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碟影少年1

古城郊外一座被封禁的山湖景區風月峽,近日忽然有路人在夜半目睹山間有詭異的發光體盤旋。緊接著,古城市區忽然出現“僵屍”咬人事件。警隊追蹤咬人者的行動軌跡,發現該男子剛剛去過風月峽。孫小聖和李出陽調查發現,在此之前,古城二中三個初二學生離奇失蹤,而他們三人正是學校內地外生命研究小組的成員,三人失蹤後,有很多目擊者聲稱是一架飛碟將他們帶走的……

1

夜幕剛剛降臨,古城近郊一處寂寥的街角,一輛出租車歪七扭八地停下。車門猛然打開,從中跌落出一個身體虛弱的男人。

男人形單影隻,下車後扶著一根電線杆幹嘔。他似乎有種難以抑製的不適,不斷地扭動脖子,搓揉眼睛,然後踉踉蹌蹌地向市區方向走去。

迎麵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路人走過,看見形容詭異的男子,都瑟瑟地避而遠之。

盡管他盡力在保持清醒,但隨著步伐的沉重,意識慢慢陷入混亂,整個人的動作也變得格外機械起來……

2

今天是萬聖節,孫小聖探組值班,一行人被安排到古城市區最繁華的金融街廣場執勤。今晚廣場上開了美食街、糖果派對,有燈光表演,還有很多手機App聯名讚助的直播活動,據說來了很多網紅。網紅們都穿著腦洞大開的服裝,有的扮成巫婆,有的扮成葫蘆娃,還有的扮成漫威和DC的超級英雄,吸引了無數市民的圍觀和拍照,場麵好不熱鬧。

最受矚目的當數廣場中央的那個大型南瓜燈。那燈像個小屋一樣大,被罩在一個玻璃罩中,冒著紅彤彤的光芒。孫小聖、李出陽和蘇玉甫的執勤點位也正在這裏,他們穿著便衣假裝遊客,圍著南瓜燈不住地轉悠,一方麵關注治安狀況,一方麵查看其中有沒有暴恐分子或者扒手。好在組織方管理很有序,沒有出現過度擁擠的狀況。

孫小聖顯得有些百無聊賴,正在犯困之際,忽然被一個打扮成僵屍新娘的家夥嚇了一哆嗦。仔細一看,那人還是個男的,胡楂都沒剃幹淨呢,就塗脂抹粉搔首弄姿,手上還拿了一把血紅色的紙傘。

孫小聖嘖嘖稱奇,搖頭歎道:“我真是老了,跟不上這世道了,都是些什麽鬼?”

蘇玉甫有點兒冷,打了個噴嚏說:“一看你就沒去過漫展。今天來的好多都是混二次元的,都是動漫迷。”

“動漫迷就都捯飭成這樣?”

“這叫cosplay,不是所有的都這樣。不過裏麵還是有很多人才的,好多都是配音和做動畫的高手,還有寫段子的、畫漫畫的、玩聲光影的,大神遍地……”

不遠處燈光表演的中心,投影出各種動漫形象,與之相伴的還有同係列的BGM,引起眾人陣陣歡呼。主持人是一個穿著歐式盔甲的男子和一個穿著低胸漢服的少女,二人雖然看起來扮相雷人,卻情緒亢奮妙語連珠,很快把觀眾的熱情帶出一波又一波的**。

那邊熱火朝天,孫小聖發現李出陽卻盯著眼前的大南瓜燈發呆。他伸出手在李出陽眼前晃了晃:“幹嗎呢?相麵呢?”

李出陽說:“這玻璃罩我怎麽瞅著這麽眼熟啊。”

蘇玉甫說:“哦,這個罩子總在這廣場上出現,利用率可高了,我記得去年過年時,裏麵罩的是個代表財源廣進的金山,情人節時罩的是一萬朵玫瑰,據說還是真花呢,還有聖誕節時裏麵還罩過聖誕老人,裏麵還能吹雪花呢……”

李出陽點點頭:“哦,我想起來了,我在地鐵站裏也見過這麽個罩子,當時就是聖誕節,裏麵放了聖誕老人和雪橇,還上了新聞呢。”

蘇玉甫說:“不會吧。我怎麽沒見過,哪個地鐵站?”

李出陽想了想:“是倒懸河站吧。”

“那個地鐵站不是去年年底開通沒多久就封閉了嗎?到現在也沒重新投入使用,據說是什麽因為有滲水現象?”孫小聖說。

“是呀,所以我猜那個地鐵站裏的玻璃罩子給挪到這兒來了。當時我還覺得挺新鮮的,沒想到不久之後就閉站了。”

“可能是被你妨的。你不去準沒事。”

“聽聽這名字,倒懸河地鐵站,它不滲水都對不起它。”

三個人胡扯了半天,發現麵前人流慢慢變小,孫小聖抬手一看表,發現已經快九點了,估計就要散場了,於是計劃著撤勤後拉著李出陽一起去超市買泡麵。

蘇玉甫看天色已晚,對最近緊巴巴的工作安排有點兒不滿,跟孫小聖吐槽說:“我說孫隊,明天是劉洵他們組值班,幹嗎咱們還得全員備勤啊?”

孫小聖還未答話,忽然背後被猛拍了一下,回身一看,正是王木一和燦燦姐。倆人不知從哪兒搞來了兩副牛角發卡,戴在頭上還閃閃發光。孫小聖眼睛一亮,搶過王木一的發卡往自己頭上戴,還擺著造型齜牙咧嘴地讓燦燦姐給照相。李出陽有點兒汗顏地看著他:“你還好意思說人家那僵屍新娘呢,你比他嚇人多了。”

王木一忽然看著蘇玉甫:“蘇哥,你不知道劉洵他們探組上專案了?他們忙大案子呢!”她故意把“大”拉得又長又重,還做了一個誇張的表情。

李出陽倒有了點兒興趣:“什麽大案子?”

王木一瞅瞅周圍,壓低聲音:“你們沒看最近朋友圈和微博上傳的?說咱們古城來了外星人,在風月峽駐紮下了,還有飛碟帶走了三個中學生,最厲害的是——”

李出陽好像對上號了,不客氣地打斷她:“哦!就是微博上都辟謠了的那個?那個也太扯了吧,你怎麽貫徹支隊黨支部的精神啊,在這兒信謠傳謠。”

“我可沒有瞎轉發,我隻是跟你們說,”王木一有點兒無辜地看著大家,“不過,說句實在的,我有朋友路過風月峽,真的看見山上有不明飛行物呢!”王木一瞪著眼睛,渾身散發著八卦氣息。

“什麽樣的?”李出陽皺眉。

“說是在山間,有發光體在飛!他看得真真的!”

