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無意墮落
立冬之後,氣溫降得特別快。翰州前兩天還溫暖如春,大部分人都隻穿一件T恤衫。晚上下了點兒小雨,早上起來氣溫突然降了十多度。讓人在屋子裏就感覺到了初冬的陣陣寒意。
韓詠梅穿了一件剛剛買回來的貉子毛領羊毛呢大衣,酒紅色衣身配上兩排白色的扣子,淺黃色的貉子毛領與衣身映襯。穿上一條黑色緊身褲,配上杏色雪地靴,風格色彩很分明,顯得既時尚又大方。
她在鏡子麵前轉了一圈,問傅燁磊:“燁磊,你說好看不好看?”
傅燁磊本來沒有在意她穿什麽衣服,聽了他的問話之後。看了一眼:“好看,挺合身。”
“就挺合身嗎?”韓詠梅似乎還想聽點兒別的讚美話。
傅燁磊卻沒有領會她的意思,看也沒看她,隨口應道:“是挺合身。”
來到辦公室,韓詠梅問了一下接待手冊的情況。兩天後,民政部一個檢查組要到翰州進行相關資金的專項檢査,這幾天接待處正在準備相關接待工作。
鄧雅彤一見到她就叫了聲:“詠梅姐,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
“是嗎?”聽了這話,韓詠梅心裏格外高興。
“真的,你穿這身衣服,顯得時尚、大方、典雅、美麗。”
“哪有你說的那麽好?”韓詠梅漂亮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容,那是一份對自己美麗自信的笑。
“接待手冊的樣稿已經出來了。”鄧雅彤把接待手冊的樣稿遞給韓詠梅。
韓詠梅看了一遍之後,按照慣例在上麵簽了一行字:“請武書記、朱市長審示。”像這一類國家部委來的檢查組,市裏的主要領導是特別關注的。
“雅彤,把樣稿送給市政府請朱市長閱示後,再給武書記閱示。如果他們沒有什麽意見,就印出來。如果兩位領導有修改,就按照領導的意思改過來。再出一次樣稿。”
成光輝出事之後,暫時沒有配備新的副主任,鄧雅彤把另一攤事情也接過來了。
“好的,我這就去。”鄧雅彤接過樣稿就走了。
鄧雅彤走後,韓詠梅再給民政局局長梁書華打電話。
“華姐,接待手冊的樣稿已經出來了,是按照我們前幾天在朱市長辦公室商定的意見做的。對,對,就是這樣的。剛才我已經讓他們送給朱市長和武書記審閱去了。如果他們兩位領導沒什麽意見的話,我想今天下午就印出來。不知大姐還有什麽意見沒有?”
“詠梅,謝謝你!昨天我們辦公室的人已經傳了一份樣稿給我看了。我沒有什麽意見,這樣挺好的。”
“那好,酒店這邊我們都已經打好招呼了。”
“好的,這幾天又要辛苦你們了。”
放下電話,韓詠梅打開包,從裏麵拿出小鏡子,再看了看自己。
電話在這時又響了起來。韓詠梅放下鏡子,一看號碼,趕緊拿起電話,叫了聲:“婉若。”
夏婉若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詠梅,在辦公室吧。”聲音不像以往打電話那樣興奮,倒像是有什麽事情,顯得特別冷靜。
“是呀,這個時候不在辦公室,能在哪兒呢?”
“詠梅,你們家燁磊是不是調財政局了?”夏婉若的聲音還是那樣冷冷的。韓詠梅覺得挺奇怪,以往夏婉若打電話可從來不是這樣說話的。按她的性格也不是這個腔調,今天是怎麽了?
“是啊,調了有一段時間了,我也一直沒跟你說。”
“是不是你幫他調的?”
“不是,我不知道他調動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過問他工作上的事。”韓詠梅覺得更奇怪了。
“真不是你幫他弄的?”夏婉若似乎不相信。
“婉若,我還能騙你嗎?一個調動的事,為什麽要騙你?你今天是怎麽了?”“詠梅,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跟你說。想了好幾天,覺得還是跟你說說。”
“好。”
聽了這話,韓詠梅剛才的好心情再也沒有了,知道一定是跟自己有關的事情,而且不是什麽好事。
“什麽事?”
