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欲擒故縱

社會上關於韓詠梅的議論鄧雅彤也聽說了。

她十分注意韓詠梅的表情變化,注意外麵的議論對韓詠梅產生的影響。對於韓詠梅的議論使鄧雅彤也像一隻驚弓之鳥,她擔心自己與南伯洋的關係被人發現。她也一直在揣摩有沒有關於自己的議論。但是,她卻無從得知。

憑感覺,她知道韓詠梅現在並不是人們議論中的那樣。也沒有發現她跟哪一位領導之間有什麽特殊的關係。鄧雅彤相信自己的判斷,她覺得一個女人,一旦在感情方麵有了變化,哪怕偽裝得再好,也會露出蛛絲馬跡。

社會上對韓詠梅的議論,使鄧雅彤心裏有點兒高興。高興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她覺得如果韓詠梅在輿論的壓力下弄得焦頭爛額。也許會想挪動一個位子,這樣就給她鄧雅彤一次機會。二是對韓詠梅有了這層議論,對她與南伯洋之間的關係是一個緩衝。即使自己與南伯洋之間的關係被人發現了,也沒有什麽。人們也不會把它當做一件什麽大事來看。這樣對自己的衝擊力會小很多。

鄧雅彤在工作上充分配合韓詠梅,她知道,現在隻有一正一副兩個人。鬥爭對自己肯定不利,隻有團結一心,把工作做好了,給市委領導的印象才能更好。這樣自己進人組織視野的速度也會更快。

鄧雅彤開始擔心南伯洋說的話不能兌現了,她開始對南伯洋產生了懷疑。直到現在,南伯洋還沒有讓她見到王副省長。

自從兩人發生關係之後,南伯洋常常過來,每次過來,鄧雅彤都要到嘉華市去陪他。

“伯洋,你到底什麽時候帶我去見王副省長?”

“快了,快了。我也不知為什麽會這麽湊巧,怎麽每次都會這樣。唉,看樣子,官當大了,也確實難啊,連自己的時間都沒有。”

一星期前,鄧雅彤又問他:“伯洋,明天可不可以跟王副省長見個麵,你看,都這麽久了。”

“哎呀,小雅,真是不巧。上午我給他打電話時,他說到北京參加一個會議去了。”

聽了這話,鄧雅彤好看的睫毛垂了下去。

兩人完事之後,坐在**看電視。

看著看著,鄧雅彤忽然指著電視裏的一條新聞問道:“那不是王副省長?”

原來,電視裏正在播放一個會議新聞。下午,省發改委召開會議,王副省長到會,還作了講話。

南伯洋聽了臉色變了變:“不會吧,怎麽會呢?上午他還說在北京開會呢。”

他看了看電視,點了點頭:“不錯,正是他,真的是他。”

鄧雅彤生氣地看著南伯洋,一雙美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你是不是根本不認識王副省長?是不是一直都在騙我?”

“沒有,怎麽會騙你?唉,小雅,其實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人呀,真是忘本的動物。想不到王副省長發達了之後,竟然連我們也騙了。想想當年,我們怎麽幫他的。我現在與他見一次麵都這麽難。當年,他們家困難的時候,他到我們家裏來,我們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他。你看看,現在我們要求與他見個麵,約了多少次了?就是一直不肯出來見。今天要不是你在電視裏發現了這個問題,我還真以為他在北京開會。真的被他騙過去了,想不到他就在嘉華開會。小雅,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到底的。再不行,我把我姑媽叫出來,看他見不見我們。隻是,我擔心,這樣對你不利啊!到時他以為我拿我姑媽來壓他,心裏不滿,即使你見了他,他也不會幫你。”

“你與它關係到底怎麽樣?他為什麽要騙你呢?”

“我與他的關係,要是按原來,肯定是非同一般。一直很熟的,他沒有擔任副省長的時候,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想不到他也跟那部分人一樣,一闊臉就變。就是前兩年剛剛當副省長時也不是這個樣子,小雅,我真為我們社會這種炎涼的世態感到難受,感到不可思議。”

鄧雅彤點點頭,好像對他的話非常理解一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道德的滑坡已經不是哪一個地方、哪一個群體的事情了。可以說,整個社會在金錢至上的這種價值取向的指導下,價值觀都發生了變化。而這種變化帶來的最直接效果就是道德水平的滑坡和社會責任感的降低。”

“不錯。”

“如果王副省長是這種人,那我們見他也就沒有意義了。”鄧雅彤感到十分沮喪,“見了他又能怎麽樣呢?他肯定不會幫我。要不就不要去見他了。”