孫小聖剛要細問,燦燦姐便插話說:“嘿,這個也別瞎傳了,我聽花姐說了,怕是有人故意拿這個做文章,引起社會恐慌。不過古城二中確實失蹤了三個初中生,劉洵他們探組就是查這事呢。”

“是集體失蹤嗎?綁架案?”蘇玉甫問。

“好像不是,是接二連三失蹤的,”燦燦姐說,“不過這件事社會影響也挺差的,好多學校都因為這個停課了,所以局裏給花姐下了硬命令,必須盡快找到人,而且做好保密工作,不能引起社會恐慌,尤其是不能和什麽非自然現象、靈異事件之類的聯係起來。現在好多不法分子拿這個博眼球賺流量呢。”

“快到年底了,都在衝KPI唄。”

“這麽玄乎啊,”孫小聖難以置信地說,整個臉龐也被頭上的牛角鍍上了一圈詭異的紅色,“我說怎麽好幾天都沒見到劉洵了呢。他那腦子,能搞定這麽大的案子嗎?”

“你最好盼著他能搞定,”李出陽看著他,“要不然咱倆就慘了。”

幾人正說著,忽然聽見燈光表演的方向傳來一陣陣驚呼,再一看,場地中央已經炸了營,大批觀眾正四散逃離,亂作一團。孫小聖和李出陽等人拔腿就朝那裏跑去,途中被大批奔逃的觀眾衝散。孫小聖見每個亂跑的人都是驚恐尖叫,大聲問了幾個人都沒得到答複,便趕緊用耳麥向指揮部報告了情況。

李出陽跑到燈光表演現場才發現製造恐慌的是個年輕男人。那男人看上去三十歲左右,頭發蓬亂,麵目蒼白,表情也是格外猙獰,正齜牙咧嘴地見人就追,追不上就轉移目標,去攻擊別人。李出陽和蘇玉甫一起撲上去,沒想到那人力大無比,掙脫之後,一巴掌就撓到了李出陽臉上。還好跆拳道高手王木一及時趕到,三人費了好大功夫才把此人製服。

李出陽、蘇玉甫和隨後趕到的黑咪使勁把男子壓在地上,用耳麥給指揮部通報情況,然後才發現四周全是觀眾散落的鞋和帽子等物,一片狼藉。有膽大的群眾發現“暴徒”已經被製服,還拿出手機躲在遠處拍照錄像。李出陽稍微放鬆之際,身下的男子又是一挺,差點兒把他們三人掀翻。

蘇玉甫騰出一隻手,摸了一遍那男人的衣服褲兜,隻摸出一些零錢。

“叫什麽名字?在這兒鬧什麽事?!”黑咪大聲喝問。

“完蛋了,全完了,全完了……”男子臉貼著地麵,沒頭沒尾翻來覆去地說著這些話,麵部肌肉看起來還有點兒**。

孫小聖這會兒氣喘籲籲地趕來,見李出陽臉上似乎有道血印子,趕忙問:“沒事吧?”

李出陽朝男子點點下巴,示意孫小聖處置。

那男子趁機使勁一動,差點兒又騰空而起。

“完啦!全完啦!都等著死吧!”男子歇斯底裏,引得外圍的群眾又是一陣慌亂。

孫小聖幫著李出陽等人把人壓住,剛欲細問幾句,忽然看見那男子口中流出幾條白沫,整個人已然軟塌塌地陷入昏迷狀態。

3

醫院裏,刑偵支隊副支隊長王藝花帶著幾名手下匆匆趕到,孫小聖和李出陽等人在大門口迎接。

王藝花最近熬夜開會成了常態,所以身材保持甚好,據說已經吃漢堡吃出了中度脂肪肝,體重越發地控製不住,本想抽時間來醫院查查血脂和血糖的,卻根本不得空,沒想到今天卻因為公事來了,所以非常不爽。她帶著手下小跑著上了醫院的台階,看見孫小聖等人在門口接駕,皺著眉說:“怎麽都跟這兒呢?人手這麽富餘嗎?回頭人跑了怎麽辦?把醫護人員傷了怎麽辦?”

一行人邊陪著王藝花大步流星地往處置室趕,一邊小心謹慎地回答她的問題。孫小聖解釋道:“不會的,那人已經陷入深度昏迷,正搶救呢。樊小超在那兒盯著呢。”

“身份確認了嗎?”王藝花飛快按下電梯按鈕,兩扇鐵門緩緩關上。

“沒呢,身上沒有任何證件,手機也沒有。”

“流浪漢?”

“看樣子應該不是,穿著還挺講究的。我們懷疑他當時身上應該是有手機或者證件的,隻不過當時場麵太混亂,被甩出去了,正派人在現場找呢。”

王藝花瞪了孫小聖一眼:“我聽說現場散落的遺失物好幾千件,這還不算被別人撿走順走的,你這麽找太不牢靠了!”

她嘴上凶著孫小聖,眼睛卻瞅向李出陽:“你們真行,我千叮嚀萬囑咐,今晚燈光表演觀眾太多,形勢嚴峻,讓你們瞪大眼睛,支棱好耳朵,沒想到還能給我出這種事!出現個這麽反常的人,怎麽就發現不了?”

