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炙手可熱
豔照門事件,對於夏婉若個人來說是一場災難,從而導致了她的自殺,她個人也成了一個悲劇人物,讓人們感到歎息同情。然而,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晴天時買傘的門可羅雀,賣鞋的卻笑逐顏開;雨天賣鞋的生意蕭條,賣傘的卻應接不暇。世上之事總是有人歡笑有人愁。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豔照門事件,決定了夏婉若無論如何也不再適合擔任接待處主任。這就意味著這一職位出現了空缺,像是夜空中突然出現的一道亮光,使接待處兩位副主任陡然看到了希望。
成光輝擔任接待處副主任的時間事實上比夏婉若還要早,雖說同時調到接待處,可是,實際上當時作為市政府法製辦副主任的成光輝一直參與了接待處的籌備工作。夏婉若過來擔任接待處副主任時,他就已經是實際意義上的常務副主任了。夏婉若從劇團調過來之後,按照排位順序,也排在成光輝之後。所以,當閵偉方調走時,成光輝以為自己會成為下一任主任。可是,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夏婉若從他的後麵跳出來,接替了主任位子。這讓成光輝心裏很不是滋味。一直以來,成光輝打心眼裏看不起夏婉若,認為她隻不過是一個大專畢業生,自己是正規的本科生。而且夏婉若隻是一個唱歌跳舞的,文化底子根本不行,憑什麽領導自己這個農業大學畢業生。
成光輝在大問題上一直會維護夏婉若,服從決定。但是在一些小問題上有時會來點小聰明,出出難題,有意識地在旁邊掣掣肘。一直到出事前,他與夏婉若在細枝末節的問題上還是難於統一思想。夏婉若的聰明之處就在於,她明知成光輝有時是有意而為之,但隻要對工作沒有大的影響,她就一笑了之。
有一次,成光輝在外麵喝了點兒酒,大放厥詞:“她夏婉若憑什麽領導我?論能力,論水平,論資曆,我哪一樣不如她?無非是她人長得漂亮點兒,比我們騷一點嘛。在領導麵前更會嗲聲嗲氣罷了,事後,有人就把成光輝的話轉給夏婉若,那人本以為夏婉若會跳起來找成光輝算賬。
可是,夏婉若卻一臉淡定:“不錯,成主任資曆比我老,學曆比我高,水平也很強。至於漂亮嘛,這是父母給的,天生的資本,不是過錯。成主任說的有些也是實話,他喜歡說說,就讓他說說吧。”
成光輝本來隻是偶爾發泄發泄心裏的不滿,也沒有過多的想法。心裏也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協調能力、交際能力上遠不如夏婉若。
市政府辦公室主任林福明聽說了夏婉若的話之後,找到成光輝:“光輝,人家夏婉若不說別的,僅僅在心胸上就比你寬闊多了。你在外麵說的話,好事者都轉給她了,人家說什麽了沒有?什麽都沒有說。平時對你也是一樣,還常常在領導麵前說你的好話,說你考慮事情周到,辦事勤快,能吃苦。你卻在後麵說人家的不好,相比之下,你自己的形象反而受損了。”
成光輝感到十分不好意思:“林主任,我那天也隻是喝了點酒,並不是有意的。平時,我對夏主任的工作也是挺支持的。工作上大家都配合得很好。”
“雖說是喝酒之後的酒話,但這也表明了你平時心中的想法。光輝,這話不利於團結,夏婉若再大度,如果你經常說一些這樣的話,人家聽了也會不舒服。這種話以後要少說,或者不說。夏婉若不跟你鬥,也不是怕你,畢竟她是一把手,真要鬥起來,你還是處於劣勢。政治上的機遇不是靠發牢騷能夠發來的,更不是靠窩裏鬥能夠鬥來的。古人說得好,殺人一萬,自損三千。即使贏了,自己也還是要受損。何況這種鬥爭,從來就沒有真正的贏家。”
林福明找了成光輝之後,成光輝的嘴巴有所收斂。
這一次夏婉若的豔照門事件,成光輝感到機會來了。他一直在掰著手指腳趾頭算,看看誰可能來這裏任職。市縣區委書記、市縣區長和局長都不可能來這裏任職。一些年紀大點的幹部不可能到這裏再幹這種伺候人的工作,有可能的就是一些縣市區的年輕副職倒可能想到接待處上一個台階。再有就可能是市直單位一些年輕的副處級幹部,大家都想以此為跳板,上個台階後再從這裏下縣市區任職。
成光輝覺得最可能的是市科技局的副局長文亦平。這個人不僅年輕,而且是研究生學曆,平時群眾反映也很好。尤其是文亦平的父親是原翰州市的市委書記,退下來之後一直在翰州。文亦平的父親在翰州為官的聲譽很好,培養了一大批幹部。現在翰州的四套班子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曾經是文亦平父親的老部下。成光輝心說,如果文亦平的父親出來說句話,也許這個位子就是文亦平的了。
還有一個可能來的人是去年剛到基層去的東江縣副縣長伍水根。伍水根也是很年輕,很有實力的幹部,據說他的舅舅是省政協的一位副主席。如果副主席能說句話也是很管用的。
下班後,剛進家門,成光輝就從抽屜裏找出一張紙在上麵寫著畫著什麽。妻子南柳叫他吃飯:“成光輝,吃飯了。”
成光輝嘴裏“唔”了一聲,表示聽到了南柳的話,身子卻沒有動,照樣在紙上畫著什麽。
南柳等了幾分鍾看看沒有反應,又叫了聲:“成光輝,吃飯了。”
成光輝還是隻在嘴巴裏應了一聲,並沒有起身。
南柳覺得奇怪,走過來,站到成光輝身邊一看,隻見成光輝在紙上寫著文亦平、伍水根、鄧雅彤等十來個人的名字。名字後麵寫上什麽本身優勢、特點、外在關係、可能性。
南柳不由笑了起來:“成光輝,你什麽時候到組織部上班了?下班回到家裏還操這份心。別人有沒有關係、有什麽優點關你屁事啊?”
成光輝把心思全部放在紙上,並沒有發覺南柳來到了身邊。南柳突然說話,把他嚇了一跳:“你幹什麽?說話這麽大聲,嚇了我一跳。”
“我問你這是幹什麽?弄這些東西有什麽用?吃飯吧。”南柳說著,彎下腰伸手就去抓他手中的那張紙。
成光輝快速一閃,南柳隻抓住了紙的一角,“刷”的一聲,那張紙被撕成了兩半,成光輝的臉都氣歪了,瞪著眼睛大聲吼了句:“你幹什麽?”
