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佛係精神分裂作亂史——姚廣孝
姓名——姚廣孝
法名——道衍
生卒——1335-1418年
職業——和尚,明太祖朱棣專用軍師
愛好——吃齋念佛空虛冷,寂寞難耐鬧造反
病症——精神分裂
臨床表現——嘴上阿彌陀佛,轉眼搞事殺人
大師畫風奇特
說起和尚,相信大家都不陌生,隻是從《大話西遊》裏絮叨“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它媽生的”的唐僧,到《白蛇傳》中高喊“快到缽裏來”的法海,我們對和尚的印象基本上免不了這幾個詞——囉唆,無趣,注孤生。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明朝的黑衣宰相:道衍和尚。
縱觀我國曆史,明朝無疑是個出猛人的時代——朱元璋草根出身逆襲稱帝、朱棣逼侄篡位征戰四方、三寶太監下西洋、王陽明開心學大成、戚繼光發明鴛鴦刀法抗倭……因此,後代史學家說起這個朝代,都要誇上一句:“社會我明朝,猛人當自傲。”
在這些猛人中,有個奇葩一枝獨秀。首先他是個吃齋念佛的和尚,其次他策劃了靖難之役,幫助燕王朱棣推翻侄子建文帝奪得皇位,可謂是走上了一個和尚不應擁有的事業巔峰。
姚廣孝,幼名天僖,法號道衍,字斯道,又字獨暗,號獨庵老人、逃虛子,明朝佛學會高級顧問、政治集團榮譽大佬。如此野心勃勃的和尚,假如讓他跟唐僧來一場隔空對答,場景應該是這樣的——
唐僧:“我們出家人,要四大皆空、六根俱淨,紅顏色相皆是白骨,榮華富貴也是浮雲,吃齋念佛為心靜,安分守己是正途,法師如果寂寞空虛冷,不如貧僧今晚與你夢中神交談談阿彌陀佛怎麽樣?”
道衍:“隻做一個寂寞空虛冷的和尚根本不能體現我的智慧,何況我除了造反也沒什麽不良嗜好。”
姚廣孝,長洲人,本醫家子。年十四,度為僧,名道衍,字斯道。事道士席應真,得其陰陽術數之學。嚐遊嵩山寺,相者袁珙見之曰:“是何異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殺,劉秉忠流也。”道衍大喜。(《明史·一百三十三》)
道衍俗家姓姚,老爹是個懸壺濟世的醫生,可能是因為醫患糾紛或者職業倦怠,把年僅十四歲的兒子送進了和尚廟(照當時的香火觀念推測,在下認為這爹跟兒子中怕有一個是撿的),從此以“道衍”稱之。
這法號有點意思,“道衍”意為冥冥之中萬事已由天命注定,人力不可抗,天意不可違。不管給他起法號的老禪師怎麽想,正值中二期的少年道衍就這麽信了——貧僧要順應天意。
都說命由天定、相由心生,道衍早年遊覽嵩山寺的時候,在路邊擺攤看相混飯吃的耿直BOY袁珙隻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頓時心都飛了出來,高喊道:“對麵的和尚看過來!你看過來!看過來!”
道衍回眸一笑:“施主要約什麽?貧僧乃出家人,身無黃白之物,隻能以身相許了。”
袁珙:“別鬧,我是個正經的相士,看你長得奇特,忍不住跟你說說。”
道衍:“貧僧本無意與眾不同,奈何老天讓我氣質出眾……來吧,盡情誇我帥,貧僧絕不臉紅。”
袁珙:“一對三角目,活似病老虎;天性好殺戮,秉忠(劉秉忠)之同路。”
道衍:“誇得好,我喜歡。”
袁珙:“我靠……”
劉秉忠是什麽人?元代著名政治家、文學家。初名侃,字仲晦,號藏春散人,爬牆信佛教後改名子聰,任官後而名秉忠,在元初政壇上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死後被追封為太師,是個相當牛的人物。
道衍覺得這看相的果真有眼力,將自己比為劉秉忠之流,說明自己以後是要幹大事的人啊!