李出陽說:“聽後來走訪的群眾講,這人在燈光表演開始之前,確實挺古怪的,但大家以為他是cosplay,就沒太在意,沒想到燈光一打,他就一下癲狂起來了,雖然有咬人的動作,但其實並沒有真正咬到誰,倒是有幾個人因為逃跑摔傷了,正讓大夫包紮呢。”

“沒出現踩踏就對得起你們!”花姐冷冷總結。

到了處置室門口,花姐親自詢問了大夫“暴徒”的病狀。大夫介紹,現在還不能確認“暴徒”發病的原因,初步分析不像嗑藥或者犯毒癮,有可能是什麽疾病的突發病症,也有可能是某種病毒侵襲所致。從目前來看,這個人神經係統是出了大問題的,而且有感染和發炎症狀,呼吸也出現衰竭。

“有生命危險嗎?”花姐問。

“這個不好說,但確實不樂觀,”大夫摘了帽子一邊擦汗一邊說,“這種病症或者病毒應該挺厲害的,而且我們推測已經在患者體內潛伏一段時間了,現在全麵暴發了,一旦病毒在體內控製不住,那免疫係統肯定就崩潰了。但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他感染的是什麽病毒,得先會診,或者等到做病理化驗之後才能驗出來。”

花姐拜托大夫盡量維持男子性命,又把孫小聖和李出陽叫出來,商量下一步對策。李出陽說:“現在比較穩妥的方法是根據監控錄像核對男子的行動軌跡。雖然廣場上人比較多,但好在是無死角監控,至少能判斷他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然後再和外麵的監控探頭錄像對接,說不定能逐步摸出他的身份。”

孫小聖也獻計獻策:“同時,我們再發協查通報,讓屬地派出所根據體貌特征和衣著幫著查一下?”

“發通報的時候注意措辭,讓屬地在各個社區開展工作時也注意言論,別引起社會大眾的恐慌。”花姐嚴肅地強調。

沒想到第二天,花姐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微信朋友圈裏一夜之間被“咬人僵屍”的大標題刷爆,微博熱搜也一下到了前五名,而且還有逐漸攀升的趨勢。很多視頻媒體也迅速做出了專題節目,組織了大批工作組到現場進行采訪和重現,警方和活動組織方反複辟謠,各種有關僵屍的消息反而甚囂塵上,霸占了所有新聞版麵的頭條。

最讓花姐煩躁的是,那男子雖然有咬人的動作,但很可能是意識混沌之下受到燈光照射的應激反應,並沒有真正咬到誰,現在卻被炒作成“僵屍”,顯然是某些無良小編又在消費社會恐慌。她在辦公室朝孫小聖拍了半天桌子,剛想讓他滾出去,就又聽到了一個壞消息。

那男人死了。死於呼吸衰竭。

樊小超在電話裏說,男人的屍體會拉回法醫中心進行解剖,進一步查明死亡原因。醫院那邊給的建議是,先做一下CT掃描,因為大夫懷疑死者腦池有神經節栓塞和滲出物。

這些專業性的建議花姐也不懂,正當一籌莫展之際,孫小聖也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李出陽打來的,告訴他死者生前的行動軌跡追蹤到了,路邊治安監控顯示,他昨晚在三環路邊下了一輛出租車。現在黑咪正根據出租車的車牌號,聯係該車所屬的出租車公司。

終於有了點兒進展,孫小聖匯報時也稍微有了點兒底氣。

“能查出這個人的身份嗎?”花姐問。

“如果是網約的車,那很快就能查出來;如果是路邊攔的,那就……”

“出租車之前的軌跡有嗎?從哪裏開過來的?”花姐一邊按著自己快爆炸的太陽穴一邊問。

“風月峽。就是之前鬧外星人傳聞最凶的地方。”

孫小聖這麽一說,花姐又焦頭爛額起來,氣哼哼地說:“這要是讓無良自媒體知道,發出來的文章內容八成是外星人把這男的綁到風月峽做生化試驗,然後這男的逃出來了,但身體已經變異了,然後當局又封鎖消息,殊不知一場關係到人類生死存亡的大戰已經悄然打響。”

這倒給孫小聖提了個醒,他問:“既然知道風月峽可能有問題,為什麽不派人去裏麵查看一下有沒有異常?”

“你說得簡單,整個風月峽是一片連水帶山方圓至少二十平方公裏的大山穀,雖然裏麵曾經開發過自然風景區,但也早就因為安全問題封閉了,現在就是一片野山野湖,要去檢查得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再說也沒個合理的理由啊,老百姓問幹嗎去了,回答說去找外星人了?”花姐語速飛快地說。

這會兒孫小聖接到一個電話,是李出陽,他說已經聯係到昨晚載過死者的出租車司機,並且那司機很快會到隊裏來做筆錄。

4

出租車司機也證實那男子確實是在風月峽附近的高速路邊上的車。當時司機跑完了郊區的一單,正想回市區,路邊碰到了該男子招手攔車,當時覺得還挺幸運,畢竟那裏山高路遠,又迫近傍晚,很少能載到順路的客人。但沒想到那男子上車後就開始不對勁,不僅無法正常交流,口中還胡言亂語念念有詞,不斷扭脖子、揉眼睛,就跟要發生什麽變異似的。司機一邊開車一邊犯嘀咕,以為這大哥犯了毒癮或者癲癇發作,又不敢半路把他扔下,直到開進市區後發現周邊人多了,才找了個借口讓他下車,連車錢也沒敢要。

“他都胡言亂語什麽了?”孫小聖問。

司機是個胖胖的中年人,回憶起這段經曆依然有點兒冒冷汗:“絮絮叨叨的,大多數都聽不清楚,好像就是什麽‘完了’‘救我’‘都得死’之類的話,要不我害怕嘛,幸虧他坐在後排,要坐在副駕,我說不定就棄車逃命了。”

孫小聖看看身邊的李出陽。李出陽麵目嚴肅,沒有說話。

“警察同誌,你們說,這個不會跟風月峽的外星人傳聞有關係吧?”司機縮著脖子,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和蠢蠢欲動的好奇。

孫小聖把司機訓了一通,讓他不許聽謠信謠,然後和李出陽一起找花姐匯報。這會兒他們才發現,劉洵和他手下的偵查員小白也在花姐辦公室。

花姐讓孫小聖和李出陽坐下,然後對他們說:“目前這兩起案子都非常蹊蹺。一個是人死了但身份和死因都不明,另一個是三個未成年人連續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現在網上都炒作是咱們古城來了外星人,”花姐無奈一笑,“你們說說看法,根據現在掌握的線索來分析一下這兩起案子有沒有什麽關聯,如果有,咱們就並案,如果沒有,那也分別說一下你們下一步的工作思路。”

李出陽非常不樂意和劉洵一起搞案子,覺得他思維奇葩,智商掉線,除了和稀泥沒別的本事,所以第一個接話:“外星人肯定是無稽之談,這就不用多說了吧。我們下一步想趕緊核實死者的身份,這樣順藤摸瓜,就能知道他到底死於什麽原因,有沒有什麽犯罪陰謀。”

這會兒一直靠在沙發上的劉洵說話了:“身上沒有證件和手機,也沒有銀行卡、公交卡之類的,如果是外地人的話,要核實起來還真是有難度,除非在社會上發布通告,但這也隻能是被動地等消息。這人要是社會關係簡單,或者跟家人老死不相往來那種,那就純看運氣了。咱們能等,那失蹤的三個學生和他們的家長可等不了啊。”

李出陽登時明白了,他這是自己查案無門,要強結聯盟呢。於是給了孫小聖一個眼神,讓他該?則?。

孫小聖心領神會,問劉洵:“你怎麽就知道這兩起案件有關聯?”