南柳想不到他會這麽大聲,也很生氣:“成光輝,你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叫你吃飯,你愛理不理的,特意過來叫你。這倒好,你凶什麽凶,還給鼻子上臉是吧?”南柳把手中的半張紙一扔,走了。
看到妻子生氣了,成光輝的語氣軟了下來:“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夏婉若現在當不成主任了。還不知道誰接這個位子,我這不是在考慮嗎?我把那些競爭對手都列出來,心裏也好有個數。俗話說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你這樣列個表,有什麽用?真正想接這個位子的人,恐怕早就在行動了。你以為你在家裏拿張紙畫來畫去,就可以畫出個主任位子來?真是的。”南柳一副不屑的樣子。
成光輝想想,南柳說的話很有道理。
不過,成光輝這畫來畫去,心裏又覺得另一名副主任鄧雅彤也可能是勁敵。
副主任鄧雅彤的母親何豔君在市交通局任局長,父親鄧誌遠是市糧食局的幹部,據說當年要提拔他,鄧誌遠不幹。現在一直在做著糧食生意,賺了不少錢。因此,鄧雅彤在翰州來說,也算是有錢有勢的官家子女。
鄧雅彤大學畢業後,本想直接進市直機關。無奈進市直機關要通過公務員考試,競爭十分激烈,鄧雅彤考了兩次沒有考上。看到這種情況,她的母親何豔君著急了,趕緊來了個“曲線救國”運動。
她找到白山縣的縣長金力行:“金縣長,跟你商量個事,不知行不行?”
金力行正為白山縣的農村公路立項的事發愁,正在找機會讓何豔君開口子。聽了這話,知道何豔君肯定有求於己,心下禁不住一樂。但他表麵上不動聲色,大方地說道:“何大局長,你是我們各個縣裏的活菩薩,有什麽吩咐,盡管開口。”
何豔君想了想,幹脆來了個開門見山:“金縣長,我們也是老朋友了。我幹脆直接說吧,我女兒大學畢業,想到機關上班,你看你們縣裏能不能幫忙安排個事業編製。你知道公務員編製要考試,不僅考試的人多,而且名額很少。要考進去得花一番工夫,再說,女孩子也耽誤不起。”
金力行一聽,這是一件挺簡單的事情,馬上答應了:“行,沒問題,何大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事包在老弟我身上。大姐,你要吩咐什麽事,一個電話就搞定了,何必讓大姐你親自跑過來呢。”
“力行,大姐我哪敢啊?我們家彤彤的事情,我非得過來一趟不可。”
“好,大姐,你讓她把檔案帶過來就是,我一定幫你安排好。”
何豔君看到金力行這麽爽快,心裏特別高興:“好,力行老弟,謝謝你!我女兒的事情就全權拜托給你了。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能不能幫我在一年內將雅彤提拔為副科級?”
金力行沒有想到還有這個條件,一年內提拔,工作時間沒有達到任職條件:“一年就提拔,這事有點難操作。主要問題是現在決定權不在我們手裏了,得市委組織部批準。如果作為特殊人才破格提拔也是可以的。金大姐,這就要看你怎麽操作的了。憑你金大姐的能力,這種事情還不是小菜一碟。”
金力行這時全明白了,如果將鄧雅彤提拔為副科級,等於是自然轉為公務員編製,到時再調回市裏,就直接成為市直單位的公務員了。如果直接安排到市直單位,恐怕一時半會兒,難於轉為公務員編製。他心裏不由暗暗佩服起何豔君這個女人的精明來。
金力行知道幹部的事是縣委管的,這事得由縣委做主。但仍然大包大攬了下來:“何大姐,你就放心,我金力行一定照辦。”
金力行沒有提出什麽要求,她不想給何豔君一種討價還價的感覺。
何豔君本以為金力行會借機提一點什麽要求,沒想到他什麽也沒提。心下更是喜歡,覺得金力行這人很夠意思。
金力行回去之後,趕緊跟縣委書記劉振海打了招呼。劉振海自然十分支持,相關手續很快辦理好了。一個星期之後,鄧雅彤就到白山縣統計局上班了。
鄧雅彤過來上班的那天,何豔君特意到白山縣送她。縣長金力行帶著秘書親自陪著她們母女倆到了單位,囑咐單位統計局長龔列多關心鄧雅彤,關心她的工作。
一看陣勢,就知道來頭不小,龔列自然對鄧雅彤十分關心。
開始的時候,龔列以為鄧雅彤這種幹部弟子必定十分難伺候。把她放到辦公室做一些收發文件、倒倒開水、抹抹桌子之類的活兒。
想不到的是鄧雅彤幹了一段時間之後,反應竟然不錯,於是慢慢地開始安排她做一些其他的工作。竟然每次都完成得很好。
雖然有時候上班不是那麽準時,碰上同學什麽的來了,也不管上班不上班,拿著包就走,到街上買衣服,逛商店。可是,大家都知道,縣長金力行對她很好,也就不管她了。
龔列總是跟大家說:“小鄧能這樣自覺已經很不錯了。”
一個月後,金力行專程到辦公室找到何豔君:“大姐,我們白山縣今年的農村公路項目,還請多多關照啊。”
何豔君笑著說:“老弟,我都考慮好了,你把大姐的事當做自己的事。那麽,老弟的事,也就是我何豔君的事嘛。”說完,從抽屜裏拿出一頁表格,遞給了金力行。
金力行一看,連聲說:“謝謝!謝謝何大姐!”