“這也還不一定,說不定今天他也沒有騙我。我打電話時他真的還在北京,現在交通這麽發達,嘉華到北京,坐飛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按時間算,跟你到這裏差不多,也很有可能是他一下飛機就趕回來開會。”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鄧雅彤實際上也不願意放棄認識王副省長的機會。在她的心裏,一直希望在仕途中能遇上一位貴人,一個靠山。現在,鄧雅彤認為這個靠山終於出現了。這個靠山就是王副省長,她希望王副省長在她今後的命運中能起到非同一般的作用。鄧雅彤不知多少次想過,王副省長在見了她之後,通過影響力,使她很快當上了縣長、縣委書記。接著王副省長擔任了省委副書記,她也順利地當上了副市長,然後進入市委班子,擔任常委。再擔任副書記……一路飆升。她仿佛看到了前途一片光明,翰州很多現在的同事,都被他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每每想到這些,成功的喜悅就會激**在鄧雅彤的心頭,她的臉上就會情不自禁地浮起燦爛的笑容。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鄧雅彤的思緒一下回到現實中來。他一拖再拖,一推再推,到底是王副省長太忙還是這本來就是個虛假的信息?如果這個男人並不認識王副省長或者與王副省長並不熟悉根本不能幫自己,怎麽辦?我要不要從現在開始就離開他?免得再上當受騙。

南伯洋把鄧雅彤的心事看在眼裏,在心裏暗中笑了一下。他掏出煙盒,取出一支煙叼在嘴上,然後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機,“嚓”,藍色的火焰躥了起來,帶著“呼呼”的響聲。把煙點燃之後,他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從他嘴裏吐出來,繚繞著他的臉,使他變得有些迷蒙。他放下打火機,抬起手在前麵揚了揚,把前麵的煙霧驅散。

他決定來一招欲擒故縱:“小雅,你要是覺得我騙了你,你現在可以放手。而且,你可以提出你的條件,我會作一些合適的補償。我非常理解你現在的想法,說了多次見麵,卻一次沒有成功。換了我,我也會產生懷疑。相反,如果你不懷疑,我倒真的會認為不正常,甚至我要懷疑你的動機了。”

鄧雅彤沒有說話,看著南伯洋。南伯洋顯得非常真誠:“我們可以現在就回去,從今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或者說我們從明天開始就是普通的朋友,我到翰州不找你,不給你添麻煩,辦完事走人。不過,我很感激你!這些天,特別是近來這一段時間,每次到這邊來,你都陪我度過了難以忘懷的時光。

這些日子,將來會在我的記憶中永存,成為一段最美好的回憶。隻是我內心現在感到十分內疚,沒有幫你辦成事情,而且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了自己的承諾。小雅,謝謝你!你看看,作為對你的補償,我能為你做些別的什麽?隻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盡力去做。”

鄧雅彤感到十分難於決斷,如果就這樣走了,前麵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自己也白白被這個男人玩弄了一段時間。剛到翰州的時候,他就口口聲聲說與王副省長熟悉,那時候並沒有什麽目的。這說明他們之間或許真的有那麽一回事,如果錯過了這個村,以後就再也沒有這個店了。讓他補償,他能補償什麽呢?給一大筆錢嗎?讓他買點兒什麽東西嗎?或許給個幾萬塊錢買點兒東西,他馬上可以辦到。但是,一旦接受了他的所謂補償,過去的行為變成了什麽?不就意味著成了一種買賣。現在,缺的不是錢,而是關係。寧可冒險一試,也不可錯過機會。

“伯洋,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剛才也許是我的心情太急了。說實話,我太想見到王副省長了。如果剛才我說錯了什麽話,你能原諒我嗎?你知道,女孩子一般性情都比較急的。”鄧雅彤把頭偎進南伯洋的懷裏,臉貼著他的胸部。

她淡淡的發香傳進南伯洋的鼻孔,引起他的嗅覺神經迅速作出反應。看到這個女人重新主動溫順地貼進懷抱裏,他的心裏再次產生了一種成就感。南伯洋兩手斜斜地環在鄧雅彤柔軟而嬌小的腰肢上。把手掌放在她接近敏感部位的小腹上,隔著衣服,感受到了鄧雅彤的體溫。南伯洋用四個手指在她的小腹上拍了拍:“我知道,我怎麽會怪你呢?”鄧雅彤仰起臉來,腰肢也隨即扭動了一下,嬌媚地說道:“伯洋,你真好!”

