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搖身一變

半年多後,伍旭剛又一次見到了廖小玲。這一次市裏決定由常委們帶隊,對全市的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情況進行一次檢查,重點排查和解決一批影響社會穩定的隱患。伍旭剛在平安區帶隊,當他來到祥隆街道辦事處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廖小玲。

見到伍旭剛,廖小玲趕緊上來打招呼,“伍局長,您好!”

在這裏碰到廖小玲,伍旭剛頗覺意外,“小廖,你好!”伍旭剛心說,你怎麽在這裏啊?但是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祥隆街道的黨委書記畢敬看到伍旭剛跟廖小玲認識,趕緊說:“原來伍局長跟我們廖委員認識。”

伍旭剛點點頭,這時他才知道,廖小玲已經是街道辦事處的黨委委員兼區委宣傳員了。他轉過頭看了一眼陪同檢査的段世明,段世明有點心虛,趕緊閃開了眼神。伍旭剛的眼神何等銳利,段世明的眼神這一閃,他的心裏霎時什麽都明白了。

剛開始的時候,段世明跟廖小玲每個星期去一次小別墅,多的時候一個星期去兩次。一天晚上,兩人溫存完事,廖小玲對段世明說:“世明,我不想在企業幹了,你能不能幫我到事業單位或者行政部門謀個職位?”

段世明萬萬沒有想到她會提這種要求,當即一愣,“這個恐怕比較難,你一不是大學畢業,二沒有工作經驗,突然把你弄到單位去上班,難度很大。”

廖小玲抱著段世明的頭,用力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你是區委書記,有什麽事辦不成?是不是不想幫我?”

段世明對眼前這個天生的尤物非常喜愛,趕緊親了親她。“小玲,這件事,你讓我慢慢考慮一下,行嗎?你隻有高中畢業證有點難。”

“有一個大學畢業證,是後來參加函授取得的。”

“好,有大學畢業證要好一些。你有沒有參加當地公務員考試?”段世明點點頭。

“原來想去考,但是我的畢業證人事局不認賬,他們不承認這個學曆。後來,我就沒去想過這個事情了。”

“好了,我來想想辦法。”

廖小玲躺在他的懷裏,極盡惑人之媚功,頓時風情萬種。“世明,你對我真好!”

第二天,段世明找到區長白中偉。“中偉,省裏一位領導的一個親戚想到部門去上班,你看這事怎麽弄?”

白中偉問道:“是不是大學畢業?”

“是的,大學畢業後一直在企業工作,檔案也在自己身上帶著。”

“這種情況,可以考公務員。不知她考過沒有?”

“沒有。領導的意思是直接進單位或者部門工作。”

“如果要成為公務員,那就比較難。因為公務員實行凡進必考的製度,這個省裏卡得很緊。如果要進來,除非是我們事業單位的工作人員,比如說教師,通過提拔的方式可以。”

“好的,那就讓她先到老師隊伍當中,弄個事業編吧,到時再借到哪個單位上班。”

一個星期後,廖小玲接到通知,到區教育局報到。報到後,廖小玲被分配到第五小學,但實際上並沒有去上班,而是借調到區政府辦。

可是不久,教育局局長劉克勇就打來電話,“白區長,我們人事股的同誌通過核查發現,廖小玲的學曆是假的。”

白中偉皺了皺眉頭,“怎麽會是假的呢?”

“我們查了一下,她這個函授早些年就停辦了,現在不存在這個學曆了。”

“這事你們先不要聲張,我向有關領導匯報一下再說。”

白中偉向段世明反饋了廖小玲的假學曆情況,段世明聽了,猶豫了一會兒,“教師隊伍中高中學曆的人也有不少,現在也沒有明文規定高中學曆不能進入教師隊伍。這個我們不算違規吧?”