“哪裏,我都還沒有謝謝你對雅彤的關照呢。”
一年後,鄧雅彤作為特殊人才被提拔為縣統計局副局長,直接轉為公務員編製。鄧雅彤提拔後大約一年,何豔君就謀劃著將她調回市裏。正好接待中心需要人手,就安排她進了接待處。至此,鄧雅彤順利地完成了身份過渡。
雖然隻是一個副科級領導,非常普通。但在縣裏,統計局副局長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領導了。鄧雅彤基本上不用做什麽具體的事情。很多時候都是安排一下,布置一下,局裏有具體的人員分工負責具體操作。作為分管領導,她所要做的就是把把關,看看材料,核對核對數字。上級或者兄弟縣市單位的領導來了,陪陪客,聊聊天,吃飯喝酒而已。當了領導,管自己的人少了,自由一些。有時候,她還與其他單位的幾位女幹部相約一起逛逛街,看看衣服、化妝品之類的東西。不像普通的辦事員,出去一下還得向分管領導打招呼。碰上領導管得細的,還得把去問問個一清二楚,好像生怕你偷懶或者溜出去幹壞事似的。雖然擔任這個職務的時候不長,但她很快習慣並且喜歡上了這種上班生活。
調進接待處,鄧雅彤從一個副科級領導突然變成一個副科級辦事員,不能指揮別人了。不僅事事處處都得親曆親為,有時領導還指揮著她幹這幹那。一下又回到了提拔之前的那種狀態,心裏有點兒不習慣。
好在鄧雅彤雖然出身幹部家庭,身上卻沒有那種紈絝子弟的習氣,還算是個明事理的人。她知道,在縣裏,母親手中有權。縣裏有求於她,母親的話可以有點兒分量,大家知道了這層關係,對她高看了一眼。但到了市裏,離開了權力中的那一畝三分地,母親說話就不一定有那麽管用了。所以,她沉下心來,認認真真做事。大家本來對她的期望值不是很高,她能有這種表現,反而出乎大家的意料,於是,鄧雅彤得到了大家的好評,在接待處反映很不錯。
何豔君在暗中努力地運作,鄧雅彤很快升為正科。終於,在夏婉若擔任接待處主任時再被提拔為副主任。當了副主任之後,鄧雅彤知道,母親在仕途上能幫自己的也許就隻能有這麽多了。自己要再往前走,就是跟母親平起平坐,她也許無能為力了。如果真的要獲得成功,就隻能靠自己打拚,闖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子來。
夏婉若擔任接待處主任的那段時間裏,鄧雅彤認真地協助她做了大量的工作。夏婉若總是像姐妹一樣對她,鄧雅彤的表現也不錯。幾次重大接待中,還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表彰。
夏婉若已經沒有再在接待處露過麵了,接待處的工作人員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是誰擔任主任,也許是成光輝,也許是鄧雅彤,也許是外麵派一個人過來。總之,誰都有可能,誰都不能得罪。於是,碰上兩個人都說好話。
“成主任,這下該是你當主任了吧。按資曆,論能力,除了你還能有誰?你在我們接待處德高望重,既懂業務,又有資曆,我估計這次肯定非你莫屬。”
幾句話說得成光輝心裏樂滋滋的,好像馬上就要當主任了。
但他這時候總是表現得很謙虛:“哪裏?大家可不要亂說,不知道的人聽了,還以為我成光輝有什麽圖謀。這是組織上的事,我服從組織上的安排。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工作做好,等待新主任的到來。”
“成主任,你就不要謙虛了。組織上都已經安排你主持工作了,這說明組織上還是信得過你的。我們這些兄弟姐妹,就等著喝你的高升酒了。”
“謝謝!謝謝各位!我還是剛才那句話,誰來當主任,是組織上的事,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手頭的工作做好。”
成光輝這次對這個主任位子誌在必得,覺得無論按什麽,都應該是自己了。按資曆,自己最老;按業務,自己最熟。上一次夏婉若接主任位子的時候,市裏的領導就找他談過話:“光輝,組織上這次沒有考慮你,並不是因為你的工作能力不行,而是考慮到其他的因素。希望你繼續努力工作,要相信組織上肯定不會讓一心幹事業、勤勤懇懇工作的幹部吃虧。今後,組織上會重點考慮你。”
成光輝一直把領導的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裏,每一次調整幹部,都激動得心裏不行。總覺得市領導會考慮一個很重要的位子給他。可是,每一次都沒有他成光輝的份。幾年過去了,他成光輝仍然是接待處的一個副主任。
朋友勸他:“光輝,領導說不會讓你吃虧,可是弄來弄去,你還是沒有動。你不能老待在辦公室不動啊,現在的情況,不跑不送,哪裏來的提拔重用呢。”
成光輝卻不以為然:“不會,領導親口對我說過的話。前麵這幾年調整幹部,我們接待處一個也沒動,怎麽能怪領導沒有考慮我呢。”
朋友搖搖頭:“光輝,你呀,讓我怎麽說你呢。”
成光輝心說,這一次,按理無論如何都得提我吧。
“光輝,這次一定要抓住機會,我看這次夏婉若出了事,肯定要重新選一個人擔任主任。你一定不要錯過了。”
成光輝心裏樂著,嘴裏卻裝作很隨意的樣子說:“一切都聽組織安排吧。”
“什麽組織安排?你可千萬別信那句話。一定要活動活動,千萬不能等,要不然就錯過機會了。”
成光輝心裏還是懸著,知道如果憑關係,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對手,這是自己最被動的地方,也是最大的弱點。雖然在市直機關混了這麽多年,但是一直沒有什麽關係。家裏的親戚裏麵,數他的官最大,不僅不能給他幫忙,反而不斷地給他添亂,什麽買房子啦、上戶口、小孩子上學讀書呀,一大堆的事,一年到頭不是這就是那,弄得成光輝心裏很煩。但這事又不能說,要不然親戚會認為他擺官架子,不近人情。朋友同學當中,也沒有當大官的,他們也幫不上忙。
成光輝很後悔,這些年,沒有跑,也沒有送。沒有靠上一棵“大樹”,傍上一座有力的靠山。如果平時跑跑,送送,也許今天就不會這麽被動了,到時有人出麵說說話,把握就大得多。想想在接待處這麽多年,天天都接觸領導。但是,卻說不上跟哪個領導的關係特別好,他自己也不知道哪個領導會幫自己說話。隻覺得見了麵,好像哪個領導都對自己挺好的,都“光輝”“光輝”地叫他,顯得和藹、親切。
為了保險起見,成光輝決定要增加籌碼,爭取在這一次的主任“爭奪戰”中,把握全局,以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成光輝先是誠惶誠恐地來到市政府找常務副市長周文君。想不到的是,找周市長的人太多了。一個個坐在外麵的秘書辦公室等著,還有兩個人就站在周文君的辦公室門口。看樣子是急於進去找他,生怕被人插了隊。一個人出來了,另一個人馬上又進去了。
成光輝看看要等很久,就先回了辦公室。可是在辦公室卻再也無心做什麽,於是,隔了不久又到政府辦公廳看看,結果還是很多人。再回到辦公室,成光輝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鄧雅彤看他那樣子,笑問道:“成主任,怎麽了,心神不定的樣子。”
成光輝生怕自己的心事被鄧雅彤看破,連忙掩飾道:“沒什麽,沒什麽。”
鄧雅彤有意跟他開玩笑:“不會是在在養了老二,被你家南柳發現了吧?”