“聽了你可不要生氣,也不要激動。”
“嗯,你說吧。”
“現在外麵好多人在說,傅燁磊的調動是你跟領導好上了之後,你向領導提出要求才調的。有人在背後公開說你是用色相跟領導做交易。”
韓詠梅隻覺得腦子“嗡”的一聲漲大了。
“婉若,你聽誰說的?他們怎麽可以這麽憑空誣蔑一個人?”
“有好幾個人打電話過來說這個事,至於具體哪個人,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了你又不能把他們怎麽樣,反而會使你們以後的關係惡化。”
“對這種人,難道我還要跟他們保持什麽良好的關係?這種朋友有不如無。”韓詠梅衝動地說。
“你先別衝動,詠梅,你現在是一把手了,很多關係不能搞僵。弄僵了,對你不好。要冷靜處理這些事情。”
“什麽僵不僵的?他們現在已經這樣中傷我,誣蔑我,不僵又有什麽好處?”韓詠梅的臉都氣青了。
“詠梅,你千萬不要衝動。你是什麽樣的人我們大家都知道。這些話隻能讓那些不了解你的人相信。真正了解你的人是不會相信這種鬼話的。”夏婉若大概想安慰韓詠梅。
“可是,了解我的人能有幾個?在我的周圍不了解我的人是絕大多數。他們會怎麽看我,會怎麽想?我真的不敢想象。”韓詠梅實在不敢想象人們在背後指指點點的情景。
“我把消息告訴你,隻是給你透個信息,讓你有個思想準備。”
謠言本身很普遍,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謠言。謠言可怕之處不在於其是否真實,而在於它呼應了人們內心的疑慮,而潛伏的疑慮往往有驚人的殺傷力。男女方麵的謠言最可怕的是它迎合了人們的一種窺測他人隱私的心態。它像是無根之水,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讓你無法應對。
“婉若,那你說我該怎麽辦?”
經過豔照門事件後,夏婉若成熟了許多,冷靜了許多。
“身處謠言中心要想不被謠言所打倒,不僅要有理智的判斷,更關鍵還要有陽光的心態。我以為最好就是以不變應萬變,你的反應越大,謠言就會傳播得越快、越凶。有些人處理不當,往往想從源頭切斷謠言,結果卻適得其反,反而他自己在謠言的傳播中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夏婉若講的這些道理,韓詠梅當時並沒有聽進去。
掛了電話後,韓詠梅的腦子裏亂成一團糟,她一次又一次地問自己,怎麽辦?
她坐在椅子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應對謠言,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製止。想了一陣之後,她想起了荀子的一句話,“流丸止於甌臾,流言止於智者。”
她又想起了《韓非子》中的一個“三人成虎”的成語:戰國時龐蔥對魏王說:“要是現在有個人跑來說,熱鬧的街上出現了一隻老虎,大王您相不相信?”
“當然不相信!”魏王立刻答道。
“如果同時有兩個人跑來,熱鬧的街上有一隻大老虎,您相信嗎?”龐蔥又問。
“會懷疑,但一般不會相信,”魏王回答道。
“那麽要是三個人異口同聲地說街上有隻老虎時,您會相信嗎?”龐蔥接著問。
魏王想了一會兒回答:“我會相信。”
現在這麽多人,何止是三人啊!