白中偉說:“老師是事業編製,是由我們區裏控製的,定什麽學曆我們自己把關就行了。”

“既然這樣,那就不存在什麽問題了。學曆就隨它去吧。”

一天,段世明問到假學曆的事情,廖小玲告訴他,當時進企業為了能有高一點的工資就到街上請人做了一個假畢業證和一份假檔案帶在身上。企業對學曆的驗證沒有那麽嚴格,拿出來看看也就過去了,就這樣,她一直對外宣稱是大學畢業。

三個月後,廖小玲到祥隆街道辦事處擔任宣傳委員,成了一名副科級幹部。對於整個官場來說,副科級職務的領導幹部也許微不足道。但是,這對於廖小玲來說,卻是一次非常重要的華麗轉身,為今後奠定了基礎。通過這次提拔,她的身份性質就發生了根本的轉變,由原來的事業編製自然轉為國家公務員編製。也就是說,短短幾個月內,廖小玲由一個私營企業的工作人員,轉變成了國家公務員。

提拔之前,廖小玲的檔案由區教育局調到區組織部的時候,幹部股股長左健發現年齡上有塗改,比原來小了三歲,由二十六歲變成了二十三歲。左健到區公安分局調閱了廖小玲的戶口檔案,發現戶口檔案與改動的年齡是相符的,再査找一下日期,發現就是前幾天更改的。

左健把情況向組織部長葛長順報告了,葛長順讓左健把廖小玲找來,具體了解情況。

“小廖,你的年齡怎麽改動了?”

廖小玲說:“是改了,原來的填錯了。”

“檔案不是在教育局嗎?你怎麽能拿到手裏改呢?”

“我找到局長,局長答應了,後來就改了。”

左健說:“小廖,幹部的年齡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你這樣亂改年齡,太不嚴肅了廖小玲的臉紅了一下,“左股長,以後我再也不改了”

下午,葛長順就接到段世明的電話,“長順,那個小廖的年齡據說是弄錯了,而且錯了三歲,你們看看有什麽辦法沒有,幫她弄過來,有錯就改嘛。”

葛長順馬上明白了,連忙說:“好的,已經弄好了。”

二十六歲的廖小玲變成了二十三歲,很快就成了一名副科級領導幹部。

那天上午,伍旭剛接到一封舉報信,拆開後,伍旭剛看到信的內容是這樣的:尊敬的伍局長,我們是本著一種對國家對集體負責的態度,本著對您的十分信任舉報一件事情。恒天集團總經理印懷忠非法倒賣國家土地一千八百畝,獲利幾個億,請您派人進行調查。

通過幾次查案,伍旭剛對印懷忠這個人早就有所耳聞了。伍旭剛知道他跟段世明、向樹春的關係非同一般。前段時間“常委樓”的爆炸案就是因為涉及到恒天集團,引起向樹春的關注。如果這次的倒賣土地案子查下去,涉及到上億的資產問題,向樹春肯定會出麵幹涉。伍旭剛頓時覺得這一張薄薄的紙竟有千斤重。

查還是不查?查,能不能查得下去?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不查,怎麽對得起舉報人的那份信任?師鞏查賭,查雙贏公司,結果他們拉上了他的兒子,最後師鞏主動要求調離。如果自己查恒天集團,他們會采取什麽手段來對付自己?最後的結果會怎麽樣?

伍旭剛知道有一個辦法是最好的,對自己最有利,那就是按兵不動。這樣的話,舉報人可能會不斷地向上舉報,等到引起上麵重視了,派出調査組來了,事情就好辦了。但是,如果那樣的話,舉報人會怎麽看這個問題?作為公安機關,對這樣嚴重違法的案件在舉報人已有舉報的情況下竟然不聞不問,這樣做的後果必定會使政府的公信力下降。

伍旭剛把舉報信鎖進抽屜裏,認真思考起來。他知道這件事情萬萬大意不得,沒有做好周密部署,不能輕易動手。一旦驚動了對方,他們可能又會采取極端手段,篡改和毀滅相關證據。

當天下午正好是星期五,吃過晚飯,伍旭剛就回了天宇。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伍旭剛跟幾個同學又一塊兒來到高爾夫球場。伍旭剛一個人走在一片草地上,他覺得這裏真是一個散心的好地方。綠草如茵,空氣清新,視野也比較開闊。除了樹上的小鳥鳴叫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雜音,汽車聲、喇叭聲、叫賣聲,各種聲音都聽不到了,耳畔清靜了許多。

伍旭剛腦子裏全是那封舉報信,正好,這一片綠地上,還沒有人打球,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兒想著。

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是好。於是,他打了個電話給蕭芷芬,“芷芬,你在忙什麽?有時間嗎?”