成光輝這時候哪裏還有心思開玩笑,但表麵上還得應付下去。他故作輕鬆地笑了起來:“鄧主任抬舉我了,我要有那本事就好了。我要是包,就包一個你這樣子的。”
鄧雅彤笑罵道:“狗嘴裏到底還是吐不出象牙的。”
等成光輝再次到政府辦公廳的時候,辦公廳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周市長剛剛出去了。“剛走,還不到一分鍾,我估計也就在大廳的樣子,肯定還沒有出辦公樓大門。”
成光輝後悔不迭,要是早來一分鍾就好了。
下午,成光輝上班就到了政府辦公廳。這一次沒有多少人找周市長,成光輝心裏感到很慶幸。
周文君一看成光輝來了。親切地招呼他坐下:“光輝,你來了。你先坐兩分鍾,我把手頭這個文件簽完。”
“周市長,您先忙。”成光輝心裏一直在打鼓。雖說在接待處常常跟領導接觸,可是,這樣子到領導辦公室找領導要位子還是第一次。
周文君很快就把文件簽完了,按下電話免提鍵,說了句:“小李,你過來一下。”隨即,秘書小李就進來了。周文君交代了幾句,把文件拿給了秘書。
周文君笑著問道:“光輝,什麽事?”
這一笑,讓成光輝倍感親切,成光輝找周文君說的本來就是一件事,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變得期期艾艾:“周市長,周市長,我……”
周文君一看成光輝緊張的樣子,知道他肯定是為了自己的事情過來的。再想了一下,心裏很快明白了他的目的。於是站起來,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拍拍成光輝的肩膀:“光輝,在我麵前你還緊張什麽?有什麽事直接說吧,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周文君這麽一拍,使成光輝增添了無窮的勇氣。他下了下決心:“周市長,我在接待處這麽多年,對接待工作也比較了解,積累了一定的經驗。您看,這次夏婉若離開後,能不能考慮考慮我。”
周文君戴著近視眼鏡,他的目光透過鏡片,看著成光輝,看得他有點兒不好意思。
“光輝,你的工作確實不錯,在接待處也這麽多年了。你有這個想法很好,這是一個幹部積極上進的表現。如果征求我的意見,我會幫你提出來的。但是,光輝,這事你先得找彭嘉樹部長。你知道,幹部工作由他們負責。我們政府這一塊,側重於經濟工作啊。”
成光輝聽了覺得周文君的話很像是外交辭令,表麵看來像是在積極幫你,但往深處想想也可以理解為什麽都不幫。
不過,成光輝聽了周文君的話還是很高興,最起碼他充分肯定了自己在接待處的工作。
再說了幾句,成光輝便起身告辭。
“周市長,打擾您了!”
“沒關係,光輝,記得常來坐坐。”
走出周文君的辦公室,成光輝感到如釋重負。幾分鍾之後,他又來到了市委宣傳部。
成光輝記得宣傳部長高原對自己印象不錯,多次見到他都說:“光輝不錯。”或許,他會幫自己說說話。在這個時候,成光輝自然不願意放過任何一位可能幫自己說話的領導。
正好高原部長在辦公室。
見了成光輝,高原親切地笑著:“光輝,今天怎麽有空到我這來呀?”
成光輝拘謹地在沙發的一角上坐下:“高部長,我過來辦個事,聽說您在辦公室,就進來看看。”
“光輝不錯。”高原點點頭說。
“工作還做得不夠,是高部長關心我,愛護我。”成光輝謙虛地說道。
高原親切地笑起來:“光輝,我說的是實話。幾次媒體記者到我們翰州,都是你具體負責安排接待。每一次都讓市委很滿意,讓媒體也很滿意啊。”
成光輝總覺得難於開口,猶豫了半天。兩手不停地搓著,手心裏全是汗。他下了下決心,還是說出來了:“高部長,這次夏婉若離職後,您看是不是可以考慮給我轉個正。如果可以的話,我一定盡心盡力工作。更不會忘記您的提攜之恩。”
“你這個要求我會記在心上的,適當的時候我會幫你提出來。即使是提拔了,也不是我對你的提攜,這是組織對你的信任。不過,這件事,你要多找組織部門,多找彭部長。組織部嘛,你也知道,就是專門管幹部的,多跟他們溝通溝通。我們隻能敲敲邊鼓,過多地說話,反而不好啊。理解嗎?光輝。”
成光輝點點頭。
高原繼續說道:“光輝,接待處主任的位子在市委、市政府看來是一個十分關鍵的位子。領導不會輕易給一個人的,肯定會反複考慮。你在接待處這麽長時間,對接待工作比較熟悉和了解,我相信組織上一定會把你納人考慮範圍。”
“謝謝高部長!”
高原的話,聽來語重心長,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說的話。高原心裏很感動,領導一個個都對自己真的不錯。
通過周文君與高原兩位領導,成光輝得出一個初步結論。能不能當上接待處主任,組織部彭嘉樹部長是個關鍵人物。一般情況下,除了組織部的領導和幾位主要領導之外,其他的領導一般很少過問幹部調整的情況。否則,有越權之嫌。過去,市委有幾位副書記,往往是其中分管黨群的副書記分管幹部工作。組織部常常把初步的方案先向黨群書記匯報,再向書記匯報。現在,隻設一位副書記,沒有了分管領導,幹部工作反而少了一個環節,不向副書記匯報了,都是直接向書記匯報。連市委副書記都很少過問,其他領導就更不方便過問。其他常委除了自己的親戚或者涉及自己單位的幹部任用,一般不插手。無形之中,組織部長的權力更大了。
周文君與高原說的都是實話,他們有他們的不方便之處。領導之間關係往往有些微妙,也有些敏感。很多時候,大家都規規矩矩,各自分管一塊工作。其實,分管哪一項工作,等於就是在落實領地。平時,大家各自在自己的領地裏活動,不越雷池一步。哪怕再有理的事情,如果一個管林業的常委到工業線去指手畫腳,分管工業的領導肯定不高興。甚至有可能因此而產生矛盾。
對於彭嘉樹這個人,成光輝感到心裏沒底。雖說在接待工作中也經常跟彭嘉樹接觸,但總覺得他這個人很嚴肅,有點兒不拘言笑,不像周文君和高原兩位領導這麽隨和。
回家之後,成光輝心裏想著,怎麽跟彭嘉樹部長聯係上。腦子裏想著想著,一直找不出合適的人選,不由得坐在沙發上唉聲歎氣。
妻子南柳見了,問他什麽事。成光輝說找了周文君市長和高原部長,他們兩位都說關鍵是彭部長,現在想找個人跟彭部長聯係一下感情。可是,一直找不到這樣的一個人。
“你呀,平時看你跟領導進進出出的,好像走得很近的樣子。關鍵時刻卻沒用,怎麽就找不出一個人來幫你說話呢?”
