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風起

一首《將進酒·君不見》,讓鄭決眾目睽睽下丟盡臉麵,即便鄭決惱羞成怒的跑出酒罷去,然哄笑聲卻一浪高過一浪,同樣,楚淩的名氣,亦隨之在上都遍地開花。

落日餘暉。

三公主府,蘭苑的氣氛略顯壓抑。

“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微醺的皇甫靜鈺玉頰微紅,手裏把玩著就被,鳳目望向柳城風,“從你赴蘭苑就一直沉默,可是心裏的氣還沒有消?”

“我沒生氣。”

柳城風轉動著念珠,沒有直視皇甫靜鈺。

楚淩和順國公府存有婚約,柳城風得知此事時,心裏根本就不相信,上都誰人不知,他在年少時,曾說過要迎娶李芸姝為妻,盡管兩家都沒有表態,但不少的豪門權貴,都將此事當真了。

從李芸姝跟隨昭顏院大儒花冷棠,一起離開上都赴北疆遊曆,柳城風的那顆心也跟著離去了。

其實柳城風的心裏,可以感受到李芸姝從未喜歡過他,隻是視作知心朋友,但柳城風沒有改變過自己的想法。

真是癡情啊。

皇甫靜鈺看著柳城風,心裏有些唏噓,出生在天家,自幼經曆的種種,讓她視作知心朋友的,一個是李芸姝,另一個就是柳城風。

柳城風對李芸姝的傾慕,皇甫靜鈺怎麽可能會不知曉。

但李芸姝卻從沒有這方麵的想法。

甚至皇甫靜鈺還問過李芸姝,難道就真的一點不喜歡柳城風嗎?

李芸姝的回答也很幹脆,她將柳城風視作阿兄,並沒有其他想法,若是可能,她此生都不會出嫁,且也跟柳城風說過此事。

“那就繼續喝!”

皇甫靜鈺娥眉微蹙,舉起酒杯,衝柳城風喝道,“今夜我們不醉不歸!”

一旁服侍的蓮心,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公主,你喝醉了。”

柳城風伸手拿起酒壺,看向皇甫靜鈺道:“這酒甚烈,喝多對你不好。”

“烈些才好!”

皇甫靜鈺微抬下巴,神情倨傲道:“本宮很喜歡這酒,將軍酒,好名字,非好兒郎不能飲!”

說著,皇甫靜鈺向前探身,一把奪過柳城風手中酒壺,起身豪飲起來。

“公主~”

蓮心麵露擔憂的上前,想要勸說皇甫靜鈺。

‘芸姝…倘若我可以像你一樣灑脫,不必考慮世俗之見,該多好啊。’

豪飲佳釀的皇甫靜鈺,腦海裏浮現出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心底卻暗暗傷感,‘我也很不喜歡上都,我真的很想離開上都,到遼闊的北疆去上陣殺敵,哪怕是戰死沙場,我也無怨無悔!!’

每個人的心裏,都藏著不能說的秘密。

“我陪你喝。”

見皇甫靜鈺這樣豪飲,柳城風起身走去,“有些事情還是早放執念的好。”

“那你為何不能早放執念呢?”

皇甫靜鈺拎著酒壺,似笑非笑的看向柳城風。

“我……”

柳城風沉默了。

“哈哈!!”

皇甫靜鈺仰天大笑,舉起酒壺,“這世間哪兒有什麽感同身受,沒有經曆他人之事,怎會知曉其中酸澀?柳兄,你可知我最後悔的是什麽嗎?”

“什麽?”

柳城風開口道。

“後悔長大!!”

皇甫靜鈺眼神冷厲道:“幼時渴望可以快快長大,這樣就不必受到管束,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可真的長大後,卻發覺根本就不是那麽回事,至少幼時還有美好憧憬,可是長大後呢?什麽都沒有了!”

說著,皇甫靜鈺笑著搖起頭來。

是啊。

柳城風神情感慨,看著微醺的皇甫靜鈺。

他何嚐沒有這樣想過。

但一切都回不去了。

也不可能回去。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皇甫靜鈺拎著酒壺,身軀遙望,望向遠處天際,語氣鏗鏘道:“楚淩!你憑什麽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你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到底倚仗了什麽!!!”