花姐看看孫小聖和李出陽,主持大局:“先聽聽劉洵介紹一下他手頭的這個案子。”

孫小聖問:“劉隊,你不會想跟我說,你也相信風月峽裏來了外星人吧?”

李出陽在一邊啞然失笑。

劉洵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甚至還很一本正經:“風月峽的傳聞我是真不知道真假,但就我目前所做的工作,嚴謹地來說,一周之前,有至少幾十名乘客都在地鐵裏看見了飛碟。同時,一個叫周悅雷的初二學生就在地鐵車廂裏憑空消失了。”

他話一出口,眾人都是一愣,李出陽第一個反應過來:“等一下,先不說那個初中生是怎麽消失的,我就想問問你,你怎麽確定那些乘客真的看見了飛碟?”

孫小聖也醒過味兒來了,看著李出陽使勁點頭。

劉洵料到此話一出,必然會被全方位無死角質疑,示意助手小白把身側的一遝案卷拿過來,然後分成兩份,往李出陽和孫小聖懷裏塞:“你們看看這個,裏麵有所有目擊者的筆錄。”

李出陽把筆錄接過來,卻沒有翻,而是放在桌上,繼續衝劉洵不鹹不淡地道:“不用看這些,你跟我們形容一下就行了,這種群體性的目擊事件是最容易被誇大的,都有起哄的成分在裏麵,而且越是人多眼雜越容易以訛傳訛,這個不用說咱們也有共識吧?”

劉洵有點兒尷尬,小白在一邊解圍:“這些乘客都說,在地鐵開到某一站的站台上時,他們看見站台上懸停著一架非常大的飛碟。雖然飛碟出現的時間比較短,但發著強光,還在不停自轉,跟科幻片裏出現的UFO非常相似。”

孫小聖衝口而出:“這怎麽可能!飛碟開進地鐵站了嗎?那站台上等車的乘客不都嚇瘋了?”

“是一座現在暫時沒有運營的地鐵站。”

“哪一站?”

“倒懸河地鐵站。就在古城六街附近,當時列車是開往愛民路站方向。”

李出陽想起來了,之前還在那站的站廳裏看到過聖誕節的暖心布置呢,後來那站據說因為出現了地下滲水問題,就暫時封閉改造了,直到今天也沒有改造好,仍舊處於封站狀態。

“那也不對呀,”孫小聖覺得很可笑,“咱先不說有沒有飛碟,就當是有吧!——也別飛碟飛碟的,聽著那麽邪乎,就叫它‘不明飛行物’吧!假設這個不明飛行物是存在的,那如果它要飛進地鐵,肯定得從地鐵的入口進來呀。倒懸河站的站口是長期封閉著的,那不明飛行物想要飛進來,必定得從別的地鐵站入口飛進去,然後進入地鐵隧道,這樣才能最後到達倒懸河站的站台,對吧?但別的地鐵站怎麽沒聽說進了這種東西?”

小白是個胖子,嘴皮子本就不利索,此刻被孫小聖問得腦門都出汗了,勉強應付道:“不都說外星人的飛碟有瞬間移動功能嗎……”

李出陽一臉夠了的表情,站起身來,語速飛快地衝花姐說:“領導,我去忙了。”

孫小聖雖然也覺得很搞笑,卻不著急走。他喜歡看劉洵用很認真的表情說一些非常脫線的話,如果這時再對他的邏輯和常識進行強有力的質疑,會是一種非常爽的降智打擊體驗。所以孫小聖意猶未盡,可憐巴巴地拽著李出陽的衣服下擺不讓他走。

李出陽居高臨下地朝他瞪眼睛,滿臉寫著“我又不是傻×,我為什麽出現在這裏”。

花姐此刻突然很淡定,對著李出陽語重心長地道:“出陽,你先聽人家把話說完,都是為了工作,不要急赤白臉嘛。要真是玩鬧,我還能在這兒嗎?再者說了,誰也沒定性說這就是外星人事件,或者什麽非自然現象啊。‘飛碟’也有可能是人為的啊,萬一是氣球、風箏之類的東西呢?或者是某種小孩的遙控玩具呢?現在那些玩具做得呀,別說飛碟了,宇宙空間站都能做得像模像樣的,哈哈哈哈!”

花姐強行熱場,但笑聲太怪,不僅沒把氣氛搞輕鬆,反而讓眾人麵麵相覷。

李出陽被孫小聖使勁拉回座位上。

“我有一個疑問,”孫小聖打破僵局,看向劉洵,“事發之後,你們到倒懸河地鐵站去看過嗎?”

“看過,並沒有什麽異常。”

“沒發現什麽痕跡嗎?”

“站台上有一些腳印,比較零散和細碎,但是也不能就說有什麽不對。畢竟那站雖然是封閉的,但是會定期有工人和保潔去維護,有時候地鐵公司運輸設備,也會在那站停靠,然後工人進行作業。”

孫小聖點點頭。

一時間又沒人說話了。過了會兒小白先開了腔:“花姐,那個飛碟應該不是玩具,據說這個飛行物有一間小屋子那麽大,哪有那麽大的遙控玩具啊?”

劉洵接過了話茬:“最主要的是,所有目擊者都說,飛碟出現了一段時間後,的確憑空消失了。而且地鐵3號線不完全是地下線路,倒懸河站的下一站就是地上車站,飛碟也有可能從地上的軌道區間飛進地下隧道。”

“你說的這個飛碟,出現了多長時間?”李出陽問。

“有說十幾秒的,也有說一分鍾的。但是據列車司機說,隻出現了七八秒。因為他當時按照駕駛規章,以為站台上出現了異常,對列車緊急製動了一下,所以調度室裏有記錄。”

“憑空消失了,”李出陽念叨著,“那有沒有監控錄像?”