成光輝沒有理會妻子的粗俗:“是啊,這些年在接待處,陪領導陪了不少。可真要能幫我說話的,倒還真的沒有。”
“成光輝,你知道這叫做什麽,這就叫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現在去找,能有用嗎?要是以前你走動走動多好啊!”
“唉,說這些也沒用了,還是想想辦法吧。看看有沒有跟彭部長熟悉的,關係好的,請他們出麵,幫我說說話也好。”
南柳幫他把所有的通訊錄找了出來,夫妻倆一個名字一個名字過關,還是沒有找出一個跟彭嘉樹熟悉的人。南柳把本子一扔,埋怨了一句:“你也是,生什麽地方不好?偏要生在那地方,沒有一個門路硬一點的人。”
成光輝兩手摁著腦門,低下頭去,甕聲甕氣地說了句:“我有什麽辦法,現在你怨也怨不出一個關係來。”
“你在機關工作這麽多年,怎麽就沒有哪一個領導對你印象好一點的呢?平時,也不見你去走動走動。你呀,真是笨啊!”
“走動?”成光輝抬起頭,苦笑了一下,“我們這幾個工資能怎麽走動?再說,像我們這種人,想走也沒處走啊!即使你現在有十萬塊錢,送給誰去?誰敢要我們的錢?”
南柳看著成光輝難受的樣子,也不再埋怨他了,坐在一旁跟著發愁。房間裏靜靜悄悄的,燈光下,成光輝眉頭緊鎖,眉心的那個“川”字更深了。樓上,大概有小孩在玩彈子,地板上不時發出“嘀嗒嘀嗒”由強到弱的脆響。大約是彈子在地板上跳動,由高到低,由強到弱,慢慢地停下來。響聲穿過地板,傳到樓下,進入成光輝他們的耳朵裏。成光輝有點兒惱火,看了看樓上,一副要發作的樣子。終於,還是忍住了,繼續坐著,沒有吭聲。
南柳問成光輝:“彭部長原來在哪兒工作?”
成光輝想也沒想就回答道:“還能是哪?省委黨校唄。”
南柳突然大叫了一聲,狠狠地在成光輝肩膀上拍了下,說:“你農大的一個叫朱勝華的老師不是調到省委黨校去當老師了嗎?那幾次他到翰州來,你還去陪過他。那天晚上,朱老師到我們家裏來坐的時候,不是說跟彭部長很熟悉嗎?”
成光輝眼睛一亮,但隨即又暗淡下來:“那位老師並沒有上過我的課,跟我也隻是一般的關係,再說他跟彭部長也不一定熟。”
南柳伸手點了一下成光輝的額頭:“你呀,虧你還是從政的,怎麽會榆木腦子。關係走走就熟了,你帶點東西去找他,讓他幫你說說話,肯定管用的。”
心動不如行動。
成光輝帶了一大包土特產,懷著一種試試看的心理,借了一輛車,來到省委黨校。七拐八拐,終於找到了朱勝華老師的電話。朱勝華對成光輝果然印象不是特別深刻,聽他說起之後,想了想才說:“對,對,那兩次我過來翰州,你們幾個學生都過來陪我吃飯了。”看到成光輝從後備箱拿下一大堆土特產,朱勝華特別高興。
“哎呀,光輝,你帶那麽多東西幹什麽?咱們可是師生關係,不同一般啊,你不要搞得這麽俗氣嘛。下次可不要帶東西了,再帶,我可要批評你了。”
“朱老師,我隻是帶一點土特產過來看看您和師母,也沒別的意思。一點小意思,表示一下心意。”
“光輝,你真的是太客氣了。”
朱勝華高興地把成光輝讓到了家裏。
聊了一會兒其他事情之後,朱勝華問到他現在的情況,成光輝借機把來意說明了。
朱勝華滿口答應:“這沒問題,這事我一定幫你。你是我的學生,我不幫你還能幫誰?將來你出息了,我這個當老師的也光榮嘛。彭嘉樹這個人我非常熟悉,他一年有幾次要到這裏來跟老同事們聚聚。跟我的關係很特別,我看找個機會跟他說說吧。”
幾句話說得成光輝感到前途特別光明:“那就麻煩老師盡快跟他說說,我估計這幾天市裏就會考慮有關人選問題。”
“放心吧,光輝,我一會兒就跟他說。”成光輝感到徹底放心了。
朱勝華隨即又說道:“隻是這事,我建議你還得跟其他的市領導打打招呼,彭嘉樹那裏你放心,絕對沒有問題,憑我們的交情,他肯定會給點麵子。光輝啊!”朱勝華隨即做出一副十分擔憂的樣子,“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事能不能由他做主,你在這條線上混了這麽多年,多少也知道一些其中的利害關係,有些事情並不是組織部長一個人說了有用的。如果都是部長說了算,那書記、市長都幹什麽去呢?”幾句話,說得成光輝的心又跟著懸了起來。
“朱老師,雖然不是他拍板,但是方案是彭部長那裏出來,他這裏很關鍵。”他有些焦急地解釋道,生怕朱勝華因為沒有信心而不去找彭嘉樹。
“啊,原來是這樣。”朱勝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光輝,要是這樣就好了。你放心吧,我會抓緊時間跟他說的。隻是你那邊也要抓緊,拍板的人最為關鍵。”
朱勝華幾句話說得成光輝心裏感到十分不踏實,回到家裏,又開始琢磨起張博延那邊的活動。
鄧雅彤也想借機扶正。不過她倒是不用自己操心,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母親何豔君說了:“媽,這次你一定要幫我。瞧他這幾天神神秘秘的樣子,我估計成光輝現在開始活動了。”
何豔君早年曾在縣裏擔任過一屆縣委書記,自然知道人事上的情況:“雅彤,這事沒這麽簡單,你以為誰想活動就活動得成啊?成光輝這個人我比較了解,他倒不一定是問題。一是他的組織能力不是很突出,估計市委不一定會讓他擔任這個舉足輕重的職務;二是他也幾乎沒什麽過硬的關係,活動能力非常有限。我擔心的是市委從外麵派人進來。”
鄧雅彤一聽,何豔君的話幾乎每一句都點到了要害處。她對母親不由更加佩服起來:“媽,到底還是你厲害,一下就把問題看準了。你幫我出麵活動活動吧,將來我出息了,也得向你學習,到下麵當個書記什麽的。”
“媽,當副職什麽事也做不了主,不好。”
“做主,哪有這麽好做的主?做主就是操心,就是費心。你以為什麽事都這麽好做主,簡簡單單就能做主?沒那麽容易。單位的事情不像我們家裏買個布娃娃這麽簡單,什麽時候想買了,上購物商場去拿一個回來就是。單位的事情得考慮前前後後,得想到大家的看法,得想想作出決定後帶來的後果。”
鄧雅彤調皮地噘起嘴巴:“媽,你這是在打擊我的積極性嘛。都像你說的,一把手這麽難當,那大家早就不做了。為什麽這麽多人還想著要當一把手?”