夏婉若在翰州時關於她的謠言比較多,她的丈夫趙靖琪由於受不了這些謠言而主動提出離婚。每一次,謠言傳到耳朵裏時,夏婉若也會找她傾訴心中的煩惱。她總是勸夏婉若冷靜麵對那些謠言。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時,置身事外的人往往能做到冷靜思考。現在輪到自己,反而六神無主了。
如果傅燁磊聽到了,會怎麽想?韓詠梅不敢往下想。
這一段時間,傅燁磊的日子可謂是風生水起。局裏給他的分工是分管社會保障、稅政稅法、資產管理和國庫支付中心、民生工程等。
事情突然多了起來,每天走進辦公室之後,手機、辦公室的電話就響個不停。各個縣市區的縣長、副縣長、財政局局長的聲音你方唱罷我登場。忙忙碌碌中,傅燁磊找到自己的感覺。好像周圍有一個氣場,每天總有那麽一批人圍繞著這個氣場在運動。
飯局一個接一個,有時一頓飯得趕好幾個場子。
“燁磊,今天回家吃午飯嗎?”早晨出門,母親問他。
“媽,說不準呢。”
“燁磊,你看看你,這兩個月都沒在家好好吃一頓飯了。”
“媽,沒辦法。我也想回家吃呢,可是,不是來客了,就是去做客。吃飯的時候都有工作要談,不去不行。”
“怎麽會那麽忙?真不知你們這些人在幹些什麽,下班了還要談工作。”
“媽,哪能與過去相比。原來那地方,一年到頭也沒有幾個客人。現在,每一天都有好幾批客人呢。”傅燁磊有些得意。
“那你少喝點酒。可不要把身體弄垮了。”母親愛憐地看了兒子一眼,關切地說。
傅燁磊不抽煙,人家送來的煙都隻好往家裏放。
時間長了,煙就成了一個問題。母親指著櫃子裏一大堆名煙問他:“燁磊,你看看這些煙怎麽辦?”
傅燁磊沒想到會有這麽多:“怎麽會有這麽多?”
母親笑了:“你當然不覺得,今天一條,明天兩條拿回來。不知不覺就這麽多了。老放在這裏,萬一黴變了。都是幾百元上千元一條的煙,可惜了。”
“媽,要不拿去送人吧。”
“送人,哪裏送得了這麽多。再說,我們家的親戚裏頭,也很少有人抽這麽高檔的香煙。”
傅燁磊想想也有道理,自己家的親戚哪兒有抽這麽高檔的煙。給一條兩條還可以,如果給多了,人家反而會說三道四。
母親想了想:“要不,我拿到門口的小店裏去賣了?”
傅燁磊一聽,連連擺手:“媽,不行。小店裏的人肯定知道是我拿回來的煙,萬一他說出去了,我成了什麽人了?”
“那你說怎麽辦?總不可能就這樣扔了吧?”
傅燁磊的父親很少管這些事情,散步、看書、打門球,一般就這幾項活動,聽了他們母子倆的話,放下手中的書,摘下眼鏡:“先放這兒吧。能送人的送掉一部分。”
母親看了老頭子一眼:“放這?你不管事的人說得輕巧,這櫃子都裝不下了,還怎麽放?”
父親也不回話,戴上眼鏡,重新拿起書,翻到先前的一頁又開始看書了。
母親是個聰明人,知道傅燁磊擔心人家了解他的身份之後說閑話。第二天帶了兩條軟盒中華煙來到街上一個名煙名酒店。
“請問你這裏要煙嗎?”老太太把兩條煙放到櫃台上。
店主是個小夥子,並不認識她。但一看衣著打扮,知道這個老太太手裏拿的煙一定是人家送禮送的。他拿著兩條煙看了看:“大媽,你這煙倒不假,你想賣多少錢?”