“沒開放的車站,肯定沒有監控呀。車廂裏是有的,但是看不到窗外。但整個列車裏有至少三十多個乘客都清楚地看到了站台上的飛碟。”

“等一下。”李出陽掏衣兜,大家以為他要拿什麽筆記本之類的東西,沒想到他掏出的是一袋麥麗素。眾人有點兒汗顏地看著李出陽拆開袋子,一邊往嘴裏塞麥麗素一邊蹺著二郎腿問劉洵:“你剛才還說,不僅大家在車廂裏看到了飛碟,這中間還有一個初中生失蹤了?”

“是的,”小白替劉洵作答,“有個叫周悅雷的男生,二中的,當時就在第三節車廂裏,飛碟出現之後,他就在車廂裏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

孫小聖有點兒糊塗了,不禁打斷道:“我來捋一捋。按照你們的話說,是這趟列車先經過倒懸河地鐵站時,車上的乘客看見了封閉的站台上有一架飛碟,然後這趟列車的第三節車廂裏,有一個叫周悅雷的初中生消失了?”

“是的。”

“關於他的這個失蹤我有兩點疑問:第一,怎麽證明他是在飛碟出現時消失的?第二,怎麽能證明他是在地鐵車廂裏消失的?萬一是下了地鐵之後,被綁架了呢?”孫小聖振振有詞。

“說白了,他是想問周悅雷的消失與UFO的關係。”花姐看著劉洵替孫小聖總結。

劉洵好像腦子也不太夠使了,趕緊找出其中一本案卷翻看了兩眼,照本宣科:“這個周悅雷當時是有同行人的,是兩個同班女同學,一個叫鄒語幽,另一個叫丁聰,她們當時是和周悅雷在一起的,周悅雷消失時她們也第一時間發現了。據她們講,就在那飛碟出現的幾秒鍾裏,周悅雷消失了。”

“而且我們當時排查了車廂的監控錄像,也沒有發現周悅雷到底去了哪兒。”小白補充道。

劉洵說,每節車廂隻有兩個監控探頭,是斜對角朝車廂內側進行拍攝的,並且探頭所處的位置,並不是最邊緣的角落,所以每節車廂兩端的靠外側還是有一些視頻盲區的。監控錄像顯示,10月27日傍晚6點30分,當列車行駛到倒懸河地鐵站時,戛然而止,車廂內部的近百名乘客忽然亂作一團,這時候周悅雷、鄒語幽、丁聰正在三號車廂。事發時因為車廂裏的乘客都想看熱鬧,都往靠近倒懸河站站台方向的窗邊擁,周悅雷被擠進了人群,然後等到列車啟動,車內秩序恢複正常時,周悅雷就不見了。

“最讓我們覺得詭異的是,”劉洵又開始做出神秘的表情,“周悅雷在放學時就跟同班的鄒語幽、丁聰說,他之前就和地外生命取得了聯係,如果不信,就跟他走,他證明給她們看。”

李出陽對他已經不是嗤之以鼻了,簡直是置若罔聞。

劉洵看了李出陽一眼,又去翻卷宗:“這之後的第三天晚上,一群晚下課的二中學生,在他們學校的綜合樓的第四層,也看到他們教學樓的五層樓頂懸浮著一個發光體,通過目擊學生的描述來看,和地鐵裏麵乘客目睹的發光體非常相似。”

“然後呢?”孫小聖有點兒迫不及待地問。

“與此同時他們看見另外一個同學,也就是周悅雷的同班同學邵宇也在樓頂。隨後邵宇的同學王一冰率先跑到教學樓頂上查看情況,結果兩個人就隨著發光體一起消失了。”劉洵說。

“這個就是三個學生消失的經過?”

“是的。”

“他們有手機嗎?”

“其中兩個有,但手機都在家裏找到了,並沒有帶在身上。”

“這三個學生之前有什麽聯係嗎?”

“有的,他們之前在學校開展的一個以個人興趣為導向的社科選題課中,成立了一個‘地外生命’研究小組。”

5

花姐傍晚自己在辦公室裏憋了兩個鍾頭,最終做出石破天驚的決斷:兩案串並,但同時兩個探組的分管工作也要采取“戰略性調整”。

李出陽問孫小聖,怎麽個調整法?孫小聖回答:現階段,劉洵組去盯無名死者那條線,調查死者身份,深挖死亡原因,孫小聖組去查少年失蹤的那條線。

李出陽都聽傻了:“你答應了?”

孫小聖使勁點頭:“是啊。”

“你有病呀!你這明顯是被劉洵擺了一道!沒看出來他已經查不下去了,一個勁往科幻上靠嗎?現在把這燙手山芋甩給你,你就接著啊?”李出陽朝他瞪眼睛。

孫小聖也覺得有點兒對不住大家,畢竟查個無名屍還是有章可循,按部就班便可,不至於太不著調,但自己又對這個外星人的噱頭很感興趣,所以此刻麵對李出陽的質問,多少有點兒氣短:“不會的,就算他查不下去了,花姐也不糊塗,誰讓他能力有限呢……”

“他就是王藝花帶過來的你別忘了!”

孫小聖趕緊伸手去捂李出陽的嘴。李出陽一把把他推開,然後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孫小聖問:“你幹嗎?”

“下班回家。”

孫小聖看著站在一邊無所適從的黑咪、王木一等人,做了一個就地解散的手勢:“李政委說了,都下班下班。”然後又訕訕地拿眼睛瞟李出陽,補了一句,“明兒就開始查失蹤案,都別遲到啊。”

李出陽腳下生風地出了支隊大院,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孫小聖在後麵緊緊跟著,同時搜腸刮肚地想怎麽穩定這家夥的情緒。李出陽雖然脾氣臭,但起碼也算孫小聖一個強有力的外援,萬一真撂挑子不幹,他這個探長恐怕就事倍功半,獨木難撐了。

一路上孫小聖追在李出陽屁股後麵說了好些好話,李出陽都不為所動。孫小聖問他:“難道你不想查外星人嗎?你不覺得這特帶勁嗎?”

李出陽不說話,兀自大步流星往前走。

“哎,你想想,一個地鐵站裏,那麽多人都看見了飛碟,還都看得真真切切的,又發光又能轉,還還……盤旋著!你不想查查這是怎麽回事?”