“為什麽這麽多人想當一把手?這個問題的答案比較複雜。各人的心態肯定不同,有的人想當一把手是為了做點事,實實在在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這種人受人尊敬,但當得辛苦;有的人則不同,完全是為了名,圖個好名聲,圖個風光。這種人看上去得意,但過得虛假;還有的人就是圖個實惠,貪圖個利益,圖個享受。這種人看上去實惠,但過得不踏實。”
鄧雅彤突然問道:“那麽,媽媽,你當了這麽多年一把手,圖的又是什麽呢?”何豔君被女兒這一問,呆了一下。想了想,笑了起來。她沒有正麵回答鄧雅彤的問題:“我圖什麽?你還會不知道嗎?”
何豔君話雖然這麽說,勸她不要在意當什麽。但是,女兒的要求她還是放在心上的。第二天她馬上就找機會聯係了彭嘉樹。
身為組織部長的彭嘉樹,他的職業就是琢磨下麵的這些幹部,哪個幹部的優點是什麽,年齡多大。哪個幹部的缺點是什麽,籍貫哪裏。他心裏都十分有數,可以說,他是翰州幹部的活地圖。看人的眼光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何豔君一打電話,他就估計是為女兒的事情說情來了。
彭嘉樹在這時候,慣於攪糊糊。把氣氛弄得活躍一點,讓人覺得好像在開玩笑一樣。如果能辦的話,辦成了有個人情。如果不能辦,日後自己好打馬虎眼,也不至於顯得對方太沒麵子。他與何豔君在中青班曾經同過一個月的學,照官場的同學圈子算,也是同學。何豔君剛進門,彭嘉樹就笑道:“今天什麽風把我們何大局長吹過來了。”
氣氛馬上活躍起來,兩人先聊了一陣工作上的事。彭嘉樹順便把掛點鄉鎮的一條公路事情跟她說了。
何豔君說:“彭部長交辦的事情,我回去馬上落實,爭取下半年修通。”
“你要不落實,我就沒法向掛點鄉交代。人家會說,一個組織部長,什麽事也辦不成,沒個鳥用。”
何豔君笑了起來:“你看,你看,粗口了。依我看,還有一個辦法更好,鄉裏更高興。”
彭嘉樹知道何豔君是有意這麽說的,做出一副認真的樣子問道:“什麽辦法?”
“你這個組織部長專做官帽,給他們鄉裏的幹部一人發一頂帽子,那不是更加皆大歡喜?”
彭嘉樹說:“對,這個辦法好。你先打個報告到市委,將我掛點的鄉鎮設為翰州市交通局下麵的分局,我把他們全部任命為交通局的黨組成員。”
玩笑過後,何豔君說:“今天我真的來請部長發帽子。”
彭嘉樹故意問道:“還真設交通分局了啊?”
何豔君說:“那倒不是,接待處的小夏不是出事了嗎?我想組織上給我女兒鄧雅彤壓壓擔子。”
壓壓擔子,這話說得很有藝術性。既沒有直接說要當什麽官,卻又一下道明了自己的企圖。領導越大,責任越大。主動讓領導壓壓擔子,就是要求當更大的幹部、更高的職務了。雖然同樣都是要更大的官、更高的位子,但比**裸開口要官,那就顯得十分有風格。人家是在擔子當中揀重的挑,那是有奉獻精神的。
“嗬嗬,有其母必有其女,強母手下無弱女。有這個想法是好事,幹部都要求上進就好了。小鄧本來就是副主任,能力也不錯,在接待處的工作也比較出色,組織上肯定會留意。但是,你知道,現在的翰州處於非常時期,而且夏婉若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完全處理到位。多事之秋,接待工作就顯得尤其重要。我估計市委在考慮人選上會有比以往更加全麵的考慮。如果是內部產生,我們自然會考慮。”
彭嘉樹的話,讓何豔君感到很受用。她在縣裏擔任縣委書記時,跟前來討官的人就經常以這種口氣說話。雖然她知道彭嘉樹的話等於什麽也沒有答應,但聽了還是覺得很滿意。
對於接待處主任的人選,彭嘉樹心裏早就有數了。他這話確實說得比較有領導藝術,先是表揚了鄧雅彤的想法好,再表揚她的能力。表明我對這個人已經心裏有數了,而且是持一個肯定的態度。接著說如果內部產生,自然會考慮。這話基本上是一句空話,總共兩個副主任,如果在當中產生一名主任,肯定兩個人都在考慮範圍。言下之意是,如果在外麵選人,那就不作考慮了。彭嘉樹這話等於是在無形之中拒絕了何豔君,但卻半點沒傷到何豔君的麵子。
朱勝華在成光輝麵前誇下海口,說彭嘉樹那邊沒問題。待成光輝離開後,他琢磨著怎麽跟彭嘉樹聯係。
想了半天,朱勝華也沒有想出辦法。他知道如果自己就這麽打個電話,彭嘉樹不會答應。
翰州那邊,十分著急的成光輝又不斷打來電話了解情況,有時一天兩個電話。
“朱老師,您幫我問了沒有?”
“朱老師,彭部長答應了嗎?”
“啊喲,還沒有呢,光輝你不要太急了。打了幾次電話,他都在開會。你放心,這兩天我一定跟他商量。”朱勝華知道這回誇海口誇得有點兒被動了,隻好對成光輝撒謊。
成光輝催得特別急,弄得朱勝華很是被動。直接打電話給彭嘉樹吧,又怕他不給這個麵子,在電話裏一口回絕。要說自己過去一趟吧,又顯得過於唐突,而且自己跟彭嘉樹的關係本身不怎麽樣。
朱勝華的老婆直埋怨:“死要麵子活受罪。根本辦不成的事,也去答應下來。你這不是沒事找事嗎?看你怎麽圓場?”
朱勝華卻振振有詞:“你婦道人家懂得什麽?我的學生有困難,難道我不應該幫幫他?”