就這樣,道衍和尚開始謀劃他的事業之路。表麵上在寺廟裏敲木魚解簽文,臉上笑得平易近人、和氣生財,但暗地裏內心毫無波動且有了自己的小九九。所謂廟小容不下大菩薩,說的就是他這樣事業心強到開始精神分裂的和尚。
然而在那個年代,幹大事也是要找好方向的,尤其是和尚這個不對口的專業。一直到洪武十五年(1382年),馬皇後病逝,道衍隨多位高僧為之誦經祈福,才等來了良人,啊不,是明主——燕王朱棣。
高皇後崩,太祖選高僧侍諸王,為誦經薦福。宗泐時為左善世,舉道衍。燕王與語甚合,請以從。至北平,住持慶壽寺。(《明史·姚廣孝傳》)
朱棣:“法師,我很欣賞你的才華和內在美,我有錢有權有勢力,關鍵還是長得帥的皇二代,約嗎?”
道衍:“約約約!”
大明搞事二人組的曆史性會麵,達成。
貧僧造反順應天意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明太祖朱元璋駕崩,建文帝朱允炆繼位。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皇三代,建文帝在自己老爹死後不僅深得聖眷,還越過他的皇二代王叔們搶先登上了皇帝寶座,成功升級為藩王們的眼中釘肉中刺,草人都不知道紮了幾百個。
朱允炆也是個有意思的人,他一麵重文儒以仁德治國,一麵實施削藩之策,對自己的親叔叔們下手頗狠。周王朱橚、湘王朱柏、代王朱桂、齊王朱榑、岷王朱楩先後獲罪被廢,氣得燕王朱棣暴跳如雷,一邊恨不能衝到京城去脫了鞋底抽他臉,一邊又擔心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就打算先下手為強,讓這個侄兒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可是造反並非小事,就算朱棣是皇親,搞不好也會落得全部身家搭進去的下場。就這樣,朱棣琢磨了兩天,派人去請來了自己的心腹們。
然而作為BOSS,一定要懂得如何在屬下麵前裝,這突然請人上府,不能張口就來句“我要造反,各位怎麽看”,因此朱棣看到窗外的冰柱,出了個上聯:“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
在座大半武將表示聽不懂老板的畫外音,隻有道衍深諳職場心理學,秒懂他的意思——“冰”字與“兵”諧音,燕王這是想搞大事情了啊!
於是道衍激動難耐地回應了他:“國難民愁,王不出頭誰作主。”
“王”字出頭一點便是“主”,與加點成“冰”的“水”字對應,上聯隱意是起兵,下聯內涵是更進一步的主宰,因此從字麵到內涵都可謂嚴絲合縫,而道衍言外之意就是告訴朱棣:“老板你別糾結了,造反啊當老大啊,擼袖子掄菜刀地幹啊!”
係統提示:朱棣對道衍的好感度+10086,恭喜兩位達成【莫逆之交】!
出入府中,跡甚密,時時屏人語。及太祖崩,惠帝立,以次削奪諸王。周、湘、代、齊、岷相繼得罪。道衍遂密勸成祖舉兵。成祖曰:“民心向彼,奈何?”道衍曰:“臣知天道,何論民心。”乃進袁珙及卜者金忠。(《明史》)
對完上下聯後,道衍和尚在朱棣心裏的地位立馬不一樣了,就連那雙總閃著詭異光芒的三角眼也變得深不可測。但是他還有一個顧慮,那就是這年頭老百姓都封建得很,朱允炆沒有跟桀、紂一樣暴政作死,自己出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順。老百姓都向著朱允炆,說不定到時候就給他滿地挖陷阱,背後扔糞蛋,這可咋整?
他把這事兒跟道衍一說,沒想到這和尚的精神分裂表現得更加明顯了。
出家人講究個慈悲為懷,哪怕是麵對廣大愚民也要微笑著普度眾生,可道衍聞言不過邪魅狂狷地一笑:“臣隻知道天道,不論民意。”
沒錯,王爺您起兵造反是老天注定的,貧僧幫助您是順應天意,其他的人想要阻攔那就是逆天而行,不必等咱倆下地獄,他們就先死啦死啦的。
朱棣被他這側漏的霸氣震住了。
道衍:“王爺不要怕,貧僧是人畜無害的出家人,不如給您引薦幾個精通奇門之術的小夥伴咋樣?”
朱棣:“給本王來一打!”
係統提示:相士袁珙、卜者金忠加入燕王府,恭喜朱棣獲得資深神棍隊友×2。
三個神棍日夜輪班地忽悠,張口閉口都是“王爺您造反順應天意,老天爺都幫您”,其效果比三千隻鴨子在耳邊高唱征服還要可怕,因此立場本來就動搖的朱棣被成功洗腦了,一咬牙一拍腿,老子要造反了!