李出陽還是不說話。孫小聖伸手拽他胳膊,被一把推開。孫小聖再追上李出陽時,發現自己已經進了地鐵站。李出陽行動如行雲流水,飛快地過了安檢,刷了公交卡,最後來到了站台。孫小聖像狗一樣喘著粗氣追上,碰巧趕上一輛列車進站。孫小聖緊隨李出陽上了車,然後故意做出一副累到極限瀕臨猝死的可憐相,想打感情牌博取李出陽的同情。

李出**本沒往孫小聖身上看,而是往車廂深處走去。

這會兒乘客不算太多,車廂內還留有一些空座。孫小聖找了一處兩人座坐下,然後招呼李出陽過來一起促膝長談。李出陽依舊不理他,繼續往下一個車門處走。孫小聖屁股還沒坐熱,就又跳起來,跟地主緊盯著自己的傻兒子一樣與李出陽寸步不離。

不知不覺列車駛過三站,車上的人更少了。

“哎,我下站就下車了,你明天可別遲到啊,”孫小聖斜著眼看李出陽,“請假也不行,我和花姐都不可能批的。”

李出陽卻好像在觀察什麽,聽孫小聖如此一說,隨手做了一個轟人的手勢。

孫小聖卻看出了玄機:“你在瞅什麽呢?”

李出陽摸了摸身前的車廂內壁,皺著眉頭,有點兒自言自語地說:“窗戶最大限度隻能朝上打開一個十厘米左右的縫,車門也不可能是人力能打開的,電器櫃也是上了鎖的。”

孫小聖下意識地說:“是啊!”

李出陽半蹲著,從座位一側掃視車廂內座椅的下方:“車座底下是全包圍的,有擋板,但是擋板應該也不會輕易被打開吧?”

孫小聖也半蹲了下來:“我聽說地鐵車座之所以被做成全包圍的,就是因為怕底下藏人,或者藏東西。”

李出陽這會兒站起身來,抬眼去看車廂角落裏的兩個監控探頭:“是對角探頭。我記得原來咱們查嫌疑人行動軌跡的時候,看過這種監控探頭拍的錄像,分辨率挺低的。而且當時車廂裏肯定比較混亂,人貼人、人擋人的情況也一定存在,所以這時候監控探頭其實也不是牢靠的。”

“是啊。”

“那麽周悅雷是怎麽從車廂裏消失的呢?”

孫小聖想了想,提醒李出陽:“要不咱倆去找地鐵公司協調一下,去倒懸河站的站台上看看?”

“看什麽?”

“……不是說UFO是在那站的站台上出現的嗎?”

“不去!”李出陽很煩躁地瞥他一眼,“我成年了,不想浪費時間去查那些一聽就是胡扯的事情。”

孫小聖一時想不到怎麽說服李出陽,想了想,忽然又嬉皮笑臉起來,一手拽著車廂裏麵的扶手,一手鉤著李出陽的脖子:“行啦,別嘴硬了,不想查你還在這兒可勁分析車廂構造?”

李出陽說:“孩子失蹤這件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查的。人命關天,再說了,我對大變活人也很感興趣,至於什麽飛碟、UFO,”李出陽拎起孫小聖掛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然後扔下去,“你想查你自己查去,如果不嫌給自己掉份兒的話。”

劉洵的工作做得還是比較細致的,不僅調取了當日周悅雷等人乘坐列車的車廂內錄像,還調取了他們進站和等車的站廳、站台錄像,以及該班次列車到站後的站台錄像。當然,列車到站之後,隻能看到鄒語幽和丁聰的下車影像,周悅雷則真的無影無蹤了。

“還真是消失了啊,”黑咪咬著筆杆子,眉頭皺得死死的,“這也太邪乎了,會不會是藏在列車車廂裏的什麽部位了?”

樊小超動動鼠標,把時間條拉到視頻最後:“應該沒有,這裏顯示列車在回庫後,並沒有什麽可疑的人從車廂裏忽然冒出來。”

蘇玉甫說:“我們上午去了趟地鐵公司,車輛段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像電器櫃、司機駕駛室這些可能藏人的空間肯定是有專門的三角或四角鑰匙鎖住的,鎖非常牢固,不可能被輕易撬開。而且車廂內的窗戶隻能打開一條縫,門也是隻有司機駕駛室能夠控製,要說在正常運營的狀態中,從裏麵自行跑出去一個人,列車還毫發無損,肯定是不可能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該說什麽。氣氛變得既安靜又微妙。

李出陽想了想,看著孫小聖:“下午咱倆出去一趟。”

“去倒懸河地鐵站?”

“想什麽呢,去周悅雷的學校!”

孫小聖和李出陽來到古城二中時,學校下午的第一節課剛剛結束。周悅雷所在的班級是初二(10)班,班主任是個剛工作沒多久的姑娘,姓蔡,教物理,一頭的小鬈發,說話也嬌聲嬌氣的。她接待孫小聖和李出陽時,反複強調自己這段時間精神壓力巨大,班裏連續失蹤三個男生,讓她寢食難安、焦慮不已,生怕哪天早上再來上班時,教室裏空出第四個座位。

“三個學生的家長據說有三位都急得住了院,再見不到孩子,估計人就扛不住了。”蔡老師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一臉認真地跟孫小聖、李出陽探討,“也是奇了怪了,如果說是綁架案,綁匪也沒聯係過家長啊;要是惡作劇,那也不會搞得這麽過分啊!”

“蔡老師,你聽說過現在網上流傳的三個孩子見到了UFO的傳聞嗎?”孫小聖問。

“聽說了,但是我不信!我也不讓其他孩子信!”蔡老師一臉正氣,十分篤定。

“那就好。”

事實證明,蔡老師對孩子們的思想教育並沒有狠抓到底。丁聰見到孫小聖的第一句話就是:“警察叔叔,你們找到那個飛碟了嗎?快去找啊,那麽大的飛碟,目標應該挺明顯吧!”

鄒語幽說,那飛碟懸停在站台上,向周圍發射出耀眼的光芒。她甚至還能夠分辨出,那飛碟表麵鑲嵌的一圈精致而規整的光帶。此外,透過那謎一樣的光暈,她仿佛還看到了飛碟身上那做工細致、天衣無縫的板材銜接,以及一些看起來就充滿了地外文明氣息的花紋或者圖騰。用她的話來說,如果真的有飛碟,無外乎就是那種形象。

其實李出陽想多打聽一下周悅雷失蹤前後的細節,但鄒語幽像著了魔一般,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看不出是什麽材料,也沒有離得特別近。但飛碟上的光真的太強烈了,半個站台都被照得燈火通明。”鄒語幽好像終於找到了一個靠譜的傾訴對象,做著一些誇張的手勢,聲音也忽高忽低。

“它在飛?”李出陽使勁皺著眉頭。

“是的!”鄒語幽非常肯定,“在飛!”