無奈之下,朱勝華隻好請出一位經常跟彭嘉樹接觸的老師:“我一表弟,在翰州任接待處副主任。現在他們主任位子缺著,想轉正,麻煩跟彭部長說說。”
那位老師知道朱勝華天生喜歡吹牛,估計他這事也是自己攬來的。即使有也不是什麽親表弟:“你表弟?怎麽從來沒聽說你在那兒有過一表弟啊?你這人也真是,表弟在人家地盤上當幹部也不吭聲,上次吃飯你要親自跟他說多好。”
“唉,原來我不知道他在那邊的情況,所以也就沒提。麻煩了,麻煩了。”
被朱勝華纏得沒辦法,那位老師說:“這事你讓我怎麽說呢?拐彎抹角的,說不出口啊。再說,這事一個電話能解決問題嗎?”
朱勝華以為他說的是要送禮,馬上應道:“那我讓他準備點意思,你看看多少才行。找個時間我們過去一趟,這樣最好了。”
“朱老師,你弄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朱老師,這事我幫不了。真要弄,你自己去弄吧。”那位老師知道婉拒不行,幹脆來了個直截了當。
無奈之下,朱勝華隻好自己赤膊上陣了。他讓成光輝準備好一萬元錢紅包,自己找到彭嘉樹的電話,準備過去一趟。
彭嘉樹開始沒反應過來朱勝華到底是誰,弄了半天才知道是省委黨校那個一起吃過飯的朱老師。他客氣地說:“朱老師,你好!你好!”
朱勝華說:“學校的老師都說很想念你,都說要找個時間過來看看你呢。”彭嘉樹客氣地說:“歡迎各位有空到翰州來指導工作。”
朱勝華這人打蛇就纏棍,馬上說道:“指導談不上,明天我就要到翰州來看看你。”
彭嘉樹一愣,沒想到這位朱老師這麽爽快,一句客套話馬上就答應了:“朱老師有什麽事嗎?”
“沒有,就是過來看看你。”
“歡迎,歡迎!”彭嘉樹本想以工作忙有公務接待為由,推辭一下,讓他改個時間。但想了想,覺得沒有必要。人家想過來,說明心裏對你這個人還很重視。到時萬一沒有時間,讓部裏秘書科安排一下,再到市委黨校請兩位他熟悉的老師過來陪陪。
朱勝華隨即給成光輝打了電話:“光輝,明天我過來翰州,剛剛跟你們彭部長聯係好了。聽說我要過來,他十分高興,說這麽久沒見麵了,一定要好好聊聊。電話裏,他還說,有什麽事就盡管開口,凡是他的能力範圍內能辦到的事情,一定會答應。”
成光輝聽了,自然十分高興:“真的啊,朱老師,那太謝謝您了!”
“哎呀,光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肯定盡力幫你的忙。本來你這事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複雜,我在電話裏麵一句話就說好了,但是,我想了想,還是過來一趟比較好。這樣,也顯得對他比較尊重。”
“謝謝朱老師!實在太感謝了!”
第二天早早的,朱勝華就到長途汽車站坐了早班車,八點多鍾就到了翰州。成光輝對老師的關心自然十分感謝,朱勝華乘坐的班車剛進站,就遠遠地迎了上去,盯著車門口。他剛出現,就跑過去抓著朱勝華的手緊緊地握住:“朱老師,讓您費心了,讓您費心了!”
“光輝,這算什麽?舉手之勞嘛,何樂而不為呢?”
成光輝趕緊到旁邊的店裏買了瓶礦泉水,遞給朱勝華。
“朱老師,您真的是太好了。”成光輝發自內心地說道,“您的為人太熱心了。”
朱勝華被成光輝誇得有些飄飄然,他接過礦泉水,打開蓋子,喝了一大口,頗為自得地說:“我朱某一貫是這樣做人的。光輝,你這事我一定幫你辦好。憑我跟彭嘉樹的交情,他不辦還能行?肯定不行。到時候他回省委黨校也沒有臉麵了。再說,他如果不答應,我天天逮著他不放,看他怎麽辦。”
秘書科科長劉江涵帶著朱勝華到另外一個辦公室先休息一會兒。
“朱老師,彭部長正在陪省委組織部的領導。成主任,麻煩您陪朱老師先在這兒等一會兒。”劉江涵說完就關上門走了出去。
趁著這個時機,成光輝給了朱勝華一個大號信封:“這是給彭部長的,可千萬不能讓人看見。”
朱勝華悄悄地問道:“一共多少?”
成光輝伸出一個指頭:“沒有多少,才一萬塊錢。麻煩你一會兒幫我給他。”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彭嘉樹才來到朱勝華休息的辦公室:“對不起!朱老師,讓您久等了。”
彭嘉樹對朱勝華一點兒也不了解,看到他真的來了,覺得非常意外。他想不到僅僅一句客套話,朱勝華就當真了。
看到成光輝在一旁陪著,彭嘉樹知道肯定是他搬來的救兵,心裏隱隱感到有些不悅。心說,你這不是給我添亂嗎?
果然,到辦公室之後,朱勝華向他提出了成光輝的要求,請他考慮考慮成光輝的轉正問題。
彭嘉樹回答得很正統,有點兒冠冕堂皇。他知道對這種人不能含糊其辭,否則,一旦讓他產生誤解,會天天纏著不放。
“對於接待處主任的事情我們正在考慮。市委、市政府正在物色人選,估計過幾天就會有結果。請你告訴成光輝同誌,安心工作,不要過多地在這方麵耗費了精力和時間。做出好的工作成績才是最重要的,組織上肯定做到人盡其才。”
事實上朱勝華的形象已經在彭嘉樹心中大打折扣了,他實在想象不出,一個僅僅隻在一起吃過兩次飯的人。竟然會輕易地答應幫助另一個人前來跑關係要位子,除了表明這個人處事十分輕率還能說明什麽?而成光輝竟會輕易相信這麽一個人,這說明他在思想上還不是很成熟。
臨走,朱勝華掏出成光輝給他的一萬元錢遞給彭嘉樹。
彭嘉樹的臉色霎時變了:“朱老師,你這是幹什麽?”
朱勝華一看他的樣子,知道事情不妙。尷尬地說:“沒什麽,表示點意思,你們官場上不是都興這個嗎?我們雖然不熟悉,但是我也知道這個潛規則。”彭嘉樹正起臉色嚴肅地說:“朱老師,在我的記憶中,我們接觸並不多,隻是在一起吃過幾次飯而已。難道在你的印象中我彭嘉樹就是這麽樣的一個人?我的形象就有這麽差?”
