種決心。
聽皮特這麽說，茱莉亞用一種帶著些許哀傷的眼神說：“謝謝，我知道從你嘴裏說出這樣的話有多難，但已經晚了，你永遠在追逐太陽，希望光明照亮整個大地，而我總是向深夜求助，注定無法為了追逐陽光而活。”
“什麽都改變不了嗎？”皮特搖著頭，表情堅毅，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容，似乎並不打算就這麽放棄。
茱莉亞露出一瞥苦中帶著些許甜蜜的笑容說：“如果三年前，你對我說這樣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放下一切。”
皮特深吸一口氣，鼓出一道苦澀的笑容：“如果是前天，我或許有自信能說服你，但今天，我明白，一切都不一樣了。”
茱莉亞點點頭。
皮特接著說：“但我依舊要提醒你，你已經開始了一場無法回頭的遊戲，葛林若家族，艾倫·葛林若，你要明白，如果你反悔了，如果你背叛了他們……或許等待你的將會是更加殘酷的結局。”
茱莉亞沉默不語，她也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
皮特看向窗外：“我不想，也不能更多地去管這件案子，我沒法公正地去審視這一切，我始終更擔心你的安危。”
“謝謝，謝謝你，皮特。”
“好了。”皮特站起身，“我要說的就這麽多，再見了茱莉亞，希望你的選擇是對你最好的。”
說完，皮特離開了咖啡廳，隻留下茱莉亞一人靜靜地坐在那裏，盯著窗外，琢磨著接下來難以琢磨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