於是朱棣結黨營私,網羅江湖好手,勾結當地部隊,還把自己家的後院都給改造成了私家練兵場和地下武器營。可是這成天“劈裏啪啦”的噪音連聾子的耳膜都受不了,別說左鄰右舍,路人都有意見了,這不相當於昭告天下說燕王在家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朱棣:“法師,我現在正式升你做軍師,快想個招啊!”
道衍:“王爺放心,貧僧已經叫了個雞……場。”
因此當官員接到舉報來調查燕王府噪音汙染問題的時候,跑馬聲都被嘈雜不已的雞鴨鵝吵鬧聲蓋過,那叫聲真可謂此起彼伏、節節拔高,道衍大師穩坐“雞場”內誦經祈福,雷打不動。
道衍一邊掩護,一邊還不忘充分利用自己的才能幫朱棣訓練兵馬,連地穴內的軍資打造都要親自過問,可謂是兢兢業業、鞠躬盡瘁,放在現代絕對能被評選為年度十佳好員工。
朱棣忍不住心想,要是他手下所有員工都跟道衍一樣聰明能幹還敬業愛崗,那別說是造反,他都想試試翻天了。
然而,現實給了朱棣當頭棒喝——燕王府禍起蕭牆。
建文元年六月,燕府護衛百戶倪諒上變。詔逮府中官屬。都指揮張信輸誠於成祖,成祖遂決策起兵。適大風雨至,簷瓦墮地,成祖色變。道衍曰:“祥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墮,將易黃也。”兵起,以誅齊泰、黃子澄為名,號其眾曰“靖難之師”。道衍輔世子居守。(《明史·卷一百四十五·列傳第三十三》)
公元1399年6月,一個叫倪諒的護衛百戶不知道是被拖欠了工資還是看上了督察使的小姨子,突然間上奏舉報了燕王府要造反的秘密。建文帝一聽這可不得了,必須得嚴查,下令要抓燕王府中的人審問。不過老天爺總是公平的,燕王府這邊出了個爬牆的倪諒,建文帝那邊出了個叛變的都指揮張信。張信想跳槽到朱棣那邊很久了,得到這個消息後趕緊轉達給燕王府表忠心。朱棣一看,心想:“老子還沒打起來呢,建文小兒你居然就要先抓我全家?”
朱棣當晚就召集了自己的心腹班子開會,做了一番**演講後,終於砸桌子拋出了重點——老子要造反,立刻造反!
他話音剛落,窗外突然傳來電閃雷鳴之聲,頃刻間風雨交加,屋簷上的瓦片都被吹落砸下,嚇得屋裏一幫大漢抖似篩糠,燕王更是臉色大變。
其實吧,這事兒有點科學常識的人都知道是再正常不過的自然現象,尤其古代不僅避雷針連混凝土都沒有,別說掉塊磚,就算房梁垮了都是小case。
奈何做反賊的心虛,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朱棣:現世報這麽快?老子平時也沒少給貧民施粥發棉被積攢人品啊!老天你不厚道,這樣會讓他們以為跟著我幹就要被天打雷劈的!
就在這個時候,道衍突然掀翻桌子站了起來。
這老和尚平時不說安靜如雞,至少也是個能少說話就閉嘴裝深沉的存在,現在激動得滿臉通紅仿佛磕了炫邁,雙手指著天抖個不停,乍看活像犯了帕金森綜合症。
朱棣:“大師你犯病了?藥不能停啊!”
道衍表示自己雖然間歇性精神分裂但是從來沒有放棄治療,會這麽激動純粹是因為看到了天降吉兆。
眾人:我們就靜靜地聽你吹牛。
道衍以三寸不爛之舌,硬生生把這場墜瓦事故說成是有龍在天上飛,這麽大陣仗的風雨就是在為它護駕,瓦片掉下來是代表天易黃屋,說明老天爺支持朱棣造反,他命中注定要當皇帝了!
這種滿嘴封建迷信扯犢子的江湖騙子,放在現代估計也隻能去天橋底下擺攤掙個三瓜倆棗,不過在當時,大家根本不關心到底是不是吉兆,有個心理安慰比啥都好。因此道衍話音剛落,一幹人等就扯著嗓子應和起來,讓朱棣心懷安慰。
俗話說得好:“樹靠一張皮,人靠一張臉。”無論古今,唾沫星子戳脊梁骨的感覺總是不好的,朱棣雖然想造反,那也得有個正當名頭。可建文帝一沒後宮三千夜夜笙歌,二沒焚書坑儒濫殺無辜,論“昏庸”二字古往不知多少皇帝能甩他10條王府井大街那麽遠,這名頭該怎麽找呢?