老太太一路上問好了,知道這煙要賣七百元一條,心說我便宜一百五十元總可以了。
“五百五十元。”
“大媽,價錢太高了。”小夥子搖搖頭。
“不貴,你們要賣七百呢。”老太太心說,你不要以為我不了解行情。
“有時也賣六百五,你這煙有一段時間了。要是再過一段時間沒有賣出去,就黴了,我虧得可就大了。”小夥子的目光有些狡黠。
這句話正說到了點子上,老太太怕的就是煙黴變了。
“那就五百元。”她一下把價錢降了五十元。
“大媽,四百五十元,這是最高價,要不然你就看看其他店。他們或許還更低,你這是回收煙,有時碰上時間太久黴變了的,人家上門退貨,我們就吃大虧了。還有,有的裏麵是便宜煙呢。”小夥子是做這一行的老手,一下就摸準了老太太急於把煙賣出去的心理。
“好,四百五十就四百五十,便宜點兒賣給你。”老太太急於脫手,心說這樣總比黴了好。
小夥子把錢給她的時候,再問了句:“大媽,你家裏要是還有的話,都可以拿來,我全部給你回收。”
“有,還有。”
“那這樣吧,我算你四百六十元一條。你把其他的煙都拿來。”小夥子再給了老太太二十元錢。
老太太高興地回到家裏,把所有的煙都拿出來清理了一下。軟盒中華還有二十二條,硬盒中華有四條,軟盒芙蓉王十三條,和天下十條。
老太太又拿了五條過去。她想不到一下子賣了這麽多錢,高興得不得了。之後,每天,上街時她都要帶上幾條到小夥子的店裏。
不久,就積了三萬多元。
老太太把錢拿給老頭子看:“老傅,你看,燁磊拿回來的這些煙賣了三萬多元呢。”
老頭子不屑地看了一眼:“你呀,淨幹些著累不討好的事。燁磊他還不一定高興呢。”
“怎麽會不高興?憑空多了幾萬元錢,還有不高興的事?”老太太不相信老頭子的話。
晚上,韓詠梅回到家裏,老太太拿著一個紙包過來:“小梅,這些錢,你們拿去存著。”
“媽,這是哪裏來的錢呀?”
老太太很高興:“這錢呀,就是平時燁磊拿回家的那些煙,我看堆在那裏黴了也可惜,就拿到街上賣了。”
“媽,你去賣煙了?”
“是呀,你放心,我不是在這附近賣的,到街上沒人認識的地方。沒人知道是燁磊拿回來的煙。”老太太知道兒媳婦擔心被人認出來,到時弄得身在官場的兒子兒媳婦沒有麵子,趕緊解釋道。
“媽,我看還是算了吧。以後不要再去賣了,咱們家裏又不缺這點兒錢。要讓人知道了,多難為情呀。”韓詠梅對老太太的行為確實不以為然,如果被街坊鄰居知道了,還以為他們兩個是愛貪小便宜的人。
“不怕,沒有人會知道的。我一個老太太,外麵有誰認識我?放心好了。”
韓詠梅本來還想說點兒什麽,但看到老太太高興的樣子,怕她聽了心裏難受。還是忍住了沒說。
傅燁磊在外麵陪客人喝了點兒酒,回來時,看上去有七分醉意。
剛到財政局擔任副局長時,老太太看到兒子天天在外麵忙於應酬,心裏非常高興。特別是看到兒子那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她的心裏也樂開了花,認為兒子總算有了一個合適的工作崗位。好幾次,晚上十點多鍾,還有人提著煙酒跑到家裏來請傅局長幫忙,老太太看了更加高興。倒不是她這個人很貪婪,而是覺得兒子在單位在社會上有地位。
幾個月之後,傅燁磊胖了起來,肚子就漸見規模了。老太太是個很懂得養生之道的人,知道兒子這樣大魚大肉高熱量地下去,再加上天天的白酒,非把身體弄垮了不可。又開始為兒子擔心。
看到兒子臉紅紅的,說話時舌頭有點兒大。老太太心裏不由有幾分不高興:“燁磊,你怎麽又喝酒了。”
傅燁磊看著母親揮了揮手:“媽,你不懂,今天一個縣的縣長請客。人家實在太熱情了,盛情難卻,不喝不行呀。”
“再熱情也不能喝這麽多,這樣會把身體喝壞的。”
“媽,怎麽會呢,我的身體好得很呢,你放心吧。你們呀,實在不懂得應酬上的事情,有時身不由己。”
老太太看他這樣,搖搖頭,進房間了。
在房裏,韓詠梅把老太太到外麵賣煙的事情對傅燁磊說了,傅燁磊很不高興,出了房間到母親的房裏。
“媽,我不是說了不讓你把煙拿出去賣嗎?你這樣子到時讓詠梅和我的臉往哪兒擱呀?咱家又不在乎這點兒錢,你去賣煙。你讓我怎麽說你呢?”