南伯洋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往下再吻住了那兩片充滿**力的性感的唇。

何豔君一直想給鄧雅彤找一個對象,看著鄧雅彤對終身大事毫不在意,做母親的心裏顯得有些著急。

“彤彤,你也該找個對象了。”

“媽,你是不是嫌我在家裏煩啊?怎麽這麽著急把我嫁出去?”

“瞧你這個小丫頭,媽這哪是煩你,媽這是疼你,怕你老了,沒人要。”

“媽,我還小呢。三十還不到,也不至於就沒人要了。”

“彤彤,媽是過來人,跟你說正經的,如果有合適的,真該談一個了。太晚了,主動權就不在你手上,而在別人了。找對象也跟找工作一樣,要把握時機。趁現在主動權還在你手上,趕緊找一個合適的結婚。”

“媽,我想等事業上成功了再找。”

“傻孩子,事業上成功與結婚沒有什麽衝突。你是不是還沒有走出前兩次戀愛的陰影?”

“媽,不是,我早把他們給忘了,現在我一心撲在工作上呢。”

在這之前,鄧雅彤談過兩次戀愛。兩次都分手了,第一個是她的同學,叫鄧家梁。兩人從大學三年級談起,直到參加工作。鄧家梁在翰州學院當老師,屬於那種學術型的人。鄧雅彤到縣裏擔任統計局副局長的時候,鄧家梁常常到縣裏看她,關係顯得十分親密。

分手來得十分突然,可以說,鄧雅彤根本沒有想到鄧家梁會突然提出分手。那天,鄧家梁在電話裏說:“雅彤,我們分手吧?”

鄧雅彤驚愕地問了句:“家梁,你說什麽?”

鄧家梁在電話裏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我說,我們分手吧。”“為什麽?家梁,是什麽原因讓你做出這個決定的?是不是你愛上了別人?”鄧雅彤實在不能接受他的這個說法。

“不是,雅彤。我反複想了想,覺得我們性格並不合適,將來會使我們痛苦的。”

“家梁,我們都談了這麽多年了,不都是好好的嗎?性格上沒有什麽不合適的。”

“不,雅彤,我早就感受到了。你對權力的追求十分執著小恩小惠,而我是一個喜歡平淡的人,我隻想做一些學術上的東西。做一些我自己感興趣而且認為對社會有益的東西。你不同,你希望出人頭地,喜歡一呼百應。這些天來,我反複想了想。與其日後痛苦,不如現在趁早分手,這樣我們都還來得及。”“家梁,難道我所做的就對社會沒有益處嗎?手中有了權,才可以為更多的人做事啊。難道你喜歡搞學術研究,你就希望我也跟著你一起待在圖書館、資料室裏?”

“不,雅彤,你錯了。我不是希望你跟著我一起待在圖書館、資料室裏。而且我知道,我們的社會很現實,將來我們很少有共同語言。古人說得好,道不同,不相為謀。做朋友尚且如此,何況是朝夕相處的夫妻呢。結婚後,我們通過什麽來交流?缺乏交流的婚姻肯定是失敗的婚姻。明知要失敗,我們又何必朝著失敗的方向走呢。”

“家梁,我真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你這樣說,那麽,我放棄我的想法好不好?我天天除了上班之外,就在家裏相夫教子,幫助你成就事業。行不行?”

“這樣不好。雅彤,如果這樣,委屈你一輩子,我又於心何忍?難道你要為了我的想法,放棄自己的理想,這樣你會生活在痛苦壓抑之中。我不會這麽自私,我不要求你這樣做,我隻是希望你找一個更適合你的男人。再說,你也不會放棄你的想法,即使表麵上放棄了,在你的內心深處,你的成功欲望會更加強烈。”

“按你的意思是說一個做學術的人就不能有一個在政治上成功的妻子嗎?他們就不能組合成一個家庭嗎?”

“不是,這要看兩人的性格。我也知道我們的生活中不乏這樣的先例,但是,我不能,我不希望我將來的婚姻生活是這個樣子。我也不希望你為了我而放棄自己的理想,我以為,婚姻生活應該是讓理想長上翅膀,讓理想的帆揚得更遠。”

鄧雅彤請了假趕到翰州學院,兩人談了三個小時。鄧家梁還是堅持分手:“雅彤,我們現在需要的不是情感,而是理智。我知道你愛我,可是,婚姻生活是很現實很理智的東西。最終,現實會戰勝情感。”

鄧雅彤當時就想掉眼淚,不過,她強忍住了。堅強的她沒有讓眼淚掉下來,甚至沒有讓自己流露出太多悲傷的情緒。然而,回到家裏,她卻大哭了一場。

“媽,鄧家梁也太不講理了,憑什麽以這樣一個理由跟我分手?難道我這樣做錯了嗎?”