這就又到了道衍表演的時候,老和尚眼觀鼻、鼻觀心,淡定地說道:“昔年太祖皇帝有訓——‘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
言下之意就是說:王爺您就別嚷嚷著要造反,而應該說當今天子年少昏聵,聽信奸臣讒言,親小人遠君子,使得朝綱混亂、百姓苦業,您作為太祖皇帝的親兒子、當今皇帝的親叔叔,有責任去把侄兒身邊那些奸賊都哢嚓了,這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啊!
所有人先是被他的無恥震驚,接著就被他的機智折服,最終全票通過此提議。
七月,燕王朱棣在北平誓師,扯著太祖皇帝遺訓做幌子,打出“清君側,靖內難”的旗號。別說建文帝朱允炆想問候朱棣何時原地爆炸,恐怕朱元璋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
就這樣,一場轟轟烈烈的造反戰爭正式開始,史稱“靖難之役”。
本軍師有特殊的解圍方式
作為朱元璋最出色的兒子,朱棣就藩北平已經二十多年,還曾經帶兵深入漠北打退敵軍,在北方軍隊中威望很高。本來許多人就不滿年輕又無政治經驗的建文帝,這下子一聽朱棣起兵了,二話不說就跟他幹,可謂是一呼百應。
朱棣以“靖難”的名義,揮師打向南京,道衍作為一個戰五渣還血皮脆的智囊人物,機智地選擇留守北平坐鎮後方,一來免了舟車勞頓之苦,二來還能防止朱棣被人抄了老窩截斷後路。
也不知道這和尚到底是真神棍還是烏鴉嘴,靖難大軍離開不久,北平就真出事了。
其年十月,成祖襲大寧,李景隆乘間圍北平。道衍守禦甚固,擊卻攻者。夜縋壯士擊傷南兵。援師至,內外合擊,斬首無算。景隆、平安等先後敗遁。(《明史·一百三十三》)
這裏要說到一個人——李景隆。
李景隆,曹國公李文忠之子,襲爵入軍,常奉旨出京練軍,還曾經參與削藩事宜,因此頗受建文帝重用。此人以知兵著稱,如同明朝版本的趙括,屬於眼高手低的典範,為朝中有功有能的老將所不喜。建文帝卻在朱棣起兵後吃了黃子澄的毒安利,提拔他為大將軍,率領百萬軍士平亂。
建文元年九月,李景隆在德州通過張貼小廣告、廣發路邊傳單、派遣信使等方式召集各路兵馬,準備抄朱棣的老窩。前麵說到朱棣不僅是個王爺還是猛將大帥,他對於李景隆這種紙上談兵的弱雞可謂是非常鄙視,半點也不將其放在眼裏,屁顛屁顛地帶著精銳大軍去援救永平、奔襲大寧,隻留了大兒子朱高熾和軍師道衍坐鎮北平。
朱高熾麵對城外數十萬大軍如吞了山大的鴨梨,一麵焦頭爛額地調兵遣將,一麵去找道衍虛心求教,說大師您這麽神不如掐指一算看我能活到九十九不?
道衍表示貧僧不算卦,這專業不對口啊,但是北平不會破,世子你不必擔心。
朱高熾:“那我該怎麽辦呢?”
道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簡而言之就是一個字——守。”
朱高熾:“我有一句髒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景隆一聽說朱棣去征服星辰大海暫時不回來了,立刻率軍圍困北平。不過驕矜的菜雞也是菜雞,他求勝心切又冒軍突進,幾次攻城都無功而返,把水攻、火攻、雲梯甚至地道戰都用了個遍,結果沒有任何作用,反而差點被燕軍玩壞,裏子麵子都搖搖欲墜。
幸虧建文帝還派給他一個可用之人——都督瞿能。瞿能率奇軍突襲,登城破門,為大部隊打開了一條康莊大道。
不過寥寥千騎,破門已經是奇功,要想破城,那是人民幣玩家也開不了的外掛,於是瞿能趕緊派人讓李景隆率軍接應,好一鼓作氣拿下北平。
朱高熾:“守不住了怎麽辦?”