柳城風彎腰拿起一壇酒,眼前浮現出楚淩的那張臉,恍惚間,他竟發覺楚淩與李芸姝有幾分像。

並非容貌上的像,而是氣質!!

腳步聲在蘭苑響起。

蕭之逸腳步很快,趕來蘭苑,飲酒的皇甫靜鈺娥眉微蹙,那雙鳳目望向走來的蕭之逸。

“卑下拜見公主,見過小公爺。”

蕭之逸抬手作揖道。

“何事?”

皇甫靜鈺將酒壺遞給蓮心,看向蕭之逸。

“楚淩作了首詩。”

蕭之逸不敢遲疑道:“起因是昭顏院公布頭魁……”

蔡陽侯的庶子鄭決?

聽完蕭之逸稟明的情況,皇甫靜鈺、柳城風相視一眼,流露出各異的神情。

“詩可有抄錄?”

皇甫靜鈺皺眉道。

“有。”

蕭之逸忙掏出一物,恭敬的遞到皇甫靜鈺麵前,“此詩一出引起很大轟動,負責盯樁的玄鳥,遂將此詩抄錄……”

皇甫靜鈺似笑非笑,伸手接過眼前信封,先前楚淩作的兩詩一詞的確驚豔,甚至皆能榮登《青龍集》,可皇甫靜鈺卻不相信,一個人能一直作出佳作。

隨著皇甫靜鈺拆開信封,取出裏麵的信紙,看到抄錄的那首詩,皇甫靜鈺的表情變了。

這是?

柳城風見狀,眉頭微皺起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皇甫靜鈺初念時,聲音很小,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聲音漸漸高亢,呼吸都加重不少。

蘭苑一帶陷入死寂。

柳城風、蓮心無不麵露驚疑,難以置信的看向皇甫靜鈺。

“公主,此詩名叫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柳城風從震驚中出來,伸手對皇甫靜鈺道,手竟不自覺的微顫。

“將進酒·君不見”

皇甫靜鈺心情難以平複道。

“好詩,好詩啊。”

柳城風囔囔自言,“這個楚淩真是高深莫測。”

這一刻,柳城風突然發覺,他比不過楚淩。

“今日在酒罷去的都有哪些呢?”

皇甫靜鈺強穩心神,看向蕭之逸詢問道。

“國子監與七大書院的學子都有。”

蕭之逸拱手作揖道:“甚至上都不少豪門、權貴、世家的奴仆,都去往了酒罷去……”

事情鬧大了。

皇甫靜鈺暗暗道,經此一事,楚淩之名必水漲船高,與順國公府的事情,隻怕是要捂不住了。

事實上正如皇甫靜鈺所想,楚淩之名今夜必將傳遍上都,昭顏院公布初選頭魁,且是忘憂湖詩會第一位頭魁,這本就吸引很多人關注,而楚淩在此之際,又作出《將進酒·君不見》這等神作,那引起轟動也是必然。

……

彼時的昭顏院。

“哈哈…真是沒有想到,老夫此生竟然能聞此神作,好一句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後生可畏啊!”

“這首《將進酒·君不見》真可謂世間罕見,蔣鐵麵,此酒敬你,不然此等奇才絕不可能被我昭顏院發現啊。”

“要設法將楚淩招進昭顏院,不然被國子監或其他書院截胡,這對我昭顏院的損失太大太大!!”

“老夫現在是愈發好奇,這個楚淩到底長什麽樣,不行,老夫要去……”

風海閣內,所聚眾人情緒激動,眼瞅著掌教蘇岸起身,沉默的蔣仲子伸手阻止。

“別急著去見楚淩。”

蔣仲子強壓心頭驚意,聲音低沉道:“去也沒用,隻怕楚淩沒有想過要接受誰的招攬。”

嗯?

蘇岸、顧子傲一行人,神情各異的看向蔣仲子。

“不去,我等如何能知曉楚淩,不願進我昭顏院?”