何豔君看看淚流滿麵的女兒:“雅彤,鄧家梁提出分手沒有錯。我覺得他還算是一個明智的人,現在提出分手對你們兩個人都有利。其實,我也早就看出你們兩人在事業追求上的差異了。就是在我們家裏的時候,家梁也是對你一再遷就。他這個人,你別看他表麵上一團和氣,在骨子裏卻有著強烈的自尊,有著一副桀驁不馴的性格。這個男人你駕馭不了他,他想要駕馭你也不可能。所以,你們是兩條道上跑的馬。分了就分了,這樣更好。”

第二任男友,是她快要調到接待處的時候認識的。名叫唐竹,在市農科所工作。也是市農科所的科級幹部。唐竹的長相很瀟灑,個子有一米七八高,國字臉,高高的鼻梁,濃眉大眼。第一次見麵,鄧雅彤對他的外表比較滿意。

第二次,兩人到一個地方吃飯。點菜時,鄧雅彤讓唐竹點,唐竹點了一個雞塊:“你吃不吃辣?”

鄧雅彤回答:“一點點兒辣就行,不要太辣了。”

“那到底放幾個合適?是青椒還是幹椒?”唐竹又問。

鄧雅彤覺得唐竹這個人很細心,今後肯定會很關心自己:“你想放幾個就放幾個。怎麽好就怎麽弄吧。”

唐竹於是跑過去問服務員:“放幾個辣椒合適,兩個還是三個?”

鄧雅彤不禁笑了起來:“唐竹,你這也太精確了吧。放辣椒還定位到放多少個。”

“這東西必須精確點,也許三個太辣了,兩個正合適。也許兩個沒有辣味,三個正好。炒菜的人會知道的。”

一個周末,唐竹陪鄧雅彤到超市去買蘋果,唐竹幫她挑的時候,挑得很細心。把一個個的包裝打開,轉著圈反複地看。稱好之後,唐竹打開包裝數了數:

“一共八個。”

“你每次買蘋果都是這麽挑嗎?”

“當然,現在的蘋果很貴,萬一買個爛地回去,就浪費錢了。”

“每次都數一數個數?”

“也會數,看看買大的還是小的劃算。”

鄧雅彤皺了皺眉頭,看看他高大的身材,覺得與剛才挑蘋果很不相稱。

終於,在一次數鴨翅個頭的時候,鄧雅彤生氣了:“唐竹,稱完了不就完了嗎?你一個大男人,這樣一個個地數,不覺得煩嗎?不就是一個鴨翅膀,多一個少一個能有多大的事?”

唐竹依然一副很認真的樣子:“這有什麽煩的?我看看跟上次買的個數是不是一樣多,這樣可以看出他有沒有在斤兩上做手腳。”

“我覺得你這樣很像是一個女人,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男人。”鄧雅彤把東西扔到一邊,氣衝衝地走了,很快消失在人群裏。

唐竹在後麵大聲叫了幾句:“雅彤,雅彤,你不要走!”鄧雅彤似乎沒有聽到一樣,並不回頭。

看著鄧雅彤的身影淹沒在來來往往的行人當中,唐竹莫名其妙地站在那裏。他不知鄧雅彤為什麽突然發火離開。隨即打電話過去,鄧雅彤卻一直不接。

再打,還是不接。

晚上,唐竹又打過去,鄧雅彤終於接了電話。電話裏她隻說了一句話:“唐竹,我們就這樣吧,以後不要再聯係了。”

唐竹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趕緊問了一句:“為什麽?”

鄧雅彤淡淡地說:“不為什麽。”

“要分手,你總得告訴我原因吧。”唐竹再問道。

鄧雅彤深深歎了口氣:“唉,唐竹,一對夫妻,隻需要一個女人,不需要兩個。”

何豔君托人給鄧雅彤介紹了兩位,都是第一次見麵就被她否了:“媽,你托人給我介紹的都是些什麽人呀?他們以為我真的嫁不出去是吧,什麽樣的人都給我介紹過來。把我看得也太沒品位了吧,以為是個男的就可以啊。以後,你讓他們不要再操這份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

