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是記仇

高一的時候,麥茫茫和顧臻同在學生會工作,有一次,她在辦公室打完電話,開門出去,毫無預兆地撞到了顧臻。她疼得不行,他卻隻淡淡地問了一句“還好嗎?”,跟沒事人一樣地與她擦肩而過。

麥茫茫折返辦公室,說:“顧臻,你給我道歉!”

顧臻正在把文件放進書櫃,麥茫茫需要踮腳才能夠把文件放進書櫃,他竟不費力氣就放好了。她扯了扯他的胳膊:“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顧臻絲毫不被她的惡劣態度影響,笑道:“我站著還沒來得及動,是你橫衝直撞撞上我的。”他低下頭,看了一眼她的鼻尖,“有點腫。你下次走路時記得看路。”

顧臻笑起來很好看——即使他唇角的弧度不大。麥茫茫一向冷情,但彼時不由得臉熱。發現自己還抓著他緊實的小臂後,她倏地鬆手,當下斷定這人極為冷血,由此更加地討厭他。

此刻,麥茫茫後退,頗具敵意地看著顧臻,顧臻捕捉到了她話裏的“又”字,道:“真是記仇。”

麥茫茫放下捂著鼻子的手,冷著臉說:“是啊,我是很記仇,發生過的事情我都記得。”

顧臻微張雙臂:“過來讓我看看,撞得嚴不嚴重?”

麥茫茫站在原地不動,他上前一步,把她攬在懷裏,氣息拂過她的耳畔:“乖點,讓我抱會兒。”

這不是哄騙的語氣。

他收緊了手臂的力道,麥茫茫心裏一軟,鬆懈下來。

月光微寒,周圍的一切都安安靜靜的,風不定,樹葉被吹動,發出細微的動靜。

麥茫茫把手搭在顧臻的後腰上,整個人貼到他溫熱的懷抱,心跳像被放大了無數倍。

她白天還因為座位的事心存不悅,現在又短暫地覺得,顧臻似乎並沒有那麽討厭。

周末清晨。

一大早,麥更斯就在飯廳的桌子上擺滿了他收藏的零食和玩具。

麥茫茫下樓吃早餐,看見這一幕,奇怪地問:“你怎麽了?你居然舍得把你壓箱底的心肝寶貝都拿出來。”

陳敏在一旁笑道:“不止,他還把零花錢用光了。”

陳敏對麥更斯的吃喝玩樂實行了嚴格的管控,定時定量。麥更斯表現得好,可以獲得購買零食、玩具的零花錢,他好不容易積少成多,所以對此視若珍寶。

麥更斯今年不過七歲,五官細看和麥茫茫的五官有三分相似。他身量不高,像根發育不良的豆芽菜,卻人小鬼大。此刻,他正穿著小學生製服,端坐在椅子上。

“因為今天是一個重要的日子。”麥更斯像煞有介事地說,“姐,等會兒顧老師來的時候,你不要失了禮數,不能因為人家比你厲害,你就……”

“你哪隻眼睛看到他比我厲害?排名高我一名就是比我厲害嗎?”

高中時,顧臻經常奪取麥茫茫的第一名,麥更斯很清楚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他很認真地說:“有一個邏輯是這樣的,你考第二名是因為你隻能考第二名,人家考第一名是因為最高的名次就是第一名。”

麥茫茫發作道:“說什麽呢?我也考過第一名。”

“你這孩子,怎麽和你姐姐說話?”陳敏教訓了麥更斯一句,而後無奈地朝麥茫茫一笑:“他最喜歡這個老師了。”

麥更斯和麥茫茫同樣倔強,同樣有主見,他數學不好,陳敏不知給他請了多少位名師,他都不喜歡,最後是他自己從網絡上找了家教。

起初,陳敏還顧慮這位大學新生會缺少教學經驗,而且他來的第一天,麥茫茫就表示了強烈的反對,甚至罕見地大發脾氣。直到麥更斯拿了他的競賽獎牌和證書來證明他的實力,並且一段時間過去,麥更斯的數學成績明顯地越來越好,陳敏才放下心來。

門鈴聲驟響,張姨去開門,麥更斯飛奔而去。

外麵飄著的細細雨絲微微打濕了顧臻額前的碎發,這讓他的輪廓變得更加清晰了,也襯得他愈加精神。他明明衣著簡潔,但絲毫沒被麥家明顯的奢華之勢壓倒。

顧臻對麥茫茫家的第一印象是華麗,堆砌過度的華麗——她家的天花板上有尺幅巨大的仿繪壁畫;客廳正中央典型的巴洛克風格沙發背門而放;右側熄火的壁爐上橫掛著一幅複製的油畫,這幅油畫和左壁上掛著的名家書法作品遙遙相對;牆邊各種古董列成一排;走向飯廳的通道上擺著一扇雕刻精細的紅木屏風做隔斷。點亮水晶燈,屋內的各種顏色更加鮮豔了,晃得人眼睛發暈。

不中不西,不倫不類——這是顧臻做出的評價。

一陣風刮過來,顧臻伸手接住麥更斯。

麥更斯開心地大叫,直呼其名:“顧臻!”

麥茫茫和陳敏聞聲都遠遠地看過來,顧臻輕咳一聲。

“顧老師。”麥更斯反應過來後,這才禮貌地改口,牽著顧臻的手走向飯廳。路上,麥更斯悄悄地說,“暑假的時候,我媽媽幫我報了個海外藝術遊學項目,所以我整整兩個月都沒能上課。我可太想你了!”

他張開雙臂把滿桌的零食都攏過來,堆成小山,獻寶似的將它們往顧臻眼前一推:“你吃吧。”

顧臻失笑:“我等會兒吃,先看你的作業。”

麥茫茫難得依照麥更斯的叮囑,安靜地倚在冰箱上小口飲著冰牛奶。她穿著寬大的薄T恤衫,一雙白皙纖細的雙腿交疊著,姿態慵懶。

顧臻瞥了她一眼。

“看什麽看?”麥茫茫語氣不善。

顧臻眨眨眼:“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麥茫茫無從反駁,因為她的確打量了顧臻和麥更斯很久。她純粹是覺得,她的弟弟這時候才有點孩子的天真爛漫。

“別理她。”麥更斯胳膊肘往外拐,從凳子上跳下來,要帶顧臻去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