顧子傲皺眉道:“倘若我等不去,國子監和其他書院,都派人前去的話,萬一向楚淩……”

“沒有這種可能。”

蔣仲子苦笑著搖頭,“要真接受招攬,那他就不是楚淩了,更不是聳壑淩霄的淩了。”

風海閣內陷入沉寂。

“都回去吧。”

蔣仲子撩袍起身,幽幽道:“今夜的上都,注定是屬於楚淩的,聳壑淩霄的淩,哈哈……”

說著,蔣仲子撫掌大笑起來。

看著蔣仲子離去的背影,蘇岸、顧子傲一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流露出各異的神情。

正如蔣仲子說的那樣,今夜的上都,楚淩之名必將傳開。

這首《將進酒·君不見》實在太驚世駭俗了。

有忘憂湖詩會在前,上都不知聚集多少讀書人,偏偏在忘憂湖詩會外,卻出現一首首佳作,這簡直是太罕見了。

當蘇岸、顧子傲一行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去酒罷去時,彼時的酒罷去,引起上都轟動的地方,卻關上了門。

盡管在酒罷去外,聚集著不少人群,但酒罷去卻早早關門。

“不必那麽緊張。”

楚淩坐在太師椅上,麵露笑意,看向坐立難安的趙正,“趙掌櫃,其實楚某心裏挺欽佩你的,於上都生活不易,你願意將他們養在身邊,而非給些銀錢糊弄了事,單單是這份親情就很難得了。”

“經不起公子這樣誇讚。”

趙正連連擺手道:“阿姐和姐夫都不在了,阿兄戍邊十餘載渺無音訊,我是他們唯一的親人,娘親舅大,就算日子過得太苦,我不將他們姐弟接到身邊養著,那還算是人嗎?說起來也是我沒有本事,至今沒有給他們姐弟置換……”

“二舅!”

“二舅!”

一旁站著的項彥年、項若男,無不神情動容的看向趙正。

“二舅對我們很好了。”

項若男眼眶微紅,對趙正說道:“吃的,穿的,都先緊著我們,二舅是世上最好的二舅。”

“沒錯。”

項彥年重重點頭道。

“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趙正起身將姐弟倆攬在懷裏,眼眶紅潤起來,“都怪二舅沒有本事,不然,你們也不用跟著我吃苦。”

楚淩見到此幕,心底生出唏噓。

“傷感的事情就不提了。”

楚淩起身道:“要是趙掌櫃放心,就讓姐弟倆都留下,剛好酒罷去缺一位廚娘,還有跑堂夥計,月錢6兩,管吃,每月可休4日,趙掌櫃覺得如何?”

“還不快給公子磕頭。”

趙正聞言大喜,忙對姐弟倆說道。

項若男、項彥年這等年紀,真要去上都其他酒館或酒樓做工,每月撐死給3兩,那都算多的了。

楚淩卻沒有計較這些,不僅月錢翻倍,還管吃的,這讓趙正如何能不激動。

“俗禮就免了。”

見項彥年作勢要跪下,楚淩擺手道:“隻要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們。”

“嗯。”

項彥年重重點頭道。

看著項彥年淳樸的眼神,楚淩露出笑意,他願意幫一把,與項彥年有很大關係。

“最近酒罷去這邊會有些亂。”

楚淩想了想,看向趙正說道:“這段時間呢,暫時讓君寒霖接送他們,趙掌櫃覺得如何?”

“謝公子大恩。”

趙正忙作揖應道。

其實此來酒罷去前,趙正心底多少還有些嘀咕,生怕姐弟倆可能吃虧,即便不是他親生的,可也有血緣關係啊。

直到領著姐弟倆過來,見到酒罷去外圍著不少人,意外得知楚淩竟然是忘憂湖詩會的首位頭魁,趙正懸著的心,才算徹底落下來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

楚淩微微一笑道:“明日,你們就來酒罷去做工,夜深了,楚某就不留你們了。”

楚淩做事隨心,讓他去做苛待之事,他絕對做不出,既然碰到了就不能不管,或許比項彥年、項若男姐弟倆淒慘的還有很多,不過楚淩終究是一普通人,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看到的不會不管。

人活於世總要去做些什麽,楚淩這一世想要做的,就是瀟灑的去活,不受所謂世俗的約束,期間可以幫助需要幫助的群體,這就是楚淩所想。