這一段時間,鄧雅彤老是往嘉華跑,有時一住就是兩三天。

何豔君知道鄧雅彤在省城有幾個同學,原來也玩得不錯。畢業後也偶爾有聯係,但她知道不可能來往這麽頻繁。開始的時候,以為女兒在戀愛。慢慢地,細心的何豔君覺察到女兒並不是戀愛。每次鄧雅彤從省城回來之後,接著南伯洋就出現在翰州。一種女人的直覺,何豔君隱隱覺得這裏麵有一定的聯係。她雖然沒有看到什麽,也沒有聽到什麽,但是,她知道這種直覺不會錯。

這是一個難得的清閑日子,這個周末破例沒有人來找何豔君談工作,談公路建設。鄧雅彤也沒有接待任務,母女倆煮了點早餐,看了一會兒電視。何豔君打算母女倆在家裏吃飯,好好在家裏過一天。

“彤彤,今天真是一個難得的星期天,沒有電話,沒有什麽公事要處理的,難得的清靜!我先到菜場去買點兒菜,你喜歡吃什麽?我去給你買好,一會兒就回來做。平時我們都各忙各的,早上出門,晚上回家,待在辦公室的時候比在家裏的時候還多,連個說話的機會也難得,今天我們一起說說話。”

“媽,幹脆我陪你一塊兒買菜去吧。不知爸爸回不回來?”

“一天到晚盡在外麵,誰知道他回不回來。”何豔君冷冷地說。

鄧誌遠一直在做糧食生意,倒騰來倒騰去,錢賺了不少。買了一輛別克小車,天天早上開著車出門,天天過著歌舞升平的日子。也不跟家裏說去哪裏,什麽時候回來。隻有出遠門的時候,才跟鄧雅彤說一聲:“彤彤,爸出遠門了,你在家裏乖一點兒。”

何豔君對鄧誌遠在外麵帶女孩子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點兒,但是,因為有了早年與遲好的那些事情,她沒有去找鄧誌遠的麻煩,知道他心裏一直不平衡。久而久之,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鄧雅彤知道聊起父親,母親心裏就不痛快,趕緊轉移了話題。

“媽媽,我們走吧。”

經過橋頭時,何豔君看到那個大型的廣告牌上掛著南伯洋的照片。上麵有一行大字,寫的是南伯洋公司的名稱。何豔君知道鄧雅彤常常到工業園去陪南伯洋釣魚,指著南伯洋的照片問:“彤彤,這個南總好像經常到我們翰州來,他在這邊的業務好像很大,是嗎?”

聽到母親談起南伯洋,鄧雅彤心裏不禁有些慌張,她不知道母親知不知道她與南伯洋之間的那種關係。

何豔君問話的時候看著鄧雅彤的眼睛,鄧雅彤的目光跟母親的目光一碰就趕緊轉移開了。她心虛地說了句:“是啊,他們在這邊的業務量很大,每個月要過來結算一次,順便也過來看看生產情況。”

看到鄧雅彤的目光,何豔君心裏什麽都明白了。她心裏十分生氣,但表麵上卻不動聲色,再問了一句:“怎麽好像每次都由你們接待處安排?在我的印象中,一般情況下,重要客商除非是剛剛來的時候,由接待處負責接待。進園之後,很多業務上、生產上的事情,都由招商局負責了,怎麽還在你們接待處?”

鄧雅彤這時心裏非常緊張,她知道母親如果沒有產生懷疑是不會這麽問的,既然這麽問了,就是產生了懷疑,而且疑慮比較重了。

“媽,人家一個外地人,在我們這裏投資,人生地不熟。來了,總得有人安排他們。因為過去是我們接待處安排的,所以,他現在也喜歡這樣,他說這樣才像個客人。”

“我知道,按理應該由工業園管理委員會的領導或者招商局的人去陪同,怎麽每次都是由你們接待處來陪呢?不說別的,這樣下去,人家工業園管委會也會有看法的,會認為你們搶了人家的飯碗。我看,以後還是由相關職能部門去陪吧。”

“媽,你弄錯了,是人家南總每次都要求由接待處來安排。”

“彤彤,你也是領導了。這不是人家要求不要求的問題,這涉及職能問題。你這樣做就越位了,容易造成誤解。”

“媽,能有什麽誤解?我才不管什麽誤解,由他們說去。”鄧雅彤不高興了。她一直擔心的就是人們對她與南伯洋的關係進行猜測,產生議論。想不到的是,現在自己的母親都有了猜疑。

“這不是由得由不得的問題。你這樣做,一般的人會說你不成熟,在工作上老是越位。還有人可能會說閑話,會亂猜。人言可畏啊!”