“飛得高嗎?”

“那倒不算高,畢竟是在室內嘛。”

“有飛行的軌跡?比如從左飛到右,或者從東飛到西?”

鄒語幽搖頭:“那倒沒有,是懸停!警察叔叔你懂懸停嗎?就是停在半空中,不做任何移動!”

李出陽笑了:“那就對了。說不定那隻是一個能發光的模型,甚至就是一幅畫,在半空中吊著。畢竟你們身在地鐵車廂裏,不可能近距離看得那麽清楚。”

鄒語幽對這個推論相當不認可:“警察叔叔,我真的沒有看錯。當列車剛剛經過倒懸河地鐵站時,我就看到那上麵有發光體了,直到列車車身過了差不多大半個站台,我都在觀察,那絕不是一幅畫,而是立體的,這個別人也都看到了。而且,也不可能是一個模型,絕對不可能。”

“為什麽?”

鄒語幽想了一下,煞有介事地給李出陽科普:“你知道庫侖定律嗎?很多研究學者認為,UFO的懸浮技術就是利用了同極電荷相斥的道理,給它創造一定的條件,然後讓這種斥力達到極致,能夠讓物體形成穩定的飛行狀態,也能讓物體穩定地懸浮在空中。當然,以咱們人類的技術,隻能夠利用旋翼產生空氣動力,達到懸浮效果,參見直升機。但是直升機的懸停效果的穩定性,是遠遠比不上飛碟的,所以我當時看到那個飛碟,就認為那絕不是一個類似於遙控飛機的模型。因為它飛得太穩了!”

李出陽聽鄒語幽說得頭頭是道一本正經,不禁笑了:“你見過利用這種原理的飛行器?所以這麽確定它就是運用了這種技術?”

鄒語幽見並沒有激起這位警察叔叔的好奇,便覺得興趣索然,有點兒對牛彈琴了:“《第三類接觸》看過沒?《第九區》呢?如果沒看過,那《獨立日》一定看過吧?這些電影裏的外星飛碟都是這樣的啊。”

“當然,如果你覺得我說得沒道理,也正常,畢竟以咱們人類現在的認知,是不可能完全了解地外技術的。飛碟的飛行原理也有可能是量子物理或者磁力,甚至是違背牛頓定律的。”鄒語幽說完又不甘心地補了一句,“但絕對不會是幾片扇葉。”

另一邊,孫小聖已經和丁聰聊起了周悅雷。

丁聰和沉迷於科幻的鄒語幽不同,她還是接點兒地氣的,甚至還散發著孫小聖最需要的八卦氣息。

她說周悅雷的父母都是外企高管,年薪七位數的那種,家境非常殷實。所以周悅雷也不能免俗地沾染上了富二代的習氣,成天吊兒郎當不學無術,在學校遲到早退是常有的事,曠課缺課也是隔三岔五。蔡老師為此很頭疼,幾次三番請家長也收效甚微。畢竟周父周母是大高管,成天不是開會就是出差,夫妻倆一年到頭聚少離多,自顧不暇,根本沒時間料理孩子。平時在家裏隻有一個阿姨照顧周悅雷的起居,所以慣出了他一身的少爺習氣。

至於邵宇和王一冰,那是周悅雷的兩個“死黨”,成天跟著周悅雷混,有點兒鬥雞走狗小集團的性質。邵宇屬於混二次元的宅男,平時喜歡看動漫和直播,對一些時尚潮玩了如指掌;王一冰則比較窮,跟著周悅雷混主要為了蹭飯蹭玩,有一些小聰明,喜歡給周悅雷出一些跟老師或者家長鬥智鬥勇的主意。

丁聰並沒太誇張,蔡老師後來也加以印證,隻不過說得比較含蓄。

但丁聰還向孫小聖透露了一個額外信息,那就是,周悅雷一直特別喜歡鄒語幽。

丁聰作為鄒語幽的頭號閨密,對這一點格外篤定。她說周悅雷不止一次找到她,請她吃飯,請她喝奶茶,甚至還在邵宇的推薦下,帶著她去金融街最高端的商場裏玩VR萬向電動遊戲。周悅雷總說,希望她能夠給自己在女神麵前牽個線,至少也多說說他的好話。就算女神不吃這套,周悅雷也希望丁聰能夠給自己獻計獻策,告訴他怎麽才能追到鄒語幽。

孫小聖使勁往座椅上一靠,心想:現在的中學生都這麽早熟嗎?想當年自己初二時,跟女同學之間隻有欺負與被欺負的關係,鬥爭還鬥爭不過來呢,哪有什麽搞對象的概念?世道真是變了,他感歎生不逢時。

“那後來呢?你幫他了嗎?”

“我幫了,我當然幫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丁聰詞不達意地形容,“但是語幽這個人吧,比較軸,一根筋,不喜歡誰就是不喜歡誰,你怎麽說好話都沒用。我也沒轍啊。不過後來,我教給他一個方法。”

“什麽方法?”

“鄒語幽是個科幻迷,喜歡一切科幻類的東西,比如科幻電影呀,小說呀,紀錄片呀,我讓周悅雷多去看看這些東西,沒準兒能和鄒語幽建立起共同語言。有了共同語言,不就不愁沒話可聊了嗎?”

鄒語幽跟李出陽說,自己非常討厭周悅雷。李出陽問為什麽,鄒語幽想了想,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出陽被她的一本正經逗笑了。

“很好笑嗎,警察叔叔?雖然你長得帥,但我可不是‘外貌協會’的,何況你也沒有到那種非常非常帥的程度。”

“呃,”李出陽應了一句,“那我現在想問你一個問題。”

“好。”

“假設周悅雷真的被外星人帶走了,那麽等他回來,想跟你分享一下和外星人相處的經過,甚至是進行星際旅行的體驗,你願意聽嗎?”

鄒語幽眉毛一揚:“那可以呀。為什麽不?”