蕭芷芬接到伍旭剛的電話時,正在家裏打掃衛生,“旭剛,什麽事?我正在家搞衛生呢。”

“有個事情,我覺得把握不定,想請你幫我拿個主意。”

“那行,我馬上過來,你現在在哪裏?”蕭芷芬停下了手中的活。

“我們在髙爾夫球場,要不我過來接你吧?”

“不用,我自己開車過來。”蕭芷芬說完就到房間裏換衣服。

蕭芷芬與伍旭剛是公安大學的同學,畢業後蕭芷芬被分配到祈南公安專科學校教書,伍旭剛則被分配到天宇市下麵的一個派出所,從一名普通的幹警一直幹到省公安廳刑警總隊長。

伍旭剛與蕭芷芬的關係在學校時就很好,那時候伍旭剛是年級學生會主席,而蕭芷芬則是學習部長。因為都來自祈南,一開始的時候,兩個人就有一種親近感。工作上配合得非常默契,性格上也很談得來,周末常常一起到外麵遊玩、看電影。那時候伍旭剛已經有了女朋友,就是現在的妻子周婉清,周婉清當時在華東師範大學讀書。因為蕭芷芬還沒有男朋友,同學都說他們倆是一對戀人。

所以快畢業的一天晚上,伍旭剛笑問蕭芷芬,“芷芬,他們都說我們是戀人,你怎麽看?”

蕭芷芬兩眼定定地看著伍旭剛,“旭剛,如果我們真的是一對戀人,你覺得怎麽樣?你會喜歡我嗎?”

伍旭剛本想開個玩笑,想不到蕭芷芬會問這個問題,他猶豫了一下,說:“我本來就很喜歡你啊!”

蕭芷芬的臉霎時紅了,一副很高興的樣子,“謝謝你!旭剛,但是,我要的不是這種喜歡,是另一種。”

伍旭剛看著蕭芷芬的眼神,後悔自己剛才不應該開這個玩笑。他知道蕭芷芬一直喜歡自己,但苦於有一個周婉清在他們中間,一直沒有表達出來。今天,開個玩笑剛好給了她表達的機會。

如果說伍旭剛心裏對蕭芷芬沒有好感,那是不可能的。其實,伍旭剛很喜歡跟蕭芷芬在一起的那種感覺,甚至有些跟周婉清不能說不好說的話也會跟她說,他感覺跟蕭芷芬在一起說話,不用設防,而且碰上難題的時候蕭芷芬能幫著出點子、想辦法。假期裏,周婉清過來,有時倆人鬧個小矛盾,他也是請蕭芷芬幫忙。

“芷芬,對不起!”伍旭剛臉上寫滿了歉意。

聽了這話,蕭芷芬臉上的憂鬱一掃而光,反過來安慰伍旭剛,“旭剛,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要怪的話,隻怪我遲到了。”

畢業那天晚上,兩個人都喝了點酒,然後一起去看了場電影。在電影院裏,蕭芷芬一直把頭靠在伍旭剛的肩上,宛若戀人一般。伍旭剛沒有拒絕,他知道,他們這樣,也隻有今天晚上了。

看完電影,兩個人一路無話,明天開始,就麵臨著畢業分配。如果分得近,也許兩個人見麵的機會還多一些;如果分得遠,也許見麵的機會就不多了。

快到校門口時,蕭芷芬抱著伍旭剛輕輕地說了句,“旭剛,吻吻我吧。”

伍旭剛低下頭,輕輕吻了吻蕭芷芬的嘴唇,他感到她的臉上有淚。

“謝謝你!旭剛,我會做你這一輩子最好的朋友。”蕭芷芬哽咽著說,“就像我們這幾年一樣。”

“謝謝你!芷芬,我想,我們會的,我們會是最好的朋友,彼此信任理解。將來,我們還要分享彼此取得的成功,分享對方的幸福。”

後來,伍旭剛被分配到基層派出所工作,蕭芷芬被分配到祈南公安專科學校任教,而周婉清則被分配到祈南師大任教,有時伍旭剛到周婉清這裏來,也會打個電話給蕭芷芬,蕭芷芬也會過來坐一會兒。

祈南師大離公安專科學校不遠,周婉清與蕭芷芬很快成了好朋友。兩年後,蕭芷芬通過周婉清認識了祈南師大外語學院的一位副教授,兩個人很快墜人情網。

蕭芷芬很快就到了,看到伍旭剛,遠遠地就叫了聲,“旭剛。”

伍旭剛趕緊站起來,走過去,“芷芬,很久沒有看到你了”

蕭芷芬笑了笑,“是啊,前天婉清還說,你不到周末是不回家的,有時候周末也不回來。你在賀東的工作真的有這麽忙?不是說下去當領導嗎?怎麽領導也這麽忙?”