“媽——”鄧雅彤本想向母親承認與南伯洋的關係。但是,想了想之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鄧雅彤的猶豫並沒有逃過何豔君的眼睛,她十分生氣,幾乎要動怒了。但是,她想了想,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彤彤,你一定要把握好自己!”

“媽,我會的。南伯洋與王副省長是表兄弟,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很好。他說一定找個機會向王副省長引薦我。”

何豔君這時明白了鄧雅彤為什麽要與南伯洋往來了,她是想通過南伯洋這座橋梁,來達到與王副省長認識的目的。可是,南伯洋到底與王副省長的關係如何,他在王副省長麵前說話管不管用,還是個未知數,別人不得而知。“這種話你最好聽一半,扔一半,不要全聽。尤其是南伯洋,我一看那人就是一個很奸滑的人。他的話你少聽,否則,會有麻煩。”

何豔君不好把話說得太透,隻希望鄧雅彤早點兒醒悟過來。

“媽,這不可能,有兩次差一點兒就見著了。可是,因為突然的事情,使幾次見麵都隻差那麽一點點兒。”

“小雅,這正說明了問題。你想想,如果王副省長真的要見南伯洋,會一點兒時間都沒有嗎?他隨便安排一個時間就行了。吃飯喝茶,天天都要做。我可以肯定地說,南伯洋與王副省長並不是他自己所吹嘯的那樣熟悉。要不然,你們早就見麵了。”

鄧雅彤認真想了想,知道母親說的話十分合理。她也擔心自己被南伯洋騙了,但思索了一番之後,又搖搖頭,心說不行。萬一南伯洋真的要跟王副省長熟悉,可怎麽辦?總不可能回過頭去再找南伯洋重新介紹吧。她咬咬牙,決定還是相信南伯洋。

何豔君更加擔心,鄧雅彤跟南伯洋這樣下去,非出事不可。到時可能會出現難於收拾的場麵。她多次想到南伯洋的公司裏坐坐、聊聊。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種事情,做母親的去找人家,總有點兒難於啟齒。無憑無據的,要是人家不認賬怎麽辦?以自己的身份,總不可能跟人家吵起來,硬逼著人家說與自己的女兒有關係吧。別人家的父母聽說了這事,想撇清還來不及。哪有做母親的一定把髒水往女兒身上潑的?如果要談,也隻能是非常含蓄地談。既要讓南伯洋知道找他何事,又不留下任何話柄。

就在這時,傳來一個消息。王副省長過幾天要到翰州來調研考察安全生產工作,預計在翰州待的時間是一天。頭一天晚上到,第二天進行為期一天的考察。吃過晚飯後,趕到另一個市。

鄧雅彤高興得簡直要飛了,有點兒難於自持。她趕緊給南伯洋打了電話,“伯洋,王副省長下個星期要到翰州來考察,而且初步安排要到你的公司去。你如果過來一趟的話,肯定可以碰到他。”

“行,行,我爭取盡快趕過來。”

“好,那我們定下具體的日程之後,我再詳細告訴你。”

“好,好,小雅,你考慮得真周到,來,親一個。”

鄧雅彤接下來的日子都是在快樂中度過的,她想象著王副省長見到她時的那種情形。特別是南伯洋將她帶到王副省長的麵前向他介紹的情形,好像進人到夢幻中一般。她心情特別激動,把所有的衣服都全部燙了一遍。把最能體現自己形象的幾套衣服準備好,天天對著鏡子練習自己的儀態。對著鏡子裏自己那張俊俏的臉瞧了又瞧。反複練習見到王副省長的時候的表情。

王副省長晚上休息的時候,南伯洋帶著她來到王副省長的住處。

“表哥,你好!”王副省長看見南伯洋,熱情地伸出雙手。

南伯洋落落大方:“表弟,你好啊!想不到,幾年不見,你當省長了。”

兩人寒暄幾句之後,兩人說話開始顯得隨意些了,南伯洋指著鄧雅彤說: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翰州市接待處的副主任鄧雅彤。我們企業落戶到翰州時,她費了很多心思,幫了我們很多忙。有機會,請你多關照一下她。”

王副省長欣賞地看了鄧雅彤一眼,讚許地點點頭:“不錯。現在,我們的幹部隊伍當中,出類拔萃的年輕女幹部還是不多啊!一看就知道,小鄧肯定是能力很強的幹部。小鄧,你放心,不要說是我表哥推薦的人。即使沒有他的推薦,像你這樣的年輕幹部,今後也肯定要多擔擔子的。現在組織上正大力培養年輕的女幹部,有了他的推薦就更不同了。”

天天想著見到王副省長的情形,腳下的步子也輕鬆了許多,動作也麻利了很多。鄧雅彤有時在辦公室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韓詠梅見了她高興的樣子,問道:“雅彤,我感覺這幾天你特別高興,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啊?”