父親在一旁看看傅燁磊,沒有吭聲。
老太太辛辛苦苦,本想把錢給了兒子兒媳婦之後,能聽到他們的一兩句好話,想不到的是夫妻兩個都說她的不是,她不禁感到十二分的委屈,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我怎麽丟你們的臉了?我這樣出去賣點兒煙,還不是為了你們,幫你們省點錢。你看看這些煙放在家裏黴也黴掉了,這不是浪費嗎?以後隨你們怎麽弄好了。”
傅燁磊本來隻是隨便說說,沒想到母親會這麽難受。看到她哭了起來,站在那裏很是難堪。
“媽,我懂你的意思,隻是覺得你這樣做會讓人說閑話。好了,好了。我也不是說你什麽,賣了就賣了。”
正在看書的老頭子在一旁放下書,摘下眼鏡,來到老太太身邊:“好了,別哭了。燁磊說得也沒有錯,他們夫妻倆現在都是在外麵有頭有臉的人,丟不起麵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做錯了?”老太太有氣沒處撒,對著老頭子發起脾氣來,“那好,今後我再也不管家裏的事了。”
“我也沒說你做錯了,從節約出發,減少浪費,你也沒錯。好了,好了,沒事了,兒子站在他的角度說你幾句,也在情理之中。要是別人無端議論咱們的兒子,你也一樣不高興的嘛。燁磊,你回房間去吧。”
回到房裏,傅燁磊歎了口氣。
“你是不是說媽了?”韓詠梅問。
傅燁磊點點頭:“我也沒怎麽說她,可是她哭了起來。”
“你媽也是一片好意,算了。”
“可萬一給人家知道了,不知會說什麽呢。”
“嘴巴長在人家身上,愛說什麽讓他們說去吧。”
韓詠梅擔心的就是傅燁磊太愛麵子。
她不知道傅燁磊什麽時候會聽到夏婉若所說的那些謠言,聽到了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太陽從東邊出來,從西邊下去,日出日落中,韓詠梅他們也迎來了一批又一批領導,送走了他們,贏得一次又一次好評,客人和上級領導你方唱罷我登場,今天這個組走了,明天那個組又來了,你前腳剛離開,我後腳就進來,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平靜地消逝。傅燁磊的工作風生水起,忙忙碌碌,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應酬。
下班回家後,常常有人帶著名煙名酒跑到家裏來談一些項目資金上的事,也有人前來請傅燁磊幫忙一些私人之間的事情。
韓詠梅接到駱瑾瑜副書記兩次電話,在電話裏駱書丨己邀請她到省裏去做客。韓詠梅都答應了,一個省委副書記主動邀請一個處級幹部去做客,她沒有拒絕的理由,當然,這是一種虛與委蛇的答應,沒有具體時間、具體地點的承諾。
“我想去投資搞房地產。”一天晚上睡下後,傅燁磊對韓詠梅說。
“我們隻有過日子的錢,哪裏有錢投出去搞房地產開發?”
“朋友會幫我想辦法。”傅燁磊很有信心。
“融資?借高利貸?現在的融資有很多就是借高利貸,如果周期稍微長一些,資金鏈一斷,投資風險就大了。”
“不會,朋友說會幫我聯係銀行貸款,利率不高。應該沒有什麽風險。”
“哪有那麽好的事情?如果真有這方麵的貸款,他不會留給自己?為什麽要給你呢?”
“詠梅,這是我剛剛認識的一位朋友,他答應幫我這個忙。你放心好了。”“煙嘉,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投了。”
“沒關係,現在我是財政局副局長,這點麵子還是有的。”
“國家有規定公職人員不可以經商投資。”
“那規定是死的,我們人是活的。以別人的名義投進去,到時分紅就是了,各地公務員當中都有大量的人搞投資。”
韓詠梅其實也知道這種現象很普遍,一些地方為了提高創業意識,濃厚經濟發展氛圍,甚至鼓勵幹部下海經商辦企業。
“看來,你什麽準備都做好了。”
“是啊,明天就可以辦手續了。”
“我覺得你變了。燁磊,為什麽這麽急呢?”韓詠梅沒有想到傅燁磊竟然這麽快,事前根本沒有跟家裏商量一下。
“這怎麽能叫變呢?現在我手中有這個權力,人家有求於我。我又沒有違背原則,隻是順便幫他們辦點兒力所能極的事情,這又有什麽不可以。”
韓詠梅緊緊地抱著傅燁磊,偎在他的懷裏:“燁磊,其實我隻想就這樣普普通通過一輩子。我真的不希望什麽大富大貴,名車豪宅。”
黑暗中,傅燁磊笑了,他笑韓詠梅的易於滿足,笑她的小女人思想。
“名車豪宅人人心中都向往,隻要我們通過自己努力取得,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燁磊,問題就在這裏,這是你努力所得嗎?你不想想,當你在文明辦的時候,為什麽沒有人找你?他們為什麽不把這麽好的機會給你?”