伍旭剛搖搖頭,“太忙了,比在省廳的時候忙多了,光會議就有不少,幾乎天天開會。”

“那你的官腔也不少了吧,淨開會,還不打官腔?”

“沒有,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來的官腔?有事說事,沒事早走。”

“嗬嗬,還是那麽幹脆。旭剛,是不是有什麽事?”蕭芷芬問道。

“也不是什麽事,隻是覺得有點煩,想跟你說說心裏的感受吧。你知道,如果跟婉清說了,她會很擔心的,我不想加重她的思想負擔。”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就不擔心你了?你跟我說了,我就不會有思想負擔了?”蕭芷芬問道。

“這哪兒跟哪兒呢?你跟她不同,婉清的性格不像你,她拿得起放不下。我的意思就是想你幫我出出主意,現在有個難題。”

蕭芷芬見伍旭剛那麽認真的樣子,咯咯笑了一下,“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

伍旭剛把收到舉報信的情況跟蕭芷芬簡單地說了下。他接著說:“芷芬,現在我拿不定主意的是,查還是不查?如果查,能不能查得下去?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如果不查,我怎麽對得起舉報人對我的那份信任?師鞏查賭,查雙贏公司,結果他們拉上了他的兒子,最後師鞏主動要求調離。如果我查恒天集團,他們會采取什麽手段來對付我?最後會怎麽樣?”

“旭剛,這事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理它。是膿包總要爛出來的,到時舉報人再往上麵舉報,上麵派人來查,你就可以順其自然地介入了。如果你現在進行調查,萬一阻力太大怎麽辦?恐怕就會像師鞏局長那樣弄得自己很難堪。”蕭芷芬關切地說。

“按兵不動,辦法是好的。可是,我們怎麽對得起舉報人?怎麽向他們交代?”伍旭剛問道。

蕭芷芬想了想,“問題是,你怎麽查?現在你一介人,他們馬上就知道了。你有辦法了嗎?”

“正因為沒有,所以請你來幫我想想辦法。”

蕭芷芬站了起來,向前麵走了幾步,微風吹得她耳畔的秀發輕輕揚起,身上的風衣也輕輕向後揚著。伍旭剛覺得從蕭芷芬身上,他看到了一種堅毅、一種不屈的力量。

“旭剛,你無論是從國土局下手,還是從恒天集團下手,或者從買地的另一方下手,目的都很清楚,阻力馬上就會隨之而來。現在,你要采取的隻能是一個迂回的方法,從側麵動手,取得相關證據材料後,再正麵調查。”

伍旭剛聽了不覺問道:“怎麽迂回?”

“這個迂回嘛,也就是看起來是查別的事情,從側麵入手嘛。我也還沒有想好。”

“好,這個方法好!芷芬,真的是謝謝你!”

蕭芷芬看了伍旭剛一眼,“謝什麽?辦法還沒有想出來呢!”

伍旭剛圍繞著公司產生業務的一些內容,念道:“銀行貸款、稅收征管、土地規劃、招標掛牌。”

蕭龍芬聽了伍旭剛的話,說道:“稅收征管,對,就從這裏人手。我有一個高中同學從省局到賀東市國家稅務局任副局長。你們見過麵,就是那個劉清遠,人很可靠,我幫你聯係一下,讓他們出麵以查稅收征管情況為由,不動聲色地將恒天集團在這一千八百畝土地款方麵的運作方式,全部了解清楚,然後你再選擇適當的時機動手。”

說起劉清遠,伍旭剛就知道是誰了,讀大學的時候,劉清遠追蕭芷芬追得很辛苦,常來學校看她。他一來學校,蕭芷芬就把伍旭剛叫過去,讓他作陪,以至有一段時間劉清遠還以為伍旭剛是蕭芷芬的戀人。

伍旭剛笑了笑,“知道,就你那個戀人吧,我們讀大學的時候,他在西安讀書,還專門從西安過來看過你。”

“什麽我的戀人?我跟他戀愛過嗎?旭剛,我怎麽覺得你這話有點酸溜溜的味道,吃醋了?”