鄧雅彤生怕人家看穿心事,趕緊擺擺手:“哪有什麽好事?沒事偷著樂罷了。”

“嗬嗬,沒事偷著樂,這種心態好啊。”韓詠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到了王副省長來的頭一天,鄧雅彤卻很著急。皺著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韓詠梅見了,以為她碰上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雅彤,怎麽了,今天這麽不開心?是不是碰上什麽事了?還是工作上有什麽難處?”

“沒有,沒有。今天胃有點兒不舒服。”鄧雅彤一邊說話,一邊裝作伸手去捂肚子。

“是不是病了,趕緊到醫院去檢查一下,看看醫生吧。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身體要緊。”

“不,明天接待上的事情差不多都好了。還有幾個細節問題,一會兒我再過問一下,應該問題不大了。交警、環衛、城管、信訪綜治人員明天早上就會到。”鄧雅彤擔心的是南伯洋還沒有到。如果他不到,那麽,自己與王副省長的見麵就沒人引薦。就可能白白錯過一次認識的大好時機。南伯洋昨天告訴她,早上九點的機票,按理早就該到了。可是,連南伯洋的影子也沒有。

“伯洋,你過來了嗎?”

“小雅,昨天我本來是買好了今天上午九點的機票。可是,今天早上七點,公司出了點兒事情,來不了了。”

“怎麽會這麽巧?”

“是啊,真的是太碰巧了,現在我的心裏糟透了。本來這是讓王副省長認識你的一次大好機會,想不到臨時出事,讓我來不了。小雅,我真的很抱歉!你自己跟他接觸有可能嗎?”

鄧雅彤歎了一口氣:“基本上沒有可能,前前後後都是領導陪著。所有的日程都安排得非常緊,一項接著一項。要麽在參觀調研的點上參觀調研,要麽在會議室聽取匯報。其餘的時間就是在車上和在房間休息。休息的時候,地方上這麽多領導排著隊在外麵等著向他匯報工作,哪有我們的份?如果你不過來,這次機會就白白錯過了。伯洋,你們公司到底出了什麽事?要緊嗎?”

鄧雅彤的話,讓南伯洋心裏稍稍感動了一下。想不到在這時候鄧雅彤還能夠關心他,關心他的公司。不過,這種負疚感隻在南伯洋的內心閃了一下,像是一道閃電,倏地一下,一閃而過,再也看不見了。

“唉,我看看能不能盡快把事情處理好,如果早的話,我爭取坐下午的班機趕過來。”

南伯洋最終沒有趕過來。

鄧雅彤忙了幾天,除了遠遠地看到幾次王副省長外,連一句話也沒有跟他說上。

每天做飯的時候,請市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員在一旁監視著。用什麽油,放什麽佐料,分量是多少,全部由疾控中心的人員指定。無論葷菜還是蔬菜,原材料一律經過檢測。做好之後,每一道菜還得取樣存留三天。賓館的廚師剛剛換來不久,對這種陣式見得少,心裏也很緊張,戰戰兢兢。水平發揮大不如平常,做出的菜口味反而不佳。

王副省長畢竟是有水平的領導,口味雖然不是很好,但是沒有直接說出來,依舊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與大家有說有笑,顯得非常隨意而有親和力。

“省長,這是我們翰州有名的一道本地菜,叫做翰州辣子雞。”武元哲向王副省長介紹道。

一旁的服務員趕緊伸過公筷給王副省長夾了一塊,王副省長吃了之後,點點頭:“唔,不錯。”

可是,說過不錯之後,他談起了南陽辣子雞的做法和味道:“雞的做法有很多種,如東北藥膳雞、四川麻辣雞、上海清燉雞、道口燒雞等。但是,要論口感味道,我以為還是南陽白土崗的辣子雞要好一些。而且,南陽白土崗的辣子雞可以根據地域和食客口味多樣變換配料搭配。春季來臨氣溫幹燥,在雞湯內放人適量山藥、杞果一起燉燜,會起到清熱滋陰補腎、潤喉作用。炎熱夏季,可拌些蒜汁混合食用會使食客食欲大增。冬季放入冬瓜、幹豆角、山野菜一起燉燜,吃起來味道都很好。”言下之意,當然是你們這道菜口味很是一般。