道衍:“別怕,我們有猴子幫忙請來的救兵……”
果然,在這個時候李景隆那SB形的腦回路就發揮作用了,他眼看北平這是要守不住了,害怕事後破城的大功勞都是瞿能的,自己不但沒好處還沒臉,必須得拖點後腿,反正瞿能可以破門,我也能。
於是他就給瞿能發了一封短信。
李景隆:天這麽晚了,孤軍深入怕是要被暗算,你先出來吧,我們明天一起破城哦親……
瞿能:我能怎麽辦我也很絕望……
主帥再智障也是大爺,瞿能隻能吞下一口老血走了,朱高熾和他的守城小夥伴都驚呆了。
就這麽一夜,道衍重新安排守城部署,朱高熾親自督人潑水結冰牆堵住缺漏,南軍失去了絕佳的攻城機會。李景隆讓大軍在這嚴寒之地露天駐守許久,不僅延誤戰機,還使得兵卒凍死凍傷不少,硬生生等到了燕王率軍回援,狼狽敗退,此後幾次戰役均是慘敗,折損南軍數十萬。
建文朝不知多少人聯名上奏要求把李景隆砍了謝罪,就連黃子澄這個賣安利的都倒戈表示要擼平他,奈何朱允炆還是把六十萬大軍交給他,繼續重用此人。若非腦子瓦特、眼睛瞎了,不然就是對他真愛。
不過南軍將領絕不是隻有李景隆這樣的水貨。建文二年十二月,燕軍在東昌踢到了鐵板——曆城侯盛庸背城列陣,使燕軍久攻不下,眼見戰況僵持不利,朱棣親自率軍衝擊,結果陷入重圍,大將張玉為救主戰死沙場。
成祖圍濟南三月,不克。道衍馳書曰:“師老矣,請班師。”乃還。複攻東昌,戰敗,亡大將張玉,複還。成祖意欲稍休,道衍力趣之。益募勇士,敗盛庸,破房昭西水寨。道衍語成祖:“毋下城邑,疾趨京師。京師單弱,勢必舉。”從之。遂連敗諸將於淝河、靈璧,渡江入京師。(《明史·一百三十三》)
在東昌之戰前,朱棣已經率軍圍攻濟南三個月無果,道衍派人送信說軍隊已經疲憊了,請他班師回府。之後東昌戰敗,大將張玉陣亡,對朱棣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他再次回師,想要休整一下軍隊,道衍這次卻勸阻了他,讓他不要氣餒,趕緊招募天下勇士,畢竟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就不信搞不死盛庸。
於是朱棣發出高薪高獎五險一金包結婚生孩子養孫等具有跨時代意義的懸賞**,果然招來了不少厲害的能人,合夥打敗了盛庸,攻破了房昭西水寨。
沒等朱棣鬆口氣,道衍又給他提建議了。
道衍:“王爺你一個城接一個城地打過去,雖然實在,可這得花多少時間啊,你是要造反當皇帝,又不是要證明你天下無敵,趕緊抄近道去攻打南京啊!建文帝把大軍都交出來了,南京現在空得像個雞蛋殼,你一巴掌都能拍碎了,還在這兒較什麽勁?”
朱棣恍然大悟,於是麵對來勢洶洶的南軍,他果斷帶人撒丫子跑路了,轉頭攻向淝河、靈璧,取道長江進入南京。
燕軍逼近南軍後很快取得了最終勝利,不過這其中有個人發揮了重大作用——李景隆。李景隆眼見大勢已去,在兵臨城下之際開金川門迎敵,致使南京城失守,史稱“金川門之變”。
建文帝:愛卿,說好要做彼此的小天使呢?
繼朱高熾之後,朱棣和他的靖難小夥伴也都驚呆了。
南京失守,皇宮大火,建文帝生死不明,靖難之役終於畫上句號,朱棣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永樂,史稱明成祖、永樂大帝。
富有幽默感的明成祖在繼位後還封了李景隆為太子太師,賜功臣勳號,加柱國(諧音“蛀國”,你們懂的),列於群臣之首,一路捧殺作,成了替自己和心腹臣子吸引火力的靶子。
然而,在真正論功行賞的時候,朱棣還是最看重道衍,授予他錄司左善世的官職。
朱棣回憶自己往昔崢嶸歲月,在道衍出現之前,他所交往的大半都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夫,能打仗卻不能定謀略出計劃,整個團隊中隻有道衍能擔起智囊重任。
哪怕是靖難之役這三年來,道衍鎮守北平沒有親臨戰場,可每一次重大軍事決策都靠他與朱棣的書信往來,可以說道衍在某種程度上擁有不下於朱棣的決策權,他才是真正的靖難第一功臣。
朱棣琢磨著功臣就該好好對待,可一個和尚天天吃齋念佛,就算給菩薩塑個金身也不是他能花的,因此他決定讓道衍還俗。
朱棣:“大師你還俗吧,朕給你榮華富貴,帶你享受花花世界呀!”