伍旭剛聽了這話,想了想,覺得心裏倒還真有點酸溜溜的味道,但嘴上卻不認賬,“哪能呢,我吃什麽醋?”

蕭龍芬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伍旭剛心裏的感受,也不多說什麽,“其實,我跟他你最清楚的,真的沒什麽,但他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

伍旭剛並不放心,“這樣不好,萬一劉清遠把有關情況泄露出去,可就麻煩了。”

“他能泄露什麽?又不知道是你要他們查,這事我出麵幫你弄好就是了反正他們平時對一些企業的稅收情況也要進行稽查,正常的例行檢查有什麽關係,隻不過多讓他們了解幾個數字而已,到時我們再想辦法把他們了解的情況弄一份過來就是。弄清情況後,你們公安局再想辦法去調集過來就好辦了。”

“好,好!芷芬,真的是太謝謝你了!”

蕭芷芬笑了起來,“謝我,就請我吃飯吧,我還沒有吃早餐呢。”

“行,沒問題。周金發他們幾個還在那邊,走,我們去叫他們,一起吃飯去。”

伍旭剛兩天來打在心裏的一個結,現在解開了,心裏如釋重負,腳下的步子也輕鬆了許多。

下午,蕭芷芬把賀東市國家稅務局副局長劉清遠叫了來,“清遠,你這個大忙人最近都在忙什麽呀?上次我們高中同學聚會你也沒有出席,是不是官當大了,瞧不起我們這些間學了呀?”

劉清遠笑笑說:“芷芬,可別這麽說,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還能不知道?我看不起別人,還能看不起你啊?”

蕭芷芬避開劉清遠的目光,說:“這個,誰知道呢?”

聽蕭芷芬這麽說,劉清遠覺得有嘴也說不清,有一種很無助的感覺。“上次高中同學聚會,我正好在北京出差,真的來不了,當時就給你解釋了。”

蕭芷芬撲哧一笑,“好了,清遠,我是逗你玩呢,這麽久沒有看到你,開個玩笑。別人不了解你,我還能不知道你嗎?”

聽了這句話,劉清遠心裏忽然很感動。從高中開始他就追求蕭芷芬,一直到大學畢業。要說劉清遠的為人,的確也不錯,但是,蕭芷芬就是找不到那種感覺。

“清遠,我一個朋友想搞一個企業,但是對企業內部有些運作方式不了解,尤其是財務稅收方麵的,你經常到企業搞稅務稽查,能不能提供點這方麵的資料給他?聽說你們賀東有個恒天集團做得挺大的,你能不能利用工作便利弄點他們在土地運作方麵的資料?”

劉清遠看了蕭芷芬一眼,“這個到處打聽一下就行,用得著這麽做嗎?再說,這是人家的商業機密,我泄露出去可是違法的。”

“清遠,打聽到的都不是真實的東西,他主要是想參照一下這種運作模式,資料出來後,我又不給別人看,看了之後,我還給你不就得了。”

劉清遠問:“芷芬,你不是想讓你那位朋友偸漏稅收吧?如果是這樣,我可不幫,這種事做不得,將來會出大事。到時,會把你也牽扯進去。”

“瞧你說哪兒去了?怎麽會偷漏稅呢?你要不幫,就算了,我找別人去。”蕭芷芬做出起身要走的樣子。

“唉,你急什麽?我改天想辦法去調查點情況,給你就是了”

“你一定要把他們在土地運作方麵的資金來源弄清楚,但又不能讓他們看出這是有意在做這方麵的調查。你知道,萬一被他們知道了,他們可能會去注意近期的土地市場,到時我的朋友不又多了一個競爭對手嗎?”

“好,好,你放心吧。”

“清遠,謝謝你!”