這位新來的師傅原來做過廣東菜,所以,這一段時間,賓館最有名的一道菜是廣東名菜“龍虎鬥”。

這道菜上來之後,武元哲再次向王副省長推薦:“省長,這道菜有一個很有趣的名字。”

“啊,什麽名字,元哲說來聽聽,

“這道菜來自廣東,名叫‘龍虎鬥’。”

“原來是這道菜。”王副省長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他吃了一點兒,看著武元哲,還是那句話:“不錯。”王副省長的這句話,在武元哲聽來,像是一句應酬,絲毫不帶讚美的色彩,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讚揚。

果然,幾分鍾之後,王副省長又說開了‘龍虎鬥’這道菜:“據傳,‘龍虎鬥’這道菜的創始人是清朝同治年間的江孔殷。他在北京做官,曾品嚐過各種名菜佳肴,對烹飪頗有研究。江孔殷七十誕辰將要來臨的時候,親朋好友紛紛請他在大壽這天拿出一道誰都沒吃過的新菜。江孔殷本來就喜歡創造新菜,親朋好友的要求更加激發了他的熱情,因此反複琢磨。但是,想了好幾天都沒有想到一道讓他滿意的菜。眼看著日子一天天逼近,他的心裏不由有些著急。一天,他正閉目養神,忽然聽到老貓在不停地叫喚。他睜開眼睛一看,看見老貓正朝籠裏的一條蛇張牙舞爪。籠中的蛇也昂首吐舌,似要向貓撲去。江孔殷靈機一動,便想出了用蛇和貓製成的菜肴,蛇為龍,貓為虎,因二者相遇必鬥,所以,取名‘龍虎鬥’。生日那天,他把‘龍虎鬥’這道新菜拿了出來。大家品嚐之後,覺得很不錯。唯一不足的是認為貓肉鮮味還不足。於是,大家建議再加上雞一起煮,這樣可以彌補鮮味不足的缺點,使味道更好。江孔殷於是根據大家的建議在菜中又加了雞絲,‘龍虎鬥’從此一舉成名。後來,有人覺得這菜名過於江湖,火藥味過濃,就將它改為‘龍虎鳳燴’,但習慣中人們仍然稱它為‘龍虎鬥’。我曾在廣東惠州吃過這道菜,那味道的鮮美,叫你多年之後,也不會忘記。”

“元哲,生活中處處都是學問,吃菜也一樣。有些人把吃看得太簡單了,總以為把肚子填飽就是。其實不然,吃很有學問,會吃的人不僅吃得有滋有味,而且吃出了健康。不會吃的人,往往會吃出毛病。會在‘吃’上麵做文章的領導,往往通過‘吃’來帶動一方經濟的發展。所以,你們不要小看這個‘吃’字,這裏麵的學問有很多。”

一個人的飲食起居雖是平常事,卻也是大事。吃得如何?住得怎麽樣?往往會給上級領導留下深刻的印象,有時直接影響到領導的心情。這也能充分體現一個地方的接待水平和接待能力。這些東西,領導雖然嘴裏不說,卻會記在心裏。很多地方官員在這方麵從來不敢掉以輕心,所以,往往在上級領導到來之前,下麵的官員會想方設法接近領導身邊的人,了解領導的生活習慣,喜歡看什麽,喜歡吃什麽,往往在這方麵做足文章。有時一道菜,讓領導記住了,也就記住了這個地方,也自然記住了當地的主要領導。或許,領導在關鍵的時候,就會由這道菜想起這個地方,想起這個人,而進行關照。

吃上麵弄得平平淡淡,沒有特色,沒有給王副省長留下深刻印象,武元哲有點兒不高興。王副省長走後,他讓韓詠梅把賓館負責人叫來,簡單批評了幾句。大意是讓他們提高廚師的烹飪水平,提高接待能力。

領導雖然沒有直接批評接待處,但是,這是接待工作出現了問題。韓詠梅在一旁聽了心裏有點兒難受。作為負責具體落實工作的鄧雅彤也在場,聽了武元哲的話,臉上也感到火辣辣的。

要是南伯洋在這裏多好啊!憑著跟南伯洋的關係,或許王副省長的讚揚話就會多很多,武元哲書記的心情也許就會更好。想不到,不僅沒有認識王副省長,錯過了一次機會,反而弄得領導心裏不高興。

鄧雅彤那顆本對這次見麵寄予了希望的心失落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