李出陽點點頭,從兜裏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鄒語幽,算是給她的獎勵。

“哇,這款巧克力在網上特別火呢,現在日本都賣斷貨了!”鄒語幽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哢哢拍照。好一頓折騰之後,抬眼再一看,李出陽已經從椅子上消失了。

孫小聖一邊開車,一邊和李出陽匯總今天訪問的信息。

按時間線來捋,應該是周悅雷先喜歡上了鄒語幽,取悅未果的情況下,經丁聰提醒,決定投其所好。但似乎這一招也沒能奏效,即使周悅雷成了科幻迷,成了UFO發燒友,也不見得能博得鄒語幽的多少好感。就好比一個“草根”追女神,就因為女神喜歡吃意大利麵,“草根”就成天吃意大利麵,然後還總沒話找話地去和女神分享吃麵的心得和技巧,三番五次下來,恐怕隻會讓女神覺得惡心。

但好在周悅雷不是“草根”,他不僅多金,還擁有一個智囊團。幾次受挫之後,他痛定思痛,調整了戰略思路,又在“小弟”和“眼線”的出謀劃策下,辦了一件大事:在隨後的社科課上,他們三兄弟選擇了一個非常迎合鄒語幽口味兒的課題——地外生命。

孫小聖一邊打方向盤一邊朝李出陽吐槽:“你說現在這學校的課也都挺奇葩的,好好的算術外語不上,上什麽‘社科自選研究課’,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這個我也和蔡老師聊了,校方開發這個學科也是為了培養學生們的獨立思維和團隊合作精神。人家其他學生有的研究學校旁邊河流的水質狀況,有的研究近十年來古城空氣質量的走勢什麽的,還都是比較貼近生活實際的,所以當周悅雷他們三個人報上來這麽一個選題,老師也挺為難。讓選吧,都知道太扯淡;不讓選吧,又怕打擊學生的積極性。後來老師估計這仨人也是鬧著玩,就隨他們去了。”李出陽說。

但沒想到,老師們這麽一放鬆警惕,三個小太保就開始捅婁子了。

期中時候,社科自選題項目組的老師們組織了一次全年級範圍的選題匯報會。大概內容就是,所有選題小組都可以報名參加匯報,匯報就加分,算在期末的考評成績裏。周悅雷他們這個“地外生命研究小組”報名非常踴躍,但老師最開始有顧慮,覺得這三個孩子學習成績都不怎麽樣,平時表現也很脫線,此時忽然想露臉,多半就是要作妖。

“可是我們這個小組,正是為了把那些所謂地外生命的傳聞,向咱們的社會科學靠攏的呀!我們壓根也沒背離咱們這個學科的初衷啊。”周悅雷據理力爭。

“哦?你倒是說說,怎麽能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跟咱們的社科結合起來呢?”

周悅雷說,他們這個小組,聽上去神乎其神不切實際,但真正的研究目的其實是反其道行之,從科學的角度,對那些地外生命傳聞進行揭露,對一切反人類科學的報道進行戳穿。他們搜集了很多份從古至今的有關外星人的報道,準備采用圖文並茂的方式,從多個角度,以各種科學論點為支撐,強有力地向大家展開一次大科普。

“明朝天啟大爆炸您知道嗎?其實根本不是外星人入侵,隻是一次比較嚴重的工業事故;美國羅斯威爾事件您知道嗎?那其實也不是外星人在作祟,而是帶著雷達反應器的氣象球碎片。”

老師思忖片刻後答應了周悅雷等人的要求,允許他們上匯報會。

周悅雷他們的匯報被安排在第三個登場。第一個匯報的小組,是水質研究小組,小組成員們拿著試管杯和試紙等工具,在投影儀前反複給大家演示,還放上了一些圖文表格,然後推算出各種數據。得出的結論是,近年來校園旁邊的河流內水質逐漸變好,和十裏地外遷走了一家服裝廠可能有關。

台下眾同學昏昏欲睡。

第二個匯報的小組是研究校園內植物生長狀態的小組。他們投影了無數張實地拍攝的照片,放了好幾段采訪園丁的視頻,又放出了一係列有關濕度、土壤酸堿程度、陽光照射麵積的數據,最後得出結論,二中的校園內適合栽種藤本類的觀葉植物,因為其耐陰性強,觀賞周期也長。

台下已經有人打起了呼嚕。

周悅雷、邵宇、王一冰三人上台,大屏幕上打出幾個字:地外生命研究小組。

不少同學都精神起來,已經睡著了的也被旁邊的人捅醒。有人開始訕訕地議論,有一些和周悅雷熟識的同學,使勁鼓掌吹口哨地起哄。

周悅雷是個瘦子,站在寬大的講台前,顯得有些單薄。身後的王一冰和邵宇作為“左右護法”負責投影儀和電腦的操作。邵宇表現得還算淡定,王一冰沒見過如此場麵,腿有點兒哆嗦。

老師和班主任在第一排向他們投來期許的眼神。尤其是蔡老師,看見自己三個不成器的學生竟然登上了階梯教室的講台,心中百感交集,真想上去給他們頒個獎。

“結論就是,我們確認外星人的確存在,並且我們已經和他們取得了聯係。”

台下“嗡”的一聲就炸鍋了。

第一排的老師下巴差點兒掉下來。有的老師想上去把他們拽下來,被別人攔住。就算是這三個孩子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但至少已經把全體同學的精神頭調動起來了。何況他們也沒說什麽反動黃色的內容,就當是中途調劑一下氣氛啦。

台下當時就有學生高聲問周悅雷:

“外星人長什麽樣?”

“我們隻看到了他們的飛行器,也就是飛碟,是非常亮的發光體,不算很大,但也不小,估計外星人也都身材矮小吧。”

“在哪裏看見的?”

“地鐵裏。”

“……?”

“經過我們的調查,他們來到咱們這座城市已經很久了,在很多人跡罕至的地方都有他們的基地。比如咱們古城一座廢棄的地鐵站裏。我們實地探訪,就遇到了他們。”

現場亂成一片。

“我想說的是,其實外星人沒我們想得那樣神秘和可怕。不過他們的科技確實很發達,他們能夠穿越蟲洞,能夠星際航行,能夠利用行星的核心動力,那是我們地球幾萬年都不可能達到的科技高度。他們的飛碟還釋放出一束綠光,那束綠光還掃描了我們。我們竟然能聽懂他們的話,當然,不是‘聽’懂,而是冥冥之中就能領會,這也很神奇……”

這回連年級主任都受不了了,讓工作人員直接把周悅雷手裏的麥克風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