劉清遠的目光很複雜,他動情地說:“芷芬,你總是讓我難以忘懷。”

被人愛著,是幸福的。如果有一個人默默地一直愛著自己,那麽,這份愛會讓人覺得無限溫暖。蕭芷芬輕輕笑了一下,“清遠,其實我一直很感動。真的,很多時候,你讓我覺得很溫暖。可是,我真的不能給你什麽,我想你會明白我的心情的。”

“其實,要說謝謝的應該是我。這麽多年來,你一直鼓舞著我,甚至可以說是包容我、關注我。你並沒有因為我對你的感情而表現出厭煩或者躲避,相反,一直對我都是這麽信任、友好。”

蕭芷芬其實一直對劉清遠感到很抱歉,有一種負疚感。她知道劉清遠直到現在仍然愛著自己。“清遠,現在我們都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都為人母為人父了。我想,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我們都可以是好朋友,好同學。”

劉清遠點點頭。

“清遠,這件事情對你糴說違反不違反規定?”蕭芷芬問道。上午跟伍旭剛在一起時,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現在,她覺得,如果會讓劉清遠受到傷害,那麽就不能讓他做,隻能另想辦法。

“運作模式可以參照,但如果是競爭對手的話,作為一種商業情報,那就不行。如果追查責任,肯定會查到我的頭上。但是,我相信你,你不會騙我的。”

“這一點,我可以保證。第一,絕對不是用來跟恒天集團進行競爭。第二,也不會作為商業機密泄露出去。至於具體的情況,到時我會全部告訴你的。”劉清遠隱隱感到蕭芷芬要這份資料的目的遠不止於此。

半個月後,劉清遠把所有資料全部給了蕭芷芬,“芷芬,這是你上次要的全部資料,這是一份複印件。”

蕭芷芬一看,裏麵包括恒天集團在這片土地運作中所有的財務上的明細記錄,甚至連銀行方麵關於公司進出的款項記錄也全部在這裏。“謝謝你!清遠。”蕭芷芬感激地說。

“對我來說,這是小事一樁,哪裏用得著這麽客氣?”

“清遠,憑你的感覺,你覺得恒天集團這種運作方式有沒有違規的地方?”劉清遠一愣,“你問這個幹什麽?芷芬,你到底要這個資料幹什麽?”

“沒有什麽,我隻是隨便問問。”

“如果從我們稅務的角度看,目前,沒有發現公司有什麽違規的地方。”

“啊,那就好。”

伍旭剛拿到這些資料後,立即把經偵支隊長馬萬裏叫來。“萬裏,這是一封舉報信,這是有關舉報信涉及的恒天集團有關財務方麵的情況,你回去仔細琢磨一下。記住,暫時要高度保密,琢磨好之後,單獨向我匯報。在公開進行調查之前,所有材料隻有你我知道,絕對不能給第三人知道,包括隊裏的隊員,一定要做到絕對保密。”

馬萬裏知道,伍旭剛這麽交代是有道理的。作為經偵支隊長,他對全市經濟領域的各個敏感地帶都比較了解。可以說,每查處一起經濟上的大案,都會碰到來自不同層次、不同程度的阻力。甚至有時因為查處某一件案子,還要受很多委屈。

“局長,請您放心,這事我一定做到保密。我會好好琢磨一下的,盡快把了解到的情況向您匯報。”

三天後,馬萬裏來到伍旭剛的辦公室,“局長,我發現了一個情況,據此來看,恒天集團非法倒賣土地使用權的情況是存在的,馬萬裏列了一份表格,把恒天集團有關這一千八百畝土地的所有進出賬目全部按日期標示了出來。

“局長,你看,這是恒天集團轉給國庫方麵的第一筆土地出讓金的首付款,這是廣州昊邦房地產開發公司打過來的前麵八百畝土地使用款,這是恒天集團收到這筆款項後支付給國庫一千二百畝土地的款項。這是上海欣隆房地產開發公司支付給恒天集團的土地款,在這同時他們也將昊邦的八百畝土地買了下來。而收到這筆款項後,恒天集團再次向財政部門打了一筆款項,正好是剩下六百畝土地的出讓金。他們是在沒有付清土地出讓金的情況下,取得了土地使用權。”

“也就是說,他們確實是在非法倒賣國有土地使用權。而且,國土資源局也存在違規發放土地使用權證的問題。”伍旭剛點點頭。

“是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二十八條規定,以牟利為目的,違反土地管理法規,非法轉讓、倒賣土地使用權,情節嚴重的,構成非法倒賣土地使用權罪。我認真查了一下,這個罪名的構成要件主要是兩條:一是以牟利為目的;二是違反土地管理法規。具體說來,一是在未足額繳納土地出讓金的情況下轉讓土地;二是在沒有土地使用權證的情況下轉讓土地。而恒天集團正是在沒有足額繳納土地出讓金和沒有土地使用權證的情況下進行轉讓的。”