“詠梅,這就叫此一時,彼一時嘛。我們已經走在了這條道上,哪怕你不想再往前走。也會有一種神秘力量推著你往前走的,這時候有些東西已經由不得我們自己了。或者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沒有什麽不由己,關鍵在於我們自己怎麽看,怎麽對待。”
此時的韓詠梅覺得自己偎依著的這個男人似乎變得陌生起來,他那寬闊的胸膛好像缺乏安全感了。
夫妻倆第一次發生矛盾是在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傅燁磊從外麵回來,後麵跟上來一個人,手裏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包。
傅燁磊走路有點兒晃,那人幾次伸手要去扶他,他都用力地將伸過來的手推開了:“沒事,我沒事,鄒主任。”
燈光下,傅燁磊臉色通紅,顯得十分興奮,走起路來搖搖晃晃。韓詠梅一看就知道傅燁磊喝醉了,趕緊過去扶傅燁磊,傅燁磊向她用力揮了一下手:“我沒醉,再喝兩杯也不會醉。”韓詠梅客氣地給鄒主任倒了茶,然後到廚房裏給傅燁磊切了一塊薑,倒了杯熱水,端到他的麵前。
她並不認識這個被稱作鄒主任的人,麵帶歉意地對我說:“鄒主任,謝謝你送他回來!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沒關係,傅局長也是高興,今天喝得比較多。韓主任,我就把傅局長交給您了,你們早點兒休息,我先走了。”
鄒主任隻坐了幾分鍾就離開了,把那個包留在了沙發上。
韓詠梅看他沒有拿包,趕緊拿了趕出去:“鄒主任,你的包忘了拿。”
鄒主任回過頭來對韓詠梅說:“韓處長,這個包不是我的,是傅局長的。”
韓詠梅從來沒有看到傅燁磊有一個這樣的包,知道這包肯定不是傅燁磊的。
“燁磊,這包是你的?”韓詠梅回到客廳問。
傅燁磊沒有說話,拿著那個包進了房間。
看到他沒回答,韓詠梅明白了。看他拿著客人的那個包,問道:“你拿著客人的包幹什麽?”
傅燁磊怪異地衝韓詠梅一笑:“這就是我的包,哪是什麽客人的包?剛才吃飯之前,他們給我買好的。”傅燁磊隨手把包一扔就扔到了**。
韓詠梅從被子上麵拿過包一看,裏麵有五萬塊錢:“燁磊,你收人家的錢了?”
傅燁磊的臉上表現出不屑的樣子:“這有什麽奇怪的,小意思了,我幫了他們一個大忙。這是喝茶的錢,沒事,沒啥事,這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把它放好吧。”
“燁磊,你膽子越來越大了。趕快退回去吧。”
“退回去?我看是你膽子越來越小了。你別忘了我現在是市財政局副局長,五萬塊錢算什麽?就是五十萬,也不奇怪。沒關係,你就放一萬個心吧。”
“燁磊,你醒醒好不好?五萬塊錢可以讓你坐幾年牢,你知不知道?到時我們怎麽辦?”韓詠梅沒想到傅燁磊會這樣。
傅燁磊嘲諷地笑了起來:“你說的這些我都懂。我們不說,有誰知道我收了五萬塊錢?難道你會去告我?人家收那麽多錢都沒事,為什麽我收人家幾萬塊錢就會有事?”