朱勝華聽了,滿臉通紅地站在那裏:“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彭部長,你誤會了,真的沒有別的意思。我認為這隻是官場的一個潛規則,大家都這樣,這跟你的形象沒有關係。”
別看朱勝華平時吹牛的時候,大大咧咧,什麽人物都見識過。真要上了場麵上,他心裏還是發怵的。朱勝華想不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尤其剛才看到彭嘉樹的臉色時,心裏緊張極了。
“好的,好的。這錢我拿回去,光輝的事,還麻煩你考慮一下。”
“這事組織上正在考慮。”彭嘉樹的話不亢不卑,而又含糊其辭。話裏一層意思是說,這是組織上的事情,不勞你多想。另一層意思像是說在考慮成光輝的事,也像是說在考慮接待處主任的事。
彭嘉樹送朱勝華出了辦公室,看到成光輝站在門外,知道他一直在等著。
彭嘉樹一臉威嚴,叮囑道:“光輝,你是搞接待的,今天一定要陪好朱老師,朱老師可是我們省裏研究哲學理論的專家,他難得來一趟翰州,你一定要帶他好好看看。如果朱老師對接待上有什麽不滿,我可唯你是問啊。中午安排在哪裏吃飯,記得通知我,一會兒我過來陪陪朱老師。”
彭嘉樹不忘在成光輝麵前給朱勝華戴上一頂高帽子,跟剛才在辦公室裏麵完全兩個樣。讓朱勝華心裏很受用,覺得自己很有麵子。
彭嘉樹接著對朱勝華說:“朱老師,本來我要親自陪你。可是,你看這走不開,我就隻好全權委托光輝了。實在抱歉!”
成光輝在一邊直點頭:“彭部長,您放心吧!我一定陪好朱老師。”
朱勝華這時正急著離開組織部,連忙說:“好了,打擾你了,彭部長,我走了。”
成光輝急於知道剛才在辦公室的談話結果,剛出門就問道:“朱老師,怎麽樣?”
朱勝華自然不會把剛才緊張的情況說出來了,這時他吹牛的本性又上來了:“沒問題,你說我都親自來了,他還能不答應?他說正在考慮你的事。”
“真的嗎?”成光輝喜出望外。
朱勝華不屑地說:“這還能有假?我們是什麽交情啊!你沒聽他剛才說我是理論方麵的專家嗎?我作為我們省裏在學術上的權威,找他辦這點事情還是不難的。前幾天沒有告訴你,其實,彭嘉樹原來在省委黨校的時候,在學術上就很佩服我。那時我在教育學院,他就好幾次打電話跟我交流學術上的問題。”
“那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定下來?”
“這個倒是沒說,不過我估計也快了吧。”
“朱老師,真的是太謝謝您了!要是我當了接待處主任,我請你把我們翰州玩個遍,吃個遍。”
“嗬嗬,好。到時,我帶一幫朋友來這裏,玩他個幾天,再把彭嘉樹這家夥也叫來,說不定到時你跟他就成為朋友了。他一高興,讓你坐一個更好位子也難說啊。”
成光輝抬起頭,剛才還有點兒霧蒙蒙的天空,這時變得瓦藍瓦藍。幾縷白雲飄**在藍色的空中,無拘無束。遠處天邊的幾朵白雲,不斷變幻著形態。一會兒像奔馳的駿馬,一會兒像飛翔的天鵝。白雲在陽光的照耀下,映射出耀眼的光澤,似乎通體透亮。
成光輝覺得陽光一直照進了心裏,把胸中的陰霾一掃而盡,胸襟忽然變得無限開闊起來。他真想對著天空,對著太陽,歡快地大聲喊幾句,把心中的歡樂與大自然一起分享。
中午吃飯前,成光輝給彭嘉樹打了電話,告訴他在什麽地方。
剛上了一道菜的時候,彭嘉樹就趕到了。
朱勝華看到彭嘉樹到了,覺得十分有麵子:“彭部長,你這麽忙還趕過來,真的是太麻煩了。”
彭嘉樹客氣地笑道:“你朱老師來了,我就是再忙也得趕過來陪你啊。”
看看菜上得差不多了,彭嘉樹舉起杯子,滿麵春風,“來,光輝,我們一起來歡迎朱老師到我們翰州來做客。”
朱勝華端起酒杯與彭嘉樹的杯子輕輕碰了一下:“謝謝!給彭部長添麻煩了。”
“朱老師,你這就客氣了。翰州隨時歡迎你!有空的話,我們還要邀請你這位專家給我們的黨員幹部講講哲學呢。”
“好,到時我一定來。”
彭嘉樹與朱勝華單獨碰過酒杯後,起身告辭:“朱老師,那邊省委組織部的領導還在等我,失陪了。”轉過頭看著成光輝,“光輝,一定要多給朱老師敬酒。確保朱老師在我們翰州玩好,喝好。我還是剛才那句話,朱老師是省委黨校理論方麵的專家,權威。如果朱老師對我們翰州留下了什麽不好印象,到時我可唯你是問。”
朱勝華聽了,心裏十分受用。高興地站了起來,“哪裏,哪裏,彭部長過獎了。”
彭嘉樹走後,朱勝華開始吹牛了“嘉樹這人不錯。”他有意把彭嘉樹的姓減掉,讓人聽起來顯得十分隨意,好像兩人關係非同一般。
他扶起筷子吃了點菜,繼續說道:“我來了,一般他都會過來陪的,畢竟我們的關係不同於一般。組織部長是什麽?全市管幹部的人,手裏把握著全市麵上這麽多幹部的命運。要多忙有多忙,一般的客人他根本不陪。”言下之意是說,他自己就是很不一般的客人了。
成光輝他們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
吃過午飯,成光輝帶著朱勝華到翰州附近的幾處景點轉了一圈。
為了顯示自己跟彭嘉樹確實很熟悉,晚飯時,朱勝華想要彭嘉樹再過來。掏出手機又給彭嘉樹打了電話,問他來不來這邊吃飯。
彭嘉樹中午也隻是盡個地主之誼,實際在心裏很厭惡這種人,晚上根本不可能過來陪他。他在電話裏說:“實在不好意思,正在給省委組織部的領導匯報工作,估計一時半會兒還走不開,晚飯恐怕來不了。”
好像彭嘉樹一定要過來,是他不讓他過來似的。
放下電話,朱勝華得意地說:“彭部長一定要過來,我看他太忙,讓他不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