“是啊,這一特征十分明顯。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其他的證據能表明這一情況,因此,這一段時間,你們再在暗中加大偵査力度,並形成相關材料。”

“好的,與昨天線人回複的相關情況也基本相符,昊邦公司轉給欣隆的那八百畝土地是直接轉讓,並繳納了相關的稅金,而恒天的一千畝土地卻是以股權轉讓方式進行轉讓的,這一下就為印懷忠省掉了大量的稅金。”

“萬裏,你做得很好,希望繼續加大偵查力度,記住,開弓沒有回頭箭。因此,這個案子我們暫時並不進行公開調查,暗中先把有關情況摸出來之後,再正麵交鋒。隻有在先做好充分準備的情況下,我們才能做到萬無一失。我所指的暗中準備還包括保密這一環節,在沒有公開之前,這些材料還是由你掌握。”“局長,我感到這是一個大案,弄不好會牽扯到很多人。”馬萬裏不無擔憂地說。

伍旭剛點點頭,“所以,一定要保密。你們在摸線索的時候,可以通過查其他案子的形式,把涉及到這個案子的情況摸出來。

“好,我明白了。我手頭正好有一個房地產開發公司涉嫌出讓金的案子,那我就通過這個案子把近年出讓金繳納的情況搞一個全麵的摸底,還有就是把近年土地使用權證發放的時間列一份清單。”

伍旭剛點點頭,“對,就這樣迂回側擊。既不打草驚蛇,又做到全盤掌控。”兩人相視一笑。

案件的調查思路基本上定了下來,但是,伍旭剛心裏卻感到非常沉重,他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馬萬裏離開辦公室後,伍旭剛關上辦公室的門,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回想著馬萬裏剛剛匯報情況時的話。“他們確實是在非法倒賣國有土地使用權。局長,我感到這是一個大案,弄不好會牽扯到很多人。”

接近三個億!這裏麵的水到底有多深?這個案子的阻力到底會有多大?伍旭剛搖搖頭,在沒有公開對案件進行調查之前,他想不出到底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情況。他們會通過什麽手段來**自己嗎?如果會,那是一種怎樣的手段?金錢、美色、官位還是別的什麽?難道自己會跟師鞏一樣被迫調離?

伍旭剛想起了電視劇裏麵的一位公安局長,因為在調查一個案子時得罪了某個人物,後來被設計陷害。一天晚上,別人請他吃飯,並且在他的酒裏下了迷藥,然後把他弄到賓館裏,讓一個女孩子跟他睡到一起,變換著各種姿勢拍照。第二天再把照片拿出來威脅這個局長,結果這個局長因為有把柄在人家手上,被人牽著鼻子走,最後落了一個被關進監獄的淒慘下場。

想到這裏,伍旭剛差一點笑出聲來,笑自己太多心了。那畢竟是電視劇裏的情節,是劇作家們想出來的,現實中哪裏會有呢?

正想著,伍旭剛手機響了起來。伍旭剛一看,是一個陌生號碼,“您好!我是伍旭剛,請問您是哪位?”

對方故作親近地笑了起來,“伍局長,您好!領導的事情多,忘了我們這些小人物是正常的。我是恒天集團印懷忠,打個電話給您,沒有打擾領導吧?”伍旭剛心裏吃了一驚,莫非印懷忠得到什麽消息了?怎麽這麽快!會是誰透露出去的?如果是這樣,可真是太邪門兒了。他趕緊說道:“啊,是印總啊,你好,你好!”

印懷忠在電話裏說:“伍局長,很久沒看見您了,我想請您吃頓飯,不知領導肯不肯賞臉?”

伍旭剛琢磨著,印懷忠請吃飯肯定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肯定是有什麽目的,或者為了探聽一下虛實。那好,我就趁機探探你的虛實。

“印總,你是企業家,我們是為你們服務的,要不還是我請你吧。”伍旭剛很客氣,以商量的口氣表明自己請他,實際上等於是答應了。

“不,伍局長,做東的機會,就麻煩領導讓給我好了。晚上在樓外樓大酒店,我恭候伍局長大駕,

從一般幹警到市委常委、公安局長,伍旭剛出席過的酒宴可以說不計其數。但是,像今天赴宴之前這麽複雜的心情,還是第一次。整個下午,他都在思考著這個案子,思考著每一個環節,想著印懷忠今天請自己吃飯到底會是一種什麽樣的目的。