道衍:“阿彌陀佛,貧僧不約。”
沒錯,這一次道衍拒絕了他,在靖難之役中運籌帷幄、驚豔絕才的軍師如今選擇了繼續做和尚。
不過皇帝都是任性的,在永樂二年四月,朱棣就下旨加封道衍為資善大夫、太子少師,為他恢複姓氏,賜名廣孝。
成祖即帝位,授道衍僧錄司左善世。帝在籓邸,所接皆武人,獨道衍定策起兵。及帝轉戰山東、河北,在軍三年,或旋或否,戰守機事皆決於道衍。道衍未嚐臨戰陣,然帝用兵有天下,道衍力為多,論功以為第一。永樂二年四月,拜資善大夫、太子少師。複其姓,賜名廣孝。(《明史·一百三十三》)
在精分的歧途上狂奔
朱棣和朱允炆的戰鬥是結束了,然而皇帝和精神病的拉鋸戰開始了。一個堅決要求大師還俗,另一個表示本出家人心如止水就是不還俗。朱棣大概也是個倔脾氣,今天送個宅子明天送個宮女,道衍表示貧僧不要不要就是不要。或許是朱棣反複試驗道衍是否有什麽政治野心,而此人以袈裟做了保命的護符;也或許就是這兩人君明臣賢,其樂融融。
這一階段,道衍每天上朝的時候穿上朝服,退朝之後又換回僧衣,連住都是住在寺廟裏。由於當時的僧衣是黑色的,所以道衍在後世又有個稱呼叫“黑衣宰相”。(說實話我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有點像刺客,猛一聽還以為是大明邪教聯盟的。可能古人就是覺得這名字很帥氣吧,而且道衍此人發起病來危害也不比邪教差。)
要說此人分裂到什麽地步,那真是半麵天使半麵妖僧。一方麵他出行蘇湖地區賑災,還回了一趟長洲老家將朱棣賞賜的黃金全部分給了宗族鄉人,妥妥的視金錢如糞土。
然而另一方麵,此妖僧又開始折騰儒家。除了協助編寫的《永樂大典》《明成祖實錄》之外,此妖僧自己還有一本獨立著作《道餘錄》。如果說前麵兩個還是正經的史料,那麽這《道餘錄》簡直就是職業黑料。此書詆毀儒家往聖前賢,對整個儒家是無錘造謠,知道這本書的人就沒有不膈應他的。
也正是如此,他前往蘇湖賑災的時候,姐姐對他閉門不見,故友更是決絕,不僅不肯見麵,連話都是讓別人捎給他一句“和尚誤矣”。道衍不肯死心又去見姐姐,結果被一陣劈頭蓋臉地罵。大概他心如止水一心向佛的性格背後,顯現的是唯我獨尊輕視聖賢的野心。這一點在他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展露無疑。洪武年間,道衍經過著名國家級AAAAA景區北固山。在這個三國有甘露寺招親、唐朝有《次北固山下》、宋朝有《北固亭懷古》的著名文化寶地,道衍也是吟詩一首抒發誌向,詩雲:
譙櫓年來戰血幹,煙花猶自半凋殘。
五州山近朝雲亂,萬歲樓空夜月寒。
江水無潮通鐵甕,野田有路到金壇。
蕭梁帝業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詩是好詩,卻實在不是個佛家弟子應該寫的。同行的僧人宗泐也斥責他身為佛家弟子不該說這樣的話,道衍笑而不語。
在靖難之役期間,道衍即使沒有親臨沙場,身上也帶著一股狠勁。然而這人狠了一輩子,病逝之前卻突然為人求情。彼時道衍已是八十四歲高齡,仍居住在慶壽寺裏。朱棣親自探望他,他最後的遺願卻是希望朱棣釋放涉嫌藏匿建文帝的僧人溥洽。此人已經被囚禁十餘年,直到這時候朱棣應允了道衍的遺願,才被釋放。
或許是遺願得以滿足,不久之後,道衍病逝。朱棣聞訊之後哀傷不已,廢朝兩日。
此人一生可堪奇妙,一麵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一麵又是建功立業的國師。若說佛道同源,道分陰陽,是否佛也有兩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