韓詠梅實在沒有想到短短的幾個月傅燁磊就變了,尤其是他的內心深處會變化這麽大。當初,竟沒有看出他的權力欲望和金錢欲望有如此強烈。
“詠梅,你不要以為你是正處就可以教訓我。別看我隻是個副處,要論權力,你兩個也抵不上我一個。”
眼前的傅燁磊突然是那樣陌生,曾經那個單純正直的傅燁磊哪兒去了?為什麽在他的眼裏隻有權力,隻有正處、副處?難道真的如有些人說的那樣,權力場是一個磁場,到了裏麵會使人發生變化。難道權力真的是一個染缸,能夠把一個人染成另一種顏色?
“我看你是被權力搞昏了頭了,這樣下去你會害了你自己,害了我和孩子。”
“我能害你們?我這就是為了能使你們過上好日子!”醉意中的傅燁磊大聲說道。
韓詠梅覺得自己仿佛陷進了一個深淵,不斷地往下掉,往下掉,一直掉到了深淵的最深處。
床頭的那個黑色的包,在燈光下分外顯眼。
那是什麽?是鈔票?是誘餌?還是定時炸彈?是鈔票的時候,能給人帶來歡樂,帶來享受。是誘餌的時候,足以讓一個貪欲旺盛的人一口咬上去,被人牽著鼻子走,直到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是炸彈的時候,足足可以讓人粉身碎骨,萬劫不複。
傅燁磊倒在**呼呼大睡,不到一分鍾就打起了鼾。
韓詠梅被自己的夢驚醒了。她夢見傅燁磊被紀委和檢察院的人帶走了,夢見傅燁磊在牢裏剃了光頭,夢見傅燁磊戴著手銬哭喪著臉。
醒過來之後,韓詠梅打開房間的燈,看看一旁睡得正香的傅燁磊。
她覺得這個時候的傅燁磊也在夢中,他給自己構建了一個金錢夢,一個富貴夢,為了這個夢他開始了一次危險的旅行。真希望他明天能夠早點兒醒來。
想想外麵那些關於自己的謠傳,韓詠梅睡意全無。她覺得很委屈,覺得很無助。麵對這樣的事情,想找個人說說也不能,平時一貫視為依靠的丈夫這個時候卻什麽也不能跟他說。淚水,這個時候不知不覺從眼裏湧出來,輕輕淌過眼角,滴到枕頭上麵。韓詠梅沒有伸手去擦,淚水不斷地流,打濕了一大片枕巾。
她拿過手機看看,才三點一刻。韓詠梅在這時候最想做的,就是給夏婉若打電話。把一腔委屈和心事,都在她麵前說說。可是,才三點多,夏婉若的睡意也肯定正濃。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一定會影響她的睡眠,影響到她明天的工作。
外麵的人現在到底把我看成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們會怎麽樣議論我?是看成一個靠出賣色相,換取官位的那種人們平常所說地脫下褲子往上爬的女人?還是那種與各種男人勾搭的**女子?他們難道把傅燁磊看成是一個吃軟飯的,靠老婆出賣色相得到種種好處的男人?自己在與男人的交往上一貫謹慎、小心,怎麽會有這種說法?到底是從哪兒來的這種傳聞?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個頭緒。
早上起來,傅燁磊發現韓詠梅的臉色很差:“昨晚沒睡好?”
韓詠梅點點頭:“以後在外麵不要喝這麽多酒了。”
“昨天是沒辦法,上次給他們縣裏一個項目額外增加了五十萬項目經費。他們說是感謝我,特意請我吃飯。金縣長也來了,實在是太熱情了,不喝不行啊!”
“熱情也不要喝得太醉了。還有,你那幾萬塊錢,今天退給人家吧,這樣不好。”
“昨天在飯桌上我就說了不要,可他們非要給,推不掉,怎麽辦?”傅燁磊看了一眼妻子。兩人的視線正好對接了一下。
韓詠梅看得出來,傅燁磊也不想真正的退。
她溫柔地說:“燁磊,我並不想要很多的錢,隻要我們三個人平平安安,踏踏實實好好生活在一起就行了。”
傅燁磊在她的腰上拍了拍:“我知道怎麽做,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