開始的時候,伍旭剛想把辦公室主任帶去,這樣在酒桌上也好有個照應,又可以“保護”自己。但是,這樣一來,就會讓印懷忠覺得自己對他存有戒心,伍旭剛為了讓印懷忠覺得自己是誠心赴宴,最後,還是隻帶了司機前往。

伍旭剛來到樓外樓酒店門口時,印懷忠早在樓下等他。看到伍旭剛下了車,印懷忠老遠就伸出雙手,滿麵春風“伍局長,歡迎!歡迎大駕光臨!”伍旭剛也笑容滿麵,“印總,讓你久等了,久等了。”

房間裏全是一些伍旭剛不熟悉的人,印懷忠一一介紹,“這位是來自廣東的張得財總經理,這位是豐偉公司的鍾聲揚董事……”

伍旭剛側過身子,對印懷忠說道:“印總,真不簡單啊,認識的全都是企業屆的精英人物。今天我伍旭剛就沾了印總的光,認識各位,深感榮幸!”

伍旭剛坐下後,印懷忠緊挨著伍旭剛坐下。大家一邊吃一邊聊,氣氛非常輕鬆活躍。但是,伍旭剛心裏卻異常緊張,印懷忠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要仔細想想,是不是與案子有關。

美酒佳肴,觥籌交錯。

印懷忠很高興,原來他感覺伍旭剛這個人不大好接觸,想不到今天請他吃頓飯竟然如此容易。

吃完飯,印懷忠把伍旭剛送到外麵,對伍旭剛的司機說:“師傅先回吧,一會兒伍局長坐我的車,我保證把伍局長安全送到家。”

司機看了看伍旭剛,征求他的意見。伍旭剛說:“行,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坐印總的車回家。”他想,印懷忠肯定還有什麽事情要跟自己說,或者說,難道印懷忠真的要害自己?那麽,今天就看看他有什麽招數。

印懷忠沒帶司機,自己開著車。伍旭剛看看印懷忠,喝了一杯白酒,一點反應也沒有,但仍然說道:“印總,你這是酒後駕車,不行。”

印懷忠看了伍旭剛一眼,“伍局長,放心吧,我慢一點,開三十邁總行了吧?”說話間,他果真放慢了速度。

來到伍旭剛的宿舍,印懷忠從車上取下一個行李箱,提著跟在伍旭剛的後麵。伍旭剛問道:“印總,這是什麽?”

印懷忠回答,“沒什麽,幾件衣服。”

來到房間裏,伍旭剛招呼印懷忠坐下,兩個人聊了一會兒,伍旭剛沒有聽出印懷忠知道案子調查的事,心裏稍微放鬆了些。

一會兒,印懷忠起身告辭,“伍局長,我走了,您早點休息。”

伍旭剛看看那個行李箱,說:“印總,這個箱子請你帶回去,有什麽話,盡管說。”

伍旭剛真誠地說:“印總,這東西要不得,真的不能要。”

“伍局長,您就別客氣了,您來賀東這麽久,我什麽也沒有表示過,這算是我的一點見麵禮吧。好了,我走了。”印懷忠說著就打開門走了。

好家夥,一百萬元。伍旭剛看著那個沉沉的行李箱,覺得這是個包袱一般,他問了自己一聲,“怎麽辦?”

伍旭剛知道,肯定難退回去,如果不退就意味著會有像師鞏一樣的結局甚至更為被動。第二天早上,伍旭剛就打了印懷忠的電話,但是,印懷忠卻不肯要。下午,伍旭剛跟司機把行李箱送了回去。

“印總,這東西我真的不能要。”

印懷忠的表情有點尷尬,“伍局長,一點麵子都不給嗎?這東西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印總,你別誤會,這不是給不給麵子的問題,跟你說實話吧,你看我房子早買了,車子嘛,局裏有我的專車。我跟愛人都有工資,你給我這麽多錢,根本用不著。”伍旭剛放下箱子就走。

晚上,印懷忠又將它送了回來。

“伍局長,您看,下午您把箱子忘在我那兒了。”

“印總,你這樣讓我很為難,真的會害了我的。”

“伍局長,您錯了,這東西根本就不是我的,您可能記錯了,我從來就沒有買過這樣一隻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